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红楼]娇女迎春》 作者:无法忘记的遗憾 文案: 虽然本文标榜是言情,但是本人的言情小说里面,男主总是“超过期待”,所以当无cp也是可以的。 就这样。 另:本人写的只是红楼梦同人,对于很多红楼迷来说,写红楼同人是深入理解红楼梦原著的一个途径。所以,水平肯定是有限的,对那个时代的理解也是有局限性的,更别说红楼梦每个角色本来就是千人千论,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完全相同的认识。所以,别在同人文下说什么根本比不上原著,如果同人文能跟原著相提并论的话,那这个同人作者就是曹雪芹在世,连诺贝尔文学奖都可以预定了。会把同人文放在网络上,也是为了跟更多的书友进行讨论、交流。 所以,对红楼梦同人,别苛求。不喜欢的,你完全可以右上角。 内容标签:红楼梦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主角:贾迎春(贾琰) ┃ 配角:红楼众 ┃ 其它: 第1章 对于林黛玉来说,外祖家一直是非常陌生的,一年前她父亲林如海还是兰台寺大夫,他们一家,父亲、母亲、弟弟和她都在京里住着,可即便是这样,母亲也很少回娘家就是不得不回娘家也是当天去当天回,更别说带她和弟弟一起去外祖家了。 虽然父亲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虽然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也不曾透漏一丝半点儿,可林黛玉天生聪颖,自然知道外祖家跟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同的,要不然,母亲怎么不带她和弟弟去外祖家走亲戚呢? 可是现在,弟弟没了,母亲在弟弟没了以后也跟着垮了,拖了一年也没了。 现在,林家只剩下了林如海跟林黛玉两人。林黛玉原以为自己会跟父亲相依为命,可她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把她送到京里!送到外祖家! 因为跟外祖家不熟,林黛玉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可谁想,来通州码头接她的这几个三等仆妇个个遍体绫罗,好像完全不知道贾敏刚刚去世还不到两个月一样! 林黛玉心中着实气恼,偏偏这几个仆妇嘴皮子又很溜: “……今年我们府里可是喜事连连,我们二姑娘蒙宫里青眼,如今已经是一等县君了,哎呦呦,京里这么多女孩儿,除了宗亲王爷家里,在这个年纪得了凤冠霞帔的也就我们二姑娘这独一份儿!今儿个我们二姑娘又去宫里了,要不然,您一准能见到她…… “……我们琏二爷也补了户部主事!外头多少官儿,考了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小的县令,哪像我们府里,我们琏二爷才多大年纪?一入官场就是五品官儿……” 听得林黛玉心中暗怒。 不怪林黛玉心中恼火,这些仆妇瞧不起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儿,可她父亲林如海也是科举上来的,探花郎往往会在翰林院编修这个位置上呆个几年,先历练历练。林如海自然也不例外。 每届科举出来的状元郎也都是从翰林院修撰这一职位上开始的,翰林院修撰才六品,探花郎的翰林院编修又能够高到哪里去? 这几个仆妇洋洋得意地看不起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儿,又何尝不是在看不起林如海呢? 林黛玉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更别说,贾敏刚刚过世没多久,她可是因为贾母的信件这才赶着百日之内来贾家的。这些仆妇穿插金戴银、红着绿的,可不是不把他们林家放在眼里! 如果这次她坐的是他们林家自己的船、如果她身边有跟着他们林家自己的管家,林黛玉一准掉头就走。 可惜的是,她是跟着西席先生贾雨村来的,身边也没有林家的管家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嬷嬷王氏和一个小丫头雪雁。 身为林家的女儿,又看明白了贾家的态度,林黛玉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一定要事事小心,绝对不能让人小瞧了她、小瞧了他们林家。 抱着这样的心思,林黛玉坐上了贾家来接她的轿子。 可不想,才进入京城没多久,就在城门口不远处,车轿就被人拦下了,有人过来交涉了一会儿,然后有人递进来一副玄黑的幂离(即罩纱帷帽,幂离用的黑纱一般会很长,几乎拖到地上,帷帽的话大多只到腰际,幂离上的纱往往有好几层,就是有风也不会让人看到脸,是大家闺秀出门必备之物。): “林姑娘,我们姑娘是嘉善县君,是您大舅舅家的表姐。我们姑娘请您去她的车上坐。” 林黛玉愣住了。 嘉善县君?二姐姐? 隔着窗纱,她偷偷往外面张望,却看见一架舆车停在不远处。 本朝规制,未婚公主用金舆,即舆车上的装饰用的是黄金;未嫁郡主和已婚的公主用银舆,即舆车上的装饰是银质的,只是具体的装饰品有区别而已;已婚的郡主和下面的县主以及得到特许的郡君县君乡君用铜舆。其他命妇只能按照自己的品级坐轿子。 贾琰如今是一等县君,品级是不高,可红薯利在千秋,因此得了特许,得以使用铜舆。 铜舆是不可以随便乱用的,这里距离城门也近,更有城门领在城楼上看着。如果有人冒用,城门领第一个会站出来。 林黛玉看了看城楼上,又看了看四周的反应,这才点了头。 林黛玉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孩儿,却没有想到对方的头上只见银饰,不见彩色的宝石,手上也是银镯和青玉首饰,就连身上,也是藏青色的镶边褙子、罗裙。 而且对方早就把左侧让了出来。 林黛玉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肯坐下。 要知道,虚左以待可是古礼,左首乃是尊位,对方是自己的表姐也是得了朝廷青眼的县君,自己是表妹,也是白身,哪里能坐到对方的上首去? 林黛玉再三不肯,对方这才往上挪,把右侧让了出来。 林黛玉坐稳了,车队这才动了起来。 林黛玉非常纳闷。 如果说贾家看重林家的话,那几个三等仆妇为何插金戴银遍体绫罗还说那样的话? 如果说贾家轻慢林家的话,这位二表姐为何亲自来接?还特意穿了素服戴了银首饰? 疑惑虽然很多,可对方都如此相待,林黛玉自然好受了许多。 可是这种感觉也只维持了一段时间而已。 因为林黛玉看到了荣国府大门口站着的那一群衣着华丽的小厮! 林黛玉终究才六岁,她还是个孩子,根本就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贾琰看了看这样的林黛玉,心中也是微微叹息。 你可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头? 第2章 宁荣街,顾名思义,就是因为宁国府和荣国府占地甚广,因此街道的北侧就这两座府邸。因为这一片都是达官贵人的官邸,治安很好,来来往往的,都是衣着华丽之辈。因为贾家是没规矩的暴发户人家,谈笑有鸿儒是够不上的,往来无白丁却是实打实的。 当舆车行过宁国府门口的时候,就有仆妇垂着手上来请示。 贾琰道:“先回家,把林妹妹的行李安置了,我也换身衣裳再向老太太请安。坐这舆车过去未免太张扬了些。” 立刻有人应了。 那门上,早有众小厮过来开了那黑油大门。 贾琰这才指着那黑油大门对林黛玉道:“这门原是仪门,现在也只有父亲上朝和我乘着舆车出门的时候才会开,就是二叔去衙门也是走侧门的。” 又状似无意一般道:“我们如今的屋子原本是这荣国府后花园里隔出来的,景致倒好,就是屋子不及那边高大壮丽。不过,我们这样的女孩子倒是够住了。打知道妹妹要过来做客,父亲可是亲自吩咐了,叫人把我隔壁的那座小院子收拾了起来。就是只有一进约摸十来间屋子,也不知道妹妹带了几个人来。” 林黛玉听贾琰话中有话,正在心里琢磨呢,见状连忙回答,说自己就带了奶嬷嬷和一个小丫头过来。 贾琰立刻笑道:“到底是姑爹。我原来还担心我们家乱糟糟的,如今姑妈又走了,姑爹和妹妹会跟我们生分了呢。” 如果林黛玉应贾母之邀进京却带了一堆的人,那可不是林黛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外祖家做客的礼数。如果她带了很多人,那就是见外,就是两家生了嫌隙的象征了。 林黛玉连声道不敢,可是这心中依旧疑惑不减。 二姐姐这口中的乱糟糟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客气话呢? 虽然是舆车,可女人进出家门有专门的路,也不需要这姐妹俩下车直接就到了后头的垂花门前。 王善保家的早就带着自己的外孙女儿在门口等着了,见贾琰带着林黛玉下车,立刻殷勤地小步快速上前。 司棋扶了贾琰,王善保家的扶了林黛玉,口中还道:“太太还以为表姑娘会直接往老太太那边去,已经先过去了呢。” 搭着司棋的手,贾琰笑道:“倒是我的不是,给母亲添麻烦了呢。王妈妈,你先陪陪林妹妹,我去换件衣裳,回头我跟林妹妹一起过去。” 王善保家的一叠声地应了:“姑娘放心。这翠盖青幄车早就预备下了,骡子也系上了,就等着姑娘回来呢。” 又对林黛玉道:“表姑娘,您的屋子早就备下了,要不,让您的奶嬷嬷帮忙过去掌掌眼,看看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老奴好叫人换了合意的来。跟着您来的人想来也累了一路了,正好先过去歇歇?” 贾家的伙食好,下面的仆妇们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慈眉善目,很是亲切。林黛玉这一路进来,只见那些小厮个个青衣小帽,这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又是青色裙袄头上手上也都是银首饰,自然是处处熨帖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如今王善保家的又说得如此贴心,林黛玉也就安心地让王嬷嬷和雪雁先下去休息,换了司棋来伺候。 林黛玉在邢夫人上房的套间里面坐着,王善保家的又殷勤地为她张罗茶水糕点,又叫人为她准备手炉,又见她年纪小、身量不高,够不着脚踏,更是一叠声地叫人换了藤屉子过来给她垫脚,生怕她有一点儿不舒服。 林黛玉已经看出来,这王善保家的是大舅母身边得脸的妈妈,正想张口道谢,却听见外头有小丫头通报,说赵嬷嬷来了。 林黛玉正纳闷这赵嬷嬷是哪个,却见王善保家的已经训斥那小丫头了:“你这孩子,仗着太太慈悲越发毛糙了。赵姐姐是我们二爷的奶嬷嬷不假,可表姑娘才是府里的正经的亲戚。你难道要我抛下表姑娘去见赵姐姐不成?你先让赵姐姐在那屋里坐一会儿,等我这里完了再过去也不迟。”等那小丫头转身,王善保家的又把她叫住了:“对了,你先问清楚,赵姐姐是为了什么事儿这会儿过来。” 那小丫头应了,方才告退,出去。这里王善保家的连忙过来跟林黛玉赔罪。 就在这个时候,贾琰已经换好了衣服重新梳了头过来了,林黛玉眼尖,一眼就看到这身衣裳虽然跟方才那套是一个色的,花纹却不同。方才那身是暗纹缂丝竹叶的,这身却是暗纹缂丝玉兰的。不管那花色,这两身衣裳都是素服。就是贾琰头上的首饰,也换了跟衣裳配套的银质玉兰样式的,而不是方才的竹节纹样的。 贾琰已经听说了赵嬷嬷的事儿,当即就笑道:“赵嬷嬷从来是个极精细的,她会在这会儿来,必然是赶着第一时间过来给妹妹请安的。”说着,就让小丫头去叫赵嬷嬷。 不多时,赵嬷嬷果然来了,进门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贾琰和林黛玉请安。 贾琰一面让赵嬷嬷坐下,一面指着赵嬷嬷对林黛玉道:“这位就是我哥哥的那个奶嬷嬷了。说起来,我跟哥哥都是打小没了亲娘的,我还好,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可哥哥……,哥哥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赵嬷嬷居功甚伟。” 赵嬷嬷在小杌子前站着,听贾琰这样说,跟笑开了的菊花一样,连声道:“当不得姑娘夸赞。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又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圆脸的十一二岁模样梳着双丫髻的丫头道:“这便是我那孙女儿。奴婢想跟姑娘讨个巧,让我这孙女儿跟着林姑娘,不求别的,就是让她沾点林姑娘的书卷气,将来出门子脸上也有光。” 贾琰一听,更高兴了。 “可真是巧了。上个月何奉仪和温奉仪给我挑丫头的时候,我就说,林妹妹既然要来我们家,怕是要住上一两年的,林妹妹年纪小,又是客,最好要个年纪略大一点又厉害泼辣一点的丫头护着些才好。挑来挑去,也就司棋姐姐合适。不想林妹妹带来的那个雪雁看着一团孩子气,怕是原来伺候林妹妹读书的。我正想再给林妹妹补一个呢,若是嬷嬷家的姐姐,想来是极好的。” 贾琰口中的何奉仪和温奉仪就是她身边的教养嬷嬷。这两位原是宫里的奉仪女官,因为贾琰封了县君,还是个有封号的县君,因此被赐给了贾琰。贾琰成了嘉善县君之后,这待遇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了,贾母开口,把贾琰的份例提到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小丫头若干,粗使小丫头若干。 伴随着身份和待遇的变化,贾琰身边的丫头也迎来了一次大挑拣。 司棋原以为就凭她是王善保家的的外孙女儿,肯定能够成为贾琰的丫头,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落选了,因此这整整一个月都不大自在。如果不是今天贾琰开了口,她绝对不会赶着上来伺候的,可不想,今儿个竟然听到了这话,这心里更是又惊又喜。 原来不是自己不好,也不是姑娘看不上自己,而是姑娘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去处! 不说司棋,就是王善保家的也是心里熨帖。自家太太至今没有生养,又不当家,这府里来来去去的人对自家太太终究不过是面子情分。也就因为姑娘,自家太太这才过了两天舒心日子。因此自家外孙女儿最后没选上,王善保家的也只有背地里跟女儿、外孙女生气的份儿,又哪里敢在太太耳边说些有的没有的。 如今想来,姑娘哪里是看不上自己?分明是敬着太太,因此才对自己的外孙女儿青眼有加。要不然,凭姑娘的身份和体面,又何必留心一个丫头? 更高兴的是赵嬷嬷和她的孙女儿。听贾琰的口气,这是让这个赵姓丫头跟司棋一样,做林黛玉的大丫头。一进来就做大丫头,就是这府里规矩松散却也是第一回。如果不是对他们老赵家的信任到了十分,又怎么会给出这样的体面? 赵嬷嬷连忙起身拜谢:“当不得姑娘的夸赞。” 那赵姓丫头早就在下面磕了好几个头了。 贾琰就问那丫头的名字和年岁。 那丫头脆生生地道:“回姑娘的话,婢子就一个小名儿,唤作兰儿,今年十一岁。” 贾琰就对林黛玉道:“她以后就是林妹妹的丫头,就由妹妹给她取个名儿吧。” 林黛玉想了想,道:“那就叫兰馨吧。” 那丫头听说,又叩谢林黛玉。 至此,司琪和兰馨两个,就是林黛玉身边的大丫头了。 第3章 这里姐妹俩收拾妥当了,这才坐了翠盖青幄骡车往贾母这边来。因为林黛玉是第一次上门,贾琰还特地让人往前面绕了绕,走了荣庆堂的正门。 林黛玉刚刚还在邢夫人的屋子里觉得处处熨帖呢,这会儿看到这屋檐底下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丫头们,脸色当时就变了。 她终究只有六岁。 林黛玉忍不住偷偷去看一直牵着她的手的贾琰,却发现方才亲切热情的表姐,此刻就宛如大理石雕成的一般,美则美矣,却坚如磐石。 贾琰也发现了林黛玉的不自在,她微微转头对林黛玉笑了笑,眼睛里面却好像有千言万语,让林黛玉心里狠狠一跳。 林黛玉心慌慌的,可是贾琰紧紧拉着她的手,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 林黛玉被贾琰牵着,进了贾母的上房,早就见贾母领着一大群人上来,不等她拜见,贾母就搂着她哭了起来: “我所疼者,唯有你母。如今她舍我而去,叫我怎么不伤心。”说着,就心肝肉儿地叫了起来。众人纷纷劝慰。 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林黛玉本来就是赶着百日里面来贾家的,方才在邢夫人的屋子里得到了那么贴心又周到的服务,结果到了贾母这边,上至贾母等女主子下到丫头仆妇,个个插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林黛玉的心里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作为林家的女儿,一个已经读完四书的女孩子,四书上的内容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这里贾母止了眼泪,为林黛玉介绍起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人,又吩咐丫头们去请探春和惜春:“今日又远客来,不必上学去了。” 这边林黛玉早就看见了邢夫人那一身的石青和简简单单的首饰,也看见了王夫人那身遍地金菊的褙子,比起邢夫人的衣裳首饰,王夫人的这身真的不要太刺眼。此时此刻,林黛玉的心早就偏向了邢夫人,也偏向了贾赦。 但是很快,打扮得宛如神仙妃子一般的王熙凤给了林黛玉狠狠地一击,不仅让林黛玉嘴里发苦,也让林黛玉头晕目眩,几乎一头栽倒。 她都分不清楚,大舅舅家和二舅舅家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亲戚、当成外甥女儿了,以致于王熙凤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都是闷闷的,根本就不曾留心王熙凤的八面玲珑、唱念做打。 也就是说,王熙凤那番对林黛玉的夸赞,把林黛玉比作贾母的亲孙女的那番话,已经对贾敏的怀念,林黛玉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要不然,她一定会为王熙凤的厚脸皮而吃惊。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王夫人问王熙凤:“月例放了没有。” 王熙凤正在为贾母捧茶捧果呢,听见王夫人这么说,有些纳闷,但是她素来是个极伶俐的,反应也快,连忙道:“回太太,早放完了。”又道:“方才我带着人在阁楼上找太太要的缎子,找了这会儿也没有找到。” “有没有找到有什么打紧?正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个妹妹裁衣裳。” 贾琰听说,立刻站了起来,笑道: “让二太太费心了。不过打得知林妹妹要过来,父亲就早早地一一叮嘱了母亲,这衣裳首饰早就备下了。毕竟妹妹是孝里,若是随随便便什么衣裳就上林妹妹的身,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怪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上心。” 这件事情,贾琰早两个月就跟父亲哥哥通过气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贾琏日后的升迁,他们也要把林黛玉照顾得好好的。 谁让林如海的同年是吏部侍郎,管着官员考核的事儿呢。 这事儿,邢夫人是没有这个底气也没这个胆子在贾母跟前跟王夫人叫板的,所以也只能由贾琰来。 王夫人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就连王熙凤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贾琰说贾赦会怪罪她不上心,何尝又不是在说王夫人跟王熙凤不上心? 贾母连忙道:“罢罢罢,老大就是爱操心。这种事情哪里是他这个男人该管的。罢了,林丫头既然来了,很该去拜会她两个舅舅。” 邢夫人听说,刚想站起来表示自己可以带林黛玉过去,却没有想到贾琰先开口了。 只听贾琰笑道:“老太太,林妹妹这会儿过去怕是见不到父亲的。孙女儿听说,今儿个有个外客,叫做贾化,拿着姑爹的书信上门呢。孙女儿方才在路上正跟林妹妹说,我们家的规矩松散,若是这人是个明白人,必然会在事先打听清楚。若是那不够聪明谨慎之人,怕是直接兴冲冲地往荣禧堂去了。若是这人这会儿正在父亲跟前,父亲有客,自然是不得闲的;若是这个人是个糊涂的,父亲一阵空等,怕是正不自在呢,林妹妹就是这会儿过去了,也是见不到的。” 邢夫人听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有这个女儿替自己分忧解难,要不然,自己兴冲冲地带着人回去了,没见到老爷是一回事儿,自己丢了面子还让外甥女跟自家生分了、坏了老爷的事儿,那就是大事了。 王夫人一听,立刻跟着道:“林姑老爷也真是的,既然叫人带了书信过来,也不指点一二。” 贾琰笑道:“没有办法,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这正经继承了爵位的爵爷不在正堂里面住着,倒是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弟弟住了正堂呢?” 王夫人大怒。 这句话委实太不留情面! 王夫人又气又恨。 这个二丫头,原来看她老实本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猖狂之人!一朝得势,就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盯着贾琰,王夫人都恨不得把这个便宜侄女儿给吃了。 贾琰却好像一无所知一般,道: “说起来,何女官和温女官也说过呢,那荣禧堂原是国公规制,父亲只是一等将军,不敢住在那里是父亲遵守国法。二叔说是住在荣禧堂的东院里面,可无论哪个要见二叔都要往荣禧堂经过,都要先瞻仰一番那荣禧堂的陈设规制。这等掩耳盗铃的行为,也难怪二叔年年吏部考核不过关。二太太,妻贤夫少祸,有些事儿,二叔这个大男人粗心想不到,您也该多为二叔想想。二叔若是能够再往上动一动,对大姐姐好,对宝玉也好。二太太,您说,侄女儿说得可对?” 贾母就好像没听见一般,任由小儿媳妇跟这个孙女儿斗嘴。就跟之前王夫人给林黛玉下马威的时候一样。 不管怎样,好歹贾琰刚刚升为县君还不到两个月。就是不看在大儿子的面子上,就是看在那套凤冠霞帔上,贾母也要对贾琰宽容些个。更别说,这个孙女儿说的处处在理。 直到此刻,贾琰提到了荣禧堂。 不管怎么样,当初可是贾母开了口,才会轮到贾政住在荣禧堂的东院里,也是贾母开得口,才轮到王夫人当这荣国府的家。 既然提到荣禧堂,贾母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贾母道:“二丫头,打你祖父去了,你爹又不成器,好好的一个国公府竟然成了将军府。如果当初你那个红薯能算到府里就好了。” 贾母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贾家能够恢复昔日荣光。 “老太太,这也是没法儿的事儿。虽然说找到这红薯是孙女儿碰巧,可孙女儿到底是父亲的女儿,红薯事关民生大计,孙女儿既然发现了自然也应该先跟父亲商量。父亲心疼哥哥,顾着自己的亲儿子,孙女儿还能说不吗?也是圣上恩典、太上皇的福荫,让我们兄妹俩一个得了实缺,一个得了封爵。父亲为此可高兴了很久呢。” 贾母的意思,贾琰很清楚。可如果把这红薯的功劳算到荣国府里,最后得好的绝对是贾政王夫人的二房,然后就是王夫人身边的那些人,他们大房一根毛都捞不到。 这种养肥了敌人挖自己墙脚的事儿,贾琰会做吗? 贾琰没那么蠢。 贾赦是她这辈子的亲爹,贾琏又是红楼梦里少有的有良心的人。不跟这两个人卖好,却去巴结贾政这个假正经、伪君子,贾琰又不是原主贾迎春,脑子进水了。 贾母道:“傻丫头,若是算到府里,将来还不是你哥哥的?” 王熙凤一凛,这是贾母第一次公开表示贾琏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 贾琰笑道:“老太太,父亲曾经跟我说过,说,当年老太爷临终前说过,任何人家要起来最后靠的还是男人。一个家族,如果男人养废了,就是女人再能干再漂亮也没用。要不然,老太爷也不会把姑姑许到林家了。因着义忠老千岁的事儿,父亲沉寂下去是不得已。可老太爷对孙子们一直是寄予厚望的。如今,我大哥和珠大哥哥已经走了,宝玉又小,家里可不是只能指望着哥哥了吗?” 贾琰都抬出贾代善了,贾母还能够说什么? 贾母只得道:“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把你祖父的话记得牢牢的。” 王熙凤见状,笑着过来戳贾琰的腮帮子:“你这丫头,这张嘴是怎么长的?快让我瞧瞧!连老太太都说不过你!” 贾琰笑道:“还能怎么说?不过是大人怎么教的,我就怎么学呗。老太爷英明一世,自然是不会错的。” 说得大人们都笑起来。 因为贾琰这么说了,贾母也不说让林黛玉先去拜见贾赦贾政了,只拉着林黛玉说话。 第4章 林黛玉是个极聪明的,虽然被打击得不轻,可看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这荣国府说是一家子两兄弟,可大房也好二房也罢,内里早就已经快撕破脸了。只是大舅舅家这个表嫂,看着是个极精明的模样内里怕是个糊涂的。自己的正经婆婆在上面坐着还去奉承二房的太太、处处跟着二房太太行事,这样的行为只怕早就惹了大舅舅一家的不满了。 林黛玉忍不住怀疑,恐怕这才是父亲让自己来外祖家的真实目的。毕竟他们林家人口简单、尊卑有序,若是一直在林家,恐怕自己就是博览群书也不会明白人心险恶,更不会明白内宅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这样想着,林黛玉好受了许多,也越发留心起众人的反应来。 然后,贾宝玉回来了。 一看到贾宝玉那身大红,林黛玉心里就极不舒服。这一次,大家都在贾母跟前坐着,贾宝玉不需要去见王夫人也不需要去换衣裳了。林黛玉也没有受王夫人私底下的下马威,可就是这样,林黛玉依旧不舒服,而且还是特别不舒服。 根据礼记上的规矩,贾敏死了,贾宝玉至少要服九个月的大功!可贾宝玉现在穿的是什么?! 比起方才在邢夫人那边受到的礼遇,从进入贾母的院子的那一刻起,林黛玉就仿佛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刀刃上,生痛。 林黛玉已经隐隐明白了,这个贾家,上上下下,大概也就大舅舅大舅母并大舅舅家的二姐姐是欢迎自己的,其余的人,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 对于林黛玉的伤心难过,贾宝玉一无所知。 贾母一见贾宝玉就道:“可算是回来了,还不去见你妹妹!”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僘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蠢作者乱入:其实蠢作者一直以为,这两句对林黛玉的描写一直是站在贾宝玉的角度描写林黛玉的。贾宝玉根本就没有体谅林黛玉刚刚失去母亲的心情,而且还非常以自我为中心,林黛玉对着他皱眉头表示不满,他眼瞎当做没看见还以为林黛玉对他青眼有加。 所以,贾宝玉直接就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道:“刚读了四书。” 因为刚刚贾琰跟贾母王夫人等人唇枪舌剑,以致于贾母还没来得及给林黛玉打预防针。所以林黛玉就直接说了。 贾母略略皱了皱眉,大家也都以为贾宝玉会说禄蠹这种话或者把四书和先贤都批判一通,却没有想到,贾宝玉并没有说这种话,而是又问林黛玉:“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 贾宝玉对美人一向非常容忍,连他屋里的那几个丫头,只要模样好一点儿的,就会得到额外的宽容。虽然林黛玉说的是他最不喜欢的四书,可看在林黛玉的那张脸、看在林黛玉的那身气度的份儿上,贾宝玉都不可能给林黛玉脸色看。 这里跟原著是不同的,原著里,贾赦这一房在荣国府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可如今,就跟贾琰回到父母身边一样,如果他冒犯了林黛玉,林黛玉很可能跟贾琰一样去贾赦那边。这是贾宝玉绝对不会允许的。 在贾宝玉的心中,姐姐妹妹们都应该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之前因为贾琰搬回去一事,他已经吃了不小的挂落,不仅被贾琰冷嘲热讽了一番,还闹到了贾政面前。 所以,即便林黛玉提了四书,贾宝玉也只是皱了皱眉眉头。 其实作为外姓男子,追问一个初见面的女孩子的名字,哪怕贾宝玉只有七岁,也是相当失礼的。可也就是因为贾宝玉才七岁,所以,黛玉最后还是说了自己的乳名。 宝玉又问表字。 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贾琰听不下去了,她直接站了起来,道:“宝玉,待字闺中这个典故你应该听说过吧?如果你不知道,要不要我回头回了二叔,让二叔亲自讲给你听!” 在这个时代,女孩子只有临出嫁的时候,由父亲或者是亲祖父帮忙取字,要不,就是结婚以后由丈夫取字。所以待字闺中也是“女儿大了,要相看人家了”的代名词。 不相干的人给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取字,那是十分侮辱人的。看林黛玉的表现就知道了,她都被贾宝玉给吓傻了,以致于没能在第一时间提出反对。 贾琰这一开口,贾宝玉立刻就怂了。 他平生最怕贾政,在贾母跟前他有多受宠,在贾政跟前,他就有多鹌鹑。更别说,之前因为贾琰回贾赦那边一事,贾宝玉已经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通,父亲的咆哮犹在耳边,贾宝玉哪里敢再惹父亲生气? 他缩进了贾母的怀里。贾母连忙搂了贾宝玉,连连抚慰:“宝玉,你放心,你二姐姐不会跟你父亲说的。”又对贾琰道:“二丫头,你又吓宝玉。” 贾琰正色道:“老太太,请恕孙女儿失礼。论理,这事儿的确不该孙女儿管的。可三妹妹如今就宝玉这么一个哥哥,就跟孙女儿如今就剩下二哥一个哥哥一样。二叔对宝玉有多上心,这府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可宝玉呢?” 贾母不悦地道:“不过是小儿失口而已。” “可宝玉已经七岁了,”贾琰寸步不让,“过了年就是八岁。父亲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祖父已经带着父亲在亲友世交面前露脸为父亲铺路了。二叔对宝玉的疼爱不下当年的祖父对父亲,怎么会不为宝玉考虑?也亏得今日是林妹妹,姑妈的女儿,自家亲戚,若是来日得罪了故交,或者是二叔上峰家的姑娘,那可怎么好?……” 贾母更加不高兴了。 贾宝玉是养在她跟前的,说贾宝玉不好,何尝不是在说她不会教养子孙? 再想到贾赦贾政这兄弟俩,贾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王夫人知道贾琰这话才是对贾宝玉真的好,可方才她还被贾琰刺了好几下呢,哪里愿意为贾琰说话?不止不想帮贾琰说话,她甚至还火上浇油: “二丫头,这是你跟老太太说话的态度吗?!你竟然是给老太太气受了!” 这话一出口,贾琰的脸色立刻放下来了。 这样的话,跟直接往贾琰的头上扣不孝的帽子有什么两样?! 李纨是王夫人的儿媳妇,自然是不会帮贾琰说话的。探春要巴结嫡母,自然也不会帮贾琰说话。 邢夫人自己笨嘴笨舌的又不得贾母喜欢,只得给王熙凤使眼色,可惜,王熙凤正顾着贾宝玉林黛玉,根本就没看见。 林黛玉倒是看见了,她想开口却被司棋按住了。司棋冲着林黛玉连连摇头,又示意林黛玉注意贾琰。林黛玉十分纳闷,可是看见贾琰也向她使眼色,知道这里头必有古怪,只得闭了嘴。 贾琰冷冷地道:“二太太,侄女儿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您的意思是说,看到宝玉将行出错却不管不问,只由着他一直错下去,然后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给二叔惹麻烦?二太太,宝玉是您的儿子,二叔是您的丈夫,您就这么关心二叔和宝玉的?” 就跟王夫人往贾琰头上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一样,贾琰这话就跟直接指着王夫人的鼻子骂王夫人不配为妻、不配为母了。 王夫人大怒:“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来人!来人!” 王夫人恨极,已经顾不得这会是在贾母的荣庆堂。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贾琰拖出去打一顿,打死最好,打废了了更解气。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门口有人怒喝一声:“够了!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果然不差!二丫头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倒是不知道放在心上!还在这里作妖!” 众人一愣,转头望去,不是贾赦贾政兄弟俩又是哪个?! 说话之人,正是贾政,王夫人的丈夫,贾宝玉的亲爹。 第5章 贾赦贾政兄弟俩进门之后,先给贾母行礼问安,然后众人上来见过两位老爷,贾赦和贾政关心了林黛玉几句之后,贾政余怒未消,继续喷王夫人。 “你看看你,妹妹走了才几天,就插金戴银、遍体绫罗绸缎穿了出来!那可是我的亲妹妹!之前大丫头带着宝玉的时候,宝玉小小年纪就学了几本书在肚子里了,又知礼又讨喜。可是你接手了之后呢!我原以为是母亲把宝玉给宠坏了,今日方知,竟然是你这无知妇人让母亲背了黑锅!” 无论外面吹得多好听,贾政永远是那个贾政,自私自利,永远只考虑自己。 方才他跟贾赦两个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了,别的不说,贾琰有一句说到他的心坎子里面去了:现在不把贾宝玉掰过来,难道等着日后贾宝玉一错再错得罪他的上峰给他招灾? 贾政跟林如海差不多大,一样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五十不到的年纪,放在别的地方妥妥的已经是个老人了,可放在政治和朝堂上却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贾政还想再往上动一动呢。 因为对未来抱持着极大的期待,所以贾政越发容不得王夫人给他扯后腿。 如果现在不是在小辈面前,如果林黛玉不是第一次来贾家,只怕贾政今天就要拿休书威胁王夫人了。 至于王夫人想要教训贾琰一事,贾政完全没当回事情。在他眼里,他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贾琰是虽然有封号有舆车特例的县君,可从品级上,贾琰也不过六品,王夫人是正五品的敕命夫人又是贾琰的长辈,教训贾琰天经地义。 说得好听一点,王夫人是天真,说得不好听一点,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在搂钱和内宅上的事情十分精明,可在别的事情上她却蠢笨得紧。从这一点上来说,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不愧是亲姑侄,该知道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只不过王夫人比王熙凤多活了几年,知道的也比王熙凤多一点而已。 王家女从来好强,被丈夫如此下面子,王夫人哪里受得了?! 王夫人当即大哭起来:“珠儿啊,珠儿,如果你还在,就是十个宝玉也比不上你啊!!!” 王夫人一声哭叫,李纨立刻眼泪汪汪。就连贾母贾政都是黯然神伤。 一直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的贾赦这才凉凉地道:“老二媳妇,你也别哭珠儿,这府里对珠儿可不差,老子在琏儿身上也没有花那么多心思!当年你说国子监的先生好,要拿家里恩荫的名额送珠儿去读书,我虽然心疼琏儿最后还是让了出来。你希望珠儿娶个对他的学业前程有帮助的媳妇,我跟老二舍了脸,替你求来了李祭酒家的姑娘。结果呢?看不惯珠儿和珠儿媳妇琴瑟和鸣,儿子都结婚了还想着拿捏儿子往儿子身边送了一堆人,硬生生地掏空了珠儿的身体……” 贾赦这人别的不好,就一个好,看重自家血脉。原著里贾宝玉中巫蛊的那一段,贾政都放弃了就他还在那里张罗。对贾宝玉这个侄子尚且如此,更何况贾琰是他的亲闺女? 贾赦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普遍的看法就是这样,妻子是外头娶来,儿女才是自己的。贾赦连自己的老婆邢夫人都不怎么在乎又怎么会在乎王夫人这个一直算计他的弟媳妇? 贾赦窝在内宅这么多年,王夫人的那些手段,别的男人不知道,他贾赦可是门儿清! 想弄死弄废他的女儿?别说门窗了,连狗洞都没有! 贾赦还指望着这个女儿光宗耀祖让他扬眉吐气呢。 之前还在伤感贾珠之死的贾母、贾政两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虽然贾家人个个都非常擅长自欺欺人。可是这不等于贾母和贾政两个就是傻子,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贾珠之死对于贾母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没错,不封荣禧堂是贾母的坚持,让王夫人管家也是贾母的坚持,让贾政代替贾赦代表荣国府四处应酬也是贾母的主张。 这些都是因为贾母在背后的支持。 贾母认为,这是让贾家拜托老义忠亲王的影响的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淡化贾赦在贾家的存在感。贾母一直以为,贾家的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贾赦让大房跟着老义忠亲王一起永远沉寂,让贾政让二房出来鼎立门户。 贾母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个决定让贾政年年吏部考评不过关,最后连工部主事这个实职都没了,只能以工部员外郎的身份闲赋在家。 贾母更没有想到的是,贾政越过贾赦以荣国府的名义外出应酬的同时,也让贾珠承担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是国子监一直对学生的教导,可贾家的乱象却偏偏让贾珠成了国子监最典型的反面形象。 贾珠无法改变外面的人的道德标准,也无法改变贾母的决定,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到后来只能依靠沉溺温柔乡以此来麻痹自己,最后终于因为身心两方面彻底垮掉而撒手人寰。 贾珠曾经试图游说贾母和贾政,但是贾母和贾政都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因此贾珠死的时候,贾母遭遇的打击可想而知。 贾政也一样。当初贾珠活着的时候,贾政总觉得这个儿子太天真,对世事一无所知,等儿子死了,他才来后悔。毕竟贾珠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可以说,贾珠之死,是贾母和贾政心中的一道疤,这也是为什么王夫人每次遇到困境的时候都会哭贾珠的原因之一。因为王夫人只要一哭贾珠,就非常容易过关。 可是今天,贾赦的话却为贾母和贾政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 原来贾珠之死的主要责任不在他们,原来贾珠之死是因为王夫人想要拿捏儿子,给儿子送了太多丫头通房! 贾母和贾政都是普通人,他们因为贾珠之死困在心牢中太久太久,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就叫嚣着要走出去。所以,当这扇窗户被打开之后,贾母和贾政的第一反应就是: 原来都是因为王夫人!贾珠活着的时候就不管贾珠的身体只想拿捏着儿子,贾珠死了,还不时地拿贾珠出来刷刷,给自己谋好处! 贾母想得更多一点。 毕竟,贾元春是贾母的亲孙女,贾琰也是她的亲孙女,而王夫人只是她的儿媳妇而已。更何况,现在的贾元春只是皇后身边的女史,而贾琰已经是正经得了钦封的县君了。哪怕贾元春的品级看上去更高一点,可哪个孙女能给贾家带来更多的好处,贾母门儿清。 贾元春是四年前进宫的,算算年纪,如今也十九岁了。十九岁的大姑娘,又得了贾家和王家的支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一个宫廷女官,连个低位宫嫔都不是,反而是贾琰,还不到十一岁就已经是有封号的县君了,万岁还特别赏识她,赏了皇庄和铜舆车,这可是天底下的头一份儿。 单凭这个,贾母就觉得贾琰比贾元春有出息。 之前贾琰因为红薯的事儿得了钦封的时候,贾母就盘算着把这个孙女儿送进宫去。当然,不是跟贾元春那样进宫做宫女,而是正经的做宫妃。就凭红薯那上千斤的亩产,贾母就知道,这个孙女儿将来也就两个出路,要么给皇帝做妃子,要么给皇子做妃子,没有第三个选择。 这可关系到贾家的百年大计! 贾母是心疼儿孙,但是贾政是她的儿子,贾赦一样是她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老义忠亲王,贾母怎么可能那么一味压着贾赦不许贾赦这一房出头?如果贾琰能够进宫做皇妃,那就等于说当今皇帝不会计较贾赦曾经是老义忠亲王旧人一事,自然也就不会清算整个贾家了。 这对贾家来说意义非凡。当初送贾元春进宫的时候,贾母的心中就七上八下的,虽然贾元春最后活了下来,可她最后成了宫女,贾母就在担心,皇帝是不是还在生气。哪怕现在贾元春成了皇后身边的女史,贾母也不见多少欢喜。反而是贾琰,才十岁就已经是嘉善县君了。对于贾母来说,这是一个讯号,一个代表着皇家开始原谅贾家的信号! 哪怕这个讯号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红薯之上,贾母也希望,这是一个代表着贾家不需要继续沉寂下去的美好象征。 所以,方才王夫人想要叫人把贾琰拖下去打的时候,最生气的人就是贾母,现在又被贾赦一语道破贾珠之死,哪怕是推卸责任,却也让贾母的怒火有了一个发泄口。 跟贾赦一样,贾母也看得出来,王夫人这是忌惮贾琰,害怕贾琰日后会妨碍了贾元春,这才想要借故生事。 贾母在心中暗骂王夫人愚蠢:谁家姑娘在宫里不是互相扶持的?就这个蠢妇,现成的臂膀也想废掉! 贾母冷冷地道:“老二家的,方才我就想说了,这里是我的荣庆堂,二丫头是我的孙女儿!她就是有什么不好的,我这个亲祖母可以说得,她母亲也可以说得,再不然,她的教养嬷嬷也可以说得,可轮不到你这个做婶娘的多嘴。” 王夫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贾母转头又对贾政道:“老二,不是你年纪一大把了为娘还不给你面子,人前做事人后教妻,这可是古训。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媳妇如此行事,你是不是有错?” 贾政立刻跪下来请罪,承认是自己没有约束好妻子。 贾政这一跪,除了贾赦邢夫人,其他人呼啦啦地全跪下了。 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从荣禧堂的东院里面搬出来吧。横竖宝玉三丫头都在我这里住着。我这屋子后面的西大院儿也够你们夫妇住了。至于前面,东侧是老大和琏儿的书房,西侧是老二和宝玉的书房。” 贾母口中的西大院儿跟贾赦邢夫人现在住的东大院儿相对,位于贾母的荣庆堂后面,跟东大院儿一样,屋子都比较精致,不像荣禧堂那么高大壮丽。不过,因为贾赦是贾家的正经爵爷的缘故,所以他的东大院儿可是经过一再扩建,还从后花园里隔断了老大的一片过来呢?而西大院儿一直都是老样子。 即便是如此,这样的西大院儿依旧足够贾政王夫人夫妇并贾政的那些姬妾外加庶子贾环住了。 因为西大院儿从一开始就是五进的格局,只不过屋子小一点,院子也小,更没有独立的小花园罢了。哪里像贾赦邢夫人的东大院儿,连贾琰的院子都带着独立的小花园。 第6章 贾母终究是个老人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贾母早就已经支持不住了,因此贾赦跟她开口说早就为林黛玉准备好了屋子的时候,贾母也没有多反对。 在贾母看来,只要林黛玉还在贾家,要想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成一堆有的是机会,哪怕林黛玉住在贾赦那边也一样。 可对于林黛玉来说,今天可真是一个难忘的一天!在今天之前,林黛玉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生活会变得这么精彩!以林黛玉的阅历,她还无法真正理解今天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和背后的种种深意,可她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天。 因为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致于人都来到贾赦邢夫人这边,林黛玉还有些发愣,吃晚饭的时候更加明显——闹了这么一场,贾母最后根本就没顾上开饭就让大家散了,所以林黛玉来贾家的第一顿是在贾赦邢夫人这里吃的——对此,贾琮可是跟他姐姐挤了好几次眼睛。 因为林黛玉精神不高,饭后贾赦也没有留林黛玉说话,只是安慰了她几句,就让邢夫人送林黛玉回房休息去了。 邢夫人今天极为高兴。 她嫁进贾家也好几年了,她最恨的事情有三,其一,贾赦不喜欢她,平时还好,有事儿的时候根本就不会给她颜面,更别说维护她身为正妻的体面了;其二,摸不到荣国府的管家大权,每月就那么一点月钱,连打赏人都不够,就因为王夫人能够拿着荣国府公中的银钱收买人心,反而显得她处处吝啬可恶,经常有人在背后编排她,就跟今天一样,邢夫人相信,今天王夫人丢了这么大脸,回头她肯定会让人编排自己,好让她自己的过失快一点过去;其三,哪怕她才是荣国府正经的将军夫人,可每次以荣国府的名义外出应酬的人都是王夫人。 现在,虽然变化不多,可王夫人搬出荣禧堂的东院就意味着王夫人再也不能指着荣禧堂的名头压自己一头了。 哪怕管家大权依旧跟她不相干,邢夫人也高兴。 她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大房即将起来的好兆头。先前是贾琏得了户部员外郎这个跟贾政品级一样高的官职,然后是贾琰成了县君,现在王夫人滚出荣禧堂了,将来想来贾政王夫人在这府里的影响力也会一点一点地消散。 想到王夫人滚蛋、自己真正成为荣国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邢夫人做梦都会笑醒。 虽然王夫人搬出荣禧堂是因为贾琰,可邢夫人依旧坚信,如果没有林黛玉,贾琰也找不到这个机会,林黛玉是自己的福星。 邢夫人可不会信王夫人的那一套,说什么林黛玉克亲的话呢。在邢夫人看来,林如海都快五十岁了,贾敏跟林如海少年夫妻,这年纪也相差不了多少。这年月,有几个女人那么长寿?别的不说,就说贾家,宁荣二府又有几个女人活过四十岁的?贾敏都四十好几了,又在四十过后接连生产,坏了身子也是理所当然,跟林黛玉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对于王夫人的话,邢夫人从来就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因为高兴,因为精神好,邢夫人的话也比较多: “你舅舅给你安排的屋子就在你二姐姐隔壁,跟你二姐姐的屋子一样,都是个两进的带着独立小花园的小院子,你住了正房,还能把东厢房做了书房,西厢房做待客之所。你尽管放心,你屋里的铺盖陈设都是你舅舅开口、二姐姐身边的两位教养嬷嬷帮忙挑的。你二姐姐的教养嬷嬷原来是当今万岁身边的奉仪女官,她们挑选的东西,就是再刻薄的人也说不出话来。” 林黛玉听说,连忙道谢。 邢夫人道:“谢什么呀。你舅舅就你母亲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你母亲又只留下了你一个,你舅舅不疼你疼哪个?你在这里住着,就当自己家一样便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若是想家想你父亲了,也跟舅母说,或者跟你二姐姐说也使得。不就是送封信吗?家里有的是送信的人,若是你不想兴师动众地惹了某些人的眼,也可以走驿站,不过是多花费一点银子罢了。这府里是差这么一点银子呢,还是你们林家缺这一点银子?” 说得林黛玉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没错,无论是贾家还是林家,都是豪富之家,区别也只在于贾家是放在表面上的奢侈,而林家则是低调的奢华。 至于银钱和人手,两家还真的都不缺。 哪怕邢夫人开口闭口都是银钱,可林黛玉就是觉得邢夫人说得很实在,也很贴心。 话出了口,邢夫人才发现,自己又把银钱挂在嘴边了,不觉有些后悔。没有办法,谁让她在家的时候为了弟弟妹妹习惯了呢?这是她护着弟弟妹妹、把弟弟妹妹平安拉扯大养成的坏习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她父母去世了,她是长姐,家里只出不进,不一个铜板掰成两瓣花还能如何?大手大脚坐吃山空吗? 当然,自打她嫁进了贾家,也没少因为这个坏习惯受委屈吃苦头。贾家的奴才们私底下说邢夫人是个贪财的,原因也在这里。 不过邢夫人从来没有后悔。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就不可能进了贾母的眼,成了贾赦的第三任妻子。 邢夫人原本还担心自己失了口,会引来嘲笑,可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林黛玉的奶嬷嬷王氏和丫头雪雁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个人依旧恭恭敬敬的模样,再看看林黛玉,眉眼弯弯,清脆地应道: “嗯!我听舅母的。” 邢夫人的心立刻就化成了一团水。 她本来就因为照顾弟弟妹妹耽搁的青春,嫁给贾赦的时候就已经是老姑娘的,嫁进贾家这几年,邢夫人也算明白过来,贾赦怕是没有这个心思跟她生孩子。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所以邢夫人才越发稀罕小孩子。 怎奈邢夫人自己的三个便宜儿女,贾琏年纪已经大了,还比她小不了几岁,邢夫人需要避嫌;贾琰对贾赦、对贾家意义重大,根本轮不上邢夫人插手;贾琮又是个男孩儿,跟邢夫人也不亲近。如今来了林黛玉,本来就是六七岁最是萌萌哒的年纪,又没有那么多忌讳,又长得可爱,邢夫人哪里不稀罕的? 邢夫人对林黛玉满意得不得了,不但亲自开口敲打了那些丫头婆子,还把各种东西都一一交割明白。 林黛玉在母孝中要穿的衣服、可以戴的银首饰,这些肯定是头一件。 邢夫人道:“因为不知道你的身量,想着三丫头是三月里出生的,就比你小一个月,因此先按着她的身量做了三身,你先凑活着穿,等明儿个让针线房里过来给你另做。” 又指着在那炕桌上放着的三只匣子道:“那只嵌螺钿的里面装的是你的首饰,都是银质的,款式也是请两位奉仪掌过眼的,你尽管放心。那只云纹如意里面的是你的月钱,还有金银锞子,这是这府里的例,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这府里都会给姑娘小爷们准备的。你舅舅说了,有你二姐姐的,就有你的。剩下的那只匣子,里面装的是打赏用的银锞子和新制铜钱。” 说着,想了想,又道:“想来你母亲在的时候,也跟你说过这府里的事儿。你二姐姐的出身,你应该听说过,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你二姐姐献上红薯以后,你舅舅就把你二姐姐记在了琮儿的娘的名下,所以你琏儿哥哥是你舅舅的原配太太所出,你二姐姐现在跟你琮儿弟弟一样,都是先头的许氏太太的孩子。” 贾琰被记成嫡女的时候,邢夫人身边的人也不是没有嘀咕过,可邢夫人看得明白。贾琮才是那位许氏夫人的亲儿子,贾琰如果记在自己名下,那自己算什么?妾室扶正的? 邢夫人如今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她是正儿八经地从荣国府正门抬进来的一等将军夫人!这也是邢夫人如今能够在贾母面前理直气壮地坐在王夫人上首的倚仗。 所以贾琰被记成许氏的女儿,邢夫人虽然遗憾却不后悔,只当自己没有这个福分。再者,她既然是贾赦的妻子,将来贾琰发达了,难道还能够忘记这个继母吗? 林黛玉知道,这些事情邢夫人原本也可以让司棋这样的丫头告诉她,邢夫人偏偏亲自跟她开口,显然是真心疼她,少不得又谢邢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不喜欢辫子,所以会在文中尽量回避。 第7章 且说贾赦这边,他把邢夫人打发走之后,又让奶娘抱走了贾琮,让贾琮回去休息,这才从兜里摸出一叠银票。 “丫头,你说的那个法子极好。原来我们只能靠着甘露宫边上的汤泉庄子种点瓜果,备着冬天的时候吃用,可用了你这个法子,就是寻常的田地也能够在冬日里种胡瓜了。今年光胡瓜这一项就净入六千两。咱爷俩二一添作五,这三千两是你的。” 甘露宫就是皇家温泉行宫,甘露宫周围也都是权贵们的庄子。贾家当然也有这么一座庄子,可惜每年冬天送上来的瓜果真的没多少,根本就不够吃。贾家每年到了冬天,贾母贾宝玉是自己吃不完由着下面的丫头送人情,可对于贾琮和贾琰、探春惜春等人来说,他们一个月能够捞到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清。贾琰还是贾迎春、还在贾母屋里住着的时候,曾经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捞到蔬菜瓜果,便秘更是长达半个多月! 因为红薯的原因,因为红薯让贾赦尝到了甜头,贾赦才愿意接受贾琰的建议,当然,也只是抱着尝试一下的想法,并没有多种。可即便是这样,这一百来亩地的收成也让贾赦笑开了花。要知道现在才刚过腊八,到小年还有半个月时间。这十五天足够再收一茬儿胡瓜了。贾赦估摸着,大约还有七、八千两的进项。 贾琰一看这些银票就笑了:“父亲,您看女儿我,屋子是您让母亲准备的,衣服首饰也都是您出钱母亲划算的,就是领着月钱,除了打赏下面的丫头婆子,也不过是搁在柜子里等着生灰的。这银票虽好,可惜给了女儿,也不过是等着老鼠来咬,或者任由他等着烂罢了。” 一句话,因为是女儿,所以贾琰根本就没地方花钱!尤其是现在,她跟着贾赦邢夫人住,贾赦又摆明了疼这个女儿,就连贾琏都记得自己的官职是借了妹妹的光,这样的贾琰,东大院哪个仆妇敢短了她的东西?在贾赦这里,她哪里需要上下打点? 别人奉承她都来不及了。 贾赦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错误。 “可不是这话。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的确没什么地方要用银钱的。成,回头我给你挑几副头面。就是今年用不上,等九月大功满了你一样可以戴。” 贾琰笑道:“那还有半年呢!”说着,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着女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贾赦立刻来劲儿了。无他,上次女儿露出这副模样的时候,就是她拿出红薯的时候。贾赦印象深刻。所以现在贾琰又露出这副模样,贾赦自然上心。 “你这孩子,跟自己的亲爹有什么话不好讲的?快说!有什么事儿需要你爹帮忙的?” “父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女儿可能发现了葡萄酒的秘密。” 葡萄酒? 贾赦一愣。 这个时代的葡萄酒又被叫做西洋葡萄酒,无他,因为东方不产葡萄酒,就是有人尝试过,酿出来的也都是怪味的葡萄汁。所以这个时期的葡萄酒全部依赖进口。而完全依赖进口,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物以稀为贵。葡萄酒的价格高昂,使得整个京师里面只有少数人才喝得起葡萄酒。在这个时代,葡萄酒本来就是顶级贵族才能够享受到的玩意儿。 以原著里的大观园为例,整个大观园,那么多姑娘小爷,也就是贾宝玉一个屋里常备着葡萄酒而已。 贾赦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酿出了葡萄酒?” 贾琰连忙叫人把自己屋里博古架上的那两个将军肚青花罐拿来。不多时,丫头们就把两个罐子抱了过来。其中的一个罐子的蜡封已经开了,只要掀开那罐子,就能够嗅到香甜的葡萄酒的香气。 香甜的葡萄酒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让贾赦忍不住陶醉其中。 最为一个宅男,尤其是古代宅男,古董玩器固然是高尚的消遣,可酒色也是必须的。身为一个贵族,尤其是国公府的爵爷,不知酒那是要让人笑话的。 光凭这香味,贾赦就敢断定,这是极好的葡萄酒。 贾赦看了看女儿,忽然动手,亲自取了剪子来,去了另外一个罐子上的蜡封,果然,这里面也是极好的葡萄酒。 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贾赦扬声叫人将他收藏许久的酒具拿来。 贾赦好酒色,加上身为贾家的正经爵爷自然也是没少喝葡萄酒,光凭这香味,贾赦就能够断定女儿酿的这两罐葡萄酒的味道绝对不差,不但香甜还没有涩味儿。 贾琰在边上绞着手里的帕子,道:“女儿就成了这么一回,也不知道……” 贾赦兴高采烈地道:“那不重要。很多好酒也是碰巧酿出来的。”说着,又咪了一口葡萄酒。虽然跟外面买的葡萄酒不同,可这味道……贾赦不得不说,跟他这种上了年纪、不宜多喝酒的人,还有内宅里面的女人和孩子,都拒绝不了这样的葡萄酒。 贾赦细细地品着酒盅里面的葡萄酒,好一会儿才记得问女儿:“酿这个葡萄酒需要什么东西?” 贾琰答道:“要很甜很甜的葡萄,然后要那种三年以上的甘蔗。” “甘蔗?” 贾琰连忙点头:“是的,甘蔗,据说原产天竺,不过前年给女儿送红薯藤的海商说,这甘蔗在南面,女儿是说,在琼州和涯州,在这两个地方也有许多。这也是那个海商跟女儿说的。” 在这个时代,人们说的南面其实是指江南,也就是后世的江苏、浙江一带,至于广州广西,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的眼里,那是流放之地,跟蛮荒之地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一两个沿海城市发达一点,其他的地方都落后得厉害。 贾赦在屋里兜兜转转好几圈,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你什么时候开始酿葡萄酒。” “葡萄大丰收的时候,大约五月份。” “也行。那个海商姓严是吗?回头我让他帮你运一船三年以上的甘蔗回来。等到五月份的时候,你让林之孝帮你收些葡萄,不拘多少。酿出来的葡萄酒,我有用。” 何止是有用,分明是有大用! 贾赦毕竟是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被养大的,相应的继承人教育,他可是一一经历过的,所以他知道葡萄酒的价值。换了贾政,说不定就会训斥贾琰一顿,觉得贾琰糟蹋东西;可换了贾赦,他不但不会训斥贾琰,相反,他还会确认甘蔗酿造葡萄酒的可能性。只要真的能成,就有无数的商人会前往涯州和琼州,那个时候,等待朝廷的,就是琼州和涯州两地的大治。 想到这里,贾赦就坐不住了。 不就是甘蔗,不就是葡萄吗?现在又不是秦汉时期,中原没几根葡萄藤,相反,葡萄进入中原都一千多年了,中原不缺又大又甜的葡萄,很多地方漫山遍野都是葡萄,有的地方葡萄就只能任由鸟雀啄食或者是直接腐烂在山野里。如果贾赦放出话去,他要收葡萄,多的是人把顶好的葡萄送到他面前,这里面的花费撑死了就是一千两银子,还包括了贾家那些黑心的奴仆们贪墨去的大头。如果不算那些贪墨的话,五百两都用不到。 至于甘蔗,那就更简单了。只要贾赦跟某些海商开个口,表示自己需要两船甘蔗,保管那些海商屁颠屁颠地给他送来,花费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两银子。 不说那红薯,就说今年冬天的黄瓜,就让贾赦赚了这么多银子,贾赦会吝啬于这点投资?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原来就是要给贾琰的分成,不过是换种方式罢了。如果真的能成,那不是躺着数银子? 当然,银子还是小事,葡萄酒酿造还有更深远的意义。 如果葡萄酒真的那么赚钱,以后甘蔗买卖就会成为南方百越之地的一项重要产业。贾赦很肯定,将来南方的甘蔗贸易会成为流淌着的金子,也将是南方成为富饶之地的关键。 贾赦自己是出不了京、也出不了头了,可是他还有贾琏不是吗?当然,如果贾琏跟贾政一样没本事没出息又不通人情世故,那让他学贾政在户部熬资历也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可如果贾赦手里掌握着涯州和琼州大治的法子,为什么不能让贾琏去试试? 在贾赦的印象里,只要有利可图,商人们就会跟见了血的苍蝇一样蜂拥而来,有了商人,就会有大量的物资,也就意味着繁华和兴旺。 百越之地的知府比别的地方的知府还要矮一级,谋江南的知府不容易,谋百越之地的知府却容易得很。以贾琏如今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想要谋取百越之地的知府,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如果甘蔗真的能够酿出葡萄酒,光凭这一条,就能够把让百越之地的下等州府变成一个中等州府,光着一点,就能够为贾琏打开正四品的桎梏。如果贾琏再用心一点,运气再好一点,把手里那个下等州府变成上等州府,将来就是不能进内阁,也能够妥妥的预定一个封疆大吏的位置。 多少官员一辈子都卡在正四品这个位置上,贾赦心里清楚着呢。 越想越激动,贾赦再也坐不住了,立刻高声道:“来人!来人!把琏儿给我叫来!” 贾赦可不会管这会儿天色已黑,贾琏明天还要早起去衙门呢。 他是老子,又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在他的印象里,贾琏就应该乖乖地给他过来,哪怕他这会儿正在跟儿媳妇滚床单。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久以前在《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那本书里面就已经说过了,可这里我还是要说: 直到现在,本人依旧觉得,在贾迎春的婚事上,贾赦并没有错。 看原著就知道,薛宝钗在她们进大观园之前就已经十五岁了,在原著前八十回里,有薛宝钗叫贾迎春二姐姐的明确记载。也就是说,贾迎春比薛宝钗大。薛宝钗是元月里面出生的,那么在她们进大观园的那一年,贾迎春都已经十六岁了。 在看看尤二姐的相关章节,尤其是尤二姐死后,短短几章内容,就写到了贾琏要给尤二姐做周年。 也就是说,在贾赦给贾迎春找亲事之前,贾迎春至少已经十九岁了! 那个时代,谁家姑娘留到二十岁都不相看人家的?!说贾赦不关心女儿,那贾母和王夫人在干什么?她们有带贾迎春出过一次门吗?? 说贾赦不关心女儿,可要我说,让贾迎春耽搁到快二十岁没有嫁出去,贾母和王夫人功不可没! 再说贾赦用五千两卖女儿的说法。 别的不说,一个快二十岁的老姑娘,值五千两银子吗?看秦可卿死的时候,贾珍给贾蓉买了一个官职,正五品的龙禁尉才花了一千两。贾迎春一个快二十岁的老姑娘值这么多钱吗?她这种能看着下面的人把库房都搬空的女人,值五个正五品的龙禁尉吗? 要知道,在古代,很多朝代女孩子二十岁没有嫁人,官媒就要上门了。而这种上门可不是好事,因为他们带来的人,不是军汉就是地痞无赖。 贾赦如果不管贾迎春,他完全可以等官媒上门,又何必舍了自己的老脸,不顾女方提亲不体面不符合礼仪规矩,给贾迎春找了指挥使的丈夫,让贾迎春一过门就有凤冠霞帔穿?由着贾迎春在官媒的安排下嫁给地痞无赖不是更省事儿? 原著里也说了,贾迎春出嫁的时候,嫁妆是公中的份例,贾家的规矩,庶女出嫁有五千到一万两的银子的嫁妆份例,贾迎春自己懦弱愚蠢,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联手坑她,用些三钱不值两钱的玩意儿搪塞她,这是王夫人和王熙凤贪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不去怪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却怪贾赦和邢夫人两个根本就没法插手她的嫁妆的人。逻辑呢? 所以对于贾迎春这种人,我完全没有救她的想法。因为本人没有那么圣母。 这也是我为什么让女主穿成贾迎春的原因。如果穿越就是抹杀原著里的一个人的话,原著那么多女孩子,只有贾迎春让我觉得不可惜。 ps:因为原著前八十回也没有关于两广的文字,所以在本文中会用古称。 第08章 贾赦既然要对儿子训话,作为女儿和妹妹,贾琰自然不好呆在那里看哥哥的笑话——鉴于贾家男人们对儿子那奇葩的教养方式——父亲对儿子从来只会骂不知道循循善诱,贾琰还真的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惹了哥哥贾琏不高兴。 她不是王熙凤,绝对不会以为抓住了贾琏被贾赦教训的把柄就能够拿捏贾琏。相反,有的时候知趣地避开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贾琰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屋里已经点灯。两座坐地十五连盏灯让整个房间灯火通明,如果不是这屋子里的陈设和这一屋子的丫头们,贾琰都要错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那个电力发达的世界。 看到屋檐底下垂着手恭迎她回来的丫头们,贾琰无比庆幸,自己穿成了罪恶、腐败的剥削阶级,而且还是贵族。如果当初她穿成了奴婢,如果是男人也就算了,如果是女人而且还是奴婢,她觉得她十有八、九会选择自杀。 与其让别人掌握她的性命,还不如自己选择一个体面一点儿的死法。 反正这辈子是捡来的。 打贾琰成了县君,不,应该更早一点,打贾琰得了贾赦的认可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受过委屈。像每天早晚都要洗浴、每天要换两三身衣裳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是瞎讲究,可就因为贾赦心疼女儿、当众开口力挺女儿,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贾琰愿意她都能泡澡,哪怕是半夜三更。 当然,贾家也不可能少了她的衣服,尤其是她得到钦封,成为嘉善县君的现在。 就跟现在这样,外面天黑了,贾琰就让人关了院门,然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收拾干净了,回到卧室,也不往那拔步床上坐,而是坐在临窗大炕上开始问话。 她的丫头们早就把她想要知道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这也是这些丫头们上来伺候贾琰的第一天,贾琰叮嘱她们的: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耳朵,顺便把嘴巴留在家里。 贾琰关心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林黛玉,而是哥哥贾琏和嫂子王熙凤: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到底是谁在嫂子耳朵边上撺掇着,让嫂子穿了那一身来?” 今天王熙凤的那身打扮始终是贾琰心中的一根刺。 贾敏去了才多久?作为侄儿,贾琏都有九个月的大功呢!身为贾琏的妻子,王熙凤竟然穿了那么一身来,还是在这个时候,外头知道了,会怎么想贾琏? 更别说,这一次,贾琰得封县君也是在这个时候!一想到明明是王夫人王熙凤等人不尊重林家不尊重林如海林黛玉却拿自己做借口,贾琰就沤得慌! 虽然贾琰特地赶去迎接林黛玉,而且今日也尽她所能维护林黛玉,可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非常非常地不舒服。 如果可以,贾琰根本就不想要王熙凤这样草菅人命、不敬公婆、尽惹麻烦还自以为是的嫂子! 白术第一时间为贾琰捧了一盖碗茶来。白术就道:“姑娘,有那么大能量影响我们二奶奶的除了那位二太太还有哪个?” 她是个软性子,虽然行事细致周到,可在很多时候却是个乐意与人为善的。当然,跟贾琰一样,贾琰讨厌王夫人,她对王夫人也没有好感。 连翘立刻摇头:“这也难说。当初二奶奶进门的时候带来四个陪嫁丫头,结果不到两年功夫就剩了平儿一个。” 在连翘看来,王熙凤带进来四个丫头,才两年时间就剩下了一个。这种事情本来就十分异常,对于她这种才上来的丫头来说,如果是王熙凤是个容不得人又极厉害的——从目前王熙凤的表现来说,这非常有可能——那么这个平儿要么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要么就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也许比王熙凤还厉害,当然,最差也是跟王熙凤不相上下。 贾琰微微一顿,忽然道:“这个平儿可不是王家给嫂子准备的陪嫁丫头,她原是老太太屋里的。” 贾母有给小辈送丫头的习惯,就跟史湘云身边的翠缕,原本也是贾家的。这也是为什么鸳鸯会跟平儿袭人说,她们几个跟另外几个丫头是一起长大的原因。 王熙凤跟史湘云一样,都是父母早亡,都是靠着叔叔婶婶过活,加上当初贾琏跟王熙凤青梅竹马王熙凤又是经常来贾家做客的,贾母会给王熙凤丫头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当然,这个丫头名义上是贾母给的,可实际上是谁的人,那就不好说了,反正贾琰是对那个平儿没有什么好感的。 “原来那个平儿之前是老太太屋里的?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我还当她是二太太调|教出来的呢!”薄荷补充道,“虽然不大明显,可她似乎对老爷有些偏见,言谈中提起老爷的时候,也多有轻慢。” 贾琰一顿,忍不住想起了原著里,大观园时期贾琏挨打一事。当初作为一个局外人,贾琰也不过是看看就算,可等她穿成了贾赦的女儿、原著里的贾迎春的时候,回头再想起平儿的那番话,贾琰恨不得把这丫头给撕了! 没错,贾赦是要贾琏帮忙收购古扇,可贾雨村陷害石呆子入狱是贾赦授意的吗?根本就不是,是贾雨村自作主张!他想讨好贾家,所以构陷石呆子下狱,然后没收了石呆子的扇子送给贾赦。这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关键的一点。 孔夫子早就说过:“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扰乱的生起,是言语以为阶梯,国君不保密则失去臣子,臣子不保密则失去身命,机密的事情不保密,则造成灾害。所以君子谨慎守密而不泄漏机密。 就跟贾赦让贾琏去收购扇子这件事情一样,作为父亲,贾赦吩咐成年已久却一直呆在家里 没个正经官职(指实职)的儿子去做某样事情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贾琏没有完成贾赦交代的任务本来就是能力不够,这是其一。其二,让任务内容泄密,结果惹来的贾雨村这个小人,让贾赦背了黑锅,这难道不是贾琏的责任? 更别说,处在贾赦那个位置上,被贾政王夫人处处紧逼,到了那个时候,贾赦本来就没有什么退路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看后人对这件事情的评价就知道,很多人都把石呆子事件当成了贾赦的错,说贾赦强取豪夺。可贾赦授意过贾雨村吗?他根本就没有,是贾琏没有处理好,这才造成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就跟后人因此对贾赦的谴责一样,这件事情闹出来之后,最后还是贾赦背黑锅! 贾赦能不火吗?偏偏贾琏那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不知道反省自己的错误,还推卸责任!说逼得人倾家荡产不是真本事!却不想想自己的老父亲即将面临的处境!这种儿子,贾赦能不揍吗? 还有平儿! 这丫头跟了王熙凤那么久,整个贾家上上下下一致称赞,她会不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处理玫瑰露的时候知道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就反其道而行之,在大观园里使劲儿地宣扬贾赦的坏话了呢?!如果不是她,大观园里谁知道贾琏被贾赦打了?处理贾宝玉屋里的事情的时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说什么这是家和万事兴,等到了贾琏挨打就使劲儿的宣传?那么伶俐又能干的平儿会不知道这是在败坏贾赦的名声?是贾琏有资格在背后败坏父亲贾赦的名声,还是她这个半丫头半姬妾的没有正经摆酒的贾琏的女人有资格败坏贾赦的名声? 这事情闹出去了,贾赦的名声是不好听,那贾琏呢?他的前程、他的风评会如何?! 以前看书的时候,贾琰是事不关己,可现在贾琰是贾赦的女儿,再想到书里的那段话的时候,贾琰就恨不得生撕了平儿! 丫头是主人的影子,平儿既然是这个态度,贾琰也有理由相信,王熙凤对贾赦根本就没有起码的尊敬!这样的嫂子要来何用? 这个时代讲究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贾赦有错,贾琏也好贾琰也罢,都只能委婉地劝谏却不能在背后说父亲的不是,平儿身为贾琏的妾却在背后如此对待贾赦,贾琰能忍? 贾琏挨了打,贾家还能少了贾琏的那味药?非要问薛家要?就是要问薛家要药,悄悄地打发个丫头婆子来就行,就是平儿觉得不妥当,要讨好贾琏要亲自过来,又何必在薛宝钗面前说这种话?她是觉得贾琏的名声太好了吧?想要往贾琏的头上扣一顶不孝的帽子?!!! 一想到这个,贾琰就一肚子气。 没错,现在,这事情是还没有发生,而且贾琰也承认,因为她现在是贾赦的女儿,因为贾赦是她的倚仗,所以她偏向贾赦。但是,王熙凤跟平儿这两个根本就连自己的身份和立场都分不清的人,她完全没有好感! 看到贾琰面色铁青,几个丫头都不敢开口了,一个个低着头、垂着手,在边上站着。唯恐惹了贾琰不高兴。 虽然之前隐隐就有感觉,但是这一次,她们都肯定了贾琰对王熙凤和平儿两个是真心不喜甚至有几分厌恶在里头。 这完全不符合常规。 因为正经的大户人家,很少有小姑子会跟贾琰这样,如此明确地表示出对嫂子的厌恶。 只是想到王熙凤对贾宝玉探春的态度,再看看她对贾琰贾琮的态度,众丫头们都表示理解。 能够做到贾琰身边的一等大丫头,白术几个都不是笨蛋,她们早就发现了王熙凤和平儿的态度不对,以前贾琰还是贾迎春的时候,这主仆俩就对贾琰冷淡得紧,还不如对探春亲热,就好像贾琏的妹妹是探春一样。就是后来贾琰回到贾赦的身边,也得了贾赦的宠爱,王熙凤和平儿面对贾琰的时候也就那样儿,直到贾琰成为嘉善县君。 虽然说,白术几个都是八、九岁的时候进来做丫头的,可王熙凤对贾琰的态度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前她们是觉得贾琏是这府里的继承人,将来这府里肯定是贾琏和王熙凤当家做主,贾赦又年事已高贾琰将来少不得依靠哥哥嫂子,所以在面对王熙凤的丫头们,她们也多有退让。 可现在看到贾琰的脸色,她们终于知道,她们的姑娘根本就没有想过退让! 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她们不得不为贾琰的强硬倒吸一口凉气, 可作为丫头,她们又对贾琰佩服无比。 这个时候,有丫头来通报,说何奉仪和温奉仪来了。 第09章 何女官和温女官当然是来跟贾琰表示不满的。今天贾琰在荣庆堂那边的表现,何女官和温女官都听说了,虽然她们其实是皇帝安插在贾家的探子,可她们又不是密探。再者,她们虽然是贾琰的教养嬷嬷,实际上却是内廷女官,而且还是正九品的奉仪女官。虽然品级是不高,可之前却是在当今万岁的福宁殿里伺候的,皇帝跟前的人,哪怕是九品奉仪女官也比皇后跟前的女史有体面。她们既然是贾琰的教养嬷嬷,贾琰却在长辈们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即便有家有诤儿不败家的古话,可是光那言行也够出格的。 何女官和温女官是来尽教养嬷嬷的责任,训诫贾琰的。 何女官和温女官的品级是不如贾琰,贾琰也从来不敢在她们面前失礼,就跟现在这样,哪怕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可是一听说这两位女官求见,贾琰还是让丫头们帮她重新梳了头、换好衣服,然后出卧室迎接。 何女官是一个中等身材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的女子,年纪也非常轻,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温女官的个子跟何女官一般高,却略显丰腴,年纪也略长两岁。老实说,如果不是红薯对整个国家太过重要,哪怕太上皇惦记着老臣,哪怕贾琰成了县君,也捞不到跟何女官和温女官这种从福宁殿里面出来的宫廷女官做教养嬷嬷。 礼毕,各自归座,温女官就先开口了。 “县君可知道我们二人此刻求见之深意?” 何女官和温女官都是宫廷女官,即便做了贾琰的教养嬷嬷,跟贾琰开口的时候,都是称呼贾琰的封爵的。 当然,今天这两位女官会跟贾琰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也是一种态度的表示。 贾琰今天在荣庆堂的表现不符合世人对闺秀的要求。尤其是对长辈的态度,即便有家有诤儿不败家的古话,就冲贾琰是个女孩,就是她的立场和出发点都是好的、对的,说出的话也是正确的,最后的结果依旧是错。 贾琰微微眯了眯眼,顿了顿,道:“想来两位奉仪已经听说了今日荣庆堂发生的事儿。” 就跟这两位女官习惯于称呼贾琰的封爵一样,贾琰跟她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多使用她们的官职。奉仪女官就是内廷女官的官职之一,位正九品。 何奉仪肃容道:“正式。下官跟温女官一致认为,县君今日行事有失妥当。” 温奉仪也在边上微微点头示意,表示她对贾琰今日的言行有异议。 贾琰道:“我蒙圣上恩典,恬为嘉善县君已经有些时日,两位成为我的教养嬷嬷也有一个月了。这府里的情况,两位想来也看在眼里。两位可记得,我那二叔家的堂姐如今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 何女官和温女官点了点头。 她们两个月前还是皇帝身边的奉仪女官呢,怎么会不知道贾元春的事儿?老实说,贾元春早就是宫里的笑话了。堂堂国公府邸的千金小姐,父亲虽然不是正经的爵爷,也代替兄长行使家主的权力多年,舅舅又那么显赫,她嫁到谁家不是正经的少奶奶,非要进宫来?皇帝都那么明确地表示了,还不知道满足,甚至自甘下贱、宁可做被使唤的宫女也要留在宫里。 虽然因为太上皇顾及老臣的缘故,贾元春最后成了当今皇后身边的女史,可老实说,这宫里还真没有几个人看得上贾元春的,连带着原本就尊卑乱序的贾家也越发被人瞧不起。 老实说,贾家早就被边缘化了,如果不是红薯的重要性,皇帝根本就不会给贾家一个眼神。 “两位可认为,这府里会满足于家里出了一个女史?” 荣国府会把贾元春送进宫,当然是不甘心让她做一辈子的女官的。就是不用贾琰开口,两位女官都知道,贾家会不计任何代价把贾元春捧上皇妃的宝座。 问题就在于,皇帝愿不愿意配合。 贾琰的潜台词,两位女官听得明明白白的。不过,何女官也好,温女官也罢,她们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表态。相反,何女官还语带警告: “嘉善县君,这不是您可以开口的。” 皇帝要纳哪个妃子,连皇后都不能管,只有顺从的份儿,更何况贾琰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 “可是这跟我、跟我的父亲息息相关!”想到原著里贾迎春的下场,想到那四十回续书里贾赦的结局,贾琰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们以为,那边发达了还有我父亲的生路吗?他们要的是我父亲的爵位和荣国府的百年家业!至于我父亲,那边可有人记得我父亲是他的亲哥哥?” 何女官和温女官这才明白,贾琰的焦躁从哪里来。换了别人家里,父亲是正经的爵爷,自己不但是父亲唯一的女儿还被记在了正房太太的名下,换成别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不高高兴兴地做着家人的掌上明珠?哪里会想这有的没有的? 不过,考虑到贾家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考虑到贾琰过去的人生经历,何女官和温女官也不得不承认,贾琰会忧心也是必然。 温女官不得不带着三分警告三分安抚:“县君,你这是在质疑当今吗?” 皇帝如果那么容易被人左右,他就不可能从一众兄弟中杀出一条死路来,最后继承大统,成为九五之尊了。 “那么我说,如果太上皇也在其中掺和了一脚呢?万岁会因为一个女人选择跟太上皇怄气吗?” 嗯? 何女官和温女官都愣住了。出身宫廷的她们对如今宫里的事门儿清。 没错,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挟持当今皇帝的,也只有太上皇了。 如果太上皇向皇帝施压,那么,皇帝的确可以暂时给贾元春一个名分,反正也不过是顺着太上皇的意,给老臣家一个体面而已。大不了等太上皇老了,或者贾家轻狂得没边儿了,皇帝再收拾贾家和贾元春就行。一个女人而已,喜欢的时候就封个漂亮一点的名头,不喜欢了直接丢冷宫都可以。 当然,就跟贾琰担心的那样,贾元春如果起来了,那么贾政王夫人在荣国府里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让贾赦一家无法动摇,就是贾赦本人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以贾政王夫人的为人,肯定会犯下一系列的罪过,到时候当今要想收拾贾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说不定收拾了贾家之后还会有无数的人拍手叫好呢。 只是那样一来,皇帝没有收拾贾家的时候,贾赦会被弟弟贾政一家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等皇帝要收拾贾家的时候,贾赦作为哥哥又是贾家现任的爵爷,肯定会背负大部分责任。 作为贾赦的女儿,贾琰担心父亲、不忍心让父亲做了替罪羊,这完全说得过去,就是在皇帝面前,贾琰也是有理的。 何女官和温女官完全可以想到贾琰会想这么远。没错,作为从福宁殿出来的奉仪女官,何女官和温女官都非常了解当今皇帝的性子和行事作风。而贾琰小小年纪就能够看穿这一切,虽然说十分悲观,可这也说明了贾琰的素质。 再者,跟贾琰这样,看出了父亲的未来,因此为父亲忧心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想帮父亲,这才是正理。这种女儿才是符合规范的。这样的主子,才是何奉仪温奉仪会考虑追随的。 如果是那种看到父亲和家族的危机却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过轻松日子的女儿,那何奉仪和温奉仪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远离。 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要的女人,还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作为前福宁殿奉仪女官,何女官和温女官都非常清楚,就是为了那个红薯,皇帝也必须给贾家一个皇妃。鉴于宁国府没有适龄的女孩,最后的人选,也无非是贾元春和贾琰中的一个而已。 这里面又涉及到一系列的权势利益纠葛。 贾元春就胜在自己现在是皇后身边的女史,年纪又大些,今年十九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漂亮的年纪。缺点也在于,贾元春没有让皇帝发现她有附加价值,以及王家和王子腾在当今皇帝面前的到底有多重要。 对比之下,贾琰就是过了年也才十一岁。不过,贾琰胜在她是第一个发现红薯的人,只要她能证明自己对当今皇帝更有用,皇帝自然更加乐意给贾琰一个体面。 之前何女官和温女官一直觉得,贾琰只是运气好,献上了红薯才有了今天,但是今天,她们发现,也许贾琰进宫后并不会泯灭于众人,相反,她有这个资质。 宫廷生涯就像一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就跟贾元春那样,就是为奴为婢都要进宫。可对于何女官和温女官这种人来说,如果真的能够离开宫廷,能够跟普通女人那样嫁人生子,是她们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们现在是出宫了,可她们依旧是皇家安排在贾琰身边的探子,而且这个任期看上去五六年内是不可能结束的。五六年后贾琰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可五六年后的她们就是年近三十的老女人了。到了那个年纪,她们还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婚姻和儿女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贾琰送进宫去。 何奉仪和温奉仪飞快地在心里计算着这里面的得失。 就凭那个红薯,贾琰如果进宫,最起码也是九嫔之一,最差就是一辈子在宫里做个摆设,在九嫔的位置上呆到死。不过贾琰如果一直呆在九嫔的位置上,哪怕是没有宠爱,皇帝也会给她一个脸面,不会让人作践她。就是继任的皇帝,只要不是太蠢,也会一直敬着她。 谁让红薯利国利民呢? 可要是贾琰的将来不止九嫔呢? 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这里面的诱惑,何女官和温女官也不例外。 何女官和温女官用她们当年在福宁殿里面的默契达成了一致。 “既然县君这样说了,那下官就不多说了。另外,也请县君多多珍重。毕竟,如今贾将军能够指望的,也只有县君您这个女儿了。” 她们需要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贾琰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必须去争,而且她已经成功了一步,给皇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第10章 何女官和温女官一离开,贾琰的大丫头们就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这两位女官一开口,白术就带着众丫头们退出了门外,四个大丫头亲自在门口守着,别人听没听见白术不知道,但是白术自己是听见了。 作为贾琰的丫头,白术自然是担心贾琰的。 “姑娘……” 贾琰抬起头来,淡淡地道:“去看看林妹妹歇下了没?如果林妹妹那边已经锁了院子,那就算了。明儿个一大早用我的帖子请太医,让太医给林妹妹开些调养的药膳方子。另外,”贾琰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会以水土不服为由,让林妹妹暂时在家里多多休养,你们也照看一二,免得宝玉和他身边的人冒犯了林妹妹。” 贾琰话音一落,就有人小步跑着冲出去了,不多时,回来说:“回姑娘的话,太太走后,林姑娘偷偷地哭了一场,听说是因为没想到老太太和那边……不过林姑娘哭过之后,精神倒比之前好些,还写了家书。婢子过去的时候,林姑娘才睡下不到两刻钟。” 无论是传话的人,还是听到的人,听到这话没有不唏嘘的。可不是嘛,贾母还是林黛玉的亲外祖母呢!写信给林如海的时候说得那么好听,可人接了来就那么作践人,这林姑娘才这么一点年纪,不哭才奇怪了呢。 贾琰点了点头。 她当然能够理解林黛玉的心情,写了十来封信磨着她父亲林如海把她送来的是贾母,结果带头漠视贾敏的死的人也是贾母,换了成她,她也想哭。 虽然掉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 贾琰淡淡地道:“林妹妹就是心太软,所有的事儿都压在心里。这里毕竟不是她家里,又有哪个会跟她爹娘一样把她捧在手心儿里注意她有没有受委屈?”又吩咐众丫头: “另外,这段时间,注意府里各人的反应。包括二房那边、哥哥嫂子那边,当然,还有老太太屋里。” 众丫头一凛。 贾琰这是连贾母都不信任了。 可转念一想,贾敏是贾母的亲闺女,还是贾母肚子里爬出来的,贾母嘴上对林黛玉说她有多疼贾敏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想让林黛玉继续为贾敏服丧守孝。要知道,这个时代也只有乐籍和倡门之人才没有资格享受儿女祭祀,贾母如此对待贾敏,她把贾敏当成了什么? 贾敏这个贾母的亲闺女尚且落到这个待遇,自家姑娘还能够指望老太太心里记着她这个孙女儿?! 做梦比较快。 也难怪自家姑娘是这样的反应了。兔死狐悲啊。 薄荷最是伶俐,也最是胆大。她迅速扫过她的三个同伴:白术、连翘、苍耳,却不想被贾琰看了个正着。 贾琰立刻开口:“薄荷,你有什么话说?” 薄荷一震:“姑娘可是担心有人会轻慢林姑娘?” “哦?为什么这么说?” 薄荷大着胆子道:“婢子虽然愚钝,也得两位女官指点过几日。婢子清楚,在本朝,奴婢是没有为父母服丧守孝的权力的,只有正经的良民才有。从老太太到二太太,自诩仁善人家,府里体面一些的奴婢,像老太太身边的八位姐姐们(即贾母屋里的八个一等大丫头),还有二太太身边的人,若是家里有个什么事儿,虽然不能为父母披麻戴孝,可大节下不去上房伺候、想寻个清净却是可以的。可老太太对林姑娘的态度,就好像拿林姑娘来哄宝玉,甚至连这点子体面都不曾给林姑娘……” 薄荷越说越小声,到后来,声音都低到几乎听不见。 可不是这话,贾母身边的丫头们都能够在父母去世之后略表心意,反而是林黛玉,打跟贾家扯上关系,父孝母孝都没有守成,还被那无聊之人编排,牵扯出什么原型,说什么林如海是获罪而死,说林黛玉是罪人之女。 简直了! 原著里可没说林如海是获罪而死,只说林如海是死在任上,死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官职上,林如海死后,贾琏带着林黛玉回京。原著里甚至通过贾琏跟王熙凤的对话,说林黛玉死后,贾家发了一注三二百万银子的财! 林如海死了,贾家,贾母王夫人等人没人体会林黛玉的伤心,反而弹冠相庆,庆祝他们发了大财! 林如海死后,贾家更是没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反而让林黛玉陪贾元春游大观园,还让林黛玉作诗! 很多人都说,这是林黛玉自己不好,是她不肯为父母服丧守孝,也不想想林黛玉的处境!如果贾家把林黛玉的孝衣孝服都拿走,只给林黛玉绫罗绸缎的衣裳呢?林黛玉难道还能不穿?她如果不肯穿,就冲着贾宝玉往林黛玉屋里钻的德行,就冲着贾家对贾宝玉的各种纵容,要不了两天,这谣言就会变成“林黛玉不顾父孝在身脱光了勾引宝二爷”了! 林黛玉还能如何? 反正读过原著的贾琰对贾家的人完全没好感,相信这样的人会有亲情、会真心为自己考虑?贾琰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自杀比较快! 就是因为真正看过原著,所以贾琰才会觉得,贾家上上下下那么多男男女女,邢夫人是自己做不得主儿的,贾赦心里是有点亲情的,贾琏有点良心是可以指望的。也许还要加上贾琮是可以栽培的、惜春是可以伸把手的。 至于其他人,跟贾琰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反正贾琰是不会在这些人身上浪费一滴眼泪!哪怕那仅仅是眼睛的排泄物! “没错。物伤其类。说起来,姑妈还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可结果呢?我今日如此维护林妹妹维护姑妈,未尝不是给自己积点阴德、希望将来有个人能够维护我而已。你们虽然是新上来伺候我的,可在此之前,你们已经在这府里呆了不少时日了。你们应当清楚我父亲在这府里的处境。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可以给你们卖身契。” 言下之意,只要这些丫头们想走,贾琰连赎身银子都不会要,直接让她们走,卖身契白送。 贾琰屋里的丫头们的卖身契是她自己收着的,这是某日她跟贾赦撒娇,硬要来的。这也意味着贾琰对她屋里的这些丫头们掌握着生杀大权。 听贾琰这么说,屋里的丫头们,无论是一等大丫头,白术、连翘、薄荷、苍耳,还是下面的二等丫头、三等丫头、粗使丫头,只要现在还在值的,呼啦啦地都跪了下来。 白术更是流着眼泪,道:“姑娘,婢子除了姑娘身边,哪里都不去。” 虽然是丫头,可贾家也有很多家生子,像贾母的心腹赖嬷嬷一家,虽然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打一出生就上了良籍,可赖嬷嬷和她的儿子儿媳依旧是这府里的奴才。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世道艰难?没了贾家这棵大树,谁家都有可能上赖家敲诈! 对于白术这样的丫头们来说,能够做贾家的丫头并且成为贾琰的贴身丫头,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离开贾家,更不知道离开了贾家她还能去哪儿。 不止白术如此,其余的几个丫头也是如此。其中薄荷胆子最大,竟然抓住了贾琰的裙摆,哭着恳求贾琰不要赶她走: “姑娘,我原是被家里卖了的,我若是回家去,不过是被他们又卖一回!说不定就流落到哪里去了。姑娘,婢子求您,若是婢子错了,姑娘打得骂得,就是把婢子吊起来狠狠的抽都不要紧。只求姑娘不要赶婢子走!” 说着,就抽起自己的耳光来:“都是你,胡说八道什么!” 在她要打自己第二个耳光的时候,贾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没有做错事,我也没说要赶你们走。” 听贾琰这么说,这些丫头们都松了一口气。 贾琰道:“方才想必你们在外面也听见了,不过,我在这里还是再说一次好了。父亲乃是老义忠亲王旧人,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只能呆在家里、二叔却代替父亲外出应酬的原因。老太太怕上头计较父亲这个老义忠亲王的旧人,怕上头因为父亲记恨整个贾家,这才使劲儿地压着父亲,不许父亲和哥哥出头。父亲和哥哥尚且如此,作为父亲的女儿,我的处境也未必会比三妹妹好到哪里去。所以我不能软,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红薯给了我和父亲一个希望,哥哥出任户部员外郎更是让我们看到一线曙光。眼下我跟父亲又找到了一条路,挽救我们家免于未来的悲惨命运的路。只是红薯之后,那边盯我们这边盯得很紧,而我自然是不愿意把这条路子让给那边的。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众丫头都是一凛,纷纷表示她们会跟贾琰共进退。 她们是贾琰的丫头,自然是应该跟着贾琰的。背主之人从来就不会有好下场。 更何况,贾琰也说了,贾琏出任户部员外郎是一线曙光。想那位二老爷,在工部混了一二十年了还只是个工部员外郎,户部比工部要紧,因此虽然都是一样的品级,可在人们的印象里,户部员外郎就是要比工部员外郎体面一点。 贾政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还是经常不去衙门只在家玩耍的,而贾琏才结婚两年、年纪比贾元春还小一些,却已经是户部员外郎了,而且还是公务繁忙经常不能按时回家的。 谁更得上面的心,一看就知道。 以前是太上皇在位,所以老爷没有机会。可是现在,太上皇禅位了,当今万岁给了自家二爷官职又封了自家姑娘,显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和二爷的机会来了! 既然老爷和二爷的机会来了,自家姑娘的前程还会差吗? 想到这里,众丫头立刻信心满满。 看何奉仪和温奉仪就知道,这两位以前还是当今万岁跟前的得用的人呢!如果不是当今万岁要用自家老爷和二爷,她们会对自家姑娘这么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人说:前科探花就是三年前的上一科科举的探花嘛。 每次看到这样的话,我也非常无语。 前科探花跟今科探花相对,就跟我们现在说的往届毕业生和应届毕业生一个道理。今年是2017年,所以今年毕业也就是在2017年毕业的大学生被称为应届大学毕业生,所以2016年的毕业生就是往届毕业生,但是2015年的毕业生、2014年的毕业生一样是往届毕业生啊,不是2016年以前的毕业生就不是往届毕业生了啊。 第11章 贾琰又道:“姑爹是我们家必须争取的一个盟友,所以林妹妹那边,我如果有照应不到的地方,你们要记得替我照应着。明白了吗?” “是。” 丫头们虽然这样应了,可是压在贾琰头上的乌云却没有散去。要贾琰来说,贾家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么多,就是做了族长也不过是替别人背黑锅的。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让贾赦分家又分宗。 可问题是,这种事情,除非她穿成了贾赦,而贾赦的人设还是个混不吝的,最好还有皇家在背后隐隐支持,否则,想都不要想。 既然不能分家分宗,那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贾琰默默地坐在那里盘算着。 如果秦可卿真的是皇家的沧海遗珠,那么,无论她跟贾珍之间是不是有私情,她都不能死。皇家人绝对不是贾家可以动的,哪怕只是一个被放弃的棋子。 这是其一。 其二,绝对不能让贾元春成为皇妃,或者说,就是贾元春成了皇妃,贾琰也必须保证她的位分被自己压得死死的。 所以光靠眼前红薯的这点子功绩还不够,必须还要有别的东西。可问题是,要怎么让皇帝认识到这一点呢?不。应该说,让皇帝认识到这一点不难,跟那些穿越玛丽苏一样,有各种套路可以走,好比说,直接抛出玻璃和玻璃镜子,贾琰就不相信皇帝会不心动。 玻璃和玻璃镜子在这个时代有多捞钱,这根本就不用贾琰多说,已经有无数的穿越前辈证明了的,不,更准确的说,是无数的作者和读者经过一次次的推演之后证明了的。 可问题是,贾琰不能现在就抛出玻璃和玻璃镜子啊。如果这个时候抛出了玻璃和玻璃镜子,各方势力争夺,那第一个被碾压成粉尘的就是她了。 不说贾琰的这些盘算,第二天给邢夫人请安的时候,贾琰就提起了给林黛玉请太医的建议,邢夫人立刻表示赞同,并且当场就让王善保家的拿帖子: “正是这话。如果不是二丫头,我都要忽略这个了。这服丧守孝最是累人,就是大人也多有吃不消的,更何况林丫头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我看林丫头神色如常还以为不要紧,却忘记了林丫头只是一个孩子,因此症状不如大人明显。唉!若是姑太太还在,哪里舍得林丫头受这样的委屈?林丫头,你且放心,你在这里住着就跟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若是不好意思跟舅舅舅母开口,跟你二姐姐开口也是一样的。二丫头,你是姐姐,平日里多多照应林丫头些个,知道了吗?” 一般情况下,跟贾赦邢夫人和贾琰这样,作为妻子,邢夫人不得丈夫贾赦的信赖和尊重,反而是作为女儿的贾琰十分得贾赦的心。换了别的女人,也许就记恨贾琰这个便宜女儿了。 可贾家跟别的人家不同。 别的不说,在这荣国府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尊敬邢夫人,也没有几个人把邢夫人当成贾家的正经太太,嫁进贾家这么久,邢夫人也只在贾琰这里得到些许尊重。当然,如果邢夫人是那种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也许她就会迁怒贾琰的了,可邢夫人毕竟在父母双亡之后支撑起了一个家,还把弟弟也给拉扯大了。这样的邢夫人,她的心理素质再差也没有差到要折腾贾琰这个便宜女儿撒气的份儿上。 再说了,贾琰没回大房的时候是在贾母院子里住着的,贾琰回了大房之后,贾赦兴高采烈,亲自开口给女儿准备房舍,还拿出体己给贾琰装饰屋子,后来还给贾琰取了琰这个名字。 就冲着贾赦对女儿的重视,邢夫人都不可能把贾琰怎么了。 更别说,就跟王夫人希望贾元春能够出人头地成为皇妃一样,邢夫人也希望贾琰能够进宫成为皇妃力压贾元春一头呢。 跟贾母一样,邢夫人也认为,将红薯推荐给皇帝的贾琰比贾元春成为皇妃的可能性更高。 林黛玉可不知道这些官司。 她听到邢夫人这样说,早站了起来,等邢夫人说完了,又跟邢夫人道谢,完了又跟贾琰道谢。 贾琰笑着回礼,又道:“林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原是一家子骨肉,偏生这么着,反而生分了。如果林妹妹要真心谢我……” 林黛玉很奇怪:“如何?” 邢夫人也竖着耳朵细听。 贾琰笑道:“如果林妹妹想要真心谢我,那就帮我一个忙,帮我替琮儿启蒙吧。” 邢夫人万万没想到贾琰竟然会说这个,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林黛玉也傻了。 贾琰笑着解释道:“论银钱,我们家当然不会缺了给琮儿请先生的银子。只是妹妹不知道,一样的先生,一样的小厮,要想从中动手脚,废掉一个孩子在科举上读书上进的心实在是太容易。我哥哥已经在这上头折进去了,我不想让琮儿也折在这里头。” 林黛玉都愣住了。 邢夫人低着头不说话。 虽然贾琏跟贾珠读书的时候,邢夫人还没有嫁进来,可那些事情邢夫人却是听说过的。当初贾珠和贾琏的年纪都不大,贾琏才六岁,贾珠略大些,那个先生得了王夫人的话,提起贾珠的时候赞口不绝,提到贾琏的时候只有摇头。贾琏本来就比贾珠小两岁,又没有人给他开小灶,因此跟不上贾珠的进度一点都不奇怪。加上先生有意无意的偏颇,贾琏在读书上的信心彻底被摧毁一点都不奇怪。 这也是为什么贾赦迟迟没有给贾琮请先生的原因,他害怕贾母又开口让贾宝玉跟贾琮一起读书,然后让贾琮也重复贾琏的老路,跟着丧失了读书的信心。 贾赦可不是贾母,他可是清楚得很,内阁的那几位宰相那些大学士个个都是科举上来的。 读书无用?也就贾母这种不知轻重、溺爱子孙的内宅女人才会说这样的话!也就是因为贾母这样的太夫人,贾家才会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 因为贾母是长辈,贾赦才不好抱怨,因为不是宗族嫡支,贾赦才不好偷偷地躲到祠堂里面哭给贾家的列祖列宗听。如果贾赦的祖父祖母还在世,如果贾代善还活着,绝对不会给贾母好脸色。 林黛玉都傻了:“所以,二姐姐是希望我……” 贾琰道:“没错,就是希望林妹妹能够帮忙。我记得林妹妹如今才六岁,就是过了年也才七岁。琮儿比妹妹还小一岁,明年正好是读书上学的年纪。妹妹也不用太担心,横竖当初姑爹和妹妹家的先生怎么给妹妹启蒙的,妹妹就怎么教就是了。妹妹如果没有信心,也可以去信请教姑爹。这也是父亲的希望。父亲不止一次说过,琮儿若是能间接地得到姑爹这样的前科探花的指点,那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写信给林如海?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从邢夫人的嘴里得到这话了,可林黛玉心里还是没底。因为她已经从邢夫人的话里面知道了邢夫人的处境,因此不大想麻烦邢夫人,就是家书写好了也没有交给邢夫人。 可是贾琰的话给了林黛玉信心。 没错,这是大舅舅的希望,所以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写信回家,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比起其他的理由,自然是贾赦担心小儿子贾琮的前程更容易让林黛玉接受。林黛玉也完全相信,这是贾赦希望贾琮能够拜在自己父亲门下的一次试探。 可怜天下父母心。 贾琰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林黛玉来到贾家以后听到的最舒服的一句话了。不但肯定了林如海和林家,也让她有充足的理由给父亲写信,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林黛玉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表示她会帮忙请求父亲的。 得到这样的话,无论是邢夫人还是贾琰都是极为高兴的。稍晚一些时候,当然,还是在给贾母请安之前,太医先来了,给邢夫人、贾琰、林黛玉和贾琮先后把了脉。当然,林黛玉是重点。 然后邢夫人和贾琰把太医带到贾母的荣庆堂里面去了。 贾母原来见邢夫人和贾琰来得晚而且还没有把林黛玉带来还不很高兴呢,等听完太医的话,贾母都愣住了: “林丫头的身子有这么不好吗?” 那太医也是个人|精|子,当即就笑道:“太夫人,这摔灵守灵本来就是极累人的事儿,去年柯大人家的长子不就是在为祖母守孝的时候没的吗?更何况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见贾母沉着脸不说话,太医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虽然是个女娃,可到底也是林大人唯一的骨血,不是吗?” 言下之意,林家这一代就林黛玉一个,你们又不让林如海过继嗣子,贾敏死了,林黛玉不摔盆守灵,还有谁来? 林如海是去年出任扬州巡盐御史,之前是兰台寺大夫。林如海宦海几十年,在京里住的日子也不短。就跟林家的孩子一样,之前林如海和贾敏一直没有孩子,结果到了林如海都四十好几了,这才先开花后结果,蹦出了林黛玉和她弟弟来。 林黛玉和她弟弟都是在京里出生的,虽然大家都上林家贺喜,可人们在背后没少嘀咕: ——如果说林如海不会生,那林黛玉和她弟弟是怎么来的?如果说林如海会生,那之前的几十年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人们好事又八卦,还对女人十分苛刻。 之前林如海一直没有孩子,大家都以为是林如海自己的毛病,可林黛玉和她弟弟出生以后,大多数人就把罪责扣在了贾敏的头上,认为不是林如海有毛病,而是贾敏有毛病不能生却霸着丈夫不让别的女人给林家生孩子。 但是现在,看到贾母和贾家众人对林黛玉的态度,看到贾家这些人的衣服首饰,这位太医在心里少不得嘀咕着,说不定是这贾家看中了林家的钱财,所以想要发绝户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有人说:前科探花就是三年前的上一科科举的探花嘛。 每次看到这样的话,我也非常无语。 前科探花跟今科探花相对,就跟我们现在说的往届毕业生和应届毕业生一个道理。今年是2017年,所以今年毕业也就是在2017年毕业的大学生被称为应届大学毕业生,所以2016年的毕业生就是往届毕业生,但是2015年的毕业生、2014年的毕业生一样是往届毕业生啊,不是2016年以前的毕业生就不是往届毕业生了啊。 第12章 对于林黛玉要养身子不能来荣庆堂一事,贾母是不高兴的。可贾母也经历过丧事,大的就包括她自己的父母、她的公公婆婆贾演夫妇的,还有她的丈夫贾代善的,所以她知道,刚刚经历过贾敏之死又应她之邀千里奔波的林黛玉身体不好是理所当然的。 贾母不可能直接开口让林黛玉拖着病体来荣庆堂在她面前奉承,陪她跟贾宝玉两个开心,那样她的仁慈的名声就坏了,只能在背后撺掇着,让贾宝玉多去探望林黛玉。 贾宝玉呢,看林黛玉年纪虽小却姿容出尘气质高雅,众姐妹们根本就比不上,自然是忍不住想亲近,又得了贾母的话,更是一个劲儿地往林黛玉这边钻。 可是他不知道,贾赦邢夫人对林黛玉的态度跟贾母贾政王夫人是完全不同的。 至少看到贾宝玉那一身大红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邢夫人就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宝玉,你林妹妹刚刚丧母……” “那我更应该好好安慰林妹妹了。” 贾宝玉根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贾琰开口了:“所以你就是这么一身大红地出现在还在为姑妈守孝的林妹妹面前?” 贾宝玉愣住了。 媚人立刻站出来,满脸不赞同地道:“二姑娘,宝二爷也是好心……” 没等她说完,一直在边上的何奉仪就开口了:“什么规矩!主子说话,哪里有丫头插嘴的余地!” 早就知道贾家没规矩,何奉仪也没有想到贾家竟然没有规矩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一个丫头,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不说,还有她的神色,那是什么脸?这个丫头哪里来的脸面对贾琰露出这不赞同的模样来?!! 更让何奉仪没有想到的是,贾宝玉竟然也开口了:“哪里来的鱼眼睛?主子说话丫头不能插嘴,那你呢?” 何奉仪脸色大变。 奇耻大辱!想她堂堂御前奉仪女官,竟然被贾宝玉拿来跟媚人这种丫头相提并论! 也亏得何奉仪不知道贾宝玉口中的鱼眼睛指的是已婚妇人,要不然,她会直接气炸! 邢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贾琰已经啪地一下,将手里的茗碗砸到了贾宝玉的脚边。 “来人,将媚人拖到二门上,打二十板子!” “二姐姐!” “四十板子!” 贾宝玉吓呆了。 贾琰却是一口气都不喘地吩咐道:“王妈妈,劳烦你送宝玉回去,并且把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学给老太太与二太太听!” 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哪个敢迟疑?两个粗使婆子上来就堵着媚人的嘴,拖下去了。那边王善保家的速度也不慢,早捂着贾宝玉的嘴巴,把贾宝玉抱走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贾琰这才慢悠悠地道:“看来有些事情应该跟大姐姐说一声了呢。正好,今年过年我也要进宫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大姐姐。” 说着,贾琰眉眼弯弯,好似十分期待一般。 邢夫人先是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贾琰出手处置媚人根本就不是想平息事情,而是想敲山震虎直接从根源上敲打二房。 当然,更满意的是何奉仪。因为她发现,至始至终,贾琰都是淡淡的,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一样。这样的作派,才是在宫里长长久久的活法。 得知贾宝玉把奉仪女官跟媚人这种丫头相提并论,贾母跟王夫人都吓了一跳。 贾家有一条奇怪的、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长辈跟前的猫猫狗狗都是尊贵的;伺候过长辈的老嬷嬷,就是下面的姑娘小爷们都要以礼相待。 就是这条规矩,使得贾母办宴席的时候,贾宝玉都要站着,反而是赖嬷嬷这种老嬷嬷能够坐着。 贾家人对这条规矩深信不疑,也使得贾母和王夫人十分重视这件事情。 把侍奉过皇帝的女官比作家里的丫头?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听说的时候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王夫人更是顾不得媚人是贾母给贾宝玉安排的丫头,也顾不得自己一惯慈悲的形象,一叠声地吩咐下去:“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了事!”又吩咐周瑞家的给何女官和温女官准备八色体面的礼物,要周瑞家的亲自给两位女官送去,并且一再地吩咐周瑞家的要嘴巴甜一点、要周瑞家的把过错都推到媚人头上。 总之,就是媚人这个不守规矩的丫头的错,是她勾坏了贾宝玉,这才使得贾宝玉年幼无知说出那样的话来。 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都是轮留跟在贾琰身边的,身为奉仪女官,她们很清楚,跟贾琰这样的年轻姑娘又小小年纪就成了县君,自然是要脸的。就跟林黛玉来的那天贾琰在贾母面前的表现一样,只要大道理上说得过去,她们就不会当面指出贾琰的错误,因为那是下贾琰的面子、当众给贾琰没脸。相反,只要大道理上过得去,就是贾琰顶撞贾母,她们也只会在回来之后再来跟贾琰私底下说,就跟那天晚上那样。 身为宫廷女官,她们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左右的。周瑞家的的来意,她们非常清楚,而真正冒犯了她们的人是贾宝玉这个才七岁的孩子,她们如果跟这样的孩子计较,那就是她们没有风度了,尤其是贾琰已经第一时间为她们出气的情况下。 所以两位女官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周瑞家的,等周瑞家的一走,这两位女官就把周瑞家的送来的礼物整理了一下,估算了一下价值,然后从自己的体己里面拿了四十两银子出来,派了个丫头在两个婆子的陪同下送去媚人家里。 媚人是贾母给贾宝玉的大丫头,颜色好,又会讨人喜欢,当然,跟贾家的那些副小姐们一样,因为贾家的大环境,让她有些轻狂。要不是轻狂,她也不致于先冒犯了贾琰然后又替贾宝玉背了黑锅白白地丢了性命。 刚刚得知媚人之死的时候,她的家人是怨恨的,恨贾琰的残忍,把他们家娇娇嫩嫩的姑娘活活打死了,可两位女官和贾琰先后派人送了银子和装裹来,媚人的家里也没话说了。 贾母和王夫人那边都没有送银子过来呢。再说了,谁让媚人是贾宝玉的丫头,而贾宝玉又是个管不住自己嘴的呢?如果不是贾宝玉得罪了两位女官,如果不是当时正好是媚人跟着贾宝玉,媚人也不一定会死。 媚人的姐妹表姐妹们更是在私底下偷偷传着话:“二姑娘原来只是让二门上打二十板子,却是二太太开口,要重重地打,要打死了事呢。” 媚人的死就好像湖面上的一滴雨露,落下了,就不见了,连贾宝玉也很快忘记了他身边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丫头。 只有媚人的家人,还有少数的几个丫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而另一方面,林如海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 跟原著里那样,如果林黛玉住在贾母那边,无论是林如海给她的信还是她写给林如海的信件,要想到达对方的手里都要经过贾母或者王夫人的手的。如果贾母或者王夫人截取了信件,然后让贾政的清客伪造信件,林黛玉和林如海还能如何? 让那些清客模仿林黛玉的口气和笔迹跟林如海通信,以此来取信林如海,或者模仿林如海的口气和笔迹糊弄林黛玉。这都不是非常困难的事。这种造假的事儿,早在水浒传里就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就是说,如果林黛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只要贾母和王夫人愿意,要截断林如海和林黛玉之间的联系易如反掌。 可是现在,林黛玉是住在贾赦这边,信件有的是通过贾家的小厮送出去的,有的是通过贾琰身边的两位女官送出去的,也有的是贾琰另外让人直接送到驿站的。 贾母和王夫人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拦住林黛玉和林如海之间所有信件。林如海发现不对劲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林如海发现不对之后,又是惭愧,又是感慨。 就跟贾敏对娘家两个哥哥的评价都不怎么样一样,林如海对贾赦贾政两兄弟的评价也不高。当然,因为贾赦是老义忠亲王旧人的关系——四王八公之家跟贾赦差不多身份差不多年纪的那一代人,只要他们是嫡长子,几乎都是老义忠亲王旧人——所以林如海对贾赦的评价也就那样,生不逢时,被连累了,说不定就是一辈子老死在家的份儿,当然,林如海对贾政的评价也不高,在工部这样完全可以熬资历的地方,只做了一年的工部主事就变成了虚衔的工部员外郎,从此就再也没有动过,贾政的能耐也真够可以的。 对于贾赦的遭遇,林如海只能说贾赦比较倒霉,而对于贾政,林如海也只有看不上了。 谁让贾政太无能了呢? 当然,这也是林如海对贾赦贾政两兄弟的看法,之前他并没有想太多。不过受到女儿后来的信件之后,林如海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决定收贾琮为弟子。 贾赦让林黛玉给贾琮启蒙,一方面固然是害怕这个小儿子跟贾琏一样中了算计,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为小儿子铺路。 林如海从来没有想过把女儿嫁到贾家,不过贾赦为林黛玉做了那么多,维护了林黛玉也维护了林家,他也不致于连给贾琮函授这种事情都吝啬于付出。 所以林如海很快就在信件里面答应了教导贾琮一事,当然,首先要贾琮先接受启蒙并且通过林如海的考核。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听见有人说:林黛玉在贾家的时候根本就不曾想过父亲也没有给林如海写过信,如果林黛玉给林如海写了信把一切告诉林如海,贾家根本就不可能在林如海活着的时候还能摆布她。 每次看到这种话的时候,我其实都很想问一句,说这话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贾家截断林黛玉和林如海的联系制造林黛玉在贾家生活得很好的假象的可能? 林黛玉要给林如海写信,首先要经过贾家的人的手啊。看《天龙八部》不就知道了,就是用了火漆又如何?要想不破坏火漆调换掉里面的信件多容易啊! 没有贾家的许可,住在贾母院子里的林黛玉,她的信件能送出贾家的大门吗? 想也不可能啊。 ps:这一章本来想用袭人的,不过觉得袭人就这么死掉后面的剧情就没了,所以让媚人顶了袭人的缺,代替袭人挂了。 红楼梦是一本相当残忍的小说,基调已定。┑( ̄Д  ̄)┍ 第13章 林家的大管家王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京的,他不但带来了林如海给贾家、给贾赦一家子、给林黛玉的礼物,还奉命仔细了解林黛玉的处境。实在不行,林如海会争取明年回京述职顺便把林黛玉带回去。 林家大管家王诚可不是贾雨村。作为林家大管家,他可是对贾家的事儿门儿清,当然,他也没有凭着经验行事,而是先遣小厮往贾家探听清楚了,这才押着林如海给贾家准备的年礼和给贾家诸人的礼物来荣国府投拜帖。 贾家上上下下都长了一双富贵眼,就是那大门上的小厮们也个个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虽然因为贾敏之死,王诚的青衣小帽都是麻布做的,可王诚的气度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养得出来的,即便林家的车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可是那份量一点都不轻。 跟后来登门的刘姥姥不同,这样的王诚立刻受到了贾家那些看门传话的小厮们的热烈欢迎,不止一个弓着腰跑过来热情地为他引路。 出来迎接他的,自然是周瑞。 王诚一听是周瑞,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周瑞?我记得二舅太太身边得用的人的名儿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周瑞笑道:“老哥哥好记性。” 王诚道:“哪里哪里,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哪里轮得到我们给主子跑腿?既然是你管事儿,那就请你帮我通传一声。” 周瑞道:“可是不巧。老哥哥,明儿个就是小年,衙门里要封笔呢。我们老爷去衙门了,不在家。” 王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咦?我记得舅老爷是这府里的正经爵爷,二舅老爷才是工部员外郎,难道是我记错了?” 周瑞哑了。 贾赦才是贾家已经得了国家肯定的、正经受了册封的爵爷,贾琏才是贾赦的儿子,荣国府的继承人,贾政一家子是依附着贾赦过活的、将来势必要分家出去的旁支,周瑞这个二房的奴才竟然把荣国府当成他的主子的私产,这已经不是没规矩可以形容了。 今天贾政和贾琏是不在家的,可贾赦在家。因为他身上有爵位,可是他身上没有官职,所以平常他不用去哪里报道,只要大朝的时候去金銮殿里站站或者大节的时候去宫里磕个头就行,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再者,他的书房正好在荣禧堂的前方东侧,身边的林之孝夫妻虽然有天聋地哑之名,可能够做到贾家的大管家,甚至连修建大观园这种事儿都交给他们夫妇主持,又哪里是那种不知事之辈? 王诚不过在这里略略坐了坐,林之孝就小步跑来把王诚迎到贾赦那边去了。 王诚对他的维护,贾赦方才已经知道了,又看见林如海送来的年礼之外,还有给贾家各人的礼物,都是独立的小匣子装的,每只小匣子里面都带着签字,写着各人的名儿。 有意无意的,贾赦留心了一下林如海给贾宝玉和贾琮的礼物,虽然是一样的笔墨书籍等物,可贾赦一眼就看出,林如海给自己儿子贾琮的书都是旧书,上面都是林如海当年一笔一墨写上去的注释,反而是贾宝玉,跟贾兰贾环一样都是新书,只不过附带的笔墨砚台比贾兰贾环两个贵重些罢了,却也只是跟贾琮的齐平,比贾琏的矮了半筹。 贾赦十分满意,道:“妹夫如今膝下就林丫头一个,可见是想得紧。也是我们家,乱糟糟的,以致于外头都不知道这荣禧堂里住的是谁,反而误了妹夫的事儿。” 贾雨村带着林如海的书信直接上了荣禧堂,顺便把林如海给贾家的年礼送到了王夫人的口袋里面,以致于林黛玉被人说在贾家白吃白喝、打秋风,这些事儿贾赦清楚着呢。 贾赦是知道王诚的,所以他也没含糊,直接让人通知林黛玉,自己则带着王诚往邢夫人上房这边来。 贾赦带着王诚过来,无论是刚刚从贾母那边下来的邢夫人王熙凤贾琰,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为母守孝的林黛玉都知道了。 邢夫人贾琰还可,可王熙凤那一身大红大紫的衣服,可着实叫王诚愣了一会儿。就是贾赦,看见王熙凤这身打扮,也立刻把脸放了下来。 贾赦是公爹,王熙凤是内宅,本来就是要避嫌的,加上这个世道还有各家的规矩,因此贾赦几个月见不到王熙凤也是常事,说贾赦不知道王熙凤的衣服穿戴,在逻辑和礼法上完全说得过去。 谁家公爹跟贾珍一样对儿媳妇那么上心的? 可另一方面,贾赦没聋没瞎,王熙凤的八面玲珑贾家谁不知道?贾赦又怎么会不清楚?所以说,说王熙凤知道贾敏死后她要服九个月大功的规矩,贾赦不信的,贾赦会生气,自然就说得通了。 可是王熙凤在贾敏的丧期之内没有穿素服反而穿了这一身大红大紫的过来,贾赦还生两个人的气。 一个自然是贾琏。王熙凤是贾琏的妻子,王熙凤不好,肯定是贾琏没有管好这个妻子。至于贾琏能不能管住这个妻子、王熙凤会不会听贾琏的,那不在贾赦的考虑范围之内。 贾赦恼怒的另外一个人自然是邢夫人。王熙凤做得不好,身为婆婆,邢夫人有这个责任管教儿媳妇,如果邢夫人管教不了,也可以跟他说,让他来跟贾琏开口。可王熙凤穿得大红大紫的,邢夫人竟然之前都没有跟他提过,以致于让王熙凤丢脸丢到林家人面前去了,贾赦自然是生气的。 贾赦心想着:还好外甥女儿在自己这里住着,要不然,住在贾母那边,天天看着贾母王夫人贾宝玉王熙凤等人穿红着绿的,心里还不知道多委屈呢。 不说贾赦这些心里活动,就说得了消息过来的林黛玉,听了王诚的来意之后,眼睛立刻红了。如果这次来的是林如海的话,林黛玉一准扑到父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可即便是现在这样,林黛玉也只说她在贾家挺好的,大舅舅大舅母对她很好。至于贾母贾政王夫人那边,更是提都没提。 不过,也不用她开口,方才在前头,王诚已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贾琰见状立刻凑趣道:“看妹妹说的,父亲母亲就是再上心,终究比不上妹妹自己家里。也亏得妹妹不计较,要不然,真真丢脸丢到亲戚家里去了。”说着,又拿起自己的那份礼单,略略看了看,又笑了起来: “到底是姑爹,我就说呢,姑爹能稳稳地坐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岂是一般人能比得的?这行事就与别家不同。别的不说,就说着梅花玉版宣。我们家也有采买上的人,可家里谁不知道这采买上的油水?这府里在这些纸笔上的花费都是有数儿的,要想奉承那边少不得克扣了这边。宝玉那边好纸好笔从来都不缺,连下面的丫头们都能拿着送人,反而我们这些正经的姑娘们只能将就!若是平时用来练字也就算了,可若是给手帕交送帖子呢?也亏得我现在回来了,父亲疼着母亲护着,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眼下之意,自然是希望贾赦不要生邢夫人的气,邢夫人已经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做到最好了。 贾赦知道女儿这是给自己递话头呢,立刻道:“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可是这纸笔的采买上这一项?” 王熙凤刚开张口,却被邢夫人一拉,不得不住了嘴。 那边贾琰则道:“父亲,可不独这些呢。若是说这最严重的,当属胭脂水粉这一项。旧年便是如此,二太太管着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她用的脂粉自然是顶好的,可母亲就只能拿跟我们姐妹一样东西。那些胭脂水粉哪里是给人使唤的?真要用在脸上,少有不招一脸的红点子的。所以姐妹们要使唤的时候,还得从月钱里面另支的银钱托人买去。” 贾赦立刻扫向王熙凤,可巧,邢夫人就站在王熙凤身边,见贾赦的眼神扫过来,还以为贾赦是跟她说话,连忙道: “老爷,不独如此,这府里的采买上有一笔胭脂水粉的支出,偏生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除了月钱之外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脂粉钱……” 贾赦一听,立刻就不高兴了:“怎么,你连这二两银子都不愿意出?” 见贾赦放下脸来,邢夫人立刻就怂了。 贾琰笑道:“父亲,您错怪母亲了。脂粉钱是小事儿,可这胭脂水粉采买却是大事儿。脂粉钱是补给女儿这样的小姑娘的,可这胭脂水粉的采买却是管着整个府里的。毕竟,这府里可不独我们这几个女孩儿要用胭脂水粉,下面的丫头婆子一样用胭脂水粉呢。母亲也不止一次跟女儿说,先在胭脂水粉里面动手脚,然后又用这每月二两银子来堵女儿的嘴却不管这采买上的乱象。这哪里是持家有道的景象?要女儿说,既然在姑妈的丧期里头,何不乘机罢了这项采买,少了一个蛀洞,也免得外面看了笑话。” 王熙凤这才明白贾琰原来是冲着她来的。说贾敏的孝中不能用胭脂水粉,何尝又不是在说她的衣服不符合规矩呢? 可是没等她表态,贾赦已经点了头。 “正是这话,回头我就跟老二说去。” 贾赦这样说,可见是要让贾政跟王夫人去说了。在贾家,男人们在一般情况下是不管事儿,可如果贾赦真的跟贾政开口了,那这事儿就等于定下了。 第14章 王诚到底是林家的大管家,即便有贾赦陪着,也不好在贾家的内宅里面呆很久,不过好在林黛玉的奶嬷嬷王氏跟王诚是表兄妹又是叔嫂,有什么事儿,林黛玉不好明着张口,王嬷嬷却可以跟王大管家说得。有王嬷嬷在,要让王诚了解林黛玉的处境,真的是太简单了。 贾赦很快就回前头了去了,贾赦一走,邢夫人也没留王熙凤:“这府里事儿多,你且忙去吧。” 不过惯常的这么一句,却让王熙凤变了脸色。 可邢夫人根本就顾不上王熙凤了,她压了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王善保家的说,自然是不会留王熙凤的,就连贾琰,邢夫人也早早地让贾琰回去休息了。 等贾赦贾琰林黛玉都离开了,王善保家的立刻开口了:“太太,今儿个多亏了姑娘。” 邢夫人心有余悸地点头:“我们这位老爷,脾气可一点都不小,就是有软的时候,也就在老太太跟前软罢了,别人面前可是一点儿都不软。就是琏儿在家的时候,也没少吃排头。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老爷那是恨铁不成钢?如今,也就琰丫头,她要是撒个娇,老爷没有不依的。” “也是姑娘会给老爷挣脸。” 王善保家的对贾家的事儿清楚着呢。别的不说,贾母对下面的孙子孙女们是什么态度,她会不清楚?想贾元春在家的时候,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可贾元春进宫之后却只捞到了一个女史,还要这府里贴补,也难怪贾母如今都不大提她了。 贾琰也一样。 之前贾母只是当贾琰是一个普通的庶出孙女儿,因此淡淡的,可如今,贾琰在贾母面前当场反驳王夫人,贾母可不是一句都不压贾琰?还不是看在贾琰给贾家带来的荣耀的份儿上? 贾家就是这么现实的人家。谁能给家里带来好处,谁就有体面。 摸着手里的手炉,邢夫人道:“什么挣脸不挣脸的,这府里在乎这个,我们老爷却是不在乎这个的。我瞧着老爷是真心疼这个闺女。我要不是早早地转过弯儿来,拿着嫡母的派头教训这丫头,老爷回头跟我生气呢!不过,二丫头是个极好的,可惜,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正说着,外面通传,司棋来了。 原来林如海给贾家上上下下都准备了年礼,可林黛玉毕竟还在孝中,加上林黛玉也不想去贾母那边,因此,给贾母王夫人等人的礼物,自然由王诚代送了,反而是给贾宝玉、贾环、贾兰、探春、惜春几人的,却是要林黛玉遣人送去。 司棋的话是这样的:“……林姑娘原说,既然是姑老爷派人专程加急送来的,一事不烦二主,让王大总管送过去便好。可我们姑娘却说,听说二太太的妹妹薛家太太就要带着哥儿姐儿进京了,以二太太的性子必定捧着她的外甥女儿踩着林姑娘的,再者,这东西交到了二太太的手里,二太太说不得就都送到宝二爷屋里,或者是干脆不提林家只当二老爷给的了。因此特特地留下了给宝二爷、环哥儿、兰哥儿并三姑娘、四姑娘的。婢子斗胆,想请王妈妈陪着我走这一趟,也显得太太重视此事。” 虽然说司棋被送给了林黛玉,可她到底是王善保家的的外孙女儿,因此在邢夫人面前的时候,总是把贾琰称为我们姑娘,而林黛玉自然是林姑娘了。 邢夫人当然没有意见,她甚至很高兴司棋能够时时记得她。邢夫人当场拿了一副红玛瑙的金耳坠赏了司棋,还多叫了几个丫头婆子,专门替王善保家的和司棋捧礼盒。 这王善保家的也是个乖觉的,先去了贾母屋里,把礼盒给贾母看,又道:“老太太,您看看,姑老爷对林姑娘多上心哪!不过是我们姑娘在请安书信里面多嘴了那么一句,说那个贾雨村不懂规矩,林姑老爷就巴巴地派人又送了一份来,有林姑娘日常使唤的物件,也有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的。只是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的都交到二太太那边去了,这是专门给宝二爷、环哥儿、兰哥儿并三姑娘、四姑娘的。哎呦呦,真正是四代列侯之家,做事就是细致,一个人一个礼盒,都带着签字,也不怕奴婢粗手粗脚的,给弄混了。” 贾母哪里不知道这王善保家的话里有话,暗示王夫人昧了林黛玉的东西。 贾母心中暗骂王夫人又贪又蠢,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就让王善保家的和司棋两个去后头了。 虽然贾琰和林黛玉不在贾母这边住着,可贾宝玉和探春惜春依旧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区别也只是贾宝玉是住在贾母正房里面的碧纱橱里面住着,探春和惜春在后头的后罩房里面住着而已。 做王夫人的庶女可不容易,探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收到礼物了,又听说贾兰和贾环也有,贾兰就算了,贾环是探春的一母同胞,探春如何不在乎这个弟弟?东西虽然只有一份,可探春的感激却不止一份。 反而是贾宝玉,看见自己的盒子里面跟探春惜春不同,立刻喊了起来: “为什么我跟三妹妹四妹妹的不一样。” 袭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司棋撇撇嘴,道:“宝二爷是少爷,跟姑娘们自然不同。方才我们姑娘还说呢,这些书都是难得的江南岳麓书局的雕版书,上面还有岳麓书院的先生的注解呢。岳麓书局的书,哪回出来不是被一扫而空。只有银子没关系还没处买去!宝二爷不要,好啊,我们姑娘要,你把这些书籍让出来可好?” 袭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贾宝玉却一无所知,他反而十分高兴地道:“这些东西,只要二姐姐看中的,尽管拿去。要不,司棋姐姐帮忙给二姐姐带去?” 司棋笑道:“罢罢罢,谁不知道我如今伺候着林姑娘?看我,到这会儿都没有改过来,我应该叫二姑娘才对。宝二爷,您若是真心愿意让给我们二姑娘呢,或者让袭人跑一趟,亲自给我们二姑娘送去,又或者,明儿个我们二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您亲自交给我们二姑娘也使得。我还有差使呢,可不跟您多嘴了。” 说着,司棋立刻退了出去。 贾宝玉也是个痴人,立刻就让袭人把那几本书包起来,给贾琰送去。 袭人有些不想去。她已经听出来了,林如海给贾宝玉的这几本书十分难得,有钱都买不到。可是贾宝玉一直催,袭人无法,只得把书给包好了,让可人给贾琰送去,自己抽了个空儿,悄悄地来王夫人院子里。 她来的时候,王善保家的跟司棋已经回去了,可偏偏贾政来了。 前头贾赦拉着贾政说了一通的话,刚开始的时候还满怀惆怅地回忆往昔,到了后来就是一通抱怨,说贾琏不中用啦管不住媳妇啦王熙凤对贾敏不敬啦,说着说着,就说起王熙凤和王夫人来。 贾赦明面儿上是在抱怨王熙凤年轻不懂事儿,可谁让他是贾政的亲哥,对贾政了解着呢?!只要措辞那么一换,听在贾政的耳朵里,妥妥的,就是王夫人各种不好因此带坏了王熙凤。 贾政最要面子,被贾赦这么一下哪里受得了?自然是来找王夫人了。结果看到王夫人那身几乎没闪瞎眼的缂丝遍地金菊倭缎褙子,当时就炸了。 当时李纨贾兰和赵姨娘贾环都在呢,贾政却是丝毫不顾老妻的面子,一通儿的数落,完了,拂袖而去。 王夫人都懵了。 她都一把年纪了,为贾政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连孙子都有了。结果,贾政突然闯了进来,根本就不管不顾的,当着小妾庶子、儿媳孙子的面,将她痛骂了一通,王夫人哪里受得了?没等贾政迈出西大院儿的院门,王夫人就晕过去了,慌得她身边的丫头们一叠声儿地叫请太医,连贾母那边都惊动了。 贾母知道了王夫人昧下跟着林黛玉一起来的林如海给贾家的年礼和给林黛玉准备的各色物件之后,心里就有气,听说王夫人晕倒了,贾母根本就没有过去探望的打算。 贾母不止没有亲自过去探望,也没有打发人过去,甚至约束着贾宝玉和探春,不许他们两个过去,还道:“老二家的既然身子不好,就让她歇着吧。她那屋里的事儿,就让珠儿媳妇先照应着。明儿个便是小年,若是她爬不起来就算了,若是她能起来,好歹也该给祖宗们磕个头。” 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祭祖。只有获得认可的家族成员才有资格参加祭祖。 男人且不说,对于女人们来说,没有出嫁的时候,她们名义上是家里的娇客,可实际上,因为她们将来注定了会出嫁,所以她们在大多数时候没有资格参加娘家的祭祖,最多也就在祠堂外面对着祖宗牌位磕个头而已;等到了出嫁以后,大多数时候她们还是被当做外人,能够进祠堂的次数真的非常非常有限。 这也是为什么说,女人就跟浮萍一样,没有根。 对于贾家来说,今年是特别的一年。对于贾家来说,一点点事情都能够吹上好久,更别说今年贾琰荣封嘉善县君,虽然比不上那些宗室女,也比不上那些异姓王府,却也是臣子之家中的头一份儿,他们怎么可能不大肆庆贺一番? 虽然之前已经摆过酒宴了,可这不妨碍他们在祭祖的时候再度告诉列祖列宗。 换而言之,今年贾琰要跟她的父母兄弟一起参加祭祖。如果最后贾琰参加了祭祖,王夫人却没能参加,那对王夫人的羞辱绝对不是1 1=2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王嬷嬷应该是夫家姓王。 这种奶嬷嬷跟宫里出来的嬷嬷是不一样的。 另外,异姓王府被打成异性,应该是输入法的锅。 先已经改过来了。 第15章 不独王夫人,就连王熙凤也被丈夫训斥了。跟贾政不同,贾政是自己不用上衙门天天在家里跟清客们鬼混就可以,可贾琏是户部员外郎,就跟贾政是工部编外人员一样,贾琏是户部编外人员。贾政因为无能所以工部就是再忙也不会给贾政布置任务免得给自己添乱,可贾琏却是有上头布置的工作任务在身的。 跟六部的每一个人——贾政这种人除外——一样,越是临近年底越是忙成了一条狗,所以贾琏被父亲喷的时候还是懵的。等他回到他跟王熙凤的小院儿,看到王熙凤和一院子的丫头仆妇的穿着,贾琏这才炸了。 贾琏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毛头小伙子了,不,更准确的说,虽然成为户部员外郎不过两个月,在官场上混了也不过两个月,可现在的贾琏跟过去已经大大不同。即便贾琏依旧是官场菜鸟,可贾琏也是对官场有所了解、观念也已经发生了改变的官场菜鸟。 最明显的就是,贾琏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以前的贾琏王熙凤分别是贾政王夫人夫妇的跑腿小厮、跑腿丫头的话,那现在贾琏再也不是给贾政跑腿的了,相反,他的内心深处还对贾政王夫人升起了一股恨意。 贾琏跟王熙凤才结婚两年。这两年来,王熙凤泼辣爽利、有王夫人这个亲姑妈在又得贾母的喜欢,就是她对公爹和婆婆淡淡的、只有面子情分,依旧在贾家混得风生水起。 贾琏跟王熙凤青梅竹马又是新婚燕尔,因此不大理论,可细究起来,连冷子兴都能在外人面前说贾琏和王熙凤结婚之后家里上上下下都夸赞王熙凤贾琏倒是退了一射之地这样的话,更何况贾家自己人? 王夫人和她的手下,包括周瑞等奴仆还有他们外嫁的女儿、外头的女婿,可都是可着劲儿地抹黑贾赦这一房的。冷子兴就是一个极好的佐证。冷子兴跟贾雨村的对话,也是他们做过的无数桩类似的事情中的一件罢了。 人是经不起比较的,更是经不起念叨。 当初贾琏跟王熙凤结婚的时候,贾家是给贾琏捐了同知没有错。可当不得户部有人在背后偷偷地说:如果贾家有心让贾琏继承荣国府的爵位,又何必给贾琏捐官?如果贾家和王子腾真的关心贾琏的前程,为什么贾琏补缺的事儿拖了两年都不见动静? 那些人在背后列举了一大堆的理由,其中之一是跟贾政比较:贾政是自己没本事,让工部上上下下都腻歪得不得了,这才由工部主事变成工部员外郎的。可即便是这样,贾政也至少在工部呆过,工部的人都认识到贾政的能耐之后才把贾政放到员外郎这个闲职上的。 可贾琏呢?他是没有补缺!也就说,贾家和王家一次机会都没有帮他争取就把他闲置了。 还让他帮忙跑腿,做着贾家的管事们的活计! 用贾赦的话就是:都把他儿子当奴才使唤了! 以前贾琏是没觉得的,可是在户部呆得越久,这种话听得越多,他这心里就越不舒坦。只是王熙凤到底是他妻子,也曾经是他最心爱的人,是他为自己挑选的妻子,贾琏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贾雨村的出现却点燃了贾琏的怒火。贾雨村就是那些人举出的第二个例子:贾雨村是什么人?是一个被罢黜了的前县令,就是因为以宗侄的名义拜见了贾政、得了贾政和王家的力,这才成了应天知府。要知道,应天是陪都,应天知府可比一般的知府来得体面多了,更别说应天知府管的是金陵,富得流油!如果说响应皇帝号召启用旧人,那贾雨村也该是官复原职从知县开始做,可知府比知县高的可不止一级!知县分上等县、中等县、下等县,还分大县小县,品级由从六品到正八品不等。贾政和王家既然能够把贾雨村捧上应天知府的位置,那之前为什么不帮他活动一下?反而一直让他在家里跑腿做管事奴才的活计?! 想到自己的户部员外郎是红薯换来的,父亲选择了自己继续沉寂下去换取他的前程,而贾政和王家那边却大言不惭地表示这都是他们的功劳,再看看从知县直接跳到应天知府的贾雨村,贾琏的心中就别提有多窝火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贾琏跟过去的贾琏已经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三个月前的贾琏还是那个死心塌地地跟着贾政、跟着二房的指挥棒走的愣小子的话,那么现在的贾琏已经拥有了基本的官场思维方式的官场初哥。 作为一个官场初哥,就是再菜鸟,贾琏也不会不知道贾敏之死对他的影响。没错,贾敏死了,贾琏是不用丁忧,可是必要的服丧和素服还是要的。作为贾敏的亲侄子,贾敏死了,如果贾琏一点哀戚都没有,肯定是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所以即便这些日子以来,贾琏都是穿着藏青色的半丧服去上班。好在他的品级也不高,属于绿袍官儿中的一个,在藏青色的半丧服外面套上官服也不算对贾敏有多冒犯。 可王熙凤大红大紫的那一身,贾琏就火了: “姑妈走了才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穿了这个来?!” 贾琏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啊。王熙凤的八面玲珑,说她不懂九月大功,贾琏第一个不相信。 “好啊!我都没有问二爷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二爷反而数落起我来了!二爷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吗?别跟我说部里忙,我们家有不是独二爷一个员外郎!” 王熙凤更怒。她跟贾琏结婚才两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贾琏呼啦吧唧地补了缺,成了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然后就不会来了,让她一个人夜夜独守空房,王熙凤也窝着一肚子的火呢! 贾琏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部里累死累活就为了抹去别人因为贾政而对他心存偏见的时候,王熙凤竟然是这么想他的,还把他跟贾政这个六部出了名儿的废物点心比较,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看到贾琏愣神,王熙凤以为自己说中了,以为贾琏不是因为公务繁忙才把她丢在一边的。王熙凤的脾气,哪里不闹的? 王熙凤自以为得了理,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 “好啊!我还当你是为了前程,原来你竟然是鬼混去了!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浪蹄子竟然勾得二爷一连两个月都不回家!” 王熙凤平时是个热热闹闹的人,可她要是刻薄起来,简直能够刻薄死人!她既然觉得贾琏是在外面鬼混,越发觉得自己有理了,自然就闹将起来。 可问题是贾琏,他能够容忍王熙凤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吗? 当然不能。 原来王熙凤就穿着大红大紫的晃荡了几个月了,之前是他贾琏没有发现,这是他的错。贾琏也承认,没有管好王熙凤是他的错: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谁让贾琏他每天在户部加班忙成了狗,基本歇在户部——这是贾赦和贾琰的嘱咐,用来刷上司的好感度(就是能力暂时跟不上,也要让人家觉得你有学会的决心。贾赦和贾琰从来不认为贾琏会跟贾政一样蠢得无可救药。)的——就是少数回来的日子,也是一回到家就趴了,因此都是住在前面的书房,因为贾琏实在是没力气回再回他跟王熙凤的那个小院儿,就是个人卫生问题也是丫头小厮们乘着他昏睡的档儿帮他解决的。忙成这个样子,贾琏有时间有精力去管王熙凤穿什么衣服就有鬼了。 贾琏指责王熙凤的同时,他的内心深处还觉得王熙凤在贾敏的丧期里面穿着大红大紫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没有约束好王熙凤,可现在,王熙凤竟然污蔑他跟别人有染,贾琏哪里受得了?!! 贾琏心想着: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到底是为了哪个?还不是为了你有凤冠霞帔穿,不致于让你在你姑妈和妯娌面前丢了面子?!可是你呢?竟然是这样想我的?!原来你我这么多年,你都不曾信过我!你到底心中有没有我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这话要是传扬出去,我的名声、我的前程、我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都完了?!!! 贾琏又气又恨,可王熙凤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旧在那里大声嚷嚷,好像贾琏不传出好色的名头她不甘心一样。贾琏怒极之下,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子,打住了王熙凤的那些污言秽语。 王熙凤都懵了。 等贾琏从墙壁上取下镇风水用的宝剑并且把平儿一脚踹到墙脚,王熙凤这才知道怕了。 她麻溜儿地爬起来,哭着往贾母那边去了,一到贾母的屋子里面,就扑到贾母的怀里,道:“老太太,二爷要杀我呢!” 贾母被吓了一跳,连忙问缘故。 王熙凤就如此如此说了。 当然,王熙凤的话十有八、九都是他的臆测,更别说,贾琏一路跟着王熙凤呢。 如果贾琏真的要杀王熙凤,单单男子跟女人的身体素质差异,哪里会让王熙凤那么容易地跑出门?可就是因为贾琏对王熙凤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所以听到王熙凤对贾母的话之后,贾琏才更加愤怒和悲伤。 贾琏愤怒地将手里的宝剑掷在地上,然后指着王熙凤道:“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姑妈才去了多久!你就大红大紫地招摇!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说我跟别人鬼混!你!你!你!……” 贾琏气得转身就走。 第16章 老实说,虽然贾母自己先算计林黛玉,虽然贾母自己也不怎么在乎贾敏的丧期,可不等于说贾母就能够容忍别人轻视她的女儿了。在贾母眼里,她是贾敏的母亲,所以她不给贾敏服丧、依旧一身鲜亮那是天经地义,可作为贾敏的哥哥嫂子、作为贾敏的侄子侄媳妇儿,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贾琏王熙凤等人就不能不为贾敏服丧。 更别说,贾母刚刚得知王夫人贪了林如海给贾府的年礼和给林黛玉准备的各色物件,这心里不痛快,正想找个发作的由子呢,王熙凤偏偏撞了上来,还是因为贾敏的丧服一事,贾母自然不会站在王熙凤这边。 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贾琏要闹着杀王熙凤,是因为在王熙凤过生日的时候跟鲍二家的偷情,还在王熙凤的卧室、王熙凤的床上被王熙凤撞破,加上被外人看见了,贾琏这才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因而提着剑追杀王熙凤。虽然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这些女眷都以男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为由劝说王熙凤,可贾琏对不起王熙凤在先,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原著里不独王熙凤这么认为,就连贾母王夫人等人也认为,在这一点上贾琏有错,只是王熙凤不应该如此计较,还把事情闹大了而已。 可是这一次贾琏却没有一丝对不起王熙凤的地方,是王熙凤自己不好,不给已故的夫家姑母服丧不说还逞口舌之能诬陷贾琏把贾琏给惹火了,贾母又如何会站在王熙凤这边?! 贾母少不得数落王熙凤了。 贾母到底如何数落王熙凤,贾琏不得而知。但是他越想越窝火,甚至深深地后悔起来。 贾琏一直都知道,贾赦是不高兴他娶王熙凤的,因为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侄女儿,而且还是一个活脱脱的年轻版的王夫人——这是赵嬷嬷说的。贾琏年轻,没有见过年轻时的王夫人,可他身边的奶嬷嬷赵嬷嬷却是知道王夫人的,赵嬷嬷就说过,王熙凤无论是说话行事还是处事风格都跟年轻时候的王夫人一模一样。 以前的贾琏以为这是对王熙凤的夸赞,如今看来,赵嬷嬷分明是看不上王熙凤。 可是看不上又如何?谁叫贾琏已经娶了王熙凤呢? 当初就是因为贾琏喜欢,一心要娶王熙凤,贾赦虽然不高兴,最后还是点头了。不过那个时候,贾赦就说过,王家女都是自私自利之辈,永远只会考虑自己不会把丈夫的名声利益放在第一位。 以前的贾琏对这样的话是嗤之以鼻的,可今天他吃到苦头了。 贾琏觉得嘴巴里面苦苦的、涩涩的,就跟含着黄连却吐不出来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想也知道,王熙凤这些日子里的衣着打扮如果被闹出去,外头绝对会认为是他贾琏对贾敏的死毫无悲戚之情,还会觉得他贾琏不重视亲人、感情淡漠、不止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还是个根本就不遵守规矩礼法的! 这种话如果让很多人知道了,贾琏还能升迁吗? 想也不可能啊。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因为王熙凤的衣着打扮被部里的人指指点点,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因为王熙凤的衣着打扮被人认为人品低下、不值得深交更不值得托付,贾琏就深深地忧伤了。 他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因此妨碍了自己的前程。 思前想后,贾琏决定去跟父亲赔罪、认错。 毕竟,娶了王熙凤这样的妻子,日后他在官场上行走,少不得还要贾赦邢夫人帮忙约束着王熙凤,尤其还是在邢夫人在贾家的低位不高约束儿媳妇相当有难度的情况下,更是少不了要贾赦费心。 贾琏就这样在这大节下跪在了贾赦的书房外。 贾琏这一跪,把邢夫人和贾琰都给惊动了——也亏得贾政刚刚把王夫人发作了一通,把王夫人生生地气晕过去了,让李纨和赵姨娘周姨娘等人不得不伺候着王夫人,无暇顾及其他,加上贾母忙着训斥王熙凤,贾宝玉和探春惜春都在贾母的院子里,等闲不会有人告诉他们这些,要不然,还真的是整个荣国府都要被惊动了。 这里贾赦把儿子拎进了书房训话,那边邢夫人就把事情的始末探听清楚了打发王善保家的来探贾琰的话。 贾琰从来没有想过贾琏竟然会有跟贾赦低头、向贾赦道歉的一天。不得不说,原著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因为直到原著前八十回结束,贾琰都没看到贾琏认可贾赦、向贾赦低头的迹象,倒是作为贾琏却看不起亲生父亲,这个印象让贾琰记得真真的。 贾琏跟王熙凤闹翻一事,贾琰是预料到的,因为这几乎是命中注定。王熙凤的性格注定了她会闹得丈夫跟她一点一点离了心,也注定了贾琏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只是贾琰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所以,听说贾琏提着宝剑一路追着王熙凤一直追到贾母的院子里,贾琰立刻就请来了两位奉仪女官。 “这么晚了还特意惊动两位奉仪是我的不是,只是我此刻需要两位的智慧和经验,为我指点方向。” 贾琰说得很客气,无论是何奉仪还是温奉仪都非常满意。 两位奉仪交换了一下目光之后,先示意贾琰屏退了屋里的一众丫头们,这才温和地问贾琰: “县君是想说今天琏二爷跟琏二奶奶的是吗?” 作为宫廷女官,何奉仪和温奉仪表示,宫规森严,她们还真没见过王熙凤这种女人。跟王熙凤这样的人,也亏得她是嫁给了贾琏,如果当初被送入皇宫的人是王熙凤,只怕这骨头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是。”贾琰干脆挑明了说,“我担心嫂子将来会为哥哥招灾,所以想请教两位奉仪,有没有办法约束她。” 不管怎么样,既然顶了贾迎春的身份成为贾赦的女儿、贾琏的妹妹,贾琰就必须为贾赦、贾琏父子考虑。而且无论是原著里,还是这几年,她冷眼看着,贾赦和贾琏也不是那种无可救药之人,就是出于女儿和妹妹的义务,她也必须做点什么。 何奉仪和温奉仪互相交换了一个神色,这才道:“县君的心情,下官二人完全能够理解。不过我们二人必须了解县君已经做过些什么,才能够做出判断。” 贾琰立刻迟疑了。 “怎么,这很有难度吗?还是说,县君并不信任我们姐妹?” 何奉仪和温奉仪早就知道贾家的破事极多,她们这样问,当然不是怀疑贾琰对他们的信任,而是在考量贾琰对家族、对身边的事情的了解程度。 “我当然没有怀疑两位的意思,毕竟,两位奉仪将来说不定就要跟我一辈子。我之所以为迟疑,只是在犹豫应该从哪里说起。” “县君但说无妨。” “我不知道两位奉仪是否听说这个,而且事关重大……” “县君但说无妨。” 贾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老义忠亲王事发之后,这府里就由那位当家了,等我提醒父亲的时候,那位已经拿着这府里的帖子做了许多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粥官鬻爵等等等等,都是拿着这府里的帖子做的。虽然后来父亲已经把自己的帖子收回来了,可是……” 贾琰没有继续往下说,可就凭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是福宁殿里出来的,如何不知道这里头的严重性。 何奉仪跟温奉仪两个对视一眼,这才道:“县君,这可不是小事儿。” 贾琰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不喜欢我那个嫂子的另一层原因,她不听哥哥的,也不理会父亲母亲,却跟铁了心一般,就听她那个姑母的。她姑母又……若是她学她姑母,拿着我哥哥甚至是我父亲的帖子做那些事情,那我哥哥和我父亲……” 贾琰不敢继续往下说。 这种事情,寻常人家沾都不敢沾,偏偏王夫人还做了,连贾琰这么一点点年纪的孩子都发现了,可见王夫人做得有多疯狂。 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其实之前听说过贾家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粥官鬻爵等事,她们原以为贾琰不知道还打算什么时候提醒贾琰了,却没有想到贾琰早就知道了。 温奉仪甚至又问了一遍:“县君果真跟令尊开过口了?” 贾琰点了点头,道:“是的,父亲已经把自己的名帖收起来了,哥哥的名帖也是自己收着的。只是有些事情,我也吃不准。” 何奉仪和温奉仪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们清楚,名帖是男人们的,王夫人和王熙凤仗着管家太太管家奶奶的身份的确摸得到,可跟贾琰这样的女孩子要想对名帖的事情了如指掌,那的确非常非常难,可以说是一件几乎做不到的事情。 贾琰道:“我如今能够做的,就是提醒父亲和哥哥多提防些个,别被王家女给坑了。至于别的,就只能指望万岁轻举轻放了。就是不知道我要怎样做,才能够让万岁对我们家高抬贵手。” 至始至终,贾琰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这一房拜托那悲惨的命运,至于贾政王夫人那边,贾琰根本就懒得理。 第17章 就在贾琰跟两位奉仪女官商议的时候,王善保家的乘着夜色敲开了贾琰的院门。王善保家的会在这个时候来,自然不会是小事儿。 只见王善保家的在地上给贾琰磕了一个头,然后方才在边上的小杌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了,这才踌躇着开口道:“姑娘,论理,这种事情不应该劳烦姑娘才是,可是我们太太那个性子,很是有些孤拐。老奴也劝不住,只能讨姑娘一个示下。” 王善保家的坐在那小杌子上,虽然脸上赔着笑,可无论是贾琰还是何奉仪、温奉仪两位都很清楚,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又是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可不会轻易服软、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她既然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就说明她今天的来意绝对是个麻烦。 贾琰非常纳闷:“妈妈说得哪里话?妈妈既然是太太身边得用的人,怎么也该是跟太太商量着,怎么还要来讨我的主意?我可不敢替太太拿这个主意。” 该守的规矩,贾琰还是要守的。 王善保家的立刻道:“姑娘,实不相瞒,就是因为事关琏二爷,太太才起了心思。” 嗯? 听说事关贾琏,无论是贾琰还是何奉仪温奉仪都竖起了耳朵。 王善保家的知道在两位奉仪面前耍心眼儿只会自欺欺人,当即开门见山地道:“姑娘,这是老爷说的,老爷说,二奶奶这样下去迟早会给二爷惹祸,因此想要压二奶奶一压。因此有人在老爷太太跟前撺掇着,要给二爷纳二房。” 纳二房? 那可不是把王熙凤的丫头平儿收房这么简单的事儿。正经的纳二房有纳二房的规矩,就跟原著里贾琏偷娶尤二姐一样,虽然是偷娶,可是从身份上来说,尤二姐才算得上是正经的二房奶奶。平儿秋桐这些人只是丫头抬上来的,根本就不是二房。 想到这个,贾琰就忍不住想起现在的尤二姐。尤二姐是尤氏的便宜妹子,是尤氏的继母尤老娘跟前夫所生的女儿,不过从身份来说,尤二姐是良家女子,只不过原著里面尤二姐嫌贫爱富只想傍大款不想跟自己原来的未婚夫张华过苦日子,这才被贾珍搭上了手。可现在秦可卿还活着,跟贾蓉结婚也没多久,贾珍的一颗心都在秦可卿身上,又哪里会注意到尤二姐这个姿色远远不及秦可卿的便宜小姨子? 也就是说,现在的尤二姐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年纪也不大,给贾琏做二房绰绰有余。 当然,从尤二姐嫌贫爱富的本性到原著里尤二姐一心巴望着王熙凤死去好让她做正房奶奶来说,这个女人的心性根本就不算好,可她的身份低、虽然有野心可惜没有跟野心相对应的心机和城府,也就是说,是个好拿捏的。 无论将来贾琏跟王熙凤是会彻底闹崩了还是和好了,抑或是贾琏跟王熙凤和离了要另娶他人了,要处理这个女人都方便。 老实说,贾琰对这个主意举双手双脚赞成,她甚至巴不得王熙凤因此一步步错下去——当然是在可控范围之内不会连累贾赦贾琏的错——最后让贾赦贾琏把她扫地出门,从此他们全家彻底甩掉这个灾星,可从她现在的身份上来说,她是不能开这个口的。 贾琰道:“谁在太太跟前说这种话?太太也真是好性儿,换了我,早就叫人拖到二门上打一顿了。” 王善保家的听说,大喜。 有门儿。 跟王善保家的这种人来说,察言观色是她们吃饭的本事,贾琰又没有刻意掩饰,所以王善保家的一眼就看出了,贾琰对王熙凤也非常不满,而且两位奉仪坐在边上也没有反对。 由此可见,给贾琏纳二房一事, 可行。 没错,给邢夫人乱出主意的人、建议给贾琏纳二房的人就是王善保家的。因为王熙凤根本就没有把邢夫人当成婆婆看待,天天跟着王夫人却对邢夫人就一个面子情分,甚至还由着下面的人编排邢夫人的不是说邢夫人刻薄小气抠门什么钱都要过一手。这些流言可把王善保家的给气坏了。 如果说贾家上上下下所有的男仆女仆中谁对王熙凤最反感,非王善保家的莫属。 王善保家的立刻站起来,弓着腰,赔笑道:“姑娘,都是下面的那点浅见识,哪里能跟您相比……” 贾琰微一抬眼,扫了她一眼,道:“少来!我那位好嫂子吃着一套,我却是不吃的。下面的人就是浅见识,可人家的岁数在哪里摆着。就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也看过听说过,我呢?我才多大?又能有多少见识?” 王善保家的继续赔笑:“姑娘说的是。是我莽撞了。只是好歹也请姑娘一个示下,让我也能回去回太太的话。” 贾琰眨了眨眼睛,没有开口,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两位奉仪女官。 贾琰很清楚,有的话,她自己是不能开口的。但是很多时候,其实她不需要自己开口,她身边有的是人能帮她开口。 只见何奉仪和温奉仪交换了一下眼色,由脾气比较温和的温奉仪先开口:“本官听说,贾户部就是因为其妻未曾为其姑母服丧而大动肝火,若是将军夫人在此时提起给贾户部纳妾一事,对只怕会引起将军大人和贾户部两人的不满。” 王善保家的听说,浑身一震,姿态更是矮了三分: “还是两位大人看得明白。如果不是两位大人,只怕我们太太要闯大祸了。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太太。” 王善保家的恭敬地退了出去。 邢夫人上房,邢夫人正等着王善保家的呢,见王善保家的进来,不等王善保家的行礼,她就急着追着王善保家的问了: “怎么样?奉仪怎么说?” 邢夫人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向奉仪女官咨询。谁让贾琰太小了呢。 王善保家的抹抹额头,道:“幸甚幸甚,太太,也亏得姑娘身边有奉仪女官在,不然,我们就要犯下大错了。”说着,就如此如此说了一通,又道:“太太,按照这个说法,大姑娘将来说不定还能嫁给琏二爷为妻呢。” 王善保家的说的大姑娘,自然指的是邢岫烟。虽然说邢岫烟比林黛玉探春还小,可是贾琏要想摆脱王熙凤,也不是一年两年内能够办到的。从王熙凤的能耐,再到王家的势力,王善保家的压压手指头,觉得怎么也要七、八年,七、八年后,邢岫烟可不是正要相看人家的年纪?这个时候,只要邢夫人说句话,让贾琏娶了邢岫烟,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个时代的女人谁不是这样做的?将自己的娘家侄女儿嫁到自己的婆家来,顺便加强自己的地位,就好像贾琏王熙凤的婚姻中王夫人扮演的角色一样。 刚刚一个人呆了那么久,邢夫人的智商也上线了。听王善保家的这么说,邢夫人立刻放下了脸: “胡说什么呢?那丫头配得上琏儿?别蠢了。她爹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还是邢家现在还有个体面人、能耐人?” 邢夫人的语速极快。她要尽快打消王善保家的的主意:“别的不说,就说我,我父亲虽然没得早,可父亲到底曾经做过官,跟这府里也有些关系。而我,能够嫁给老爷,除了因为我是官家之后,还因为我抚养幼弟幼妹成人!可就是有这一系列的加分,我还只能嫁给老爷做填房!老爷的年纪可不比我父亲小!我尚且如此,那丫头还想嫁给琏儿做正妻?别蠢了!要我说,还不如让她兄弟早早成家,将来琏儿有了庶子,再娶她的侄女为妻更好。” 不是邢夫人看不起她自己的弟弟,而是她弟弟真的拿不出手。别说读书科举了,就是正经的做点子事情都不行,只是个坐吃山空的料而已。 这样的弟弟,还想跟贾家攀亲,把女儿嫁给贾赦的继承人为妻?邢夫人的脑子又不是彻底坏掉了。 在邢夫人看来,邢岫烟只配给贾琏做妾,可邢岫烟要是真给贾琏做了妾,那邢家就不是贾家的正经亲戚了,连带着她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对于邢夫人来说,等贾琏有了庶子再让这个庶出的孙子娶了邢家的女儿、她的侄孙女儿,这样才更符合她的利益。 王善保家的赔笑道:“是老奴想差了。不过太太,虽然说在姑太太的丧期里面不好给我们二爷相看,可姑太太的丧期不就九个月吗?如今都过去三分之一了,这年一过,老太太下个帖子、赏个花,日子就过去了。您看,二爷的二房人选,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上心了?” 邢夫人这才点了点头,道:“你可有什么人选?” 因为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荣国府里一直外出应酬的是贾政王夫人夫妇,邢夫人嫁进贾家之后,就跟被关进牢笼一般,贾家的亲友,她根本就不认识几个。跟今天这样,换了王夫人,早就罗列出一堆的对自己有利的人选来了,可邢夫人连个过得去的人选都拿不出来。 王善保家的转转眼珠子,道:“太太,您可还记得东府珍大奶奶的妹子?” 谁? 第18章 邢夫人知道尤氏有两个不同父也不同母的便宜妹子,可邢夫人对这两个姑娘真心没有什么印象。无他,谁让尤二姐跟尤三姐是尤老娘改嫁带过来的拖油瓶,不过是后来改了尤姓,实际上跟尤家没有什么关系,跟尤氏也没有多大关系。 邢夫人是尤氏的长辈,因为王熙凤跟秦可卿交好,因为尤氏跟李纨交好,所以邢夫人对尤氏对秦可卿的感官都不怎么样,哪怕邢夫人跟尤氏一样是填房一样没有自己的骨肉,也没让邢夫人对尤氏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邢夫人对尤氏尚且一般般,又如何会注意到尤氏的两个便宜妹子?不过,就跟王善保家的说的那样,数遍了她认识的人,大约也就尤氏的便宜妹子比较合适了。 邢夫人就问了:“这俩丫头多大年纪?” “大的约莫十四岁。” “那过了年就是十五了。” 听说尤二姐年纪正好,邢夫人立刻就来劲儿了。 王善保家的见有门,立刻道:“只是听说,这尤二姐打小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姓张,原来是皇粮庄头,只是这两年家里败了。” “张家没说迎娶的事儿?” “没有听说。只知道这两年尤家母女仨没少往东府跑。” 邢夫人听说,立刻盘算了起来。 如果这个尤二姐是尤氏的亲妹子,邢夫人还真不好打人家的主意。可听说是尤氏的便宜妹子,其实跟尤氏跟尤家都没有什么关系,邢夫人就觉得行。如果是尤氏的亲妹子,邢夫人还要担心将来王熙凤磋磨小妾还要让她帮忙擦屁股、给尤氏赔不是。既然不是尤氏的亲妹子,不过是个拖油瓶,那就要好办很多。 给王熙凤添堵,没有比这个尤二姐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她道:“这有什么的?既然是给琏儿做二房,也用不到那么好的家世,只要模样好、性格温顺又能孝顺老爷跟我就成!这丫头的模样如何?性情如何?” “倒是一个美人坯子,虽然比不得二奶奶,却比那个平儿要强多了。” “那心计手段呢?” “这倒看不出来。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我们那位二奶奶,还在闺阁之中就传出名声来了。” 在这个时代,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们能够传出来的名声也不过是贞静、温柔、孝顺等,要是传出别的,那这个女孩儿的人品就要打个问号了。 所以没有名声就是好名声。这是各家挑选儿媳妇的时候最重要也最靠谱的参考标准。 问题是,人家到底愿不愿意给贾琏做二房呢? 邢夫人没底。 邢夫人不是贾宝玉,绝对不会有“天底下的女孩儿都应该来我们家”的想法,相反,她还担心这个尤二姐是个有心气儿的,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宁可守着旧婚约也不肯跟了贾琏。当然,要为贾琏纳二房,好歹也要知会贾琏一声。 邢夫人琢磨停当了,这才打发自己屋里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唤作秋桐的,去前面跟贾琏透个口风。 这秋桐也是极伶俐了,进了贾琏的书房以后,先给贾琏行了礼,然后跪在地上,对贾琏道: “二爷,太太听说那位二太太曾经拿着老爷的帖子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给老爷惹了不少祸。太太担心,二奶奶跟那位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生怕她给二爷也惹了祸。特地让奴婢过来跟二爷说一声儿。” 贾琏浑身一震,想起一年多前他父亲贾赦忽然收回自己的名帖和荣国府里的帖子,并且因此跟贾母和贾政起了一连串冲突一事。 当时贾琏是站在贾母贾政那边,觉得父亲多事,可现在,贾琏却不这么想了。 作为一个官场初哥,贾琏已经明白了名帖的重要性。因此,被秋桐这么一提醒,贾琏的脸上立刻就火辣辣的,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有多幼稚。 可惭愧之后,他又升起了一股对邢夫人的感激之情。作为继母,邢夫人完全可以继续避嫌根本就不需要让秋桐来提醒他。邢夫人会提醒他,可见是不想让他被人拖累了。 贾琏立刻一叠声儿地叫来自己的小厮,不但亲自检查,还盘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人动过自己的名帖。 那秋桐也道:“二爷,您不止要查查您的帖子,您最好让人去问问,二老爷那边的清客相公们有没有用您的名义给某些人写过什么信。听说二太太包揽诉讼就是这样干的,直接把罪名扣到了我们老爷头上。老爷吃了亏还没处说去,只能坐看着二太太把大笔大笔的人命银子装入腰包……” 贾琏立刻跳起来。 以前的他是不明白,现在的他哪里还会不明白? 王夫人为什么敢这么做?不就是因为看到贾母已经放弃贾赦这个儿子希望由他们二房撑起贾家,觉得贾赦反正是死定了不如废物利用让她多捞点银子,所以才会做下这些事情的吗? 这种事情,连贾琰这个穿越女都不能容忍,更何况贾琏这个红楼土著? 以前是贾琏不懂事儿,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可现在贾琏已经是官场初哥了,已经清楚这些事情的严重性了,他哪里还做得住?!! 贾琏甚至顾不得满屋子的丫头小厮,立刻追问秋桐:“太太可还说了什么?” 秋桐眨着眼睛道:“看二爷说的。太太虽然是太太,可到底是内宅妇人,又年轻,还能如何?不过婢子听见太太私底下跟王妈妈悄悄地说,二爷就是太疼二奶奶,这才让二奶奶如此轻狂。王妈妈还建议太太给二爷找个二房,压压二奶奶的气焰,只是太太说,到底还在姑太太的丧期之内,若是这会儿给二爷找二房,外面看着不像,对二爷的前程也不好,少不得再委屈二爷一年。” 秋桐说这话的时候,可没少在心底揣摩贾琏的心思,见贾琏不像生气的模样,又添加了一句:“二爷,您可别怪婢子多嘴。要奴婢说啊,二奶奶只顾着那边,却忘记了自己是您的妻子,是老爷太太的儿媳妇!二奶奶只顾着孝敬二老爷二太太,却把老爷太太丢在一边,也难怪老爷太太心里不舒坦。” 贾琏跟王熙凤结婚已经两年了,再委屈一年,也就三年。结婚三年没有孩子,贾琏要纳妾,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秋桐也说了,这是因为王熙凤不孝顺公婆,所以才会有人建议邢夫人给贾琏纳个二房进来孝顺贾琏的父母、王熙凤的正经公公婆婆。 不得不说,这话实在是太重了。这种话如果真的传扬出去,王熙凤的名声就全完了。 被公公婆婆亲自开口,嫌弃她只知道孝敬二房的亲姑妈却不知道孝顺自己的公公婆婆?以致于公公婆婆不得不开始盘算给儿子娶个二房? 谁家出嫁的女儿传出这样的名声,谁家的名声就全完了。 如果贾家是老义忠亲王出事之前一切井然有序的贾家,如果贾家还是当初贾赦的原配夫人、贾琏的生母管着的贾家,那这些话绝对会被贾琏的生母给打下去。 可谁让现在的贾家已经失控、脱轨了呢?因为各种原因,贾家打王夫人管家开始,这下面的奴仆就一点一点散了规矩。如果说以前贾赦的原配太太、贾琏的生母管着贾家的时候,贾家的奴才们还是知道轻重的,那么现在,贾家的奴才就是一群只知道八卦、什么都敢编排、肆无忌惮的豪门鹰犬。 更别说,王夫人刚刚让丈夫贾政臭骂了一通,在小妾庶子儿媳孙子面前大大的丢脸,正打算闹点什么出来,好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呢。 因为王夫人本来就是一个说得好听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就是有些蠢笨的女人,加上王夫人觉得自己在贾家的地位稳固,王熙凤不敬公婆这种话就是传扬出去不会妨碍到她的地位,而且她也需要大房闹点事情出来扫扫大房的脸面,到最后,在王夫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王熙凤不敬公婆的名声很快就传扬开了。 更悲催的是,因为临近过年,贾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以致于最后都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在说这些。 当流言传到王子腾夫妇的耳朵里面的时候,王子腾都快气死了。 没有办法,谁都知道,王熙凤跟她哥哥王仁很早就没了父亲,跟着叔叔婶婶过活。王熙凤不好,肯定是王家没有教好,是她的叔叔婶婶王子腾和王子腾的妻子没有教好。王子腾夫妇既然会把王熙凤教导成不敬公婆之人,要么王子腾夫妇冷酷无情对被他们踩着上位的已故王子胜夫妇没有丝毫的手足之情因而故意把王子胜的女儿王歧路上引,要么王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王家女都是这种做派。 王子腾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虽然还没有到及笄的年纪,却也是正准备相看人家、为婚事和前程做准备的时候,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话,基本上也就毁了王子腾的女儿的前程,也让王子腾的一番算计都成了空。 王子腾岂能不火? 第19章 今年过年注定是极热闹的。尤其是今年,贾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贾琰成了县君! 虽然品级是不高,可当不得县君是宗室女的封爵,更别说贾琰还有皇帝特别开口的皇庄和铜舆车这样的体面,因此今年过年贾氏一族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赦大老爷家的姑娘是要进祠堂的。 跟贾家这样枝繁叶茂的人家,就是男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祠堂的,更何况贾琰这个将来肯定会嫁出去的女娃。可谁让贾琰是县君了呢? 贾家一点点事情就能热闹上好久好久,更别说除了儿女嫁娶贾家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类似的好消息了。既然贾琰承蒙恩宠成了京里少有的臣子之家出身的县君,贾家当然要慎重地表示一下。 这年头,还有什么比让贾琰进祠堂、为贾家列祖列宗捧香更慎重的表达方式? 就是贾政王夫人(尤其是后者)都觉得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贾赦绝对会磨着贾敬点头,更别说红薯的确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宝贝,而且还符合贾敬这个前科进士的三观。 再者,既然连皇家都开口给了皇庄,贾家也不好继续将这位县君娘娘跟两府里的还是白身的姑娘小爷一样看待随便用些小兔子小鸭子就给打发了吧?所以连在郊外道观里面跟道士们胡闹的贾敬不但提前回来了——每年他都会在道观里面呆到要小年祭祖的前一天,今年却是提早了十来天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还亲自定下了贾琰的年例——上上份儿,整整三百两银子。 因为贾敏的丧期还没有过,所以今年贾家的几个有品级有凤冠霞帔的男主子女主子们倒是不用进宫去磕头、领宫宴——宫里也忌讳这个,因此只要事先报备一下就行。不过跟贾家这样,死的是出嫁多年的姑太太,也不需要整个丧期都避讳,只要避讳头一百天就够了,出了百日,就是注意一下衣服首饰外加不能喝酒。至于跟进宫这种事情,出了百日就不用避讳了。今年的小年正好在贾敏的百日之内,所以需要避忌一下,到了正月里,贾家有品级的人就可以去宫里领宫宴了。——只需要按照他们贾家的规矩去祠堂里面见过贾家的列祖列宗、给列祖列宗们上供奉。 这也是贾琰头一次真正迈过祠堂的那条门槛,跟着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的弟弟一起拜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那种感觉不是当事人是无法体会的。贾琰穿过来已经好几年,过去的几年里,她不是没有参加过贾家的祭祖,只不过那个时候她都是在外面跪着根本就没有进那道门的资格也从来没有迈过那道门槛。之前是不觉得,可这次迈过这条门槛之后,就是贾琰这样天生在某些方面少根筋的人也在心里生出几分唏嘘、几分骄傲来。 也难怪国人注重祭祖,这里头的虔诚、庄重、肃穆,非当事人不得领略一二。以前贾琰视祭祖为随波逐流之举,如今真正走进祠堂才知道,这里才是一个家族的核心。 给祖宗们磕了头之后,贾母也不过是在宁国府的正堂里面略略坐了坐,跟几个老妯娌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贾母一惯不喜欢贾敬,就跟她压着贾赦不让贾赦出头一样,作为宁国府的家主,贾敬虽然没有被清算,可是他跟老义忠亲王的关系绝对不浅,因此不得不在老义忠亲王完蛋之后选择避入道观。作为贾家如今身份最高的女眷,贾母也一如往日地表现出她对贾敬的不满,具体表现就是:只要贾敬在宁国府的时候,贾母绝对不会多留。至于年例这些东西,别人是要来宁国府领的,至于荣国府这边,因为贾母的辈分高、诰命高,因此荣国府的年例都是由尤氏婆媳送到荣国府这边来的。 今年也不例外。 祭祖结束之后,贾敬就回去养神了,将分派年例的人物交给了儿子儿媳妇,然后贾蓉替父亲打下手,秦可卿自然是给婆婆打下手,跟在婆婆身后为荣国府送年例。 那会儿大家刚从宁国府那边回来没多久,坐在贾母的荣庆堂里面说话,看见尤氏和秦可卿拿年例过来,王夫人就问了一句:“二丫头也有?什么例?” 尤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老爷说的,上上份儿。” 王夫人一听,忍不住道:“二丫头这年例一拿,都比宝玉多了。”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还不忘瞄了一眼李纨。 原著里,李纨为了起诗社一事,带着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来闹王熙凤、要王熙凤出钱的时候,王熙凤为李纨算过一笔账,说李纨每年收入四五百两银子,当然这里面包括了年例和月例两大块。原著里王熙凤还强调过,是因为李纨带着贾兰不容易,贾母特意开口才给她这个例。 问题是现在贾敬才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虽然小辈们不是很清楚,但是贾敬跟贾母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贾母觉得贾敬也是老义忠亲王旧人,就应该把族长的位置腾出来,可对于贾敬来说,就凭贾母的那点见识和贾政的愚蠢无能,他真要把族长的位置让出来,不用了几年贾家的玩完了,他也没这个脸面在百年之后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也正是因为这背地里的贾氏一族族长之争,贾母跟贾敬之间的关系是越来越僵。原著里大观园时期,贾元春成了皇妃,荣国府势力大涨,很多时候宁国府都不得不跟着荣国府行事,尤其是贾敬死后,宁国府越发不像样,几乎成了荣国府和贾母的跟屁虫、应声狗。可是现在,宁国府依旧是贾家的宗族嫡支,贾敬说话依旧比贾母有用。 贾母曾经为李纨的年例一事开过口,但是被贾敬驳回了。贾敬的理由是:贾家的孤儿寡母多了去了,也不独李纨一个寡妇,凭什么李纨有公公婆婆、有太婆婆照应着,不愁吃不愁穿的,还要拿上上份儿的年例?贾珠又不是官员! 所以说,现在的李纨拿着的是原本贾家给她这种身份的女眷应得的年例,不多也不少,而不是原著里大观园时期的上上份儿。对比之下,因为贾琰现在是县君,所以她反而拿了上上份儿的年例——一年三百两银子。 李纨青年丧夫,又遇到王夫人这样厉害的婆婆,可不是只能多多地攒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了吗?毕竟不是谁都是王夫人王熙凤,能够拿着荣国府的招牌放高利贷的挣着人命银子的。 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也比贾家的其他人更清楚,读书、走科举是一件多么花钱的行当。可是她每年的年例却只有一百二十两,还不够贾母一顿饭的钱,更是不到贾琏王熙凤半个月的开销。李纨心里会痛快才怪。就是贾母开口把李纨的月例提上来,可这也是走荣国府的公帐,李纨拿到的也非常有限——她们母子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可李纨偏偏是个寡妇,跟贾家这样,每个季度都会给家里的女眷打首饰,可别人能拿金的,李纨就只能拿银的,别人能够用十分华丽又硕大的宝石,李纨就要注意形象,不能那么张扬,让人觉得她不安分。 这里面的差距就大了。 李纨心中早就积了许多不满,如今贾琰也后来居上,得了这一年三百两的上上份儿的年例,她的脸上难免带了些出来。 不过,就是脸上带了些出来,李纨依旧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好像完全不知道王夫人想要她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偏生这个时候的贾宝玉的年纪也不大,又被贾母王夫人宠惯的,竟然只知道拍手笑:“二姐姐是女孩子,的确应该拿得比我多!” 说得贾琰先笑了起来:“也不过今年这一年罢了。你算算,往年过年的时候,我跟三妹妹四妹妹一样的例,我们三个外加兰儿环儿琮儿,六个人的金锞子银锞子都比不上你一人多!也就今年,我拿了跟你一样多的金银锞子,另外还得了这年例罢了。” 贾宝玉使劲点头:“二姐姐该拿的。对了,林妹妹呢?” 贾琰笑道:“林妹妹不是我们家的人,自然不会拿我们家的年例。至于这金银锞子少了我的也不会少了她的。早在林妹妹来之前,父亲就叫人备下了一匣子。更别说后来姑爹还特别打发人准备了这么一大盒子的金银锞子,就是给林妹妹玩的。” 在形容那个盒子的时候,贾琰还故意拖长了音,比划了一下那盒子的大小。反正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人跑去亲自跟林黛玉求证。更别说林如海给林黛玉准备的东西,这价值绝对比这这么大一盒金银锞子来得值钱,更别说这里头的爱女之心了。 贾宝玉道:“林妹妹那么精细的人,理应如此。” 贾琰忍不住揪了一下贾宝玉的腮帮子,道:“浑说什么呢!谁家的姑娘不精细的?不过家里儿女多的顾得了这个顾不得那个罢了。林妹妹家里就她一个,自然什么都紧着她。不信,等来年林妹妹出了孝,你自己问她,看她是要一个人拿着那么多不能吃不能穿的金银锞子,还是要自家的亲姐妹亲兄弟。” 说得尤氏秦可卿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就连贾母都忍不住搂了贾宝玉道:“他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哪里懂这些。二丫头,你惯会捉弄你弟弟。” 贾琰很干脆里站起来认了错,回头依旧跟坐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做鬼脸,把贾宝玉逗得哈哈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王夫人忽然神来一句:“二丫头,我记得你手里还有个皇庄,这皇庄上的租子也收来了吗?” 贾琰笑笑,道:“让二太太费心了。早送来了,两位奉仪替我收着呢。”就是不说数目多少。 王夫人道:“这皇庄上的收成,自然是应该交到府里才对。” 邢夫人一直在盘算着跟尤氏打听尤二姐的事儿呢,被王善保家的悄悄地拉了一下衣袖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弟妹说的哪里话,这是皇庄,是万岁赏给二丫头的,老爷也说过,二丫头在家里留不了几年,这皇庄送来的钱虽然多,可将来二丫头出门子,这花费只多不少,因此老爷叫两位奉仪收着,备着将来使唤。” 王夫人可不会相信这种话。在她眼里,就是贾赦舍不得,贾母也会把贾琰送进去。 王夫人道:“大老爷也真是的。府里还会少了二丫头出门的嫁妆银子?” 邢夫人立刻道:“我听说,上回二老爷看中了一副画轴,从账房里面支了三千两去,轮到我们老爷,不过是一套琉璃盏,账房里面连六百两都拿不出来。” 王夫人开口的时候贾母就有气,只是碍着王夫人为贾家生了三个儿女,因此强忍着,现在听到邢夫人跟王夫人争辩,立刻把脸放了下来:“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区区五六百两银子也值得你在我这里吵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服丧和百日有分自己家的和别人家的两种。 如果丧事是发生在自己家里的,那么有些事情可以赶在百日里面做。比方说,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又有遗言希望看到家里的孩子早日结婚,那么,赶在百日里面举行婚礼,婚礼结束以后全家老老实实守孝。 南方,我只知道浙江有些地区是有这个风俗的。因此,跟原著里这样,贾敏死了,林黛玉要去贾家,要么就是她守满母孝之后去,要么就是赶在贾敏的百日里面去然后在贾家继续为母亲服丧守孝直到出了孝期,都是符合规矩的。 当然,林黛玉一旦开始在贾家为母守孝就不能再移动了,也就是说,即便她的父亲来接,只要还在贾敏的孝期之内,林黛玉就不能动身。 这种为自家长辈,尤其是父母服丧守孝是一点折扣都不能打的。子女为父母守孝期间,除非是夺情,否则就必须披麻戴孝,直到孝期满的那一天。 另外一种是发生在别人家里。就跟贾敏死后的贾家那样,死的是贾敏,是林如海的妻子,不是贾家的家庭成员,所以在贾敏的百日之内,贾家上上下下是要为贾敏服丧,这是规矩,不能穿红着绿,更不能外出做客。但是百日之后,丧服就可以换成素服,也可以外出做客了。但是跟原著里王熙凤和贾宝玉出场的时候穿的一身大红这种,依旧是不符合礼仪的。 这种为别人家的人服丧的,是一步一步变轻的。跟贾敏这样出嫁的姑母死了,她的娘家侄子侄女们在五七里面穿的是全丧,五七之后有公职的男子可以先换上半丧服,不过女子要到七七之后才会换上半丧,然后百日之后全家都除丧服换素服。 这是我知道的服丧的部分风俗,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样。 第20章 贾母这一开口,屋里哗啦啦啦地都站了起来,就连一直腻歪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也不例外。 邢夫人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她是贾琰的继母,就是邢夫人有万千不是,贾琰也不可能看着邢夫人被贾母如此训斥,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是王夫人挑起来的。 贾琰道:“老太太,您错怪太太了。这事儿是父亲交代下来的,还曾经对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若是这冷不丁的把皇庄上的收益收到了公中,父亲知道了必定会生气。” 贾赦的脾气,外头不知道,贾家人自己会不知道? 对,因为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贾赦是被强制边缘化了,可是这不等于他能够允许他的妻妾、他的儿女挑衅他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权威了。相反,就是因为他沉寂下去了,所以他越发看重这些。这也是为什么原著里贾琏顶嘴之后会招来一顿打的另一层缘由,固然这里头有很多因素,但是贾琏挑衅了贾赦身为父亲的权威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如果他反复交代过的事情邢夫人没有做到,回头贾赦绝对大发脾气。 那种怒火,邢夫人是绝对不敢领教的。虽然贾赦不是那种会的打女人的渣男,但是对于无儿无女只能依靠着丈夫过活的邢夫人来说,她根本就承担不起贾赦发怒的后果。 听贾琰这样说,贾母少不得收敛了脾气,却不忘调侃这个孙女儿:“我看你是舍不得这银子吧?” 与其说贾母关心这笔银子,更不如说,贾母更关心贾琰的态度。 贾琰倒:“老太太,看您说的,这庄子是万岁赏给孙女儿的,孙女儿在家里一年这收益就送到家里一年,将来孙女儿不在家里了,这份进项也要跟着孙女儿走。过了年,孙女儿就是十一,会为了这点子事情跟家里闹僵了,让自己以后吃亏吗?” 不得不说,贾琰的话极有道理,就是这几句,贾母的脸上就已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了。 这也是贾家大多数人的认识:女孩子就是出嫁了也是要娘家人在背后撑腰的,尤其是贾琰将来要去的地方是那里,更是少不得家里拿出银子来打点关节。 “只不过,我听说,这府里也有两处上头赏的庄子、功臣田啥的,只是听说这府里跟庄子上闹得很不愉快。父亲也说,孙女儿那庄子上的人都是皇家派的,若是下面不懂事儿的把万岁的人给得罪了,那不是给家里招灾吗?横竖这庄子也留不了几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话可是意味深长。贾琰这么一说,贾母就忍不住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有多防备贾琰,贾母可是清清楚楚,所以贾琰同样防备着王夫人,贾母也毫不意外。 就跟贾琰说了一半的话一样,这庄子一旦到了王夫人的手里,王夫人绝对有本事把这庄子闹得鸡飞狗跳顺便也让那庄子上的人彻底恼上贾琰,而那些人之前都是皇帝手里的,有这些人有意无意地向皇帝透漏些什么,那么皇帝顺势不喜欢贾琰也就一点儿也不意外了。 贾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么?当然不能。谁让贾琰将来注定了是皇妃?别的不说,贾琰献上了红薯,将来必定是要进那个地方的,而且这位分绝对不低。这个皇庄既然是赏给贾琰的,将来肯定是要跟着贾琰回宫去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动这个庄子呢?荣国府也好,贾母自己也好,也不缺这一笔进项。再者,就凭红薯的产量,只要各地种植一定量的红薯,就能够有效地预防饥荒,减少百姓造反的可能。 也就是说,就冲着红薯对国家的重要性,皇帝就不可能不给贾琰体面。比起至今还是个女史说的好听是宫廷女官说的不好听就是皇后身边的使唤丫头的贾元春,自然是贾琰的未来更有保障,可能给贾家带来的好处也更多。 听到这里,贾母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你父亲想的?的确周全。也罢,既然这样,那庄子的收成依旧让两位奉仪帮你收着罢。”又道:“是我错怪了你母亲,你替我给你母亲陪个不是吧。” 贾琰听说,立刻过来给邢夫人行礼,想要给邢夫人磕头,可是她人还没有跪下去,早被邢夫人搂在怀里一通摩挲。 贾母这话一出口,可谓是一锤定音。 可是无论是贾母还是邢夫人王夫人,都非常不高兴。 贾母不高兴,是因为王夫人短视,竟然想着要毁掉贾琰的前程。这是她绝对不会允许的。作为一个积古的老人,又是跟着贾代善从贾家最兴旺的时代走来的几十年的诰命夫人,贾母对宫里的规矩可不陌生。贾母很清楚,跟贾家这样,把两个孙女儿送进宫去并不稀奇,不过这两个孙女儿注定了一高一低。贾元春进宫四年至今还只是个宫廷女官,这样的贾元春要爬上皇妃之位,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花费多少银钱。可贾琰就不同了,就冲着红薯,皇帝就不可能给她太低的位置。 也就是说,贾母从贾琰因为红薯得了封爵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贾琰肯定是会进宫去的,而且一开始的位分就不会很低。 贾母也叹息过,如果贾琰是贾政的闺女那就好了,怎奈贾琰偏偏是贾赦的女儿,而且父女之间的感情很好,贾赦疼闺女,绝对不会跟贾政那样对女儿不闻不问;贾琰不止依赖父亲,还处处为父亲、为家里打算。只不过这种打算从来都是先紧着贾赦、紧着大房,然后惠及贾琏,最后才会惠及整个贾家。 这也是贾母最郁闷的事情。 贾母总以为,贾赦是老义忠亲王旧人,会惹当今不痛快,因此才使劲儿地压着贾赦,希望皇家的愤怒会随着贾赦的沉寂而渐渐消退。 不过,这样也好。 贾母默默地对自己说,看起来还有回转的余地,要不然万岁也不会特赐皇庄和铜舆车了。可见当今万岁并不是很想跟自家计较这些陈年旧账。如果二丫头将来真的能够成为皇妃,也不枉自己谋划了这一场。 当然,贾母私底下也不是没有嘀咕过,这铜舆车都给了,可贾琰的品级是不是低了一点。以红薯对天下万民的重要性,就是给个县主也不算过分啊,可万岁连郡君都没给,只给了一个县君。虽然有铜舆车和皇庄,体面和进项远远胜过一般的县主,可是到底品级偏低不是? 邢夫人也郁闷。这大节下的,被贾母发作了这一场,明明道理是站在她这边的,贾母却没有说王夫人一句不是却字字句句都在数落自己,哪怕最后贾母让贾琰替她赔不是,可被王夫人压了一头的郁闷和耻辱感依旧缠绕在她的心头。只是今天是小年,她不好太过计较而已。 当然,最郁闷的还是王夫人。 就跟贾母以及贾琰、何奉仪温奉仪猜测的那样,王夫人是真的非常忌惮贾琰,生怕贾琰将来进宫了会压贾元春一头。 因此这个年也是王夫人最难过的一年。在贾母的荣庆堂的时候,王夫人还能够控制住自己,可回到她现在住的西大院儿,王夫人就忍不住了。 她拉着周瑞家的一通抱怨: “……你看看老太太,偏心都没边儿了!我的元丫头在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老太太跟前精心养着的?可元丫头从来没跟二丫头那么放肆!连老太太的话都敢驳!” 周瑞家的会不知道王夫人生气的真正理由?她能够爬到今天的位置,对这些是是非非又岂会没有自己的想法?要不然,她早就成了替罪羊,被别人弄下去了。 不过,身为王夫人的人,她绝对不会惹王夫人不高兴。 “看太太说的,二姑娘哪里比得我们姑娘?二姑娘仗着的,也不过是她那个封爵和她身边的两位女官而已。要不是看在这两位是万岁跟前出来的,老太太会对二姑娘那么客气?不过,这少年人就应该好好教养,现在若是张扬惯了,将来出去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也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周瑞家的很清楚王夫人的脾气,自然知道怎么说话。 王夫人听说,心中一动。 王夫人不是蠢货,虽然对国法这种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是作为高门大户的当家太太,女儿又是在宫里的,王夫人对宫里的事儿也是熟得很。 “你是说,二丫头将来进宫了,若是得罪了人去,元丫头就可以上位了?” 这京城里不缺把两个女儿都送进宫的人家,只不过,一个是高位妃嫔,一个是低位庶妃而已。高位的那个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低位的庶妃很可能会得到皇家的补偿,因此得到破格提拔。跟贾元春和贾琰这样,如果贾琰一进宫就是高位妃嫔,那贾元春就可能一直呆在女史的位置上。除非贾琰死去,否则贾元春就一直会是女官。 想到自己的女儿将要被那个讨厌的二丫头踩在脚下,王夫人着急了。 “快,给二哥送封信。” “太太?” “我不甘心!我的元丫头怎么可以向那丫头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人表示:哼!二丫头,你也不是没有铜墙铁壁一点空子都没有!老娘记住你了!╭(╯╰)╮ 第21章 收到王夫人的来信之后,王子腾都被气笑了。当年王子腾的哥哥王子胜在的时候,王家也是老义忠亲王旧人,只不过随着老义忠亲王落败,王子胜跟着没多久就死了,而那个时候王子腾的年纪也不大,为父兄守孝过后,王子腾借着太上皇怀念旧臣的档儿,顺顺利利地避过很多算计,后来又进了当今的眼,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这样的王子腾,如果是个跟王夫人王熙凤一样没脑子的人,那王家早就一败涂地了,哪里还有今天? 所以收到王夫人的来信之后,最反感的人不是王子腾的妻子,而是王子腾本人! 就跟大学里学霸普遍不喜欢学渣不得已跟学渣组队的时候宁可顺手把学渣的那份报告也给做了也不想费神一步一步地教会学渣一样,王子腾就是那个学霸,或者说,他就是王家那个智商在线的聪明人,而王夫人也好薛姨妈也罢,都是他的妹妹,而且一个比一个蠢。 至少王子腾是这么看的。 如果说以前王子腾还看在兄妹的份儿上不得不照顾这两个妹妹的话,那么现在,王子腾是越来越不耐烦给两个妹妹擦屁股了。 王子腾是典型的王家人,王家人奉行的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无论是王夫人薛姨妈这对亲姐妹,还是王熙凤王熙鸾这对堂姐妹,都是按照王家的规矩教养大的,别说是律法了,就是诗词也没怎么教,当然,宅斗、抓钱揽权的本事倒是学了一肚子,只是这种事儿,王子腾是不知道的。 王子腾知道的就是,家业是男人拼出来的,女人只要好好地呆在家里就够了。 这也是王家一惯的家风。 只不过王子腾比贾政有本事也有脑子,知道亲自过问庶务,因此就是他的妻子同样有这个心思,碍着王子腾的手段,这位王家太太也是没这个胆子的。 这也是为什么王子腾看不上贾家人的原因。谁让贾家的男人是个个都不成器呢? 在王子腾看来,贾家的男人自己不成器还管不住家里的女人,迟早要出问题。 可是这不等于说,王子腾就不会看不出红薯的政治意义了。在得知红薯是贾琰发现的、贾琰还没有得到册封的时候,王子腾就知道贾赦一家要翻身了。 就冲着那红薯,皇家尚且要给贾赦一家面子,王子腾又怎么会跟皇家、跟皇帝对着干?他不但跟自己的妻女说了好大一通、做通了妻子和女儿的工作,还曾经特地让妻子带话给王夫人。 王子腾原以为王夫人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贾琰保持最起码的礼遇,王子腾万万没想到王夫人竟然起了逆反之心,竟然把自己的交代抛到了脑后!又偷偷地通过王夫人的陪房,王子腾打听到王夫人竟然变本加厉地针对贾琰,更是让王子腾差一点怒发冲冠。 火上浇油的是,王子腾的妻子告诉他,王夫人竟然私底下派人跟王仁说要把贾琰许配给他! 王子腾差一点就气炸了肺,当场就把侄子叫到了跟前。 王子腾忍着气,问王仁:“说,是不是有这回事?” 王仁红了脸,点了点头。 王仁是王熙凤的哥哥,这年纪自然不会比王熙凤小,王熙凤结婚都两年了,王仁还没有定亲,这心里又怎么会没有想法?如果贾琰只是贾家的庶女,王仁肯定是看不上的,可如今贾琰是正经的坐铜舆车的县君啊。以王仁的家世、以王仁的本事,娶一个一般的闺秀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想娶到跟贾琰这样结婚前就有品级有封爵的闺秀,那是不可能的。 娶一般的闺秀就意味着王仁要上进要养家,娶贾琰这种结婚前就有品级的闺秀,就等于王仁在结婚之后依旧不用操心,只要不那么在乎脸面,他就能够躺着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王仁知道自己的能耐,所以听说王夫人有意为他做媒的时候,王仁的心里是感激的。 王仁很清楚他的婶娘内心深处其实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再生一个儿子的希望,也很清楚他婶娘对他们兄妹也就面子情分,根本就没有好好教养他们的心——要不然,王熙凤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王仁也坚信,如果自己真的上进了,自己那位好婶娘也会在背地里搞鬼,就跟王夫人对贾琏做的那样。 没办法,王家就是这么个家风。 所以他这辈子想靠自己出头基本是没可能的。与其是这样,还不如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虽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这里子有了不是? 所以,王夫人偷偷地派人跟他这么说的时候,虽然觉得自己跟贾琰的年龄相差有点大,可王仁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期待的。 王仁万万没有想到,王子腾竟然会反对!不止反对,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落魄得需要换亲了?!别忘了,你妹妹已经嫁过去两年了!再者,就冲着那贾县君献上了红薯,万民感激,你以为皇上就不上心了?就冲着民心两个字,万岁就不可能让她嫁给别人!跟皇上抢女人!你也不怕把自己给坑进去!” 王仁在心里撇撇嘴,很不服气。 他暗想:真当我是三岁的小娃娃,什么都不知道。姑妈可是早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姑妈家的元春妹妹已经进宫了,贾家不需要送第二个孙女进去。更别说那个二丫头原是庶出,我娶了她也不算辱没了她。只有我娶了这丫头,皇家才会把红薯这个好处转给元春妹妹,我们王家才能够跟着得到好处!你不让我娶她,到底是真为了我好,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如果真为了我好,我都二十了,怎么也不见你为我张罗亲事?也就姑妈,处处为我打算。 王仁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自己虽然低着头,可他心里想些什么,王子腾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王子腾心中恨极。 王子腾没有亲生儿子,因此王仁说是他的侄子,却是王家的继承人。虽然跟妻子一样,王子腾也一直盼着亲生儿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希望越来越渺茫。如果说王仁王熙凤兄妹俩还小的时候,王子腾还没有放弃过希望的话,现在王子腾已经渐渐认命了。 也就是说,以前的王子腾对侄子不过是面子情分的话,那么现在,王子腾已经开始接受自己无子的命运,打算培养王仁了。 可问题是,之前王子腾无视了王仁这么多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想现在开始培养王仁也要王仁愿意接受他的教导。如果说王仁是王子腾的亲儿子,那肯定是没有这么多问题,可问题就在于,王子腾只是王仁的叔叔,在王仁觉得王子腾对他根本就没有真心甚至觉得王子腾是故意要把他养废的情况下,王子腾的话王仁能够听得进去就有鬼了。 因此,王子腾觉得心烦不已,挥挥手,把王仁打发出去之后,王仁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直接就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暴打了一顿,然后把人丢回王子腾夫人身边去了——王仁很清楚,这个丫头是他婶娘安排在他身边的耳报神,根本就不是跟他一条心的,这样的丫头,他留着做什么?只不过他在王家是完全做不得主的,要不然,他提脚就把这丫头给卖了,哪里会让这丫头回到王子腾夫人身边?不过那丫头也不会好过。王仁知道,他那个婶娘也不是吃素的,就是为了收买人心、让那些丫头婆子们继续为她做事,她也会给这丫头准备一副好嫁妆,好好地把人嫁出去。 换了别的时候,王仁一定会折腾一番,顺便表白表白,自己才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可现在,王仁却是满腹心事。 王仁躺在屋里,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别说王仁不懂事儿、没脑子,事实上,王仁的脑子不笨,只是没有人教导他而已。更别说,王子腾夫人又不是薛姨妈,不会跟薛姨妈宠着薛蟠那样无条件地捧着王仁——当然,捧杀本来就是内宅妇人惯用的手段而已。 因为自己的人生经历,王仁对外面的事情是一知半解,可他对内宅的事儿是门儿清。王仁跟贾琏的年纪差不多,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性子,别的不说,就是王熙凤那种踩着丈夫往上爬的德行,王仁就看不上。 当然,王夫人对贾琏采用的捧杀的手段王仁也是看在眼里的,甚至可以说,在贾琰横空出世之前,王仁对贾琏是抱着同病相怜甚至还有几分怜悯在里头的。因为王夫人对贾琏采用了捧杀的手段而贾琏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就是结婚了还捧着王夫人的臭脚,对比之下,他王仁可是对他婶娘王子腾夫人的手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从来没有把王子腾夫人当成自己亲娘一般看待。 这也是这两年来王仁在贾琏跟前的优越感的由来。 可另一方面,王仁也是羡慕贾琏的。至少贾琏还有亲爹,还有一个好妹妹。 更重要的是,这个妹妹不但脑子清楚,还知道为家里打算。不像自己的妹子王熙凤,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结婚了都不知道孝顺自己的正经公公婆婆,却跟一心想吞并掉他们大房的好姑妈混在一起。 王仁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子的心眼儿到底是长到哪里去了,跟人家贾琏的妹子根本就没法比。 王仁坚信,只要自己娶了贾琰,只要自己发誓好好对贾琰,就是面子上吃点亏,贾琰也会向着他这个丈夫,他们的小日子也会过得红红火火。王仁甚至已经准备好像那些的人家学习结婚以后不纳二色不要通房侍妾、结婚之后拿自己的私房捐个不大不小的官了。 可王子腾的话硬生生地打破了他的美梦。 王仁如何不恨王子腾?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到这一章的时候,蠢作者忍不住脑补:为了王家、为了前程,王子腾忍不住杀了哥哥王子胜,而王子胜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就给王子腾下了药,让王子腾绝育了,以此来保证自己儿子王仁的权益。 嗯,没毛病。 第22章 王子腾不知道自己的侄儿心里已经恨上他了,他还在琢磨着等出了元月就把侄儿塞到京营里面磨磨性子却始终没有想到就王仁的婚事跟王仁好好谈一谈。 不,应该说这个世界便是如此,盲婚哑嫁。跟哪怕王仁的亲生父母早就没了,只要有王子腾这个叔父在,他的婚事就轮不到他自己操心。 不说王家的这些纷纷扰扰,回过头来看贾家。如果说小年到年三十这天更像是公事,不是按照规矩进宫磕头(服丧另说)就是按照程序祭拜列祖列宗,没个好体格好体力还真撑不下来。可谁家的祭祖都是大事,跟探春贾环这种庶出的还没有祭祖的资格呢,甚至在很多朝代都有“没有资格进祠堂就不是家庭的正式成员”这种不成文的规定。 而年后则是一系列地拜会亲友,其中年初二更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对于贾家来说,贾敏这一辈的四个出嫁的姑太太都已经去世了,下面的一辈的四个姑娘,除了进宫做了女史的贾元春,其他三个都还小。至于荣国府这边的太太奶奶们,邢夫人的娘家远在南面根本就回不去,李纨早就跟娘家断了往来,因此跟去年一样,需要回娘家的人,也无非是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王家女而已。 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要回娘家,作为她们的夫婿和儿女,自然也要跟她们一起去王家。也就是说,贾政贾琏连带贾宝玉和探春四个都要去王家,使得荣国府里除贾母之外就剩下了贾赦邢夫人并贾琰贾琮外加李纨贾兰贾环几个主子而已,就连惜春都回宁国府跟父亲团聚去了,更别说贾环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资格来贾母跟前。 打老义忠亲王坏事儿的时候起,贾母就对贾赦淡淡的,哪怕贾赦就是坐在她面前,她也没什么话说。因此贾母只让贾赦在外面给她磕了一个头就打发贾赦去了前面,却把邢夫人和贾琰都留了下来。 可贾母跟邢夫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谁让邢夫人笨嘴笨舌还特别小家子气。因此,不过没了王夫人王熙凤贾宝玉探春四个人,贾母跟前就跟没了人一般。 贾母就道:“不如就把林丫头也叫来一起乐呵乐呵。” 贾琰微一沉吟,笑道:“还是老太太记挂着林妹妹。可不是这话,打林妹妹来了我们家,就距离姑妈的百日不远了。林妹妹为姑妈守孝竟是一日都不得闲。乘着年下,的确很该让林妹妹出来松快松快。”说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也亏得宝玉今儿个去王家了,若是宝玉今天也在,我断断是不敢说这话的。宝玉那个人来疯,但凡见到个漂亮的姐姐妹妹就走不了路。林妹妹又是那样的人品,我跟三妹妹加起来都比不上她,若是她让宝玉给冲撞了,父亲第一个饶不了我去。” 贾母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又在帮你林妹妹说话,希望我回头早些放人是不是?” “还是老太太英明。孙女儿这点算盘哪里瞒得过您的法眼?” 贾母算是看出来了,不止她想着把林黛玉配了贾宝玉,就是贾赦也盘算着亲上加亲让他的小儿子贾琮配了林黛玉呢。要不,贾琰又岂会是这般反应? 贾母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呢:这个孙女儿也是无利不起早的。 作为林黛玉的外祖母,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儿这么受欢迎,贾母自然高兴。可在高兴之余她也有几分不满。 这不满有二,其一自然是因为王夫人。贾母就是不明白王夫人有什么资格嫌弃林黛玉的。林黛玉哪里不好了?有个探花出身的父亲,本身就是林家的独女。看林如海的模样也没有续娶的打算。如果将来林家一直没有儿子,那林家的财产、林如海的余荫,还不都是贾宝玉的? 贾母不是蠢货,她很清楚,衔玉而生、有大来历这种话是多么地招人眼。如果不是王夫人乘她不备忽然来了这么一招,贾宝玉也不致于至今都没有个正经大名。 看贾赦的儿子就知道了,贾琏贾琮,琏和琮都是礼器。还有宁国府的贾珍以及王夫人的儿子贾珠,甚至就连贾环,都是单字的名儿。还有贾琰这个丫头,琰还是文武百官上朝是用来记事儿的玉质笏板的一种呢! 可贾宝玉呢?宝玉这两个字算什么正经名字?! 贾母的另一层不满,自然是冲着贾赦去的。在她看来,这个儿子既然是贾演夫妇和贾代善一手教养出来的嫡长子,就应该记得嫡长子的责任。老义忠亲王坏了事儿,贾赦就应该跟着沉寂下去把一切机会让给贾政!只有这样,太上皇才不会记恨贾家!当今才不会清算贾家! 当初太上皇对老义忠亲王是如何的恩宠,贾母记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因为太上皇对老义忠亲王的恩宠,贾母又何至于这样逼迫自己的亲儿子?别的不说,就说贾家姻亲、王夫人王熙凤的娘家王家,就是因为壮士断腕舍了王子胜,这才有了王子腾的崛起。 在贾母看来,如果她是个狠心肠的,她就该学王家老爷子直接断送了自己的长子和长媳,可就是因为她舍不得贾赦这个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这才让贾政受了牵连,在工部一坐冷板凳就是这么多年还背了无能的名头!更连累了她苦心栽培出来的孙子贾珠! 不说这里头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也不说这里面有多少事情是有真凭实据的、多少事情是贾母臆测的,可在贾母的心中,她已经竭尽所能、百般周全了。 在贾母看来,就因为她想保住贾赦的命,所以贾政才受了那么多委屈,还赔上了贾珠,所以她才会更偏向贾政并且一心认定贾赦应该给贾政补偿。之前的红薯一事更是如此,如果当初把红薯报上去的是贾政,那结果就不是贾家多出一个户部员外郎(指贾琏出任户部员外郎),而是至少能让贾政再往上升一升,去外面做个知府什么的。只要贾政再往上升一升,弄个实职,就是贾琏要做官也能够借到力——横竖贾宝玉还小,等他科举、出仕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这期间贾家多余的资源还不是便宜了贾琏?——就是宫里的贾元春也借机能够成为宫妃,说不定还能早一步生下小皇子呢! 贾母坚信,这是对贾家最好的选择:让贾政这边先起来,然后带动整个贾家,只不过贾赦肯定是不能出来招人眼的——这也是为什么贾母把邢夫人拘在荣国府里、让王夫人代表荣国府应酬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这红薯的事儿,贾母虽然表面上高兴,高兴之余却非常郁闷。这么大的功劳,却只给贾家带来这么一点好处,贾母心里也沤得慌。 在贾母看来,如果当初这功劳是算到贾政的头上,就凭贾家和王家的势力,绝对能够把贾政塞到知府的位置上——没看见那个贾雨村借着他们两家的力蹦跶到应天知府的位置上去了吗?——贾政外放做知府,把贾琏也带去,在幕僚的位置上呆两年,顺便给贾政做个副手,等贾政下面的州府有空缺了,就把贾琏塞进去。 这都是官场上很寻常的事儿。 可现在呢?贾政依旧在工部坐冷板凳,贾琏每天在户部苦哈哈地做着书吏的活计,累个半死功劳还要分别人一半! 贾母不爽着呢。 如果贾琰知道贾母心中是这么个想法的话,绝对会翻白眼: 官场比职场残酷多了,职场之中只要你有真本事,就是这里不留爷另有留爷处。可官场上呢?就是贾琰这种对官场一知半解的人都知道,官场上最重要的要求不是你有本事会做事,而是你必须会做人、能做人。能够爬到官场上层或者是一把手的位置上的家伙,就是不能说做人这门学问上的艺术家,也是把做人两个字玩出花儿来的人|精! 就冲着贾政掩耳盗铃住在荣禧堂里面的行为,他会是这块料?与其让贾政白白地浪费了家里的资源,还不如把机会让给更年轻也更灵活的贾琏呢! 贾琰见贾母似乎是在出神,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老太太,今儿个难得,不如让大嫂子把兰儿抱过来,再让环儿上来给老太太磕个头可好?再怎么说也是过年呢。这一年到头的,很该让环儿给老太太磕个头。他毕竟也是二叔的儿子。” 贾琰都这么说了,贾母自然不会不允。 贾环也是贾母的亲孙子,既然来给贾母磕头,贾母也不致于那么吝啬,什么东西都不给。当然,以贾环的身份,贾母也不会给他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让鸳鸯用簇新的荷包包了一包金锞子充作压岁钱也就是了。 看到贾母拿出的沉甸甸的荷包,邢夫人的脸色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写古代背景的小说的作者都喜欢把簪缨之家和连用,表示主角出身不凡,实际上,簪缨之家指的是武将之家,簪缨说的缨其实就是武将头盔上红缨,簪缨之族往往是用来形容跟贾家这样军伍起家的人家,而这种人家,往往都是靠军功起家,在很多朝代都是暴发户、没规矩、不讲究的代名词!因为在中国古代,军人是贱籍,寻常百姓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不会从军的。而且那个时代,军人大多是文盲。如果是文人,在明清那个背景之下,基本上除了被皇帝发配到边关,一般是不会从军的。 在很多中央集权的朝代,君王格外忌讳那种能文能武、出能为将入能为相的臣子,因为曹操就是前车之鉴。因此,在大多数朝代,武将跟文臣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 也就是说,写古代背景的时候,用了簪缨这两个字之后就不方便用了,往往是跟耕读传家连用的。 第23章 邢夫人会控制不住脸色,自然是因为她囊中羞涩:本来邢夫人出身就不是很高——至少她的父母无论是在品级还是跟脚都是比不上贾家的——又是少年父母双亡,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是依靠着她长大。这样的邢夫人陪嫁再多,放在外头也许还看得过去,可她偏偏嫁到了贾家,跟她做对照组的还是王夫人这个妯娌,不久之后继子又给她娶了王熙凤这个儿媳妇。 这京里谁不知道,王熙凤祖父的那一辈在南面替皇家管着外藩进贡并打理海塘等事,就是最是豪奢不过的。别说是一般人家,就是那些皇子皇孙们都看着眼热,要不然,又怎么会有“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样的话呢? 有这样的妯娌和儿媳妇在,可不显得邢夫人寒酸、拿不出手了吗? 再者,邢夫人虽然嫁给了贾赦,顶着一等将军的名头,可这荣国府的管家权却在王夫人王熙凤的手上,王夫人的开销可以用荣国府的公账平掉,可邢夫人的开销,如果超过了她的份例就只能自掏腰包,王夫人的月例年例是净入,邢夫人的月例年例却包含了她的日常用度。 因此,虽然表面上跟王夫人一般是太太,可邢夫人手里的余钱还真的不多。要她这会儿拿出两三包的金子来给贾环贾兰几个做压岁钱,对于她来说,还是相当重手的。 这贾环一个,贾兰一个,邢夫人又不是贾母私房无数也不是王夫人管着荣国府可以用荣国府的开销支应自己的开支。她终究只是个没有亲儿亲女、不得宠爱又需要大量金钱傍身养老的寻常內宅妇人罢了。若是这一年两年的就算了,若是年年都给,这一年一年地累积起来,叫邢夫人哪里不肉痛的? 按照贾家的规矩,银锞子那是打赏下面的有些体面的丫头婆子使唤的,过年给贾兰贾环这种小爷必须是金锞子,而且还不能用一个两个就打发了,怎么也该是一打,也就是十二个金锞子算一荷包。一个金锞子最少也是一两,十二个就是十二两,再算上金银价比,叫邢夫人如何不肉痛? 如果邢夫人有自己的亲骨肉也就算了,这有进有出的,邢夫人还好受些,可这只出不进的,邢夫人哪里会舒坦的。 不过,邢夫人显然是多虑了,贾琰既然会这么安排,自然是已经准备周全。 只见王善保家的早捧了一个托盘上来,看上去也是满满的三个荷包,分别是给贾琮贾环和贾兰的,只是比贾母的略小些。邢夫人的眼尖,早就看到了里面装的也是满满的金锞子。 邢夫人连忙去看王善保家的,却见王善保家的微笑着给自己一个眼神,方才知道是贾琰的安排。 邢夫人知道贾琰是个有钱的:不说贾赦这些日子以来的贴补,也不说贾琰那算不了几个钱还早就交到了公中的俸银禄米,就说贾琰的那个皇庄,那可是真正的大进项!每年妥妥的三五千银子!就是现在拿出这两包金锞子来,也不过是把贾琰的那份年例给贴进去罢了。 这样一想,邢夫人心里好受很多。 邢夫人不会跟王夫人那样,算计着贾琰的钱——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底气——邢夫人会做的,就是牢牢地看住自己的那份钱罢了。 如今既然是贾琰主动为她准备的,她也乐得收下这个人情回头跟贾琰母慈女孝: “收下吧。给你们压岁的。” 就跟那句话说的那样,贾家上上下下都长着一对富贵眼、捞钱手,整个贾家除了那几个年轻姑娘是干净的——大约跟她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有很大关系——其余的人个个都盯着钱! 邢夫人的性子,无论是贾母还是李纨都清清楚楚,别说邢夫人刚刚领了年例出得起这个钱,就冲着邢夫人的性子和一惯的行事风格,邢夫人也不可能拿出钱来凑这个热闹。所以,给这三荷包金锞子绝对是贾琰出的。 这么浅显的时期,贾母看得出来,李纨当然也看得出来。 在金钱上,贾家很多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李纨可是一眼就看出了贾母给的荷包里面约摸是二十个金锞子,而邢夫人(也就是贾琰准备的)给的荷包里面大约的十二个(蠢作者乱入:看刘姥姥就知道,到了后期,盖了大观园还被宫里的太监们当成提款机贾家已经出现严重的入不敷出之后贾母王夫人随手给刘姥姥的银钱还有那么多银子,那么,现在财务状况尚好的情况下,面对的又是自己的亲孙子,贾母就不可能太吝啬,当然,贾母都不吝啬了,在表面上,作为贾母的儿媳妇,邢夫人也要跟着贾母行事。)。 虽然今天自己儿子额外收入三十余两金子,约合五百两银子,可贾环跟贾兰拿一样的压岁钱,李纨就不高兴。更别说李纨的陪嫁里面可没有庄子铺子——大多数人家家里的庄子铺子都是留给儿子的,跟李家这样的人家绝对不会拿来给女儿做陪嫁——没有庄子铺子自然就没有收益,可李纨早就听说,贾琰在皇庄上的收益足够好几千银子!就是贾珠在世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全年的收益也没有这么多! 因此,即便明知道邢夫人的那份是贾琰帮忙出的情况下,李纨还是没忍住: “老太太跟太太都给了,你这个做姐姐和姑姑的,是不是也该意思一下?” 给压岁钱这种事儿,一般都是长辈给小辈,而且还没有成家的长辈是不用给的。就跟贾琰这样,她才多大?十一岁。别说是别人家里,就是在贾家,她也是个收压岁钱的。哪怕她自己要说给弟弟侄儿压岁钱,最后也是长辈替她出,断没有跟李纨这样开口让她出的。 李纨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别说是邢夫人,就是跟着贾琰的温奉仪也忍不住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她说的这句话出格了,跟她的人设不符。 贾琰笑道:“还用嫂子说。我早就让人去京里的三余斋订做了一套专门给小孩子用的随身笔墨。那笔是特制的,就这么长这么粗,砚台也是小小的,用这么大的藤编盒子装着,正好放进荷包里面。听说,这是京里今年最流行的给刚启蒙的孩子使唤的文房。对了,还有正楷和小楷的三字经描红布。我想,兰儿和环儿正是启蒙的时候呢,应该用得上。只求嫂子不嫌简薄就好。” 都说李纨是个贤惠的,可原著里李纨领着大观园里的姑娘们去跟王熙凤要钱的时候,她对王熙凤的嫉妒可是赤|裸|裸的,还当着大观园里众女孩子的面喷了王熙凤一头一脸。贾琰着实想不通,李纨有什么资格嫉妒这个的:那是荣国府,贾赦才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作为贾赦的儿子儿媳妇,贾琏王熙凤管着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事儿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就连贾政王夫人也不过是借着贾母的光住在荣国府里罢了,李纨有什么资格肖想荣国府的管家大权? 现在也是。 别以为贾琰看不出来,现在李纨对她的嫉妒,贾琰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如果可以,贾琰真的很想问问李纨:什么意思?族里守寡的媳妇领多少份例是有现成的规矩的,你有本事直接就挑上族规啊!要不,你也弄个利国利民的白薯紫薯双季稻来让皇家也封你个什么夫人不就完了?自己没本事也没这个胆量,冲她这个才十一岁的堂房小姑子发什么酸?难道是我这个才十一岁的又不是宗族嫡支的小女孩儿还能拦着族里不给你年例?你得的既然是你该得的,不多又不少,那你还嫉妒个什么劲儿?若是觉得在贾家受了大委屈、待不下去,你改嫁得了! 只不过李纨虽然已经表现出了她的嫉妒却没有跟原著里喷王熙凤一样喷贾琰,再加上贾琰是个姑娘家,腼腆是本分,不好跟堂房的嫂子吵,不然,贾琰肯定当场发作。 心里虽气,可这表面上还是要端庄得体: “我原想着,回头让人给环儿和兰儿送去呢,嫂子这么一说,少不得现在就拿出来。” 贾琰自然不会忘记贾琮的那份,不过,这种东西对于贾琮来说终究跟玩具差不了多少,因为贾赦早就为贾琮准备了全套趁手的文房四宝,根本就不需要贾琰来|操|这个心。 邢夫人也反应过来了,笑道:“二丫头到底是老太太跟前教养了几年的。我记得当初大丫头在家的也是如此,对宝玉的事儿事事上心,就是给宝玉启蒙一事也是亲力亲为。我们二丫头比不得大丫头在读书上的天分,可对弟弟对侄儿的心却是跟大丫头一样的。” 银子邢夫人没有,可这现成的好话却不要钱。以前邢夫人是没有底气也没有人帮她做脸,因此就是这现成的好话她也说不出口。哪里跟现在这样,几十两金子别人都帮她出了,她当然也十分可以给这个人说说好话,帮着在贾母面前刷刷好感度。 便宜母女么,不就是这样的? 贾母听说,立刻就舒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同人小说里面,在金银价对比的时候很喜欢用十进制,也就是一两金子换十两银子。不过本人不大喜欢。因为中国的重量单位可不是十进制的,而是十六进制。而且,按照黄金和白银的购买力,在不同时期差别也是很大的。 因此,在本人的红楼文里面,黄金和白银的官价一般采取十六进制,也就是说一两黄金兑换一斤白银,而一斤白银是十六两,更简单的说,就是一两黄金兑换十六两白银。当然,民间实际成交价格肯定会跟官价会有区别的。 另外,大约是本人看书的角度有点问题,在本人看来,原著用了相当大的篇幅在说钱钱钱!除了那些诗词,原著里很多事情都是跟钱相关的。就是不知道有几位书友跟我有相同的感受。 第24章 虽然说贾家这一代的四个女孩儿都是在贾母跟前养过的,可真正让贾母花过心思的也就贾元春一个罢了,无论是当初还是贾迎春时候的贾琰,还是探春惜春两个,贾母都没有花过什么心思:一来贾母年事已高,二来贾琰是贾赦的女儿,探春庶出,惜春年纪小又不是贾母的亲孙女儿还是贾敬的女儿,贾母才不会在这几个女孩子身上多费功夫呢。 也就说,贾元春贾琰贾探春贾惜春这四个女孩儿里头,除了贾元春,其余三个贾母都是当成小猫小狗养着的,反正贾家少不了这三个女孩儿的吃喝穿用,花销也是有定例的,根本就不需要贾母多费心。 真正教养贾琰的,还是贾琰身边的那两位奉仪女官。 不过,邢夫人这话贾母爱听。 贾母笑呵呵地道:“不错。当初大丫头离家的时候,三丫头还小,四丫头更小,也就二丫头记得她姐姐的事儿。” 贾琰笑嘻嘻地道:“老太太,那您说,既然连我都给了,大嫂子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一下?” 那文房本来是贾琰打算私底下给贾环贾兰两个送去的,只不过,被李纨恶心了一下,贾琰当然想找回来。 她可不是原主,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该反击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她这个才十一岁的姐姐兼姑母都给了,作为嫂子,李纨也该给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压岁钱或者新年礼物。 李纨当场就是一滞。她的反应也极快,当即就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自己做了几色针线,还希望二妹妹不要嫌弃。” “可是不算兰哥儿,还有琮儿和环儿呢。”贾琰笑吟吟地道,“可有他们的没有?对了,还有宝玉。嫂子若是给了他们两却没有给宝玉,回头宝玉知道了肯定难过。” 贾琰那个语气,就好像在刻意提醒李纨,贾环是她的亲小叔子,贾琮是她的堂小叔子,都是轻不得重不得的身份,而且李纨还是个寡妇,有些担心还真不方便送。更别说贾宝玉。现在贾宝玉年纪还小不显得,等贾宝玉略大大一点,李纨又送惯了,将来有朝一日不送了,又是一番事故。 贾母道:“你这个小促狭鬼!莫要捉弄你大嫂子,你大嫂子寡妇失业的,也不容易。她那份我替她出了吧。” 李纨的嫉妒,贾母也看出来了。贾母会维护李纨,完全是因为贾兰在场。就是为了这个重孙子,贾母也不好让李纨太过没脸。此其一。 其二,因为王夫人的短视和无知,贾宝玉衔玉而生、有大来历的名头虽然不是举世皆知却也被皇家记上了,这样的贾宝玉将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贾母心里也没底,贾母能够做的就是自己在一日就照应贾宝玉一日。可将来要给贾政养老的事儿说不得还是要落在贾兰身上。就是为了儿子,贾母也要顾忌些个。 其三,当然是李纨是寡妇,而且还是跟邢夫人一样私房不丰厚的,根本就拿不出什么体面的礼物来,与其是让李纨因为这样的理由再丢一次脸,还不如自己来出。横竖贾母自己是不缺这点子东西的。 说着,贾母就让鸳鸯再准备了一份,当然,是按照李纨的身份出的。贾琮和贾环两个依旧是金锞子,到了贾琰这里,贾母却给了一支碧玉洒金如意簪一对玲珑碧玉镯。 贾母道:“你这小孩子家家的,竟然没几样首饰,你娘也太不上心了!好歹也是过年呢!” 贾琰笑道:“这不是在姑妈的日子里头,不好太过招摇不是?等出了姑妈的九月大功,我一定会好好打扮。两位奉仪也教了我很多东西呢。只不过还在姑妈的日子里头不好直接上身罢了。” 贾母这才笑起来:“是是是,看我,刚说的就忘记了。” 贾琰立刻亲亲热热地挽了贾母的胳膊道:“既然老太太错怪了太太,那孙女儿替太太跟老太太讨个巧宗儿可好?” 贾母也来了兴致:“什么巧宗儿?” 贾琰答道:“您看,今年宝玉已经八岁了,环儿六岁,兰儿也到了启蒙的年纪。当初宝玉在三四岁的时候就记了三四本书在肚子里头,那个时候,谁见了宝玉不夸赞的?” “你是说,送宝玉去家学?”贾母皱起了眉头,道:“可是一来宝玉身子弱,我怕他吃不消,二来,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最是坐不住的。” 贾琰笑道:“老太太,依孙女儿说,要是真把宝玉送去家学,那才是作践了宝玉的天分,也误了兰儿和环儿呢。” “哦?为什么?”贾母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话不对啊。 贾琰道:“老太太,论理,这事儿是轮不到孙女儿这个姑娘家开口的。可是,这不是我们琮儿跟环儿一般大么。父亲就专门去家学看了一回,结果回来气得够呛,好几个天都挂着张脸,让太太跟我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贾母一听,更紧张了:“这是什么缘故?” 贾琰答道:“听说是因为家学里面十分不成样子的缘故。您看,我们贾家在京中八房,又有跟后头的璜大嫂子一样,把自己的娘家弟弟也往家学里面送的。这家学里面的小学生哪里会少的?可偏偏家学里面就六老太爷一个,六老太爷又是那般年纪了,精神难免不济,自然就疏于管理,家学里头乱自然就难免了。再者,我们家的孩子哪个不是金尊玉贵打小一大堆丫头婆子地伺候着的?可若是送到家学里面,有个淘气的冲撞了,若是只是口舌也就罢了,可若是那些小学生打架斗殴错手伤了,那可怎么好?” 贾母立刻道:“打架斗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老六是怎么办事儿的!” 贾代儒是庶子,年纪也比贾代善小,作为嫡兄的遗孀,又是诰命夫人,贾母当然有资格唤他一声六弟或者老六。 贾琰道:“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家学里面如今就是没有一百个小学生也有几十个的。六老太爷年纪大了,就是有瑞大哥哥帮衬着,那也不过两个人罢了,够什么使的?再者六老太爷辈分虽然高些,可身份却不够,有些嫡系的就不大敬重他老人家。家学里的小学生又都是最淘气的年纪,只要有一个开头,后面就有一群跟风的。外面的孩子,谁知道他们的跟脚?若是个个都老实懂事也就好了,怕就怕有那么一两个有花花心肠的,勾着我们家的孩子往歧路上走!虽然说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捞几个钱使我们也不差这几个钱,可要是孩子移了性情那可怎么好?!” 听得贾母连连念佛:“无量天尊!可不是这个道理!难为你这孩子细细地,都考虑到了。” 贾琰笑道:“老太太,孙女儿才多大年纪,哪里想得到这些?不过是父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学罢了。父亲也是担心家里。” 这话贾母信。 贾母也相信,这是贾赦担心自己不理会他,方才让女儿来说项。 贾母拍了拍贾琰的手背,道:“罢罢罢,我知道老大的意思了。横竖明儿个我要去你们东院,我会跟你父亲好好谈一谈。” 喜得邢夫人连忙向贾母行礼。 贾母跟贾赦虽然是母子,可母子之间并不亲近,每年元宵的时候,贾政还会来贾母跟前陪贾母猜灯谜,可贾赦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每年年初三的时候,贾母都会去贾赦那边赴宴。 这也是一年到头贾母唯一一次跟贾赦亲近的时候。可就是这样,在这一天,贾赦也很难找到机会跟贾母说几句话——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贾母刻意为之。 这是贾家十几年的规矩了。 如今贾母愿意跟贾赦谈一谈,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邢夫人也知道贾赦的心结,她更清楚,贾赦有时候对她不满就是因为她没有哄好贾母、没有为他们母子缓和关系作出什么有实质进展的作用来,所以贾赦才不大待见她。现在,贾母愿意跟贾赦谈一谈,无论之后的结果如何,对她来说,都足够让贾赦多给她两天好脸色了。 现在的贾母还不是原著里后期的贾母,原著里贾元春封妃之后,贾宝玉就成了便宜国舅,王夫人仗着贾元春的势,连贾母都快压不住她了,更别说王夫人是个没脑子的,把贾宝玉的玉、薛宝钗的金锁和金玉良缘唱得满京城都是,那个时候贾母就知道贾元春完了,皇家不会让贾元春生下皇嗣的机会,也不会让贾宝玉有机会登上仕途!所以那个时候,贾母才会说出类似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跟那些寒门子弟一样去挤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种话,因为她知道,对于贾家和贾宝玉来说,科举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现在,一切都在贾母的掌控范围之内,贾家也没有到那一步,贾母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出息。贾母不曾指望过贾环,可贾琮和贾兰两个,一个是她的亲孙子,一个是她的亲重孙子,贾母哪里会完全不顾这两个的前程? 别说是贾母,事关自己的儿子,就是李纨也抛开了对贾琰的嫉妒: “二妹妹,大老爷可说过把这书斋安顿在哪里?还有这先生的事儿……” 事关儿子的前程,由不得李纨不关心。 贾琰转而给邢夫人使了个眼色,邢夫人知道这是要她开口。可是邢夫人也知道,贾琰的目的是梨香院,邢夫人不想把王夫人王熙凤两个都得罪了,因此踌躇了。 贾母见状,立刻放下了脸:“老大家的,你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第25章 对于邢夫人的软弱,贾琰也十分无奈: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现在要邢夫人出来,也不过是让邢夫人出来收个尾,实在不行,直接把贾赦抬出来当盾牌不就行了?怎么邢夫人这会儿竟然卡壳了? 贾琰不知道,邢夫人刚嫁过来那会儿也做过类似的事儿,事后吃了挂落因此留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做类似的事情。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邢夫人不上,也只能由贾琰开口了。 只听贾琰道:“老太太,这事儿我听父亲念叨过,说是梨香院最好。那里本是老祖宗暮年修养的地方,最是清幽。”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可是,这梨香院是不是略略远了些?前头的绛云轩就很好。” 贾琰道:“老太太,梨香院难道能比家学还远不成?再者,您难道不知道跟宝玉这个年纪的孩子读书最容易分心。偏生他又是惜香怜玉的性子,若是有丫头在,怕是他也读不进去书。”说着,又发狠地道:“偏生我们家就有那么几个轻狂的丫头,最是喜欢招惹宝玉。要我说,梨香院远一点正好,也省得那几个丫头话多腿长!” 贾母立刻想起了媚人。 只要这些丫头把主子们伺候得好好的又不给主子惹麻烦,贾母还真的不介意把这些丫头宠成副小姐——就跟贾母自己屋里的那些大丫头一样,虽然名义上是丫头,可实际上这些丫头有的过得比探春都舒坦。 但是这些丫头绝对不能犯了忌讳,更不能惹麻烦。 媚人会死,就是因为她犯了忌讳惹了麻烦。 在贾母的眼里,贾宝玉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贾宝玉若是不好了,肯定是身边的人勾搭坏了,绝对不是贾宝玉的错。就跟得罪奉仪女官这件事情一样,贾母绝对是不会认为是贾宝玉的错。她宁可相信这是那几个丫头背后撺掇的错。 这一点,无论贾母跟王夫人都是一样的:错的永远是别人,自己人绝对不会错。贾母跟王夫人绝对不会去想到底是谁把贾宝玉宠成今天这副无法无天、一不如意就撒泼打滚的熊孩子作派的。 不过,无论贾母有多宠贾宝玉,她依旧信奉这句话:事关子孙前程,就是再小心些也是不妨的。更何况,贾母终究不是王夫人。 王夫人总觉得奉仪女官不过九品,是宫里品级最低的女官,出了宫的奉仪女官就是有点体面,终究已经不是宫里人,别人买账是别人见识浅、没胆子、一点点事情就成了避猫鼠,她王氏可不是那种人。而且她王夫人自己的女儿就是皇后身边的女史,是皇后得用的人,真要有什么事儿让贾元春求求皇后娘娘也就完了。所以王夫人只是那阵火气过去了就放下了,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也没想过得罪何奉仪温奉仪的后果有多严重。 可贾母想的却是:这两位奉仪女官的品级是不高,可人家是福宁殿里出来的,是当今皇帝的人,下两位奉仪女官的脸面又何尝不是下福宁殿的脸面、下当今万岁的脸面?是,贾元春是皇后身边的女史,品级也的确比着两位高些,可贾元春进宫是冲着后宫嫔妃的宝座甚至可以说是冲着未来太后的宝座去的,就冲着这一点,皇后心中就能不介意? 贾母也是从一个妻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贾母很清楚,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正妻来说,最讨厌的就是身边的人惦记着自己的丈夫!贾母也经历过一样的时期,在贾母的眼里,她拿身边的丫头给丈夫做妾使得,她身边的丫头惦记着她的丈夫就不行!这种丫头,无论嘴上唱得如何好听要如何为贾母分忧,最后也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贾母发卖出去。 在贾母看来,现在的皇后和贾元春之间就跟当初的自己跟自己的心腹丫头一样,贾元春既然已经做了皇后身边的女史,就应该打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跟着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做一辈子的使唤丫头,要不然,一旦让皇后心里起了嫌隙,等待贾元春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无尽深渊! 这也是贾母放弃贾元春选择贾琰的另一个因素:贾母觉得贾元春已经没有出头之日了,皇后肯定是知道贾元春进宫的原因,只要皇后心中有那么一点爱着万岁,皇后都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惦记着万岁!如果贾元春敢做什么,皇后肯定第一个饶不了她! 宫里正经为皇帝拣择后妃,皇后不能反对,因为这是规矩:谁让当今万岁子嗣不丰,为皇家开枝散叶是皇帝的义务。皇后也的确可以提拔自己身边的人给当今万岁做小,那样的确对皇后的地位有一定的好处,但是真正的聪明人绝对不会这么做。 考虑到皇后的心情,也考虑到贾家又有了贾琰,贾母自然不会多分一丝心神给贾元春。 所以,贾琰虽然说的是她本不该开口的事情,可这事儿跟贾家的长远有关,贾琰又很聪明地拿着贾赦做挡箭牌、给出的提议又有利于荣国府的长远利益,贾母又什么不能依的? 贾源晚年住过的院子,凭什么贾家自己不能使唤非要给外人使唤? 别说是贾琰,就是贾母自己也膈应。 梨香院是什么地方?就跟荣禧堂一样,都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演住过的地方!贾母还希望贾演的在天之灵能够庇佑贾宝玉一二呢! 贾琰的小算计,贾母如何不清楚?之前王夫人拿着年例做文章,贾琰不过是回击而已。虽然说贾琰如此行为很扫王夫人的面子也没把薛家放在眼里,可王夫人竟然打算让贾宝玉亲近那个薛宝钗这一点,贾母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薛家的官司贾母也听说了。当然,跟王夫人王熙凤一样,贾母也不觉得跟他们这样的人家需要把一个小小的乡绅的性命当一回事情。只不过,在贾母看来,跟他们这样的人家如果要走仕途,家里的孩子就必须清白。跟薛蟠这样,杀了人、犯了事儿不要紧,要紧的是把屁股擦干净!无论是舍了一两个奴才,或者是买个人|鸭|顶了罪都使得,总之家里的孩子在官府衙门里面必须是清清白白的。 可薛家是怎么做的呢?什么都不管,就那么扬手而去!这不是等人让别人算计是什么? 在贾母看来,这样的薛家根本就是蠢的。 王夫人想要薛家来贾家显摆她有一门有钱的亲戚,贾母还嫌薛家人带坏了他们贾家的孩子呢! 因此贾琰特意挑了梨香院,贾母也十分乐意配合。 所以贾母也不过是嘴上那么说说,心里却是向着贾琰的。因此贾琰说女孩子会影响贾宝玉的功课,贾母立刻就点头了:“正是这话。那就梨香院罢。另外,既然宝玉要读书,自然要用侍读的小厮的。鸳鸯,回头你跟老二家的说一声,给宝玉安排八个人来。对了,琮儿环儿和兰儿也是这个例。” 说得贾琰早就笑了起来:“老太太,二太太操心宝玉和环儿兰儿得了,至于琮儿,父亲早就安排妥当了。” 贾母立刻明白,贾赦防着王夫人呢。 贾母道:“到底是亲生的,这才细细地考虑周详。这样,兰儿的也不用老二家的安排了,让珠儿媳妇自己安排吧。” 贾母这么说,自然是为王夫人遮羞。毕竟,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贾赦的嫡长子、贾琏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是怎么死的,也知道贾琏的亲生母亲是怎么难产去世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贾母一点都不希望这事儿被掀出来闹得阖家不宁。 李纨听了,立刻应了。 这可是她笼络一批人、为贾兰铺路的第一步。 贾琰又道:“老太太,这梨香院虽然好,可这屋子当地是老祖宗当年修养用的,现在既然要做了书斋,是不是这家具也该调整一下?” 虽然说很多时候女孩子不能对家里的事儿多嘴多舌,可这种跟子孙前程有关的事儿,只要是好的建议,任何一个大家长都不会拒绝。更别说,今日没了王夫人王熙凤在跟前凑趣,贾母也无趣得紧,因此被贾琰这么一说,贾母也来了兴致。 贾母亲自带着人来到梨香院,让人开了门。王夫人既然盘算着让薛家住梨香院,自然是已经叫人将梨香院上上下下都收拾干净了,一应家具也都安排好了,因此贾母很满意: “这守院子的人倒是尽心!” 贾琰笑道:“毕竟是老太爷当年住过的地方,自然是不同的。” 贾琰就是不提王夫人和薛家。 “的确如此,赏这院子的丫头婆子每人一个月的月钱!” 然后贾母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着要怎么收拾屋子——务必要收拾出一座体面又精致的书斋出来! 虽然王夫人和王熙凤都不在家,可周瑞家的和平儿却在——没有办法,王夫人王熙凤都回家去了,若是上头有什么事儿找不到人怎么办?少不得留个心腹备着贾母的心血来潮,要在后花园里赏个花听个曲子什么的。 周瑞家的和平儿两个得到传唤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等来到梨香院,周瑞家的脸色就变了。 她知道梨香院拿来给贾宝玉读书一事已经无法改变。可是想到王夫人的脾气,周瑞家的哪里敢说个不字? 周瑞家的很清楚王夫人的性子,尤其是从琥珀玻璃几个的嘴里知道因由之后,周瑞家的就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王夫人有多宝贝仅剩的亲儿子贾宝玉,别人不知道周瑞家的可是清楚着呢。只要是对贾宝玉好,别说是一座梨香院,就是这座荣国府,王夫人都会想法子给贾宝玉弄来!——事实上,这么多年王夫人也是这么干的。 家学里既然这么乱,就冲着这一点,王夫人就不会任由贾宝玉去家学里面被人给带坏了。最多王夫人多事一些,让她去打听家学里的真实情况,可就冲着贾家家学里的乱象,王夫人最后还是会赞成贾琰的建议。 因此周瑞家的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贾母的安排都一一记下,打算回头告知王夫人——周瑞家的很肯定,最后王夫人哪怕会生气会在私底下砸东西,可脾气过后,王夫人依旧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宝钗即将出场。 虽然对红楼梦有很多心得,可对于薛宝钗这个人物,本人还是相当不喜欢。遇到她的事情,本人也会变得十分偏激。 希望本人能够控制住脾气。 ps:本人一直认为,原著里曹雪芹把林黛玉跟薛宝钗放在一起,完全是用薛宝钗来衬托林黛玉的美好。当然,作为林黛玉的对照组,薛宝钗也不能太差,不然林黛玉的评价也不会很高。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写作技巧。 第26章 贾琰可不会管周瑞家的跟平儿两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只挽着贾母的手,指着那屋子里的家具一遍又一遍地跟贾母提意见或者是建议: “老太太,这张拔步床可是老祖宗当年用过的?那可不能让下面的粗手粗脚地磕着碰着了。要孙女儿说,老祖宗用过的东西也不该随随便便地搁在库房里面。您看,宝玉也不小了,不如给他收拾个院子,顺便把这张大床给了宝玉如何?不求别的只求老祖宗在天之灵能够护着宝玉一二。”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贾琰膈应薛家人即将躺在这张床上,因此才会这样说。可在贾母听来,贾琰的字字句句都说到她心里去了,更是高兴,一叠声儿地叫人把这张床搬到绛云轩里面去。 周瑞家的少不得为难地道:“老太太,今日才初二,正经要收拾屋子,好歹也要等过了初三不是?” 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传统:年初一到年初三这三天都不能懂扫帚、掸子之类的玩意儿,怕把财运也给扫地出门了。 贾母听说,少不得点了点头,却又对鸳鸯道:“鸳鸯,你给我盯着些,回头到了初四,你就盯着他们搬!” 贾母可是听说了,薛家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是为了这次的才人赞善选拔特意赶的路,说不定正月里面就进京了。既然不想把这个院子给了薛家,那就要赶早。 现在的鸳鸯年纪也不大,又刚刚爬上贾母的心腹的位置没多久,自然乐意表现,当下就脆生生地应了。 虽然觉得既然是贾演用过的东西就应该留给他们大房才对,可邢夫人也知道贾母的脾气,如果说把东西留给大房绝对会引来贾母的反感,还不如像贾琰说的那样,把这张床给了贾宝玉也不错。 至少不会跟王夫人安排的那样,好好的自家老祖宗用过的东西,自家人反而摸不到,却便宜了外人! 虽然说贾家绝对不会缺这样一张拔步床,可这种第一代荣国公贾演用过的东西对于贾家人来说,意义特殊。更何况,作为一个老人,贾母当然愿意自己的心肝贾宝玉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冲着这个寓意,贾母都不能把这张床留给薛家人。 如果王夫人在跟前,贾母说不定还会解释两句,不过现在在贾母跟前的人是周瑞家的,哪里够格让贾母多费唇舌的? 贾母才不管周瑞家的心里头的想法,她只是领着自己的儿媳妇孙媳妇继续为自己的孙子重孙子布置书斋。 从正房出来,进了西厢房,贾琰又道:“老太太,我听说,如今这科举取士越来越看重这笔墨字迹了。就是将来宝玉不想走科举考进士,若是写得一手好字,也比别人占便宜些。父亲说过,当年他在宫里的时候,太傅就不止一次说过字如其人,因此连诸位皇子每日也要在屏风上练上一个时辰的字。您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弄架屏风来?” “屏风?” 贾琰重重地点头:“正是屏风。说是这样写出来的字,手腕更加有力,写出来的字也更漂亮。” 贾母道:“我记得你父亲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读书倒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只是这字却从来不曾马虎过。对了,他也用过屏风练字!他在金石玩器上的劲头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说着,贾母就对周瑞家的道:“这种屏风不能是玻璃的,也不能是绸面儿的,一会儿就坏了,你去定一架,就说要木头的,要平整,不需要雕花,要能用针把纸固定在屏风上的。别的屏风我们府里倒是极多,这种的却没有。” 贾母知道贾赦那里有,可她也知道贾赦的脾气:既然贾琮也要读书了,那贾赦绝对会把东西留给自己的亲儿子。既然这样,还不如另外定一架,也省了是非。 周瑞家的连忙赔笑道:“老太太放心,这事儿保管忘不了!只是今日才年初二,外头都不做工呢。” 贾母道:“我可不管什么时候送来,我只问你们太太要。” 周瑞家的连忙道:“老太太放心,我们太太怕是比老太太更上心呢。” “这话倒是不错。” 周瑞家的和平儿不敢拦,邢夫人和李纨乐见其成,贾母就乐呵呵地在贾琰的陪同下,把梨香院做了彻彻底底的重新布置,什么书柜书架百宝阁,能更换的都更换了,就是不能更换的,也挪了位置。 总之一句话,就是绝对要让贾宝玉在这里保证好心情,提高他的读书效率。 当天傍晚时分,王夫人王熙凤从王家回来,分别从周瑞家的和平儿嘴里得知了此事。王熙凤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姑妈会不会生气?梨香院是王夫人特地给薛家人留的,王熙凤也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在王熙凤看来,王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贾琰如此扫她面子的,更别说薛家不但是王夫人的亲戚也是她王熙凤的亲戚,这次贾琰扫了王夫人的面子又何尝不是扫了她王熙凤的面子? 因为没有儿子,所以王熙凤反而比王夫人更恼火些。 她觉得贾琰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嫂子看。 倒是平儿看出了几分王熙凤的心思,少不得从旁劝着些个:“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斜了她一眼,那双吊销柳叶眉的每一根眉毛里都透着杀气:“你说我怎么了?” “可是为了二姑娘的事儿?二奶奶,要我说,二姑娘是个好脾气的,被大奶奶那么针对也不曾发火。” 王熙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平儿的称呼不对。 只见她那双丹凤眼里面闪过一道寒芒:“你也说了,她被大嫂子那么针对也不曾生气,可她对我呢?她有把我当嫂子吗?”王熙凤越想越火:“我们还真成了傻子了!被她当成外人了还把她当成小姑子看待!” 平儿其实很想说:原是她们主仆先轻慢了贾琰,把贾琰当成了探春一样看待,因此才让贾琰远了她们。可看到王熙凤如此愤怒的模样,平儿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许何奉仪在的话会说上一句:这是妾对正妻的心结。 可这会儿没人点破这一层,平儿也依旧是王熙凤的心腹,是王熙凤的左膀右臂。 这不,看到王熙凤如此愤怒的模样,平儿变忙着安抚王熙凤:“二奶奶,这大节下的,何苦来!气坏了身子算哪个的?二姑娘可不是赵姨娘,若是她受个什么委屈,大老爷必是不依的。” 王熙凤一听,更加恼火,却偏偏碍着贾赦、碍着贾琰是六品县君,不得发作。 可巧贾琏从王家回来之后就去了贾赦那边,到了晚间也不回来,更是让王熙凤怒火中烧却又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少不得忍了。结果这天晚上,王熙凤是一宿没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两只眼睛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不得不用大量的脂粉遮掩。 反而是王夫人,听说是为了贾宝玉读书上进一事,自然是不气的。只是脸上有些过不去,因此问道:“那家学果然如此不堪?” 周瑞家的连忙赔笑道:“太太原来不知道?那家学里的小学生哪里是去读书的?不过是为了每日中午的一顿饭外加点心而已。六老太爷年纪大了,管不了,因此把家学里的事儿都交给了自己的孙子瑞大爷,可笑那瑞大爷,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货!”说着,周瑞家的就压低了声音,道:“太太不知道,那几个小学生,有好几个就被瑞大爷勾搭上了手。只瞒着上头罢了。” 这种事情周瑞家的是不会瞒着王夫人的。 周瑞家的很明白,自己的利益是跟王夫人连在一起的,王夫人好了她才能好,而贾宝玉就是王夫人的利益,所以这种跟贾宝玉的未来有关系的事儿,周瑞家的绝对不会马虎了事。 更别说家学的乱象周瑞家的之前是知道的,只是王夫人没问,所以她才没说而已。 能够做到王夫人的心腹,这点能耐周瑞家的还是有的:周瑞家的早就知道王夫人有把贾宝玉送去读书的打算,只是碍着贾母不好开口,所以周瑞家的早就把家学里面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以备不时之需。 王夫人先是没有听明白,可等她听明白了,猛地站了起来:“阿弥陀佛,亏得二丫头特特提起了这事儿,我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送宝玉去家学呢!好好的一个读书所在,竟然变成了……若是真让宝玉去了那样的地方,岂不是毁了!” 王夫人不喜欢贾琰也不过是因为今年才十一岁的贾琰比她的女儿贾元春当年更体面而已。可对于王夫人来说,贾元春固然重要,可贾宝玉更重要。既然让贾宝玉在家里读书比去家学更好,王夫人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到家学去? 因此一过初三,王夫人亲自领着人把梨香院重新收拾了,另外把绛云轩和西北角上一座院子也收拾了出来。绛云轩自然是给贾宝玉的,至于西北角上的那座院子,自然是给薛家的。 这会儿王夫人可没有时间在乎西北角上的那座屋子就在周瑞家的隔壁,跟周瑞夫妇现在住的房子一般大小还没有周瑞家的那座清幽。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本文中,贾琰口中的老太爷就是她的祖父贾代善,而她口中的老祖宗自然就是贾代善的父亲、第一代荣国公贾演。 第27章 另一边,邢夫人也在纳闷,不是早就说好的吗,不能让那边找到机会毁了琮儿吗?怎么才过了多久啊?这还不到一个月,二丫头就改变主意啦?明天就是老太太过来赴宴的日子,若是老太太跟老爷提起这事儿要怎么圆过来? 打从贾母那边回来,邢夫人就忍不住留下了贾琰: “之前林丫头刚来的时候,你不就说过怕琮儿被人给废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把琮儿送去梨香院?” 贾琰答道:“太太,之前女儿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昨儿个跟两位奉仪说起诸般事情,无意之中说起琮儿的事儿,何奉仪便问了女儿一句,会不会读书,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邢夫人道:“自然是重要的,要不然,你父亲也不会对琮儿读书的事儿这么上心,更不会跟你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百般算计着让你林家姑父收琮儿为徒。” 贾琰道:“女儿原来是这样想的。可奉仪女官却告诉我,这三年一次科举,每一次翰林院都会进一批翰林,有的老翰林在翰林院都呆了几十年了也没补上缺。难道真的是他们学问不好?” “这……难道不是吗?”说这话的时候,邢夫人还真有些中气不足。 不是她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而是贾家的情况跟外面不同。邢夫人的父亲生前就是个官儿,跟邢家那样的跟脚,显然,邢夫人的父亲也是走科举上来的。邢夫人小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科举很重要、改换门庭、麻雀变凤凰都只能从科举上来。 可嫁到贾家之后才知道,有的人根本就不用十年寒窗就有官做。跟贾政这样,不过是一本折子,上头就给了个工部主事,抵得上邢夫人的父亲半辈子的拼命。 可以说,嫁进贾家最初的那几年,邢夫人一直都在怀疑人生,自然也对自己的三观产生了怀疑。因此,现在的贾琰抱着当初邢夫人一样的想法的时候,邢夫人都有些不确信了。 贾琰却不知道这个,她还在努力说服邢夫人:“温奉仪还特地向女儿提了一个人。” “谁?” “二叔。” “他?”邢夫人更加纳闷了。她不觉得贾政有什么好说的:“可是,不是大家都在说你二叔没本事没有人品,这才几十年不得升迁吗?” 事实上,邢夫人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贾政的官职的看法,总觉得雾里看花永远看不清楚。 “太太,二叔最大的错不是没本事,而是二叔不会做人,把工部的同僚都得罪了,方才如此。何奉仪还告诉女儿,如果不是因为二叔的官位是老太爷的临终遗本,如果不是因为太上皇感念老臣特地给的,工部早就让二叔回家吃自己了。”说着,贾琰压低了声音道:“跟二叔这样的人,六部过去也不是没有。” “竟然是这样?”邢夫人越发觉得没劲儿,“难不成你父亲竟然是白忙一场?” “也不尽然。”贾琰答道,“姑爹也是四代列侯之家出身,如果读书无用,姑爹又何必十年寒窗巴巴地考了一个探花出来?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做官的确比别人容易,可如果能科举出身自然是更好,起码科举出身再加上我们的家世,就是起步也比别人高一些,升迁也比别人快。用何奉仪的话来说,那就是科举出身这上面的好处是看得见的。” “看得见的?那还有看不见的?” 贾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做人行事、应酬往来,这些都是看不见的。高门大户子弟比那些寒门子弟赢面就赢在这里。做人行事应酬往来,这些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因此有些事儿那些寒门子弟会掉进坑里面,可高门大户的子弟却不会。二叔差就差在这里。本来读书的天分就不高,还把人给读傻了。学识比不过别人也就算了,连做人行事也比不上那些寒门子弟……” 贾琰越说越小声,邢夫人听说,也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邢夫人嫁进贾家之后就跟被关入了牢笼一般,除了进宫领宴之外,其余的荣国府一应应酬都由王夫人替她去了,可不等于说邢夫人对京里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事实上,四王八公之家跟贾政这样不是科举出身而是通过恩荫、捐官等手段获得官职的子弟比比皆是,可就跟贾琰说的这样,冷板凳一坐就是一二十年不见挪位的还真的就贾政一个! 仔细想想,人家爬得飞快还真的个个都是人|精|子!哪里跟贾政这样,连起码的是非好歹、礼法尊卑都不知道。 见邢夫人有些说动了,贾琰又道:“太太,女儿之前的确那么说过。只是几日前奉仪听说此事之后,就跟女儿说历朝历代都不乏被下面的宫婢斗倒的好出身的皇后宫妃,别的不说就说前朝的吴皇后不就是因为责罚了那个卫氏而被废后吗?那个卫氏比皇帝大了十几岁不说,还是个宫女爬上来的呢!这官场的凶险也只会比宫廷更甚,我们把琮儿捧在手心儿里,为琮儿遮风挡雨,可琮儿自己学不会保护自己的法子,终究是枉然。” “那梨香院的事儿也是奉仪的建议?” 贾琰回了一声是。 “猫儿喜欢玩线球其实是为了学习捕猎。有些事儿,打小多多经历些总不是坏事儿。” 邢夫人这才道:“只是这么大的事儿,还是要给你父亲说一声才是。”说着,就让人去前头请贾赦。 贾赦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只问了一句话:“家学可真的那般不像?” 贾琰点了点头,低声道:“下面的人的原话是:说出来怕脏了女儿的耳朵。女儿想着,会让下面的人这么说的,恐怕不是小事儿。” 贾赦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他决定什么时候亲自去看看。毕竟家学和族中祭田乃是一个家族的根本是一个家族最后的退路。至于贾赦看清楚家学是什么模样之后,又做了什么事儿,那是后来的话了。 这会儿贾赦只是对自己的小儿子贾琮道:“你姐姐为了你可算是煞费苦心方方面面都替你想到了。你可别辜负了你姐姐的心!若是你跟那个宝玉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应付了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吓得贾琮小小地抖了一下。 贾琰笑道:“父亲,要女儿说,正经的四书五经等功课还是要姑爹来教,至于这杂学之类的,向二叔身边的那些清客们请教倒是不妨的。另外,我们府里那位二太太可是位能人,琮儿远比宝玉小两岁,若是这功课跟宝玉一般好或者比宝玉还好,只怕那位心里会有别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 “这梨香院,我们琮儿最好每天只去半天,以人情练达为主。另外半天,则回来跟着林妹妹学。若是琮儿想要走科举,还是离不得姑爹的教导。女儿也会请两位奉仪帮忙盯着些,省得琮儿被那边算计了去。” 贾赦听说,连忙向温奉仪作揖道谢。温奉仪连忙起身,说这是自己应该的。 贾赦又对邢夫人和贾琰道:“既然如此,你跟二丫头就多费心些。琮儿的小厮我自有安排。” 贾琮也是贾赦的儿子,既然贾琏都已经进了官场了,自然也该是为小儿子打算的时候了。 贾赦终究是个男人,就是过年,也不好大白天的就在内宅,因此略略坐了坐就出去了,等贾赦一走,贾琮就皱起了眉头: “姐姐,我真的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忙吗?” 他终究是个真小孩,又是爱玩的年纪,哪里坐得住? 贾琰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个弟弟好一会儿,盯的贾琮都开始坐立不安,连邢夫人都开始心疼的时候,贾琰这才道:“你可知道,我做梦都梦着自己能是个男孩儿,若我是个男孩儿,就是在父亲面前满地打滚,我也要磨着父亲送我去外面的书院读书!就是不要丫头小厮、要我一个人打理身边的琐事也行!因为我知道,只有走科举,考上功名做了官,我才能过得真正像个人!你想被人看不起吗?” 贾琮摇摇头。 贾琰道:“你想跟二叔那样,被人在暗地里笑话是废物吗?” 贾琮摇摇头。 “你想堂堂正正地活着,不被人欺负吗?” 贾琮立刻摇头,摇了一半,忽然呆住了,连忙改为点头,又发现不妥,只得小声道:“我要好好活着,不想被人欺负。” 虽然才六岁,可一年半以前,他还是个经常被下面的人欺负以致于有的时候还要饿肚子的的那一个呢。他知道被欺负就意味着什么。 贾琰不觉失笑。她伸出手,揉了揉贾琮的头,道:“你也别多想。记住,姑爹才是你正经的老师,学问这种事情,你只要记住姑爹教你的就行!” “那你还送我去梨香院!” “你以为混官场只要学问好就成了?做梦罢!我送你去梨香院跟那个宝玉一起读书,可不是为了学问而是为了人情练达!横竖你每日只要去半天就成了,记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回头说给两位奉仪听!奉仪会把这里头的事儿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地说给你听。至于这里头的好处,你将来就知道了!” 贾琮听说以后只要读半天书,而且只要把梨香院的事情记下来回来告诉何奉仪或者温奉仪就成,自然是百般乐意。 至于王夫人那边,听说贾琮在梨香院根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越发觉得贾琮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加上贾琮的确比贾宝玉小两岁,又是从启蒙开始,功课的确比不上贾宝玉,只能跟贾环贾兰比较。 这样的贾琮倒是没有被王夫人放在心上。 因为贾环虽然天资差一点却十分用功,几次赢得了先生的夸奖,引起了王夫人的警觉,王夫人的全部精力都被贾环吸引过去了,因此倒是没有对贾琮太留心。 当然,这些也是后话了。 第28章 薛家就是这个时候来贾家的,因为还没有到灯节,贾琰可着实吃了一惊,偏巧王夫人还道让贾琰去迎接。 贾琰立刻就摇头了:“二太太说的哪里话,皇商皇商,就是沾了一个皇字招牌也是商。凭什么要我迎接?我不去,我就在这里陪老太太。” 贾母搂了贾琰惜春两个,道:“二丫头和四丫头就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你带着宝玉和三丫头去罢。” 贾母都开口了,王夫人也只得点头应是。 少时,薛姨妈身后跟着女儿薛宝钗,在王夫人、李纨、王熙凤、贾宝玉和探春的陪同下进来了,薛宝钗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贾母身边的贾琰。 无他,因为贾琰就坐在贾母身边而且还跟她差不多大。 薛宝钗就知道这位就是贾母跟前如今最得宠的孙女——嘉善县君贾琰。 跟在母亲身后给贾母磕头行礼,细声细气地给贾母问安,薛宝钗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贾琰身上。 贾母笑盈盈地道:“这便是宝丫头吧。今年多大了?” 宝丫头这三个字明显地在提醒众人以后薛宝钗在贾家的称呼。虽然听上去很亲切没有错,可在这个时代,只有身份不够的人才会在被直接叫名字。 “回老太太的话,十一了。” “哟,那跟我们二丫头一般年纪。几月生的?” “回老太太的话,元月里。” “那不是就在这个月?倒是比我们二丫头还大半岁呢。” 何止是半岁,贾琰是十一月十一出生的,两个人相差快十个月呢。 王夫人见贾琰坐在贾母身边动都没动一下,忍不住皱眉:“二丫头,你怎么还坐着?真没规矩。” 就连王熙凤都忍不住往贾琰身上扫——薛姨妈也是她的姑妈,贾琰如此不给薛姨妈脸面又何尝不是甩她脸子? 何奉仪道:“贾宜人说的哪里话?请问这位薛家太太是什么品级?” 王夫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薛家是皇商,只不过领着内帑替宫里做着采买的活计,哪里有什么品级?说祖上做过紫薇舍人,那也是好几代以前的事情,却不是说薛宝钗的父亲曾经做过官。既然薛姨妈和薛宝钗都是白身,她们就应该先给贾琰行礼,国法里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一条:民见官要磕头。 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进来之后,虽然给贾母行了礼,可她们母女不停地打量贾琰,已经让何奉仪看不过眼了,更别说这两位根本就没有向贾琰行礼的意思。 尤其是王夫人——何奉仪最恼火的就是这个——竟然要贾琰先给薛姨妈行礼! 这叫何奉仪如何不开口? 薛宝钗听说,连忙来给贾琰行礼。贾琰也只是点了点头,客气地叫了一声宝姐姐。 王熙凤见状,连忙道:“二妹妹怎么还坐着,你也该起来回礼才是。” 何奉仪的口气越发不好了:“二奶奶这话糊涂。县君即便年幼,也是有正经的封爵在身的。薛家姑娘行的又是姐妹礼,县君如何能起身?”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贾宝玉小声地道:“难道林妹妹来的时候,二姐姐也让林妹妹行礼了?” 贾琰微微一笑,道:“林妹妹进京的时候,我是专门坐了铜舆去接林妹妹的。毕竟,府里就派了那么几个三等仆妇,我不放心。” 王夫人的脸色一变。贾琰这话已经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众人,薛宝钗的身份根本就不能跟林黛玉比了。这叫王夫人哪里接受得了?毕竟薛宝钗是她的外甥女不是吗? 薛宝钗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做了取舍,先跪了下去。 “见过嘉善县君。” 见女儿跪了,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薛姨妈少不得也跟着跪了。 原以为自己是王夫人的亲妹妹,王夫人又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自己上了荣国府就是客,因此薛姨妈也好,薛宝钗也罢,这母女俩一个看上去和气慈祥,一个看上去端庄大方,可实际上,她们的态度却是端着的。 在何奉仪开口之前,薛宝钗还真的没有想过向贾琰行国礼——当然,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人的态度是她们母女最大的倚仗。在薛姨妈薛宝钗母女看来,就是不看在薛家跟贾家几辈子的交情的份儿上,就是看在王夫人王熙凤的面子上,贾琰也应该给她们母女面子——薛宝钗完全没有想到,贾琰的态度竟然是如此强硬,一点颜面都不给她,既然国法规定了她要先行国礼,就一定要她先行礼。 虽然是趴在贾琰面前,可薛宝钗的心里充满了屈辱。 她决定,一定要往上爬。 “免。” 礼毕,各自归座。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二丫头这等性子,真要我担心呢。” 王夫人这是在暗暗告诉贾母,贾琰这等脾气到了宫里很容易得罪人。 贾琰却道:“看婶子说的,谁家姑娘不是这样?我也就是在家里松快几年罢了,将来可由不得我任性呢。”说着,又向薛宝钗道:“听说宝姐姐这次进京是备着参选才人赞善的?” “是。” 贾琰道:“要我说,这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宫闱,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若是做错了什么还有改正的机会,可若是在那个地方做错了,挨了责罚是小事儿,说不定因此就犯了忌讳因此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看我,这大节下的,原不该说这个才对。” 何奉仪立刻道:“的确,宫廷可不是个容易的地方。每年选进去的宫女有多少,到了年岁出来的又只有几人?若是宝姑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还是不要去为好。省得到时候自己赔了一辈子还给家里惹了祸。” 王夫人暗讽贾琰进宫只会白白送了性命,贾琰就直接拿着薛宝钗说事,几乎是明着告诉众人,跟薛宝钗这样的才叫不配进宫!同时也在暗讽王夫人连宫里最重视规矩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 如果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做了王夫人跟贾琰之间的炮灰,那薛宝钗就不是薛宝钗了。 薛宝钗立刻明白,王夫人在荣国府当家多年,只怕大房这边早有不满,而王夫人对贾赦这一房的轻慢,薛宝钗也是略有耳闻的。看起来,荣国府大房在沉寂了这么多年后,借着贾琰封爵、贾琏得官的劲儿,已经准备卷土重来了。 只是, 薛宝钗偷偷看了看王熙凤。 王熙凤的事儿,她早就听说过了,在今天之前,她也一直以为王熙凤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如今看来,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明白,只一味地跟着王夫人跟自己的公爹婆婆对着干,这个表姐也不过是表面上看着精明,实际上却是一个极蠢的。若是这个表姐能够及时明白过来,早早地跟丈夫生个孩子出来,那也就算了;不然,这个表姐最后的下场……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薛宝钗的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盘算。可这表面上她却是一点儿都不露,依旧细声细气地跟贾琰何奉仪道谢,感激她们对她的指点。 薛宝钗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薛家将她培养成了这样的人,无论是心里有多少想法,她都是一丝儿都不露。 因为她知道,在宫里,让别人知道你的想法,就等于你距离死期不远了。 这样的薛宝钗自然是引得何奉仪多看了她一眼。 何奉仪早就知道了薛宝钗进京的目的,也知道了薛家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 要何奉仪来说,如果没有薛蟠的那件案子,也许薛宝钗还有进宫的机会。首先,薛宝钗有一个女孩子最大本钱,人长得漂亮,皮肤还白,虽然人胖了一点,可那张脸放到宫里也不会泯灭众人。 借用原著里对薛宝钗的外貌描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不过,要何奉仪再多说些什么,那也没有了。 薛宝钗的确是个美人不假,可她也不是貂蝉、王昭君、杨玉环、西施那样举世难寻的美人,别的不说,就说这屋里现坐着一个人,有薛宝钗的优点却没有薛宝钗的缺点。 这个人当然不是王熙凤,而是贾琰。 贾琰用的是贾迎春的壳子。而原著里贾迎春出场的时候,曹雪芹形容贾迎春的时候说贾迎春是: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从用词上就可以看出来了,薛宝钗是很白,可贾迎春的皮肤更白更莹润。也就是说,在外貌上,迎春跟薛宝钗一样都是属于肌肤赛雪的白美人,而且迎春只是身材微丰还不像薛宝钗那么胖,可以说单单在外貌上迎春有薛宝钗的优点却没有的缺点。更别说,贾琰也不是原著里的那个贾迎春的懦弱性子,她的容貌和魅力自然也不会因为性格原因而大打折扣。 第29章 何奉仪在观察薛宝钗的时候,薛宝钗也在观察贾琰。薛宝钗这次进京就是冲着进宫去的,作为薛家精心教养出来准备送进宫里去的女孩儿,薛宝钗是自傲的。当然,她也有自傲的资本:出身于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富薛家,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的模样,本身又博览群书,薛宝钗从来没有见过比自己更出色的女孩儿,她当然有资格自傲。 可在自傲之余,薛宝钗又是自怜的。 薛宝钗可不认为自己会比贾琰差,最多在颜值上两个人半斤八两、平分秋色罢了。只是自己出身差了一点又缺了几分运道,因此将来若是进宫了也只能从宫女、才人赞善往上爬,哪里像贾琰,将来进宫就是妃嫔。 想到将来自己很有可能是贾琰的使唤宫女,薛宝钗的心里是不甘的,就是这份不甘让她方才失了礼数。 薛宝钗进贾家之前就琢磨过自己在贾家的立身之道。薛宝钗知道,跟贾家这样的公侯门第大多都不是好相与的,就是有王夫人在,下面的人怕是也会看不上她这样的出身。 因此跟林黛玉一样,薛宝钗也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让人小瞧了她去。 跟林黛玉不同,林黛玉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贾家先冒犯了林家,而薛宝钗则是因为出身导致的自卑。 这也是薛宝钗最为遗憾的一点:薛宝钗认为,自己除了出身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女孩子差。可薛宝钗也明白,无论自己有多出色,就凭薛家的家世,她进宫之后也只能从宫女开始爬! 哪比得上贾琰,早早地就在后宫之中定了一个位置,位分还不低! 薛宝钗曾经也不止一次偷偷想过将来进宫以后她要如何立足:她的亲表姐贾元春已经在宫里了,贾琰又将进宫去,一个说不定等几年之后依旧还是宫女,一个说不定小小年纪就做了娘娘。做姐姐的年纪大位分却低,做妹妹的年纪小位分却高出一大截,这对堂姐妹将来肯定会闹起来,从贾琰进宫的那一天就会闹上,不,更早一点,也许从现在就开始闹了。而自己,只要做得巧,就可以左右逢源在这两姐妹的争斗中为自己谋尽好处。 这是薛宝钗之前的想法:横竖贾家大房不显,连贾赦邢夫人都被自己的亲姨娘王夫人治得服服帖帖,跟贾琰这样,父母根本就指望不上的女孩儿又能有多大作为?只要自己略施手段,哪里还不愁把对方收服得服服帖帖? 可是薛宝钗万万没想到贾琰竟然是一个完全不比她逊色的女孩子,之前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身边还有一个极厉害的嬷嬷,不但当众开口数落自己不说,就连王夫人都没有说一个不字。 薛宝钗立刻就知道贾琰边上坐着的这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不简单,连忙问贾宝玉和探春。 探春的眼底都是艳羡:“那是二姐姐的教养嬷嬷,听说之前是福宁殿的奉仪女官。” 探春还年幼,加上贾家的家风和她听到的林林总总,尤其是贾雨村靠着贾家才得到应天知府这个位置,因此她可不认为九品的奉仪女官会有多大体面,她会羡慕,完全是因为贾琰有教养嬷嬷而她没有。 不,不应该说她没有教养嬷嬷,而是她的教养嬷嬷其实就是贾母身边自梳了头发、不曾嫁人的老丫鬟,哪里比得上贾琰身边的嬷嬷,都是有品级有俸禄,在宫里挂了名儿的宫廷女官? 跟探春的侧重点不同,探春会因为奉仪女官的品级而轻视何奉仪温奉仪,可薛宝钗听说福宁殿三个字的时候,就忍不住两眼放光。 薛宝钗很清楚福宁殿的份量。福宁殿和勤政殿,一个是皇帝的寝宫,一个是皇帝的书房兼办公所在。能够在这两处地方伺候的女官,哪个是简单的? 听说人家是福宁殿出来的奉仪女官,薛宝钗倒是后悔自己造次了。早知道如此,自己哪里还用人家开口?早就在给老太太行完礼之后直接给贾琰行国礼不就完了?那样就不会得罪贾琰,还能在奉仪女官面前刷下好感度。 薛宝钗在心里后悔不迭,那边,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子,道:“既然如此,让妹妹身边的两位奉仪指点宝妹妹不就行了。” 薛宝钗的心里立刻热了,她热切地望着何奉仪,希望对方能够点头。 她知道,这些从宫里出来的女官们总是有自己的门路的,尤其是对方还是福宁殿出来的。只要自己搭上了对方的路子,那自己进宫就有了七、八分指望。 薛宝钗只顾着热切地盯着何奉仪,却没有看到王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王夫人的这个眼神,除了贾琰和何奉仪,其他人,尤其是薛姨妈和薛宝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那边,何奉仪听王熙凤这样说,心中就恼上了。身为福宁殿的奉仪女官,她伺候贾琰是皇帝的旨意是遵循圣命。要不然,就凭她福宁殿出身,哪个敢使唤她?这个薛宝钗又算哪颗葱?也想使唤她? 之前贾宝玉把她比作家里的丫头,现在王熙凤又这样说,何奉仪哪里不记住的? 只是何奉仪到底是福宁殿里面出来的,因此只要她愿意,没有人能够看出她的喜怒来。 贾琰依旧面带微笑,道:“我记得薛家进京,是为了参选今年的才人赞善以及公主郡主身边的伴读吧。” “正是。” “那恐怕来不及了。因为后日就要进宫,两位奉仪都要跟我进宫去,若是早日回来也就罢了。若是在宫里小住,恐怕是赶不上了。毕竟灯节一结束,这才人赞善选拔就要开始了。” 没错,这也是她从何奉仪嘴里得到的确切消息。每年的元宵花灯节,宫里都要举办大型宴会,同时皇后也会宣召宗室女进宫以示恩宠,也会留下其中几位在宫里小住一段时日,这都是惯例。 今年的灯节又是贾琰献上红薯后的第一个灯节,就是冲着红薯的重要性,皇后也会留下贾琰。 这已经是早就内定的事儿了。 众人听说,都吓了一跳,贾母更是顾不得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了,连忙道:“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不早说?!你若是早些开口,家里也好为你准备衣裳首饰。” 说着贾母又对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道:“你们也不提醒我!” 贾琰只得道:“老太太,到底是在姑妈的九月里面,不好太过张扬。” 贾母连声道:“糊涂糊涂!虽然还在你姑妈的日子里,可到底出了百日,既然你已经能够进宫了就应该好好打扮!” 贾母已经顾不上薛姨妈和薛宝钗,她用听上去十分亲切,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十分敷衍的话跟薛姨妈客气了几句,就让王夫人带薛姨妈薛宝钗下去安置了。至于王夫人安排的给薛家人接风的宴席,贾母更是不用出席。 贾母找出当初贾敏在贾琰这个年纪置办的旧衣裳。这些衣裳说是旧的,其实打做起来贾敏也就穿了一天半天,都是顶好的料子,几十年过去依旧跟全新的一样,依旧光鲜夺目。作为贾母的亲闺女,又是生活在贾家最富贵最显赫的年代,当年的贾敏的衣服自然是顶好的,别说是如今的贾琰探春惜春几个,就是之前的贾元春都没有贾敏当年来得金贵,要不然,王夫人不会至今提起贾敏的时候依旧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贾敏当年的衣服贾母都细细地收着呢,既然贾琰要用,而且是要去宫里那么要紧的地方,贾母当然不会舍不得。贾母亲自为贾琰挑了几身素雅又合身的,然后又给了贾琰两套头面首饰和整整一托盘荷包。 饶是如此,贾母还道:“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家里开口?若是你早些开口,也不致于样样都不齐备!”说着又忍不住数落王夫人:“你婶娘到底是亲妹妹上门,欢喜得昏了头了。这么要紧的事儿她都不知道上心,尽忙着薛家的事儿了。” 贾母是算计林黛玉,也没有把贾敏的死当一回事情,可贾母不让林黛玉为母守孝就是希望林黛玉跟贾宝玉能够早日培养出感情来好让她有理由为贾宝玉向林如海提亲,并不等于说贾母就不心疼女儿了,只不过在贾母的心里,贾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比不上贾宝玉这个孙子来得重要。为了孙子,贾母不得不算计死去的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贾母的心中对林黛玉也是心怀歉疚的。 可王夫人呢? 之前王夫人对林黛玉进京是如何轻慢的,现在对薛家又是如何礼遇的,贾母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贾母本来就对贾敏、对林黛玉心怀歉疚,再被王夫人和薛家这么一刺,心里会好受才怪! 换了别的时候,贾母完全可以发作王熙凤年轻不懂事儿,对自己的亲小姑子不上心,就是舍不得发作王熙凤,也可以发作邢夫人这个做娘的不上心,可是这一次,贾母是被王夫人对林黛玉和对薛家对薛宝钗的态度给气到了,因此不肯给王夫人面子。 贾母数落不在跟前的王夫人,那是她的权力,贾琰可不能就这么坐着。哪怕她跟王夫人素有嫌隙恨不得对方去死,可贾母开口训斥王夫人,若是她不说什么,回头这个不敬长辈的名儿一准扣在她的头上。 只见贾琰笑眯眯地站起来,道:“老太太,原是我觉得是在姑妈的日子里头,不好大肆铺张,因此没有跟老太太商量、请老太太帮忙把关罢了。老太太的话孙女儿记下了,以后有事儿,孙女儿必定第一个来找,请老太太帮忙参详。” 贾母一听,更加高兴了,指着那些装着金银锞子并大小面额的银票的荷包道:“到了宫里,别手太紧,该花的银钱还是要花的。” 贾琰初时还不敢要,贾母却道:“拿着。你大姐姐刚进宫的那会儿也有的。你是县君,家里哪里能少了你的花销?拿着。” 贾母还希望贾琰能够爬得更高一点呢。如果撒钱能够换来别人给贾琰说好话,帮贾琰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那这钱为什么不撒?贾家是缺这点银钱的人吗? 贾琰听说,这才拿了。 贾母又叮咛了贾琰许多话,这才放邢夫人、贾琰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贾母给钱这一段,看原著里就知道了,宫里随便一个太监就敢上贾家打秋风,而且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因此个人觉得,贾家给那些太监们送钱是有先例的,就是因为贾家的这种惯例,这才养肥了那些太监的胆子。 当然,贾家手松是肯定的。既然后来一个小太监都敢上贾家要钱,还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那么贾琰封爵之后第一次进宫,而且还要在宫里小住几天,贾家给的钱就绝对不会少。 第30章 等从贾母那边回来,贾琰立刻就叫人把那些荷包都拆开了,细细一数,那荷包里面有的是金锞子有的是银锞子,数量有多有少,少的只有一两个、多的多达一二十个,至于那些银票,最多的一包是五百两,也有三百两、两百两、一百两的,还有五十、三十、十两的。略一清点,折算成银两竟然超过了三千两银子! 看着这一堆银钱,贾琰忍不住冷笑:“原来大姐姐在宫里也是这么个花销法,怪不得她娘在家各种搂钱!” 都比得上皇庄一年的收成了!也难怪冷子兴会跟贾雨村说贾家内囊早就上来了。只是王夫人要贴补她女儿,用她自己的嫁妆好了,或者用他们夫妇自己私产也成,凭什么用荣国府的银钱贴补贾元春?贾元春又不是贾赦的女儿。 更可恶的是,王夫人花着贾赦的钱,用着贾赦的名头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印子钱,回过头来还数落贾赦荒|淫|好|色、处处败坏贾赦的名头。 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王夫人的这副德行跟她儿子贾宝玉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亲母子! 一想到这个,贾琰就难以压抑心中的怨恨。 何奉仪和温奉仪立刻就发现了贾琰情绪不对,只是她们不知道贾琰已经联想到王夫人粥官鬻爵、包揽诉讼等事上面去了,因此看见贾琰脸色不对,立刻挥手让那些丫头婆子们都退到外间去,这才开始教育贾琰。 作为贾琰身边的教养嬷嬷,何奉仪和温奉仪要批评贾琰的时候,肯定会把丫头婆子们都打发走。 维护贾琰的自尊心,永远是她们教育贾琰、让贾琰接受她们的想法的第一准则。 “县君,既然是府上规矩有差,县君慢慢想办法让这府里改了便是。” 能够成为福宁殿的女官,何奉仪和温奉仪行事靠的可不是小聪明。 循序渐进是必须的。 贾琰摇了摇头,道:“两位奉仪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结不在我和我父亲身上,而在于万岁。即便我已经是县君,可在有些人的眼里,就这么一点位分,只怕万岁还记着我父亲当年追随老义忠亲王一事呢!” 贾琰说的有些人,自然是指贾母王夫人等人了,一力压制贾赦的可不是这两位,只不过一个是打着为了贾家子子孙孙的名义,一个完全是冲着权势金钱去的。 何奉仪和温奉仪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贾琰这是在问她们要答案。之前贾琰就拜托她们,希望她们能够帮忙说项,在皇帝面前刷好感度,为她和皇帝之间牵线。 老实说,作为皇帝安放在贾琰身边的人,被贾琰这样挑明了,她们还真的很有些尴尬。 可是另一方面,何奉仪和温奉仪都觉得贾琰有些焦躁了。 毕竟贾家如今看上去依旧一片花团锦簇不是吗? 何奉仪和温奉仪少不得安抚贾琰一二,说贾琰不用如此。 贾琰连连摇头:“如果那个王氏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挣钱,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她做做的件件桩桩用的是我父亲的名帖,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儿,被上头责问的是我父亲!你们说,我能不急吗?” 何奉仪道:“县君请放心,就是冲着那红薯,万岁也不会……” 贾琰道:“现在那红薯是我的功劳,可那边若是联合王家,说那红薯不是我们的功劳,是他们的功劳呢?” “怎么可能?” 何奉仪和温奉仪失笑。 贾琰道:“如何不可能?你们难道忘记了吗。王家上一辈可是在南面替皇家管着外藩进贡并海塘之事。是我接触到南面的花花草草容易,还是他们更容易接触到红薯?若是他们说,那是宝玉无意中弄出来的因为他那块破石头因此不敢上报然后被我抢走了这份功劳呢?如果他们说动了老太太作证呢?两位可想过这后果?” 何奉仪觉得贾琰这种想法太过奇葩,当然,这种事情也太过匪夷所思。 温奉仪倒是觉得,贾家本来就是这么奇葩的人家,再出一点更加奇葩的事儿也不奇怪。鉴于贾赦的处境,鉴于王夫人的手段,鉴于王子腾的影响力,贾琰有这样的担心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奇怪。 温奉仪道:“县君是想为自己增添筹码喽?就是不知道县君打算如何行事,可需要下官帮忙?” “那是自然。附耳过来。” 贾琰连忙在两位奉仪的耳边如此如此了一番。 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贾琰这才把她的计划说完,何奉仪和温奉仪听说之后,都皱起了眉头: “县君,恕下官失礼,您的这个计划实在是冒险。” 贾琰答道:“冒险是冒险,可跟我这样的小女孩儿,若是不冒险又如何取信于万岁?我要,也只要万岁的宠爱和信赖。不知道奉仪能否帮我。” 何奉仪跟温奉仪刚要回答,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响动,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进来。 这丫头快步走到廊下,在薄荷的耳朵边上嘀咕了一阵。 薄荷这才走到门边,低声道:“姑娘,西大院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宝姑娘遣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莺儿打听林姑娘的事儿。金钏儿和玉钏儿两个提起林姑娘的时候极为不客气还扯上了姑娘……” “让她进来。” 却说薛宝钗,她原本就因为出身而自卑,因此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来到贾家的第一天就被针对了,更后悔自己轻信了王夫人以致于行事不当给奉仪女官留下了坏印象。她心里着实委屈,只是她出身在那里摆着,在贾家、在贾琰面前根本就没有委屈的资格,更别说,她既然以端庄大方立身,自然更加不好由着性子来。 可是这份耻辱、这份委屈,薛宝钗还是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耻辱之余,对于跟自己同龄的贾琰,薛宝钗还是羡慕的。没错,因为没有见到林黛玉,也因为被贾琰针对了,薛宝钗的注意力就被贾琰给吸引住了。虽然跟林黛玉一样都是贾家的客人,可薛宝钗终究也只是分出了一小部分注意力在林黛玉身上,她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贾琰身上。 薛宝钗跟贾琰本来就是同龄人,同年所出,结果呢,一个是商家女,一个却是尊贵的县君,还有两位奉仪女官时时刻刻伺候着;一个还在盘算着如何进宫去谋求富贵,一个却早已经是宫里的座上客,还能够进宫小住! 这样富贵逼人的贾琰如何不是薛宝钗的焦点? 因此,接风宴过后,贾政带了薛蟠去考校学问,王夫人留下薛姨妈说话,王熙凤让平儿带着丫头婆子们对薛家的小院子进行最后一步的工作自己留下来作陪,薛宝钗自然是跟着贾宝玉探春说起了贾琰和林黛玉。 就在这和乐融融的时候,贾母屋里的琥珀忽然来了,带来了贾母的命令:以后贾琰要经常进宫,这使费绝对不能少,要王夫人王熙凤替贾琰准备使唤银子,每个季度三千两。 当然,在贾母看来这笔开销是必须的,而且当初贾元春进宫的时候,贾母也曾经开过口。有贾元春的先例在,贾琰如今又比贾元春体面、前程也更远大,贾母当然乐意给贾琰钱花——毕竟进宫是要花钱的不是? 只是王夫人心里不舒服,琥珀一走,王夫人就忍不住对薛姨妈抱怨:“妹妹,你看,这府里越发没有我站的地儿了。老太太只知道二丫头体面,哪里想过这家计艰难?!” 薛宝钗在心里道:这荣国府原来就是贾赦贾将军的,嘉善县君是贾将军的女儿,花的是自己家的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姨娘原是替婆家大伯和嫂子管家却把这荣国府当成自己的私产,传扬出去,那才叫丢脸呢。 转头又见王熙凤也是一脸赞同的模样,薛宝钗立刻看轻了王熙凤。 在薛宝钗的眼里,王熙凤虽然是王夫人的娘家亲侄女儿,可王熙凤是大房的媳妇,行事自然是应该以大房的利益为先。贾琰是大房的姑娘,她为家里挣了一个县君,如今又要进宫为大房挣脸,就是多花些银钱又何妨?这个表姐只看见了银钱花出去,却没有看见对她自己的好处,只知道跟着王夫人这个姑妈兼婶娘行事,却忘记了自己是谁家的媳妇,可见是个蠢的。 方才在贾母跟前因为被贾琰和奉仪女官联手扫了颜面,薛宝钗心里不自在,因此无暇顾及其他,这会儿薛宝钗已经冷静下来了,自然,这脑子也转动了起来。 她们薛家会进京,原来就是为了送她薛宝钗进宫,而贾家和王家就是薛宝钗进宫的倚仗。当然,在薛宝钗的设想中,她的后盾贾家单指贾政王夫人这边,在今天之前,薛宝钗可从来没有想过贾赦还会有什么影响力。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薛宝钗,她错了。也许贾赦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可有贾琰这样的女儿,贾赦将来翻身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为了自己的前程,薛宝钗还真的很想跟贾琰打好关系。只是她刚刚被贾琰下了面子,又发现贾琰不是个好打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对方修好,薛宝钗这心里也在想折子呢,这会儿听到王夫人抱怨,薛宝钗当即就是眼睛一亮。 薛宝钗的反应快,薛姨妈的反应也不慢。 在薛姨妈的眼里,既然她的哥哥王子腾以即将外放出京不方便过问薛蟠之事为由拒绝帮忙,那她不是只有王夫人刻意选择了吗?既然儿子的案子和女儿的前程都要依靠王夫人,薛姨妈又哪里不机灵的呢? 薛姨妈当即就表示:“……看姐姐说的,这么大的家业,又是年节下的,人情往来本来就重。如果姐姐一时不凑手,妹妹替你出了便是。” 王夫人和王熙凤听说都愣住了。 王夫人反应极快:“妹妹说得哪里话!你来我们家做客,让你们费用自理已经是我们怠慢了,如今又让你出这银子……” 薛姨妈也实在:“姐姐见笑了。只是我们进京之前接到哥哥的信,这蟠儿的事儿,恐怕还要托赖姐姐。” 王夫人勾起了嘴角。 虽然她包揽诉讼的时候跟别人开口都是三千五千银子,可她知道薛家是不差钱的。 王夫人试探着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有事儿,我这个做姐姐的哪里会袖手旁观的理儿?妹妹尽管放心,蟠儿的事儿我记着呢。不过这应天府新任知府原来就是因为贪酷被革了职的,若是想诸事妥当……” 薛姨妈立刻道:“姐姐放心。妹妹早就备了五万银子使费。回头安置妥当了就给姐姐送来。” 薛家的钱真是太好拿了。王夫人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对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也更亲切了。可笑薛姨妈没个成算、薛宝钗虽然聪明可年纪小见识也浅薄,倒是没有发觉王夫人背后的算计,因此留下了隐患,让薛蟠成了法律上的死人,也让薛宝钗的青云志化为乌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31章 薛宝钗原本就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她听母亲这样说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王夫人对她们母女着实亲切,李纨周到、王熙凤更是十分热络。加上贾宝玉此刻心里眼里都是她,倒是迷惑了薛宝钗的眼睛。 不得不说,美貌是一个女孩子最大的资本,也是一封极好的介绍信。贾宝玉本来就是一个离不得姐姐妹妹的性子,偏偏薛宝钗长得花容月貌,远胜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又是今天刚来的,这样的薛宝钗,叫贾宝玉如何丢下?贾宝玉见薛宝钗走神,自然就痴缠上来。 刚开始的时候也无非问薛宝钗读过哪些书之类的,薛宝钗早就知道了贾家的行事风格,尤其清楚贾宝玉是个不爱读书、王夫人又不喜欢看到别人超过贾宝玉的,因此只是道:“女孩子又哪里需要读那么多书来?自然是以针线女红为要。”说着就忍不住问起了贾琰:“嘉善县君在家应该也是如此吧?” 薛宝钗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望着探春的。 她可是早就听说了,贾家的女孩子们是一起教养的。 探春答道:“二姐姐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确是跟我还有四妹妹一起上学的。不过打二姐姐回大老爷那边之后就不过来了。中间空了一年多,如今则是由两位奉仪教导着呢,想来学的也是规矩、女红这些吧。” 贾宝玉立刻摇头:“才不是呢。我听琮儿说过,二姐姐如今跟着林妹妹读书呢。” “林妹妹?” 薛宝钗心中一动。 “宝姐姐没有见过林妹妹。虽然比三妹妹略大几天,却是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连二姐姐也比不上!” 只要是漂亮姑娘,贾宝玉就绝对不会忘。薛宝钗如今比贾琰还差一线呢,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林黛玉的绝代风华?在这方面,贾宝玉的眼光绝对好。哪怕林黛玉的年纪不大,可贾宝玉依旧肯定,林黛玉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林妹妹了。二姐姐也真是的,把林妹妹管得死死的,我除了林妹妹来我们家的第一天,竟然至今都未能见林妹妹一面。” 贾宝玉话语中遗憾立刻引起了边上的王夫人的警觉,也只有贾宝玉本人自己一无所知。 薛宝钗有些奇怪:“宝兄弟为何这样说?” 探春少不得解释林黛玉还在母孝之中以及来贾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出来给贾母磕头行礼问安。 探春道:“……就是林姐姐要守孝,这过年也该出来散散心才是。老太太都提过一回,却被二姐姐给挡了。” 薛宝钗看了看贾宝玉的一身大红衣裳,微笑着道:“既然是守孝服丧,自然是要诚心诚意的。的确不好嬉笑热闹。” 探春一滞。 她尴尬地道:“可不是这话。只是我们家这么多姐妹,也就林姐姐,不但老太太时刻惦记着,就是二姐姐也小心翼翼地护着。别说我了,就是宝玉也曾经因此吃过挂落。” 探春的言辞中,不乏对林黛玉的羡慕和嫉妒。 虽然还年幼,可探春很明白已经成了县君的贾琰即将拥有怎样的远大前程!作为贾家的女儿又是跟贾琰年纪最为接近的堂妹,探春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跟贾琰交好对自己的未来有莫大的好处。跟贾家其他人一样,探春也希望自己能够跟着贾琰、在贾琰荣封县君这场荣耀之中跟着得到好处,可探春万万没想到,林黛玉竟然横空出世,代替自己站在了贾琰身边,抢夺了自己在贾琰身边的位置也抢夺了自己即将从贾琰身边得到的好处。 探春心里会好受才怪!只是探春很清楚,贾母经常让人送东西给林黛玉,就是有个好菜也会记得让人给林黛玉送去,因此就是有千般不服、万般委屈,她也不敢开口说林黛玉的不是。 薛宝钗听说,更加好奇了,少不得又问了许多关于贾琰和林黛玉的事儿。 薛宝钗的丫头莺儿原本就是一个极伶俐的,她听说林黛玉跟薛宝钗一样都是在贾家客居的姑娘,自然就知道自家姑娘少不得会被拿来跟对方比较,因此不用薛宝钗吩咐就很有眼力地在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就带上几样特色点心找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几个说话。 “你说林姑娘?”金钏儿非常惊讶,“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她来?” 坐在外间的脚踏上,金钏儿知道这是王夫人有意让她们指点莺儿、给薛家透露些消息,因此也不意外。只是莺儿一开口就是林黛玉,她们未免有些奇怪。 毕竟给薛宝钗没脸的人可不是林黛玉,而且林黛玉从一进贾家开始就在贾赦那边守孝,都没有出过门,就连大年初一给贾母磕头请安领压岁钱这种事儿都被贾琰给拦了。 林黛玉根本就不曾跟薛宝钗见过面,而且从目前来看,直到年中之前,这位表小姐看起来是不会出现在人前了。 金钏儿和玉钏儿可没觉得这位表姑娘有什么好提的。 “这不是如今府上只有她跟我们姑娘一样是客居的吗?” 金钏儿和玉钏儿交换了一个眼色,方道:“她呀,你也不用太当回事儿。” 莺儿看上去更加惊讶了。 金钏儿少不得如此如此解释了一番,尤其是林黛玉服丧守孝的经过更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才道:“现在你知道了吧?虽然说姑太太是老太太的亲闺女,这府里没几个人把她当回事儿!就连老太太也不过是那样儿罢了。” 莺儿更加纳闷了:“林大人不是扬州巡盐御史吗?官场上可不是有句话,能出任扬州巡盐御史的,要么就是短命鬼,要么就是帝王心腹。林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薛家是南方人,又是商人,自然是盐商们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尤其是那几个大盐商。没看见薛家这么有钱还有王家贾家做后盾还不敢向盐业伸手吗? 在薛家的这些奴仆们眼里,盐商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那管着那些盐商的盐政老爷自然是个顶个儿地牛人。作为盐政老爷家的千金小姐,林黛玉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金钏儿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舅老爷早就说过,这扬州巡盐御史府这个地方是块磨刀石,偶尔磨一磨是好事儿,可磨得太久了,这刀就会磨断!林大人是能干。可他在能干,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多久?反正啊,是呆不到林姑娘长大成人的。林家又没有什么人了。要不然,老太太怎么会巴巴地把林姑娘接了来可接来之后又那么下林姑娘的面子?” 金钏儿说的是大实话,而且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认为的,也不止她们这些王夫人的丫头是这么认为的,就连贾母身边的丫头婆子,还有王熙凤、李纨身边的人都知道。 因此金钏儿还真的不觉得林黛玉有多金贵。 这也是贾家大多数丫头仆妇们对林黛玉的态度和看法:她们都认为,等林如海一死,林黛玉怕是连她们都不如呢。 莺儿听了心中发冷。 她立刻明白过来,金钏儿这是在告诉她,贾家看中的不是林黛玉这个人,而是林家四代列侯和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捞来的钱!一旦那钱进了贾家的口袋,林黛玉也没有用了。 至少,贾母和王夫人都是这样的打算。 莺儿踌躇了半天,方才道:“那县君待林姑娘……” “不过是二姑娘要显摆自己在这府里有多体面,因而才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如此罢了。偏生她是新封的县君,她要是撒个娇老太太也要给她些脸面,加上她字字句句拿规矩说话,老太太方才让林姑娘在大老爷那边为姑太太服丧守孝罢了。要是没有二姑娘,或者要为姑太太服丧的话出自林姑娘自己的嘴里,这府里有一串儿的人指着她的脊梁骂她不识抬举、拿乔、小性儿呢。” 金钏儿可是清楚得很,就冲着林黛玉的那张脸,只要她住在贾母的屋子里,贾宝玉绝对会黏上 去。只要林黛玉敢拒绝贾宝玉,就等着被下面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吧! 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贾母都不曾为她说话了,更别说其他! 当然,若是林黛玉拗不过贾母最后顺从了,等着她的也不会是好话。 连母孝都不好好守这还是人吗? 敢在背后数落林黛玉的人可不会记着是贾母算计着林黛玉、几乎是半强迫地让林黛玉跟贾宝玉亲近,他们只会记得林黛玉没有好好为母亲服丧守孝! 所以就是金钏儿这样的人都知道,贾琰把林黛玉关起来其实是救了林黛玉。当然,因为贾母的态度,她们对这位表小姐也没有多少敬重就是了。 “这,这样说不大好吧?她好歹还是府上的表姑娘。” “有什么关系!横竖老太太太太都没太把她当一回事情,你只要别让二姑娘抓住就成!别的都是小事儿。” “被二姑娘抓住?” 金钏儿跟玉钏儿连忙给莺儿科普起媚人的事儿来。 听了下面的丫头们的报告,何奉仪和温奉仪立刻望向了贾琰,只见贾琰摸着手上的羊脂白玉镯子幽幽地道:“这个金钏儿倒是有些见识。” 薄荷偷偷地觑了贾琰一眼,这才赔笑道:“看姑娘说的。要婢子说,这话若是真的是金钏儿自己想出来的,那才叫本事呢!可是她只看到了姑娘让林姑娘在屋里守孝、不让林姑娘出门,却不知道姑娘不去打扰林姑娘守孝才是对林姑娘的尊重。在奴婢看来,这个金钏儿不过是跟着二太太回了一趟王家,听了某些事情,因而拿出来显摆罢了。” 贾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让薄荷拿了个银锞子打赏那个传话的小丫头,这才转头对何奉仪、温奉仪两个道:“这事儿,奉仪怎么看?” 何奉仪答道:“县君,在下官看来,以那贾宜人一惯的行事作风,只怕这薛家这次进京恐难如愿。” “奉仪能否说得明白些。” 温奉仪笑道:“县君不是早就心中了然,又何必再问?” “自然不是我想知道,而是这些丫头们需要知道。” 何奉仪道:“不止这些侍女,还包括我跟温姐姐。下官说得可对?” 何奉仪很清楚贾琰没有说出口的话。贾琰会这样说,无非是在告诉她,薛家这次进京的两个目的,送薛宝钗进宫和摆平薛蟠的案子,这两件事情都不会如愿,而且这两件事情都会坏在王夫人手里。 何奉仪在宫里见过多少龌蹉的事儿,她对王夫人的手段清清楚楚:把薛蟠弄成法律上的死人却留着薛蟠的命,就能够慢慢地从薛家手里弄钱。等薛宝钗和贾宝玉再大一点,就用这表姐弟的婚事做饵,鲸吞掉整个薛家。那个时候,薛蟠在法律上早就成了死人,薛家的财产随着薛宝钗成为王夫人的囊中之物,等薛家全部的钱都到了王夫人的手里,那薛蟠就会成为逼死薛姨妈和薛宝钗的索命绳索。 何奉仪相信:贾琰就是这么想王夫人的。而且贾琰会这样说,其实就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告知王夫人的真面目,从而争取到自己跟温奉仪两个的全力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贾琰的要求很快就送到了皇帝面前,这让皇帝有点犹豫。其实作为一位儿皇帝,亲爹还在太上皇的位置上坐着,手里还握着权力不放,当今皇帝最多也不过是有了个名分,然后换了身衣裳冠带,其他的,说句不好听的,有的地方还不如他还是个皇子时自在呢。 不过,即便是能做的事情很少,可皇帝还真的不需要通过来帮助贾琰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真正打动皇帝的,是贾琰说的,通过薛蟠一案看清楚官场的现状。 在正常人眼里,薛蟠是王夫人的外甥,王夫人又是王子腾的亲妹妹还是荣国府里的实际上的当家太太,如果她心里真的对妹妹有那么一丝怜惜之情,那么要么就让金陵那边为薛蟠翻案——反正冯渊也不是当场死的,而是抬回去后死的,冯渊又是家里的独子,家中已无长辈,以贾史王薛四家在金陵的影响力,完全可以说是冯家的下人垂涎冯家的家业许久因此抓住了机会害死了冯渊,诬告薛蟠则是为了遮掩他们转移冯家财产的事实——这也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以王家和贾家的影响力,他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还可以做得天衣无缝,除非是狄仁杰包公再世,否则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查的出来。 当然,王家和贾家的人蠢一点,遇到了一个耿直的官员,那么这位官员硬撑着要捉拿薛蟠,然后跟王家贾家对上,不过王家贾家都是太上皇的旧臣,只怕这个官员最后还是只能罢官了事。 站在皇帝的角度,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够站到王家和贾家的对立面上去的。这也是贾雨村能够补上应天知府这个缺的深层原因。毕竟,贾雨村可是传说中因为不随大流得罪上峰而被罢官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贾琰带来了完全不同的结论,叫皇帝如何不惊讶?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会把贾琰留下来的缘故。 灯节前奉召进宫陪贵人们赏灯的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不知凡几,可是人家差不多灯节一结束就回家去了,反而是贾琰,跟太上皇后的几个亲孙女们留在了宫里,还一留就留到了二月劝农礼即将开始的日子。 这叫人如何不侧目? 也只有皇帝和太上皇知道这里面的原因罢了。 他们都在等,等薛蟠的案子的结果送来。 皇帝想要的很简单,他想看看如今的官场成了什么样子,再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插一手,培养些自己能用的人。 至于太上皇,他的感觉要复杂得多。 当年太上皇能够毫不犹豫地把疼爱多年、亲手栽培出来的正宫太子老义忠亲王给废掉,还让这位蒙受这屈辱死去,可如今,年纪大了,却越发讲究起来。 没错,贾家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贾母是内因,太上皇就是外因。当年让四王八公家的继承人们去做刚刚被册封为太子的老义忠亲王的伴读就是太上皇的命令,结果老义忠亲王出事了,贾赦也成了一枚弃子。因为贾家对贾赦的各种压制,让太上皇看到了贾家的诚心,因而默许了贾政王夫人住在荣禧堂里面成为荣国府实际上的主人的事实,要不然,就贾政王夫人处处以荣国府的正经主人自居并且不停地败坏贾赦的名声的德行,如果不是太上皇暗示和庇护,御史台的弹劾折子早就把贾政批死了。 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太上皇才会更加看重贾政王夫人,他不需要这两位有多大才华,但是品性一定要好,尤其是对贾赦和贾赦的子女要宽容。太上皇比任何人都清楚,贾赦其实是因为他的儿子老义忠亲王才倒霉的,贾家又做出了那样的姿态,所以,“出于仁慈”,太上皇才会特别容忍贾政王夫人,他觉得,既然传言中贾政王夫人都是好的,一个君子端方,一个菩萨心肠,必然会善待贾赦和贾赦的儿女,至于贾琰的蹦跶,太上皇也只是当小孩子不懂事儿,被人挑拨了两句就上蹿下跳,因此不大在意。 可薛蟠的案子却给了太上皇一个狠狠地耳光: 薛家本来就是依附着贾家和王家的存在,薛家的太太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薛蟠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可王夫人竟然为了薛家的银子,直接就让薛蟠在法律上成了死人! 尤其是薛蟠的案子,王夫人又从薛姨妈手里得了五万两银子一事,更是让太上皇有了一种深深的、被欺骗的感觉。 更别说薛家为了薛宝钗进宫曾经上下打通关节,还委托了王夫人,而王夫人却跟负责的太监说让他们秉公行事,直接以薛蟠犯事为由,直接就把薛宝钗的名字给去了! 太上皇就忍不住让下面的人开始查。 太上皇的路子比皇帝广,用的人也比皇帝老道,自然得到的情报也比皇帝多,自然,很快就把各种事情给翻了出来。 有些事情是上头不查,一旦上头查起来,就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都能够给你翻出来。很快,贾琰曾经嘀咕过却不敢说出口的贾赦原配张氏太太和原配所出的嫡长子之死的重重疑点都放到了太上皇的面前,点点滴滴都直指王夫人,让太上皇免不了有了这样的一重认识: 原来贾政王夫人竟然在那么久远之前就算计着贾赦,算计着贾赦的子嗣,算计着荣国府的爵位了! 这让太上皇的内心深处有了一种深深地、被欺骗之后的羞辱感。 贾琰不知道太上皇的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道贾政王夫人失去了他们最大的保|护|伞,这会儿她正跪在皇帝面前,等着皇帝回神呢。 其实,对于皇帝让自己跪着这种事情,贾琰觉得很平常。 别说贾琰脑洞大,其实她就是这么一个脑洞特别大的女孩儿,在她眼里,作为一国之君,哪怕不是乾坤独断的主儿,这时间也是宝贵得紧的。如果真的不想理会她,完全可以让她在偏殿继续呆着或者早早地送她回家去,又何必把她留到现在?又何必叫她在这里跪着,他在上头装模作样,累不累啊? 所以,对于皇帝这样的身份的人来说,他要折腾自己才是好事儿,他不肯理会自己,那才叫大事儿呢! 别说她这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被封建社会给洗脑了,实际上,在她上辈子的职场上不也是这个样子吗?老板看重你,才会给你布置很多任务,老板不理会你,那才是你要走路的节奏。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贾琰趴在地上,脑子转得飞快,可她不知道,她的表情变化清清楚楚地倒影在福宁殿的地板上。 谁让本朝的开国皇帝是汉唐发烧友呢,因为这位太|祖皇帝的缘故,宫里有很多汉唐式的建筑,就好比这福宁殿,从走廊到里间全部都是木地板,当然,也少不了寝台这种唐式建筑特有的玩意儿。木地板下是地龙,柱子是铜的,跟火墙是主要的取暖设备——对了,成为县君之后,贾琰才知道原来封神演义里面的炮烙之刑的主要工具铜柱其实就是这种取暖设备,虽然有点烫,但是一般情况下,那铜柱的温度连四十度都没有,就跟洗澡水的温度差不多——也许会把小孩子的手烫红但是绝对不可能把人烫熟,就是把人烫个水泡出来都很有难度——这温度如果高了,万一把皇帝烫到了算谁的? 所以说跟很多小说里面yy的那样,皇帝一声令下,一群内侍就一拥而上把人绑在铜柱子上,一个大活人惨叫着在半个小时内变成烤肉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因为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柱子里的温度提高到把人烫熟的温度,且不说那个工作量,就说福宁殿里那么多柱子,而且这些柱子都是连在一起的,真要把那些柱子的温度升到这个程度,福宁殿里面也没法呆人了。 不过,汉唐式的宫殿,配上明式的人物衣着,真要叫另外一个时空来的学者看了,绝对会吐槽不止(注)。 这也是为什么贾琰会跪在距离寝台大约一丈的位置,不,更准确的说,她跪的地方正好是寝台到门口的中间的位置。至于那个寝台,贾琰曾经偷偷地估算过,比她现在的卧室外加外面的套间还大。 刚刚禅位的太上皇是个喜欢享受的,所以他的宫殿里面都是明式家具,用太上皇的话就是,他不想委屈自己的腿。所以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他经常住在福宁殿的另一头,那边都是明式布置,桌子什么的都比较高,坐着办公的时候两条腿可以自然垂直。 可当今皇帝似乎是个偏爱汉唐式家具的,就跟现在这样,皇帝正盘腿坐在读书,顺便通过福宁殿的地板观察贾琰的反应。 通过地面观察下面的人的反应,那是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打落地就必须学会的功课。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梦本来就是一部架空的小说,蠢作者就不往下细究了,因为在这方面,红楼梦就是一座迷宫,真要细究下去,绝对会让人发疯的。 本章刻意这么写,就是提醒诸位,这个朝代不是清代不是清代不是清代(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四月重点更新《老子不是米迦勒》那篇,这篇,月更或者半月更。 附送冷笑话一则: 宫里裁减开支,把宫女们的镜子给裁了,有宫人反对,广储司郎中便道:“你们用什么镜子,对着地板不就可以了?如果嫌地板不够清楚,那就少偷些懒,把地板擦干净些。” 第33章 老实说,在皇权之下,皇帝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做这么多的鬼脸,尤其是对方还是脸冲着地板的。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虽然皇帝跟前的心腹大太监权昌都忍不住想捂脸,可权昌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引起皇帝注意的一个好办法。至少,在权昌的印象里面,无论是太上皇面前还是当今皇帝和皇帝的兄弟们面前,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做鬼脸。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对着地板做鬼脸,不得不说,这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一个不小心就是被厌弃的节奏。 只见皇帝止住了权昌即将出口的阻拦,在寝台的边缘坐下,任由自己的双腿自然地垂下来,然后才道:“嘉善,你在想什么呢?” 贾琰眨眨眼睛,这才直起身子,对皇帝道:“启禀万岁,臣女方才闻到鸡蛋羹的味道。” “所以,你是饿了?” “不,臣女只是在想,万岁吃一枚鸡蛋要多少钱。早两年臣女还在我们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要吃个鸡蛋,下面的厨娘都敢跟我开口要五百个钱呢!” 贾琰一生气,竟然连臣女两个字都忘记了。偏生她提出的事儿又不是小事,皇帝都没有开口纠正她。 贾琰提起鸡蛋的时候,权昌忍不住抖了一下,因为他很清楚,就在年前皇帝刚刚查过账,宣徽府庆丰司的账本上可是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一枚鸡蛋一两银子呢。 果然,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外面的鸡蛋五百文一个吗?” “怎么可能!”贾琰道,“不过是那些厨房里的人变着法儿搂钱罢了。真当我,真当臣女不知道就在我们荣国府后街上就有人挎着篮子卖鸡蛋,一文钱一个,买十个送一个!更别说,我们荣国府的鸡蛋有的原来就是庄子上送来的,不要钱,有的则是鸡鸭养在家里的时候生的也不要钱。” “生的?” “对啊。我们家人口多,鸡鸭也是日常供应。因此每旬都是一车一车地往家里运鸡鸭鹅,账房上还专门拨了养这些鸡鸭的小米!这些鸡鸭生的蛋,是花钱买来的吗?真当我是好欺负的!闹到最后我这个正经的贾家的姑娘还要忍饥挨饿下面的奴才们倒是天天大鱼大肉!偏生我们那老太太尽说什么对下要仁慈仁慈仁慈!想到这个,我就想把些奴才们全部提脚给卖了!” “所以,你这次进宫,这是想要朕帮忙把你们家的那些奴才们给办了?” 贾家是这么个乱象,宣徽府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乱象?既然贾琰为皇帝指出宣徽府这么大的弊端,皇帝还真的不介意给她撑一次腰。 “那敢情好。您可别说,我们家乱着呢,那些奴才们胆子大得很,都把我们荣国府的库房给搬空了,就是我父亲的原配太太还有我母亲的嫁妆也都给偷了出去,如今库房里面就剩下粗苯家具!我父亲原本提过一回,结果被老太太和那位二太太给联手压了下去。” “哦?这是什么缘故?” “自然是因为我父亲提到了老太太的心腹赖大一家还有二太太的心腹周瑞家了。那周瑞家把我们家古董偷出去让他女婿在外面开了古董店!还有那赖家,竟然让我们贾家正经的小爷、哥儿叫他们爷爷!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更别说他们打着我们荣国府的名头在外头做的包揽诉讼、放高利贷!今儿个臣女在这里也是臣女父亲的意思。这两家抄没来的钱财,我们原是不敢要的,只是这里头有我父亲前后两位太太的陪嫁,我父亲说,只求把两位太太陪嫁的那些书籍字画和陪嫁的庄子铺子找回来,这是要传给我哥哥和我弟弟的,不然,他日后都没脸见两位先太太。至于别的我父亲也不要了。横竖我们府里欠着国库银子,赖家和周瑞家里既然能把我们荣国府的库房都给搬空了,可见他们家财不少,应该能够还上我们荣国府欠的亏空了。若是还差,我们再想想办法也容易。不然,现放着这两家大财主大蛀虫,我们家还真没办法还亏空。” 权昌缩了缩脖子。 他知道,贾琰说到皇帝的心坎儿里面去了。皇帝有多缺钱,别人不知道,权昌会不知道?太上皇自诩仁善用国家的钱买名声,国库传到皇帝的手上那根本就是个空壳子!更别说,朝廷如今正是用兵的时候,用兵就要花钱。没钱,难道让将士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上战场? 权昌也早就知道,皇帝对四王八公为首的老臣们不满得很了,欠着亏空还不还钱!只是太上皇护着皇帝不好动这些人罢了,可皇帝心中的愤怒却是愈演愈烈对这些老臣之家的耐心也越来越少。说得不好听一点,每逢那些大臣们跟皇帝哭穷的时候,皇帝都想把那些大臣家里都给抄了,好看看是真穷还是假穷! 贾琰说的荣国府的财产都被下面的奴才们给搬空了。这件事情对于皇帝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贾赦其实有归还亏空的意思!虽然说贾赦在荣国府里只剩下个名头,不过,有的时候缺的就是这个名头。 就跟贾琰的请求一样,就是皇帝查出来贾家的奴才们个个富得流油,可如果贾赦不说,那他派人动手也会让太上皇生气说他不给老臣生路。而现在是贾赦派了女儿来求皇帝做主,那皇帝自然就没有掣肘了。 皇帝立刻就选了京兆府尹、京兆府少尹和虎贲卫首领来,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下去了。 皇帝召见臣下的时候,贾琰就已经退到角落里面去了,等皇帝安排妥当,贾琰这才被带到皇帝面前。 皇帝逗她:“如何?可满意了?” 贾琰笑道:“万岁,臣女虽然说的是自家事儿,可臣女听说,这宫里的事儿也不小。臣女虽然是为了自家,可不想让皇后娘娘无端受了委屈。若是万岁心中生气,可莫要怪罪皇后娘娘才好。” 皇帝眼睛一眯:“此话何意?” 贾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跟我们家那样,家里的太太奶奶们是能够摸到管家大权,可宫里却不一样。宫里的内侍、官员,都自有一套章程,任何事务都有相关的官员负责,皇后娘娘可管不到他们头上去。更别说有些事儿,皇后娘娘就是看见了也是不好开口的,她若是开口了,就是为了万岁好也会有那种小人为了自己的好处到处编排皇后娘娘的不是。众口铄金,日子久了,就是万岁对皇后娘娘有着再好的情分又哪里经得起这等消磨?臣女敢说也不过是因为如今臣女的性命都在万岁的指尖上吊着。若是得了万岁的青眼,有万岁照拂着,臣女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若是没了万岁的庇佑臣女只怕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这样的臣女哪敢不搏尽全力求万岁的恩宠?” 皇帝一听,倒是愣住了。 其实方才他还真有点生皇后的气,因为在他看来,皇后身为他的妻子,有事儿自然应该提点他,就跟当初他还是皇子而皇后还只是皇子妃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做的。 可是现在呢? 皇帝自己也承认,打成了皇帝之后,皇后就跟他远了。有的时候,皇帝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等闲变却故人心,是不是进宫以后,皇后就变了呢? 得了贾琰的提醒,皇帝这才想起来,是啊,皇后也不容易。皇子妃还能说是当家王妃,可皇后却不能说是当家皇后,很多时候很多朝代,皇后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文武百官们要皇后好生养要皇后贤惠能干却不希望皇后对官员任命插手也不希望外戚势大。 这样一想,皇帝倒是觉得这过去的一年里面,他有些错怪皇后了。想到皇后的难处,皇帝心动了,他决定稍晚一些时候去皇后那边坐一坐。 这宫里从来就不缺什么秘密。这边皇帝才见了贾琰,那边京兆府尹和京兆府少尹就进宫了,然后虎贲卫就出宫了,这怎么看都有问题。 宫里的人不会不知道虎贲卫的意义,因此贾元春就自告奋勇地来探望贾琰、给皇后探消息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喝了水、换了衣裙,正在让小宫女给自己揉膝盖呢,听说贾元春来了,贾琰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她?她不是皇后身边的女史吗?好端端的,她来干什么?” “回县君的话,听说贾女史在皇后娘娘面前讨了恩典,说是探望一下堂妹……” “这话倒是糊涂。她虽然是我的堂姐,可我们姐妹俩年岁相差甚大,她又早早进宫来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姐妹情分?若是要说姐妹情分,我进宫都半个月了,她什么时候不好来,非要在这个档儿我才从万岁跟前下来的时候来?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在打探万岁的事儿吧?” 贾琰这么一说,在场的内侍宫女们立刻都低了头去。 窥视帝踪,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就是皇后,若是被人误会窥视帝踪也会吃挂落。 贾琰见状立刻道:“看起来我这是说中喽?” 贾琰说的是疑问句,可那口气却是肯定句。 “原来如此。她跟她弟弟跟前的那些丫头们一个德行,打着为主子考虑的名头,败坏着主子的名声倒是利索,实际上都是在为自己捞好处!告诉她,我不见!若是她真惦记着姐妹情,早干嘛去了?非要拖到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贾琰觉得在贾家搞,就是赢了也没意思,所以她决定玩一把大的。 嗯,就是这样。 每一步玩的就是在钢丝上跳舞的刺激。 贾琰的人设就跟贾家一样,贾家是个暴发户人家,所以贾琰在皇帝跟前的人设就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暴发户人家的好运女孩。就是皇帝赏了两个女官下去,可时间还短,改不了她骨子里的没规矩。所以她生气的时候,就会忘记她应该自称臣女。 就这样。 第34章 贾元春去探望从皇帝跟前下来的贾琰结果门都没进就被贾琰给赶走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别说是那些妃子们,就是皇后,第二天也知道了。 皇后身边的龚嬷嬷道:“娘娘,这贾县君如今年纪是小,可她都内定了要进宫,娘娘不可不提防啊。” 皇后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扶了扶头上的珠花,道:“那丫头今年才十一吧?她就是要进宫也要四年以后。急什么?本宫现在就开始防备她,岂不是给了别人机会?” 连嘉善县君这样才十一岁还没进宫的孩子都要嫉妒提防,落到皇帝的眼里,她这个皇后只怕要坐实了妒妇的坏名声了。寻常人家出一个妒妇还要被人指指点点呢,更何况她一个无子的皇后? 皇后不想给那些妃子们任何机会。 她会在皇后的宝座上坐到死,然后堂堂正正地跟皇帝合葬。 她可是皇帝的原配。 只是她毕竟是皇后,如果她身边的人犯了错,她也没脸,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着、敲打着,免得给自己添乱。 “还是娘娘考虑得周详。” “不管怎么样,那丫头毕竟是献出了红薯之人,就冲着这份功绩,万岁也不会薄了她。万岁刚刚封了她为县君还特特给了体面,这四个月都没过呢,本宫就跳出来针对她,你说,万岁会怎么想?” “是老奴糊涂,请娘娘责罚。” 这位龚嬷嬷一跪,宫里的宫女内侍们下跪的下跪,低头的低头,生怕惹了皇后不高兴。 皇后伸手扶起了龚嬷嬷,道:“嬷嬷,你跟了我几年了?” 龚嬷嬷道:“打娘娘被礼聘为皇子妃,承恩公府就特特选了老奴来,至今已经十五年了。” 皇后道:“是啊,十五年了。本宫嫁给万岁也有十四年了。本宫熬了整整十三年,这才熬到如今的位置上,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给搭了进去。嬷嬷,你说,如今本宫除了这个名分,还剩下什么呢?” “娘娘说什么呢。只要承恩公府在,必不会让娘娘受了委屈。” 皇后摇摇头,道:“嬷嬷,你错了。任何一个家族,都应该靠男人自己撑起来,光靠女人的裙摆又有什么用呢?本宫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想把本宫的小妹也送进宫来,或者把本宫的侄女儿配了两位皇子。要本宫说,何苦来。本宫跟了万岁这么多年,万岁的性子,本宫还不了解?” “娘娘~” “嬷嬷,你莫要再说了。你要记着,万岁不喜欢的事儿,本宫不会做。万岁喜欢的人,本宫才会喜欢。对了,嘉善那丫头说了些什么?” 龚嬷嬷连忙如此如此学给皇后听。 皇后摸着自己染得红红的指甲愣愣地出神。 “娘娘?” 皇后这才回神,道:“贾女史连她这个妹妹的一片指甲都比不上!” 龚嬷嬷吓了一跳。 “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道:“嬷嬷,这次的劝农礼给嘉善安排个好位置。” 皇后知道龚嬷嬷清楚她的意思。 “娘娘!” 龚嬷嬷最担心的,就是贾琰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皇后笑道:“嬷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只要本宫一点儿错都不犯,那本宫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嘉善就是再好,除非是本宫病逝了,否则,她进宫只会在本宫之下,给本宫磕头行礼。懂了吗?嬷嬷。” “是,娘娘。奴婢明白了。” “至于那个贾女史……” “娘娘请吩咐。” 贾元春是个惯会讨好人的,这个女人背后又站着四王八公之家,而四王八公之家又是太上皇的老臣。皇后很清楚,龚嬷嬷是为了自己的地位这才对贾元春更加客气,不止龚嬷嬷,就是自己也一样。要不然,这宫里这么多人,皇后为什么独独让贾元春做了自己身边的女史? 不过,这也到头了。 以前是没别的选择,不过,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皇后当然乐意选贾琰而不是选贾元春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让她老实呆着。若是她那么闲,找个理由让她抄书。” “是,娘娘。” 贾琰可不知道皇帝离开之后,皇后跟她的心腹还有这样的一段对话。因为在第三天,她又被皇帝召见了。 显而易见的,今天的皇帝心情很好,很兴奋,召见贾琰的时候也没让贾琰多跪,而是意味深长地问贾琰:“嘉善,你可知道从那赖家和周家以及他们的亲眷家里抄捡了多少东西出来?” 贾琰傻傻地道:“这个,敢问万岁,我们家亏空了多少钱?” 皇帝笑着取过手里的几张纸,晃了晃,道:“一共八十三万两银子。” 贾琰缩了缩脖子,道:“那,那,我猜差不多一半的样子。” 皇帝笑了起来,道:“错,还多些。” 贾琰想了想,道:“那,五十万?” “是六十七万。”看见贾琰又缩了一下,皇帝道:“放心。这六十七万里面不包括你前面两位母亲的陪嫁庄子铺子,还有那些书籍字画也都交给了你父亲。” 虽然是女孩子,但是贾琰上辈子的时候可是看过《鹿鼎记》的,这抄家的猫腻她也清楚。不过,能够拔出这两个心腹大患,外加还上那么多银钱,贾琰已经心满意足了。 贾琰害怕的是,皇帝看到他们家的奴才都有那么多钱然后怀疑他们贾家到底有多少钱财。她不知道的是,虎贲卫首领早就跟皇帝报告过了,抄捡赖家和周家的时候,贾家上上下下是什么反应、贾母跟王夫人是什么反应、贾赦贾政俩兄弟又是什么反应,皇帝早就清清楚楚。所以,对贾家的库房里面空荡荡的下面的奴才们却借着贾母王夫人的威风个个腰缠万贯一事,皇帝也有了非常充分的认识。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会点头,把那些书籍字画还有贾赦前面两位妻子的陪嫁庄子还给了贾赦。因为此时此刻,皇帝对贾赦有了非同一般的感同身受。 皇帝是名义上的一国之君,贾赦是贾家名义上的家主,他们都有名分,可惜都做不得主,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啊。 虽然皇帝也觉得贾赦可能蠢笨了一点、愚孝了一点,换了自己绝对不会跟贾赦那么无能,可这心理上还是在贾赦贾政兄弟之间稍稍向贾赦偏了一点。 见皇帝不像是恼怒了贾家、自己暂时不会有做池鱼担忧,贾琰总算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赖家是老太太的陪房,如今赖家被抄了,家里肯定是闹成一团了。就是不知道父亲好不好。” 想到下面的报告,再想想自己头上的太上皇,皇帝也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头上是太上皇,那是没办法,谁让太上皇是他的亲爹,而且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太上皇的权术比他这个刚刚上位的皇帝好多了,所以皇帝觉得自己奈何不了太上皇,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可贾母不同啊,贾母是个女人,有道是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孝道上来说,贾赦对贾母的孝已经做到了极致,可贾母连起码的妇德都没有做到,甚至把自己的陪房宠得比夫家的子嗣都金贵,皇帝会对贾母有好印象才怪! 如果不是碍着太上皇,皇帝早就直接让皇后下懿旨训斥贾母了;如果太上皇后是皇帝的亲娘,皇帝绝对会磨着太上皇后让太上皇后下懿旨训斥贾母。 不过,要皇帝下旨嘉奖贾赦那是不可能的,一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贾家欠了国库的钱,还亏空是义务,现在贾家主动归还亏空,不过是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哪里值得皇帝专门下旨嘉奖?二来贾家如今的欠账也没有完全清偿,皇帝也没有必要现在就夸赞贾赦,等他们把亏空全还上了也不迟。 皇帝眯了眯眼睛,道:“怎么,想求朕帮帮你父亲?” 贾琰道:“这个,对臣子论功行赏,是万岁的事儿,臣女哪敢开口?更别说,家父所为也算不上什么功劳。只是……” 听见论功行赏四个字的时候,皇帝的心里就不痛快,不过听到后来,皇帝倒是觉得这丫头有些知情识趣儿,因此皇帝没有生气,而是很温和地问贾琰还有什么要求。 贾琰道:“万岁,既然抄捡了那些奴才已经还上了大部分,是否能请万岁开恩,容许家父分两年或者三年还清?” 皇帝奇道:“这是为何?” “臣女家里的库房早就空了。虽然只是小部分,可十六万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跟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就只有买田置业的,从来就没有把田地给卖了的。所以,臣女想请万岁宽限两年,臣女相信,经过此事,父亲一定会拿回管家权,这家里的出息,父亲也会亲自去查,断不会再让下面的奴才们给贪墨了。只要没了这些蛀虫,臣女家里一定可以在三年之内还上这十六万两银子的亏空的。” 皇帝一听,立刻就不舒服了。 丫的,你们都欠了几年了,能不能干脆一点,早点还上?! 皇帝立刻就没了兴致,早早地打发贾琰回去了。 第35章 亲蚕礼结束后没多久,贾琰就回家了。她照例走黑油大门直接回大房,可谁想到,她才绕过那个弯角,就看见邢夫人带着丫头婆子们在垂花门口等着。 贾琰哪里敢一直坐在铜舆车上,连忙早早地下来,步行到邢夫人面前行礼:“女儿见过母亲。原该是女儿去给母亲请安才是,怎能劳动母亲在这里等女儿?” 邢夫人连忙扶贾琰起来,口中道:“你这孩子!你从来是个伶俐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那一状,把赖家都牵扯进去了。老太太怒火冲天,要罚你呢!” 邢夫人是个胆小的,即便有些小聪明,却在贾母的积威之下过了这么多年,就是在娘家的时候有些本事也被贾家和贾母王夫人给消磨得差不多了。 因此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就被吓得不轻,故而特特地来迎接贾琰,就是希望能够早早地从两位奉仪女官嘴里得个话。 贾琰眼珠子一转,道:“太太莫要唬我。老太太从来是个精明的,只有她老人家精力跟不上不想管的,没有她想管却管错了的。别的不说,就说这奴才搬空了主家的库房一事,谁家容许这样的事儿?怕是老太太恼我捅开了这层纱更恼那位管家却把这府里的好东西管到奴才屋里去了呢!” 贾琰看得明白,这事儿闹出来了,她的名声肯定不会有损失。 贾母要责怪她?别逗了。贾母要以什么理由责怪她?是怪她不知道怜惜老奴吗?明明是这些奴才犯了盗窃主家之罪先在!如果贾母为了这样的理由怪罪她,只怕贾母的名声也就完了,史家的女儿也别嫁了,就是已经嫁了的姑太太姑奶奶们也别想安生! 她们的夫家肯定会查的!不止她们的陪房,就是她们的陪嫁箱子也会被查。 所以,这事儿闹出来,在贾家急的应该是贾母跟王夫人,在外头急的应该是史家和王家,跟贾赦这一房可没有多少关系。 邢夫人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心大?要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老太太也就罢了,那位可从来就是个脸慈心苦的主。她的手段又是一套套的,要想折腾你,那还不容易?更别说,”说到这一句,邢夫人已经是压低了声音:“你嫂子可是她的亲侄女儿呢。” 贾琰正要开口,却见那边来了鸳鸯,鸳鸯身后跟着三四个粗使的婆子,抬着两只大红描金箱子。只见鸳鸯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跟邢夫人贾琰见礼,然后道:“太太怎么在这里站着?怎么不在屋里说话?” 贾琰跟邢夫人对视一眼,笑道:“我多日不在家,太太想我了呗。” 鸳鸯也笑:“可不止太太想姑娘,老太太也想姑娘了呢!可巧前儿个甄家叫人送了些上好的宫绸宫缎来,都是极清雅的花色。老太太就说里面有几个最是适合二姑娘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特特叫我给二姑娘送来呢。” 贾琰笑道:“可是姐妹们都有的,还是单单给我一个的呢?” 鸳鸯笑道:“自然是给姑娘一个的。” “那我便愧领了。”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清雅,姐妹之中林妹妹若是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我记得她也快出孝了,很该留两个给她裁衣裳呢。” “姑娘对林姑娘这份心,也就老太太能比了。” “这有什么的,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嫡嫡亲的表妹。”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冷不防邢夫人身后又有人道:“二姐姐说林姐姐是姐妹中最是清雅的,那宝姐姐呢?” 贾琰顺势望去,可不是探春和薛宝钗来了。探春也就算了,可薛宝钗的胸前却挂上了金锁,之前可没看见她戴这个,可见是进宫无望,开始谋算跟贾宝玉的金玉良缘了。 探春与薛宝钗先过来见过邢夫人,然后才来与贾琰见礼。 礼毕,方才听贾琰道:“宝姐姐这不是清雅是素净。要我说,姨妈家里对宝姐姐也太不上心了!连宫里都知道薛家是珍珠如土金如铁,拿出两个来给宝姐姐打扮打扮又何妨?” 薛宝钗只能道:“是我原不爱这个……” 贾琰道:“这个理由我可不爱听。就是爱干干净净的打扮,也没有打扮得跟守孝一样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原忌讳这些,更别说连重孙媳妇都有的老太太。”说着,便指着薛宝钗胸前的金锁道:“如今挂着这个倒还好些。不过,我怎么觉得这四个字有些眼熟。” 薛宝钗见状,连忙要取下金锁好方便贾琰细看,却不想邢夫人先笑了起来:“宝丫头这个金锁上刻的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怪道呢!”贾琰道,“宝玉的那块玉上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过,若是要充当有来历的古董玩器,还是宝姐姐的这块更像话些。谁让他的那块石头上头刻的是楷书。” 探春见状,连忙推贾琰:“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跟吃了辣子一样。” “没有办法啊。谁让宝玉的那块石头都传到宫里去了。我不过是复述某位娘娘的话罢了。就是因为这块破石头,宫里都传遍了,说我们贾家内宅极没规矩。我在宫里见人就矮一截,见人就跪,还受了这么大的气,还不许我回家发发我的小脾气啊?” 说得邢夫人先笑了起来:“可不是这话。既然回了家,很该松快松快。”又道:“三丫头跟宝丫头是来看二丫头的吧?那你们先去二丫头屋里玩,回头在我这里用了饭再回去。鸳鸯,老太太那边,还请你多多美言一二。” 鸳鸯哪里敢阻拦,连忙应了,将箱子交割明白,这才带着人回禀贾母。 这里贾琰跟探春、薛宝钗三个告了罪,目送邢夫人回了房,这才往贾琰这边过来。探春之前还真的从来没有来过贾琰这边,如今绕过照壁,看见院子里姹紫嫣红的小花园,看到那凉亭上面挂着的妖娆女萝,凉亭里还有一方石桌子四个石墩子,还有满院子屏声息气的丫头婆子,忍不住道:“二姐姐这里好生自在。” 贾琰笑道:“这就是有亲爹疼的好处了。若不是我父亲惦记着我这个女儿,我就只能指望着将来老太太能够垂怜,从公中漏那么一点两点的,好让我不致于那么寒酸。” “二姐姐说得哪里话?” 探春嘴上这么说着,可这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探春是个精明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牢牢地巴着王夫人,因为她知道贾政是靠不上的、她的将来全都拿捏在王夫人的手里。所以她不得不讨好王夫人,做王夫人手里的一杆枪,哪怕要踩着自己的生母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不迟疑。 就是因为她精明,所以赖家和周家被抓进了京兆府大牢等着官卖一事,她已经知道了。她还知道连赖家那个没上奴籍的赖尚荣都被打入了奴籍等着发卖。 她甚至还见过王夫人私底下的暴跳如雷。 赖家对贾母的重要性就跟周瑞一家对王夫人的重要性一样,更别说赖家在贾家几十年的体面,王夫人为了周瑞一家子的事儿暴跳如雷,还在私底下咒骂说绝对不会放过贾琰,探春因此推断,贾母也不会轻饶了贾琰。 探春一直在等待贾母发作贾琰,却没有想到,贾母只是把贾赦贾政兄弟俩叫到跟前吩咐了几句之后就完了,甚至在看到甄家送来的礼单之后,还把其中颜色鲜亮的都挑出来给了贾琰。 探春当时都懵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听说贾琰回来之后就跟薛宝钗一起来拜访贾琰的原因。 不过,听到贾琰这么说,探春也反应过来了。贾家给庶女的陪嫁是有定例的,五千到一万两银子。这公中东西多呢,自然多得些东西的可能性也就好一点,陪嫁自然也跟着丰厚一点;若是公中的情况不好,就是五千两也要被克扣掉一半呢! 探春只管愣愣地出神,薛宝钗却正色道:“二妹妹,这话可不是你我该说的。” 贾琰笑道:“宝姐姐说什么?什么是我不该说的?” 薛宝钗道:“自然是将来的事儿。” 贾琰愣了一愣,继而大笑:“宝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那些蛀虫的事儿!”说着,就指着由那些婆子们抬进来的箱子,道:“以前啊,我们家养着不知道多少蛀虫,但凡好一点儿的东西都被他们摸过了,就是我这个正经的贾家女儿也只能捡他们剩下的。在今日之前,我们姐妹何尝想过这满满的缎子往屋里搬?也就家里的蛀虫被扫干净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说着,又冲着薛宝钗眨了眨眼睛,道:“对了,该不是这次进宫一事黄了,宝姐姐心忧前程,这才不小心失了口?” 薛宝钗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然后变得绯红。 只见她强作镇定地道:“二妹妹知道?” 贾琰道:“当然,宫里选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宫妃,都要求家里必须干净清白。偏生宝姐姐的哥哥在这个当口儿出的事儿,还让金陵府定案把你哥哥定为罪人。宝姐姐怎么可能还能进宫呢?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宝姐姐这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干脆利落地拒绝让你的嬷嬷指点我也是这个缘故?” “没错。” 第36章 莺儿一听,大急,忍不住插嘴道:“二姑娘,难道我们大爷的案子断错了?” 贾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径自带着探春薛宝钗二人往屋里去了。 莺儿才要跟进去,就被薄荷拉住了。 薄荷把莺儿跟侍书两个拉到廊下,方才对莺儿道:“都说宝姑娘宽容,我看宝姑娘对你真的是太宽容了!在我们姑娘面前轮到你说话么?也亏得你不是我们家的,若是你是我们家的,让两位奉仪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侍书道:“薄荷姐姐,毕竟他们薛家如今就这么一位大爷,莺儿会担心也是自然的。” 连探春都要让着薛宝钗、由着薛宝钗踩着她的名声,更何况是侍书?就是心中有无数的不满,在这种场合,侍书就要维护莺儿,哪怕她心里有许多的不情愿。 薄荷笑笑,在美人靠上坐下来,又招手让侍书莺儿两个也坐下,方才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我们姑娘才没有生气。不过,你们薛家真的要问这种事情,也该是宝姑娘跟我们姑娘开口,要不,你来跟我们开口才是。你倒好,大大咧咧地直接问上我们姑娘了!” 莺儿连忙赔不是:“原是我一时心急,还请姐姐见谅。只是,我们不去屋里伺候,这,不大好吧……” 薄荷笑道:“怎么,怕我们姑娘委屈了你们姑娘不成?放心,就是白术姐姐要接收那些缎子,也有连翘和苍耳两个呢。” 侍书道:“苍耳?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哪里有给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儿的。” 苍耳,因为很容易就粘在衣服上,导致衣服损坏,因此还有狗屎粘的别名,意思就是跟狗屎一样讨厌。 薄荷道:“你懂什么!白术、连翘、苍耳,还有我的薄荷,都是药名儿!尤其是苍耳子,那可是预防、治疗疟疾的一味极重要的药材。去年的时候,京里不是闹过一次疟疾死了很多人吗?听说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药材,尤其是苍耳子不够才会死那么多人。我们姑娘便是因此记住了苍耳子这味药,还特特地把这个名字留了下来。” 贾琰成了县君,她身边的丫头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以前贾琰在贾母屋里的时候,她的丫头们自然不会对探春的丫头不客气的,不过,如今不同了,如今的薄荷等人可不会尽让着侍书翠墨这些人,相反,因着探春让着薛宝钗连带着侍书等人都要让着莺儿,薄荷几个不爽很久了。 探春落了自己的身份不要紧,连着贾琰和惜春也跟着跌了身份就不行! 莺儿道:“原来是这样。到底是府上的姑娘,就是慈悲。只是我们大爷的事儿,姐姐能否指点一二……” 薄荷微微眯眼,略带探究的眼神扫过莺儿,把莺儿看得心里直打鼓,小心翼翼地道:“姐姐这样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对?” 莺儿最怕的,就是薄荷把她跟薛蟠搅和在一起。而她最担心的,就是薄荷跟薛宝钗一样,有事儿没事儿就把别人家的姑娘往那终身大事上扯。 虽然是个丫头,可莺儿一样知道,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怕是个丫头也不能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更别说拿这种事情打趣人。 薛蟠在薛家的地位,莺儿一清二楚。如果被人认定了她对薛蟠有意,薛姨妈绝对会把她给了薛蟠,可薛蟠那个样儿,哪里是良配?她还指望着能够跟着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做妾呢。有贾宝玉这个温柔体贴又出身高贵的贵公子,谁会看上薛蟠那个呆子?! 可是这了解事情的始末的机会都摆在她面前了,如果她不问清楚,回去以后肯定是会受罚的。而这个惩罚,很有可能就是给薛蟠做妾。 莺儿很清楚,对于薛蟠来说,只要是漂亮丫头就行,无论是那个刚进来的香菱还是她黄金莺都没有差别。如果她去伺候了薛蟠,自然是香菱上来伺候薛宝钗。 她不想给薛蟠做通房丫头。 薄荷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按理说,姨太太也是王家出来的,怎么二太太都玩得那么溜儿的事儿姨太太怎么跟一点儿都不知道呢?难不成姨太太跟我们二奶奶一样都是打小没娘教的,还是姨太太是庶出的?看我,这嘴又快了。还请两位妹妹忘了这糟才好。” 莺儿和侍书连忙说不敢。 侍书道:“好姐姐,这原是我们求着你开口的,就是有了不是,我们也跟你同罪。若是我在别人面前多嘴了,日后叫我穿肠肚烂!” 作为探春的丫头,侍书很清楚探春的身份和地位,也知道探春是多么的努力上进。可是探春终究是庶出,有的事儿探春就是再努力再上进也摸不着。如今这现成的机会就在面前摆着,能够让她们了解外面的事儿,侍书如何不知道把握?侍书知道,真要从薄荷嘴里挖出什么事儿来,事后只有她的好处。 莺儿也连忙跟着发了一个毒誓。 薄荷道:“罢哟,两位妹妹怎么发下这样的毒誓来!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还请姐姐教我。”“还请姐姐教我。”莺儿和侍书异口同声道。 薄荷这才略略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啊,原是周瑞在外头做熟了的,如果不是我们老爷发现不对亲自去查也不会发现二太太拿着这府里的帖子在外头包揽诉讼,而这跑腿送信儿的人便是周瑞。就跟薛家大爷类似的事儿,周瑞原来就办过好几回。据说,周瑞办事儿是按着银子分级的,他拿多少银子就尽多少的心。就拿你们大爷的这种事儿来说吧,旧年也有一家类似的,那犯事儿的家里给了一万两银子,周瑞就跟当地的知府联合起来,说死了的那个抬回家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过是折了腿受不得昏过去而已,会死是他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有人看上了他们家的田地这才故意害死了那人然后嫁祸给别人。到最后,那打人犯事儿的人屁事儿都没有,不过是罚了点银钱就完事儿,反而是死了人的那家连族里都倒了霉被抓了好几个人,连其中两个有功名的秀才也遭了难被革了功名。” 侍书都听傻了,作为一个丫头,她知道的也不过是内宅的事儿,哪里听说过外面的?而且还是这么劲爆的。 莺儿更是愣愣地道:“这是一万两的,难道还有别的不成?” 因为是薛家是商户人家,所以薛家不像贾家那样看不起读书人,相反,薛家上上下下对于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是存着敬重的。莺儿非常清楚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在外面是如何受人敬重的。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贾家竟然有这么大能量,就这么轻轻易易地把别人十年寒窗得来的功名给抹了去。 以前她只是知道贾家富贵而已,可是这一次,她看到的是贾家的权势。 这让她真正对这座荣国府起了畏惧之心。 当然,伴随着畏惧之心的,还有向往之心。 在她看来,贾家人欺负林黛玉,也不过是欺负人家的父亲不在罢了,跟这样随随便便能够把那些秀才老爷举人老爷的功名撸了,那才叫有权! 薄荷道:“还有五千两和三千两的。五千两呢,就是弄一两个家奴抵罪,反正事儿都是家奴冒名儿做的,跟家里的哥儿不相干。案子完了,犯事儿的人在律法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三千两的呢,就是买个人鸭送去砍头。其实人鸭再贵,五百两也就顶天儿了,周瑞分些给那些牢头,他跟二太太最后还能够得两千两呢!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老爷那些日子为何那般生气?连我这个丫头也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儿来?” 见侍书和莺儿两个都懵了,薄荷这才总结道:“你们别看都是替人办案子,这里面的区别可海了去了呢!尤其是你们薛家的案子,办成什么了?薛大爷在律法上成了死人,将来如何说亲?就是你们姨太太坚持那是她亲儿子,可在律法上,她如今就剩下你们姑娘一个女儿了。就是薛家有钱,为你们大爷娶了媳妇生了儿子,那户籍上也做不得数!也就是说,姨太太若是想要孙子,还必须过继!过继又有过继的律法,若是不成或者有人作妖,这亲孙子到最后说不定就只能拿贱籍放良的文书!” 贱籍放良文书就是她们这些丫头们将来赎身嫁出去给良家子做正妻时拿的文书。 第37章 薄荷侍书莺儿三个就在廊下说话,与套间里面的贾琰探春薛宝钗三个就隔着一片直棂吊搭窗。贾琰又是个喜欢敞亮通气的,就是三九寒冬里她也要定时开窗换气,更别说如今这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头。 因着贾琰的习惯,这窗屉子早就支了起来,就是里面的雕花窗都开了。套间的窗子底下正好放着一座大大的罗汉榻,贾琰自己往东首坐了,让探春坐在了炕桌对面的西侧,至于薛宝钗,可不是只能坐在另外挪过来的靠背椅上了。 如此一来,贾琰和探春背对着外头,薛宝钗却是脸对着窗外,把薄荷的话听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血色刹那间从薛宝钗的脸上褪尽,就好像是三九寒冬之中被人用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个瓷实,冻得她连心都冷了,又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衣服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她钻进去。 一时之间,薛宝钗的心都木了。 “宝姐姐?宝姐姐?” 薛宝钗茫然地回过神,见贾琰略带惊讶地望着自己,然后微微侧过脸,好像才注意到薄荷就在窗外一般,这才露出正常的、客套的笑容道:“丫头不懂事儿,就知道没事儿显摆说新闻。还望宝姐姐海涵。” 贾琰的每一个表情都被薛宝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叫薄荷的丫头说的字字句句是冲着自己来的? 因着出身商户人家不想在荣国府里丢脸,薛宝钗在探春和惜春面前一直是摆着“我年纪比你们大、是家里精心调教了准备送进宫里去的,我比你们更出色懂得更多我来指点你们”这样的高姿态,而探春又要讨好薛宝钗,惜春年纪又小,加上贾家还有一群或者畏惧王夫人王熙凤的权势或者急于讨好王夫人王熙凤的奴才,因此这些人把薛宝钗捧得高高的,别说是把探春和惜春比到了泥地里,有的甚至还把薛宝钗跟贾琰相比了——跟原著里不同,这里的林黛玉窝着守孝,因为贾宝玉的关系,连探春等小姐妹的探望都被邢夫人贾琰两个给拦了去,因此荣国府里的丫头婆子十有八、九都不知道这位表小姐,自然是不会拿林黛玉跟薛宝钗来比较了。 薛宝钗见那么多人说她跟贾琰差不多,也颇为自得,更别说她也是生得花容月貌的模样,因此就打上了贾琰的主意。 薛宝钗知道她通过采选进宫的打算是黄了,不过她还知道,将来贾琰进宫是可以带陪嫁丫头的,因此她打上了贾琰的陪嫁丫头的主意,想到时候跟着贾琰一起进宫。 在她看来,自己跟贾琰一般年纪,等贾琰进宫的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六岁,跟当初贾元春进宫的时候差不多大,正是进宫的好时候。 之所以会戴上那个金锁,完全是因为王夫人亲自来游说她母亲薛姨妈,她这几年又要在荣国府里住着,因此不想得罪了王夫人。更别说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姐,随便哪个都有金项圈、寄名锁这样的东西,有的还不止一件,到时候撇干净也容易。 这半个多月来,贾家那些奴才把薛宝钗捧得飘飘然,几乎让薛宝钗都相信,自己除了出身之外,其余的地方样样都不比贾琰差了。 可是现在薛宝钗才知道,贾琰自己根本就没有开口,直接借着一个丫头的嘴巴,就把自己的尊严还有多日的经营都撕碎了、丢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丫头无知不讲礼数!这分明是贾琰借着这个丫头的嘴巴指着她薛宝钗的鼻子告诉众人: 大家闺秀的事儿,那你薛宝钗不过是学了个皮毛而已!正经的事儿你知道几分! 更让薛宝钗倍觉丢脸的是,这还是当着探春的面!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是不是记住了她呢? 薛宝钗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贾家人知道她家里的事儿跟宫里记住了她薛宝钗是罪人之妹这是两个概念。贾家人知道她们薛家的事儿无非是丢脸而已,可如果宫里记住她薛宝钗是罪人之妹,那么她至今为止所有的盘算怕是都要落空了。 可是薛宝钗敢跟贾琰生气吗? 不,她不敢。 她甚至还必须感谢贾琰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纵着自己的丫头没在贾母跟前、没在大庭广众之前扒了她的面子里子。 薛宝钗原是个极聪明的,听完这些话,她哪里不知道王夫人是拿了自家五万两银子却没有办事儿呢? 再往下一想,越发坐不住了。 让薛宝钗坐不住的,还有“犯事儿的人在律法上还是干干净净的”这句话。无论是受了一万两的还是五千两的,那犯事儿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她哥哥薛蟠呢?在律法上不但是个罪人,而且还是个死人,跟那五千两的一样! 也就是说,王夫人拿了她们薛家五万两银子,却把事情办得连五千两都不如! 这叫薛宝钗如何能甘心? 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她们薛家还指望着这个支持门户传宗接代,如今可好,哥哥在律法上成了死人不说连她的前程也赔了进去! 薛宝钗会好受才怪! 薛宝钗心乱如麻。 她如今也不过十一岁,跟贾琰同龄,即便生在元月里比贾琰还大的大半岁,可终究是个小姑娘,因此只略略坐了坐就急急忙忙告辞,连晚饭都不在贾琰这里用了。 薛宝钗要走,探春自然是要跟着起来,却不想贾琰直接开口:“宝姐姐既然家里有事儿,那就请便。我跟三妹妹多日未见,有些体己话要说,今日我就留三妹妹在这边住下了。” 说着又叫了几个婆子过来,如此如此吩咐了几句,让这几个婆子一个去王夫人那边传话,另外几个送薛宝钗回去。 探春又羞又臊,少不得低声解释道:“二姐姐,如今我在太太那里呢。” 原来贾琰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贾母跟王夫人背地里又闹了一场。王夫人不喜欢贾宝玉每次来她这里都会提起林黛玉,她认为这是贾母故意为之就是林黛玉不在贾宝玉跟前也要变着法子把贾宝玉跟林黛玉凑成一对,因此想把薛宝钗塞进贾母的院子里跟贾宝玉培养感情淡化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影响力;薛家也希望借着贾母这个荣国府太夫人的光给薛宝钗镀一层金,这才有了王夫人跟贾母开口,希望让薛宝钗住进贾母的院子,理由之一就是贾琰搬回贾赦那边去了,她的屋子空着,给了薛宝钗也是不妨的。 不想这个说法惹恼了贾母,贾母说如今自己年纪大了,受不得小孩子的嬉闹,直接把探春和惜春两个丢去了王夫人如今住的西大院儿,只留了贾宝玉一个在跟前。 上面神仙打架,探春这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儿遭殃,可不是只能讨好王夫人让自己好过些了? 贾琰听说,连忙吩咐了那婆子几句,送薛宝钗出来,等薛宝钗绕过照壁出了院门,这才带着探春回屋。 知道了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儿,也知道了探春的近况,贾琰也只能叹气。 她道:“我知道三妹妹素来是个有成算的,就是我在妹妹的位置也不能做得比三妹妹你更好了。只是有些事儿我还是希望三妹妹说话做事之前先想一想:三妹妹到底是二叔的女儿,若是传扬出去,说三妹妹这个打小在国公府邸大的官家小姐却连个商户人家、还是个杀人犯的妹妹、甚至连国法都不懂的女人都不如,这对三妹妹又有什么好处?三妹妹的前程是拿捏在二太太的手里,可风评不好,没人上门求亲会是好事儿?要知道,跟薛家这样就是再寻常的士子也是不敢领教的。还是说,三妹妹要等到自己连相夫教子的资格都没了、成了老姑娘了才明白?” 探春听了,脸唰地白了。 探春年纪虽然小,可庶女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只有嫁人了,她才能够离开王夫人的磋磨,才能够跳出贾家这个火坑。 这才是她为什么百般讨好王夫人的原因,甚至让薛宝钗踩着自己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她的婚姻拿捏在王夫人的手里。 虽然说薛宝钗踩着自己让探春心里也很不甘心,可在探春幼小的心里,薛宝钗这个便宜表姐也的确出色,给她这样出色的人做垫脚石也不算很亏。 探春从来就不知道,薛蟠的案子对薛宝钗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如果不是贾琰点破,探春都不清楚薛宝钗在读书人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 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探春也知道贾琰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假话,因此这一夜,躺在贾琰的暖阁里,探春是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宿。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还是贾琰叫人拿煮熟的鸡蛋给她敷了很久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异样了,这才这个贾琰去给邢夫人请安,然后由邢夫人带着坐着车往贾母的荣庆堂进行例行的晨昏定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薛宝钗对哥哥的态度有些难以拿捏。不过,从柳湘莲失踪一段可以知道,薛宝钗对哥哥的感受啥的其实有点漠不关心,似乎只要薛蟠活着,保证她的利益她的面子就行。感觉薛宝钗的冷不是一般的冷。 第3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改几个词句。 且说薛宝钗回了自家现住的小院儿,才见了薛姨妈就忍不住,这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没一会儿薛宝钗已经是泪流满面,这种面无表情地流泪模样把薛姨妈和薛蟠两个都吓了个半死! 薛姨妈搂了薛宝钗道:“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 薛蟠立刻挽起了袖子,一脚踹翻了莺儿,道:“说!到底是谁欺负我妹子?!看我不把他打个臭死!” 薛宝钗捂着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还不敢高声。谁知道隔壁是不是有王夫人的耳朵。 莺儿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好,如此如此把她从薄荷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薛蟠听说自己在律法上已经成了死人,以后不止他自己就是他的儿孙也不能得到正经身份甚至连科举都不能参加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薛蟠只是没有人教他,他只是呆不是傻。听到这么严重的后果,如何不明白?他这是被王夫人给坑了呢! 薛蟠立刻跳了起来,要去找王夫人算账。 薛蟠都能够明白的事儿,薛姨妈如何不明白?她毕竟也是王家出来的,只不过这么多年在薛家,薛宝钗的父亲怕惹了王家贾家故而格外敬重她,因此薛姨妈嫁进薛家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为这种内宅争斗费过心,这才把往日在王家学到的东西给丢在了一边而已。 薛姨妈很清楚,现在她是没有跟王夫人斗的本钱的,见儿子又要冲动,连忙跟女儿一个拉着胳膊一个抱着腰,把薛蟠扯了回来。 “你这孩子,都已经在这脾气上吃了多少亏了,多早晚才改呢?难道要把命赔进去了才甘心?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妹妹还有你|妈|我想想啊!” 薛蟠又气又恨,道:“妈,你说什么呢?你儿子我都已经成了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薛姨妈道:“这有什么的。等你舅舅回来了再补份户籍不就完了?你才十四岁,本就不到成丁的时候,这户籍还不是要明年才得?横竖是急不来的。若是在这档儿惹了你姨娘,让她记恨了,回头做点手脚,那才叫事儿。” 从小生在王家,看到的是王家的富贵和姻亲贾家的权势,薛姨妈对有些事儿的理解自然跟薛宝钗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对王家和贾家的权势有着一种奇妙的信心,她坚信在别人眼里宛如天塌下来一般可能万劫不复的事情在贾家和王家面前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儿,这也让她对国家律法心存藐视之心,认为只要薛家有钱王家贾家有权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薛蟠犯了事儿之后,他们母子三人会选择扬长而去的重要原因。因为薛姨妈是真心这么觉得:不就是一个乡绅么,还不够我们王家人一个指头弹的。 这是王家女们的普遍想法,不独薛姨妈一个,王夫人、王熙凤都是这样的想法,而且薛姨妈也是这样教养她的两个孩子的。 在今天之前,薛姨妈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女儿会在这上头栽跟头。 不过不要紧。 在薛姨妈看来,不过是那个新任金陵知府不会办事儿,这种事情等王子腾回来了她再回去求求哥哥也就完了。 因此,在薛姨妈看来,薛蟠又案底也不要紧,只要不得罪了王子腾王夫人,回头要抹了去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最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得罪了亲戚,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亲戚,比方说,王夫人。 薛蟠这才不闹了。 他对母亲和妹妹从来是极其信赖的,他小声道:“妈,这话可是真的?舅舅真的能帮我?” 薛姨妈连连点头,道:“之前那姓冯的死的时候,我们为何能不当一回事儿?不就是因为你舅舅和这府里的势?只不过我们没想到新任应天府知府是这么不会办事儿的人罢了。我的儿,没事儿,想想你舅舅是什么身份,再想想你姨娘!你放心,等你舅舅回来了,你就是想去考场上逛两圈也是不妨的。” 薛姨妈只顾着安抚薛蟠,却忘记了自己的女儿薛宝钗。 薛宝钗从小到大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宫,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会有连宫门都进不去的一天! 可是今天,她总算是知道自己不能进宫的原因了,一个是因为她的亲哥哥犯下的事儿连累了她,一个是她的亲姨妈坑了他们薛家坑了她哥哥也坑了她,还让她被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她原以为母亲会为她做主,可谁想到,她亲娘忙着安抚她哥哥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还要她忍着心酸安抚她哥哥! 可是她能够这会子甩帕子进屋去不管她哥哥吗?如果她不管她哥哥、任由她哥哥把王夫人也得罪了,那她们还能在贾家继续住下去吗? 薛宝钗一侧脸,就好像看见贾琰的脸在她的眼前晃,嘴角还带着讥讽。 薛宝钗真的好不甘心! 如今的薛宝钗终究还只有十一岁,又是在自己的亲妈亲哥哥面前,因此不大像在外面那样端得住,这脸上也少不得带了些出来,惹得薛姨妈暗地里偷偷地碰了碰她的手。 薛宝钗无奈,只得道:“原来是这样,我,是我想差了。舅舅家姨娘家里原来就跟我们不同。” 薛蟠才要点头,忽然想起来:“可是不对啊。不是说官府连贾家的奴才都不敢惹吗?可是上回,还不是……” 薛姨妈道:“你们懂什么?原是这府里的大老爷不甘心你姨娘管着这府里的事儿,这才寻了借口要夺你姨娘手里的管家权。可谁想到老太太跟前得用的人也被牵连了去?你不去老太太跟前所以不知道,若是你见了老太太的模样,自然就知道了。” 薛蟠这才明白过来:“所以,那个嘉善县君就是为着这个理由扫妹妹面子?” 薛姨妈道:“那是自然!你且看着好了。你姨娘知道了,必是不会放过那丫头呢。” 薛蟠道:“姨娘也真是的。这府里原是大老爷袭的爵,自然也是大太太跟琏二嫂子管家才对,她偏要……” “好了好了,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儿,我们如今在你姨娘家里住着,原不该说人家的闲话。你不是要跟宝玉出去耍吗?多带些钱,早些回来。” 薛蟠嘟嘟嚷嚷地道:“谁要跟宝玉那丁点儿大的孩子玩啊。可惜琏二哥哥有事儿,我找东府的蓉哥儿玩去。” 等薛蟠走了,薛姨妈拉着女儿的手,进了里屋,这才语重心长地对女儿道: “宝丫头,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哥哥好。可是你哥哥那个性子,有些事儿上他知道了反而不美。我就只有你跟你哥哥这一双儿女,自然是希望你们好好的。” “可是妈,我,你没看到二妹妹……” 薛姨妈摸着女儿的脸,道:“不过是公侯小姐的脾气,不喜欢听见别人把你跟她相提并论而已。这有什么的?我跟你姨娘在家的时候脾气比她还大!只不过当时家里不好,因此急急忙忙嫁了你父亲而已。你别看她现在金贵,将来她若是运气不好,这将来怕是还不如我们呢。” 薛宝钗一听,立刻就不依了:“妈,你说得哪里话!人家可是正经经过朝廷钦封的县君,我算什么!” 薛姨妈笑道:“你难道忘记了这府里也就是你姨娘家的嫡亲表姐才是正经嫡出的,那个不过是庶出因为有功这才抬了身份而已,说到底依旧沾了个庶字,比不上你大姐姐的跟脚。听说她没抬身份的时候连三丫头都不如呢!那三丫头也就给你做陪衬的份儿罢了,哪里能够当个好字?她既然连三丫头都不如,可见她原来是个什么模样!这样的人,就是有人给她撑腰她也担不起多大的事儿!好孩子,快别说这个了,把脸上擦擦,免得被人看见了笑话。” 说着,一叠声地叫同喜同贵给薛宝钗打水洗脸。 薛宝钗平生最是好强,也最怕被人笑话,连忙取过帕子抹脸。 她今年才十一岁,就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更别说薛姨妈是她的亲生母亲,她除了相信薛姨妈还能够相信哪个?她不是王家的女儿,她知道的王家也不过是母亲嘴里的王家罢了。可就是因为知道外家跟自己家的区别,薛宝钗的内心深处才会这么自卑。 薛宝钗自认自己不输给任何一个闺秀,可是今天在贾琰的屋子里被贾琰的丫头羞辱,却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好,而是她出身在薛家,对正经的公侯门第的事儿一知半解。如果她也是出身在贾家王家这样的人家,那个薄荷说的事情,她肯定也会懂,当初就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地就把薛蟠的案子抛诸脑后,也不会因此害了自己前程。 如今,自己的青云路断了,可其中的原因,自己却不能往下细想,只能强行按捺下去。这完全是因为自己出生在薛家! 想到这里,薛宝钗的眼睛又红了。 薛姨妈也知道今日女儿受了委屈,把女儿搂在怀里,道:“好孩子,这原与你不相干,有些事儿我原本打算等你再大些再教你,想不到才来了这里就是这一扒拉的事情。放心,回头我一样一样地教你,必不会让你在那二丫头跟前矮了去。” “妈~” “放心,我的宝钗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而且那个二丫头知道的也不过是些极寻常的事儿。有些事儿,没有当家主母教着就是不行,哪怕她身边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 薛宝钗听说,这才好受了些。只是这心中到底存了事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琢磨开去,却是越想越出神,到最后竟然是一宿没睡。到了后半晌这心口就隐隐犯痛,而且越来越厉害,临到天亮,竟然已经是疼到在床上哼声儿的份儿了,慌得薛姨妈一大早就派人去请大夫,不想先后请了三四个都不见好,最后还是她自己想起了冷香丸,寻了一丸出来吃下去方好。 只是薄荷的话到底传扬了出去,因此倒是没有几个人认为薛宝钗是真的犯了旧疾,反而知道的人里头十停里面有九停都觉得薛宝钗这是在躲羞了。 最后连贾母王夫人都知道了。 第39章 打薛家母女来了贾家之后,薛姨妈母女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贾母的荣庆堂跟邢夫人王夫人并探春惜春一起向贾母请安晨昏定省,因此贾宝玉只看见薛姨妈没看见薛宝钗,自然是要问的: “姨妈早,怎么不见宝姐姐?” 虽然说薛宝钗比贾琰略逊一线,可薛宝钗终究是个极漂亮的女孩子,而对于这些年轻漂亮、青春正茂的女孩子,贾宝玉永远是最上心的。 薛姨妈听说,忍不住去看贾琰。贾琰正在跟惜春说话,感觉到薛姨妈的视线,立刻抬起头来,对薛姨妈道:“姨太太看我作什么?可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看到贾琰身后坐着的温奉仪,薛姨妈哪里敢说贾琰的不是?不过,薛姨妈不过不等于王夫人也不会开口。 只见王夫人绷着脸,道:“二丫头,你也太纵着你的丫头,怎么能给客人难堪呢?宝丫头到底也是你姐姐……” 薄荷的话最后还是传到了王夫人的耳朵里面。王夫人知道之后,可是又恨又怕。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番算计没有人知道,哪里晓得这府里如今都知道了!这让周瑞一家下狱之后就背负起愚蠢贪婪之名的王夫人头上又多了一层狠毒的标签。叫王夫人如何不恨? 如果周瑞一家还在,王夫人自然是不怕的。因为她完全可以示意周瑞一家,乘着王子腾不在京里找个理由把薛蟠给收拾了——横竖薛蟠那个性子,只要纵着他两回就不怕他不惹事儿——然后薛家母女连同薛家的钱财自然而然地就落到她的手里。 可是薄荷的话一出来,王夫人不得不考虑贾琰和她身边的两位奉仪是不是一直盯着自己。王夫人就是对别人再恶毒,对自己的儿子却是顶好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夫人都必须忍耐。 她不能让自己落到贾琰的手里,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顶着罪人之子的名头。 所以,就是心中有万千算计,王夫人也必须忍耐。 邢夫人立刻道:“姐姐?弟妹,你难道糊涂了不成?就是不算后街上的族人,单看这宁荣二府,我们二丫头就元丫头一个堂姐而已。若是表姐妹,前头三位姑太太家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姑太太就留了林丫头一个。” 在邢夫人看来,看在姻亲的份儿上,贾琰客气一句叫薛宝钗一声宝姐姐已经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了,还真当那个薛宝钗是个宝不成?要邢夫人来说,就是她娘家侄女儿邢岫烟也比薛宝钗高贵不知道多少倍!至少邢岫烟不是罪人之妹。 听到邢夫人提起林黛玉,贾母立刻想起林黛玉和薛家来的时候王夫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来。虽然说不提前给林黛玉准备屋子是贾母的授意,可林黛玉来了以后王夫人对林黛玉的种种怠慢贾母却是看在眼里的。 更别说薛宝钗来了以后,处处踩着贾母的亲孙女探春,如此作派,贾母早就不爽很久了。虽然说贾母对探春和惜春两个也不怎么上心,可那到底是她的亲孙女不是?王夫人拿着探春给薛宝钗作脸,打的可是她贾母的脸,贾母会高兴才怪。 贾母立刻道:“一家子有一家子的过法,不过是小丫头爱说新闻罢了,她们这点点年纪,还不是都这个性子?略略惩处一下就完了。” 不过是薛宝钗被扫了面子而已,在贾母看来,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贾琰垂着手,起身答道:“回老太太,已经罚了两个月的月钱了。” 贾琰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一个月也不过五百钱而已,两个月的月钱总共才一贯钱。今天罚了,回头找个借口赏个银锞子就成。下回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些丫头们会更加乐意为主子姑娘们分忧。 贾母道:“很是。这样的处置就很妥当。” 肯定过贾琰的处置之后,贾母这才跟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对薛姨妈道:“对了,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是小丫头当面给宝丫头难堪了?” 薛姨妈还能怎么说? 温奉仪还在贾琰身后坐着呢。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结对食的不少,也难说这两位奉仪背后杵着哪路神仙。他们薛家原是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的,若是冒犯了这两位从福宁殿出来的奉仪女官,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到时候被人阴了都不知道。 若是温奉仪不在,薛姨妈断断是想不到的,但是看到温奉仪的脸色,薛姨妈自然就虚了。 她哪里敢冒险? 薛姨妈只得道:“老太太说笑了,县君屋里的丫头们有奉仪女官调|教着,自然是顶好的。原不过是几个小丫头背地里偷闲说新闻,谁想到隔墙有耳呢?至于我们宝丫头,不过是旧疾犯了,因此身上不大爽快而已。” 邢夫人立刻道:“旧疾?什么样的旧疾?这样厉害?听说闹了一晚上?” “不是闹了一晚上,而是宝丫头晚上不小心着了凉因此才在后半夜里闹了起来。至于这旧疾,”薛姨妈想了想,还是决定往重里说,“原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才知道是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 惜春在下面听了,十分奇怪:“和尚不是都秃头的吗?难道还要不秃头的和尚吗?” 贾宝玉倒是对那药更关心一些,便问是什么药:“什么海上方儿?姨妈不如说出来听听,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事。” 薛姨妈便道:“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了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贾宝玉听得出神,贾琰却先开口了:“虽然说要凑巧,不过姨太太家里天南地北都有铺子,就是一处没有别的地方也有,只要多多派些人手也不算什么事儿。就是那药引子难得。姨太太可问过那和尚在何处挂单?” 贾母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琰笑道:“自然是替宝姐姐担心啊。宝姐姐好容易才配了这么一料,若是吃完了却找不到这和尚,又去哪里去寻那药末子做引子?到时候宝姐姐再发病岂不糟糕?!” 邢夫人立刻道:“可不是。这胎里带出来的病最是麻烦。若是只是身体虚弱或者是累坏了身子,请个太医定时问诊好生养着也就是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一点人参肉桂和请大夫的银钱也不怕琐碎麻烦,就是要搜集什么花蕊雨露也有的是心灵手巧的丫头。可跟宝丫头的这种娘胎里面带出来的病症,若是能够养好也就算了,若是养不好,或者会传给孩子呢?这可不是小事儿。” 说得王夫人和薛姨妈脸色都青了。 王夫人还尤可,毕竟她现在还不到非要薛宝钗做儿媳妇的地步,可对于薛姨妈来说,邢夫人的这几句话几乎跟晴天霹雳没有什么两样了。 薛姨妈会这样说,原本是想替薛宝钗辩解一二,表示薛宝钗不是那种会跟丫头置气的气量狭小之辈,顺便再给薛宝钗抬抬身价,表示薛宝钗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大家闺秀。 可没想到,邢夫人和贾琰两个一搭一唱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薛宝钗的旧疾说成了要传给孩子的棘手病症! 这不是要毁了她们姐妹才定下的金玉良缘吗? 这不是让贾母有更多更强烈的理由来反对贾宝玉跟薛宝钗的婚事了吗? 薛姨妈也知道,单从身份上来说,自己的女儿想配贾宝玉从一开始就是高攀。这也是她所知道的贾母反对的主要原因。而她跟王夫人能够达成金玉良缘的协议,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王夫人嫌弃林黛玉身体单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可是谁都知道,林黛玉之所以会那副模样是因为刚刚经过贾敏的丧事又千里跋涉来京里根本就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更别说请大夫、好生休养了。那个时候林黛玉不瘦才奇怪呢。 而薛蟠和薛姨妈一家呢?原著里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薛家可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视察铺子,慢慢悠悠地往京里来的。冯渊的案子也说,薛蟠打死冯渊之后就离开了金陵,他们告薛蟠就告了一年。 一个是历经母丧之后又千里迢迢地赶路身边又只有那么两个人,一个是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了一年身边还有母亲悉心照料着还有一群丫头仆妇伺候着这数量还绝对不会少于十,反应在林黛玉和薛宝钗的身上自然是一个消瘦憔悴一个珠圆玉润的。 王夫人既然会嫌林黛玉身体单薄,那她会不会嫌薛宝钗先天有恶疾呢?毕竟,林黛玉的身体不过是累了好好养着就不会有问题(原著里王夫人借着那些奴才给林黛玉施加心理压力,贾母也没有正经地为林黛玉请过大夫,真的很难说林黛玉在贾家得到了很好的调养),而薛宝钗的病才是请大夫都不见好甚至有可能遗传给孩子的棘手病症。 薛姨妈担心的,也是王夫人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就跟原著里林黛玉形容王夫人的话那样,说王夫人有些天真烂漫,这四个字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就是形容王夫人跟小孩子一样,想要什么就会伸手,根本就不会做多余的思考。 没错,王夫人就是一个不善于思考的人。在掠夺财富和地位上,王夫人有着金钱蟒一般的疯狂本能,可在其他方面,王夫人就真的连贾家的平均水平都没有。王夫人还真的没有想过,薛宝钗的病症很有可能是一种遗传病。 不过,不要紧。 王夫人在心里对自己说:反正宝丫头也不配给宝玉做正妻,既然她有这个病症,日后让她给宝玉做二房足矣。 因此,王夫人对薛家一如既往,甚至对薛宝钗更加亲切宽容,反而让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越发觉得王夫人是真心喜爱薛宝钗、要薛宝钗这个儿媳妇,也越发对王夫人死心塌地,就连薛宝钗自己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王夫人深信不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40章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部分词句 听说薛宝钗病了,一惯怜香惜玉的贾宝玉自然是坐不住的,他早早地跟贾母告辞表示今天要去看薛宝钗,不去梨香院读书了。却没有看到在他的背后,王夫人的眼睛一暗。 原著里,贾宝玉是因为秦钟的模样好、想跟秦钟亲近这才读书的,可他依旧每天去看林黛玉,每天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林黛玉,原因也无非是林黛玉是贾宝玉见过的女孩子里面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一个而已。因此落在王夫人的眼里,是林黛玉勾着贾宝玉这才导致贾宝玉不喜欢读书。 可是原著里的贾宝玉再怎么缠着林黛玉也没有一次明晃晃地说是因为林黛玉的缘故要旷课不去读书的。现在呢?就因为薛宝钗病了,贾宝玉竟然要旷课! 作为任何一个家长来说,这种事情都是不能容忍的,更别说是王夫人。 贾宝玉这一个请求就让王夫人对薛宝钗的感觉降到了最低。不过,王夫人的心情,大约只有贾母和贾琰、李纨看出来了,也许一直跟王夫人较劲儿的邢夫人也感觉到了一点点,至于其他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王夫人既然对薛宝钗存了不满,自然就不乐意贾宝玉跟薛宝钗私底下相处,因此她直接开口:“二丫头,宝丫头既然病了,你们姐妹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惹得温奉仪忍不住放下了脸。温奉仪都觉得,她有必要建议贾琰在贾家也摆开县君的全套执事,就是不开全套开半套也行,省得有人不长眼的以为自己是什么矜贵身份都要爬到贾琰这个朝廷钦封的嘉善县君的头上去了。 贾琰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看婶娘说的,宝姐姐是客,又是在我家里生了病,于情于理,我这个做主人的的确是应该去看看。不过,四妹妹也是客,我听说四妹妹如今在婶娘那边的屋子十分狭隘,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不如这样,让四妹妹去我那边住着如何?免得婶娘事务繁忙,顾不上四妹妹,也免得将来对东府大老爷那边不好交代。” 王夫人一滞。 贾琰的话绵里藏针,叫王夫人真心不好回答。别的不说,就说这荣国府。贾琰能直接说这里是我家,那是因为她爹贾赦是荣国府里正经的爵爷,她哥哥贾琏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可王夫人呢?她跟贾政两个不过是因为贾母的缘故住在荣国府里而已,一旦贾母故去,他们夫妇肯定是要搬出荣国府的。更别说,周瑞下狱一事让外头议论纷纷,大家一致认为身为一介家奴的周瑞能够积累起那么大的家业其原因就是因为王夫人拿着荣国府里的管家权,所以,外面如今已经有人开始说,贾政王夫人早就应该搬出荣国府了。 贾琰进宫之前,这种话是从来不会传到贾家人面前,可现在,这些话已经是愈演愈烈,别说是贾政了,就是王夫人都听到好几回了。 人有亲疏,对于王夫人来说,薛宝钗是她的外甥女,所以在她的跟前,薛宝钗比探春惜春更要紧;可对于贾琰来说,薛宝钗姓薛,惜春姓贾,薛宝钗不过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惜春不但是她从小看大的妹妹,还是她们贾家宗族嫡支的姑娘,自然是惜春更加要紧。 看原著的时候,她就觉得惜春住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面就很不妥当,如今那西大院连荣禧堂的一半都没有,惜春还住抱厦,贾琰如果自顾不暇也就算了。她如今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是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贾琰这话对于王夫人来说,却不好回答。她干巴巴地道:“二丫头,你那边已经有林丫头了……” 贾琰笑道:“这跟林妹妹又有什么相干。”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单论身份,四妹妹是我们贾家宗族嫡支的正经小姐,我若是没了身凤冠霞帔,怕是跟四妹妹同席的份儿都没有。可如今宝姐姐都有干干净净的屋子,偏偏四妹妹还挤在婶子屋后的抱厦里面,若是外面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府里怎么了呢。我说的是不是?婶娘。” 王夫人一听就坐不住了,就连贾母也不自在起来。 贾琰拿未出口的话,可不是在说因为她们两个的关系导致贾家的库房都被搬空了以致于连家里的姑娘都养不起了? 这话若是传扬出去,贾家的名声就丢尽了。 王夫人在内宅这么多年,这点反应又怎么没有? 她立刻放下了脸,道:“二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周瑞,还是赖家?” 王夫人本来不过是厌恶贾琰揭她的丑,却没有想到她直接点名周瑞和赖家,把贾母也拖下了水。 毕竟,贾琰的话只会让人觉得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对惜春多有怠慢因此让人怀疑贾家的财政状况,可周瑞和赖家却是因为盗窃之罪被京兆府和虎贲卫联合捉拿下狱的。 贾琰立刻道:“婶娘认为我会是什么意思?周瑞从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至于赖家,赖嬷嬷细心周到,乃是府里独一份儿的,以前也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劣迹。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变坏的……那就要问周瑞了。周瑞什么时候把赖家给拖下水的呢?如果不把赖家拖下水,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是几句话,就轻轻巧巧地把贾母给摘了出来。 即便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赖家背后站着贾母,可在明面儿上,大家能为贾母开脱的时候就必须为贾母开脱。 这也是孝道。 贾母立刻道:“好了。毕竟老大才是袭爵的人,四丫头就是要养也该是养在老大家的跟前才是。老二媳妇,回头你把四丫头送去老大那边。” 贾母好颜面,贾赦贾琰让人把她的心腹赖家给抓了,她不自在,王夫人在小辈们面前揭她的短,她也不痛快着呢。 不过,贾琰到底是亲孙女,又知道维护她这个祖母的名声,贾母自然就不会跟她计较,可是王夫人这个贪婪愚蠢还当众扫自己面子的儿媳妇,贾母自然就没有好印象了。 王夫人听说,只得起身,表示她回去以后马上把惜春的东西送到东大院儿去。 邢夫人听说大喜,她立刻就表示,贾琰隔壁的另一座院子正空着呢,风景也好,正适合惜春这样的小姑娘。 邢夫人早就跟心腹王善保家的嘀咕过了。惜春看似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可她却代表着宁国府、代表着宗族嫡支,惜春在王夫人那边就等于说宁国府站在了王夫人那边。可是现在,惜春过来了,也就等于说王夫人跟宁国府那边的联系至少断了一根线。 惜春就是存在感再低,她也是贾敬唯一的闺女,也是贾珍的胞妹,这份量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就跟贾琰说的那样,如果她没了那身凤冠霞帔,她还比不得惜春呢。 对于惜春来说,她在贾母这里的时候跟着迎春探春住在贾母的后罩房里,跟着王夫人之后是住在抱厦里面。惜春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还能跟贾琰一样,拥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子! 在惜春的心眼儿里,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除了传说中的大姐姐贾元春,她也只见过贾琰有自己的院子! 惜春一直以为,除非她能跟二姐姐一样得到万岁的青眼也给她一个爵位,否则她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自己的院子! 她从来没有想到邢夫人那边早就为她留了屋子。 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探春。 惜春一旦搬到邢夫人那边,那在王夫人跟前讨生活的就只有探春一个了。原来她们姐妹还能够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现在却只有她一个独立面对王夫人的种种了。 虽然搬到西大院才半个月,可就这半个月都已经让探春觉得窒息了,现在惜春也要搬走了,那她呢? 有那么一瞬间,探春都想张口了,可是最后理智还是让她闭了嘴。 就跟贾琰之前搬回大房一样,贾政王夫人才是她贾探春的父亲和嫡母,探春之前养在贾母跟前是替父母尽孝,而现在贾母年纪大了、不耐烦她们姐妹在跟前吵闹,她搬回贾政王夫人身边才是正理断没有搬到贾赦邢夫人那边去的。再者,她若是搬去贾赦邢夫人那边,别人肯定会觉得王夫人不贤,那样一来,岂不是把王夫人得罪死了?她的婚事、她的前程可捏在王夫人的手里呢! 就是无论心中有多少想法,她都不能说、不能怨。哪怕她的心中对薛宝钗存着无数的不满也不能让别人知晓。 别的不说,就说她跟惜春搬出荣庆堂一事,虽然明面儿上是贾母说她年纪大了嫌吵不耐烦把孙女们留在跟前,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是因为王夫人和薛姨妈想把薛宝钗塞进贾母的荣庆堂跟贾宝玉培养感情这才招了贾母的反感,最后导致探春和惜春不得不搬到西大院儿。 现在惜春有了贾琰的照顾,越发衬得她一个人在西大院儿里面孤零零的。更别说她以后都要跟着薛宝钗混,一想到这个,探春就各种不甘心。 之前没有人跟她说过,所以探春不知道,可薄荷的话传到探春那里之后,探春哪里不明白的? 这个宝姐姐怕是个样子货呢! 第41章 被贾琰羞辱了一场还没有地方说去反而要感谢贾琰的指点,对于薛宝钗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加让她觉得丢脸的了。因此这几日,说她在家里养病固然是原因之一,可躲羞依然占据了大部分因素。 有那么一会儿,薛宝钗都在心里暗恨林黛玉为什么窝在东大院儿那边守孝至今不曾出过门。如果林黛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如果林黛玉经常出门经常跟贾宝玉见面,她就有办法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黛玉身上。 毕竟她们薛家是商户人家,没见识、不通律法这种事儿始终是小事儿,比不上林黛玉这个官家小姐、贵族千金不守孝道对亲生母亲之死没有一丝悲戚这样的新闻来得劲爆。 可谁让林黛玉一来就让贾琰给护住了呢?除了来贾家的第一天,林黛玉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人前,让薛宝钗想找个人转移目标都没有可选的对象。 再者,薛姨妈只说只要王子腾在,薛蟠的案子就不会有什么事儿,可至始至终,薛姨妈都没有想过她薛宝钗的前程已经被这件事情葬送了! 薛姨妈只顾着儿子,根本就没有顾上女儿,明明薛宝钗才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可到头来薛姨妈还要薛宝钗多多为薛蟠考虑! 想到母亲的偏心,再想到自己的青云梦断,薛宝钗的心里会好受才怪! 因此这些日子薛宝钗都闷闷的。 让她真正受伤的,不是贾家上上下下对她的排斥,而是母亲对她的伤害和忽略,因此这些日子她在屋子里都闷闷的,连薛姨妈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静,或者是用针线打发时间。 现在听说王夫人、邢夫人并李纨、王熙凤、贾宝玉、贾琰、探春、惜春都来探望她,薛宝钗都傻了。她原就穿着家常衣裳,头上散挽着?[髟赞,音cuan]儿,正伏在炕桌上跟丫头莺儿画花样子呢,听说王夫人和邢夫人来了,着实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话的丫头故意的还是守门的婆子不上心,那边王夫人邢夫人都要进门了,薛宝钗听到院子里的响动才反应过来。 时间也不允许薛宝钗梳头洗脸换衣服了,她只来得及让莺儿把炕桌上的花样子收起来,自己拢了拢头发,就看见王夫人邢夫人已经进来了。 因着王夫人开口,贾琰这才不得不前来探望薛宝钗,而邢夫人纯粹是担心王夫人和薛姨妈联手对贾琰做什么,比方说让薛姨妈那个好儿子冒犯了贾琰、坏了贾琰的名声,这才特地跟着。 不过,今天邢夫人倒是多虑了。因为今天的王夫人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去算计贾琰。 对于王夫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就是她儿子!虽然实际行动上王夫人就跟把贾宝玉往废物里面养的坑继子的后娘没有什么两样,可在内心深处王夫人还是真心希望儿子上进的。偏偏贾宝玉今天为了探望薛宝钗决定旷课,还是当着王夫人的面,自然是引起了王夫人的高度警惕。 王夫人决定今天要好好观察一下自己的儿子跟薛宝钗相处的模式。 王夫人一看见薛宝钗的衣着打扮就暗暗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病着,又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薛宝钗的打扮自然跟平常日子不同。可落在本来就带着疑邻盗斧的心情的王夫人的眼里,薛宝钗的模样就是犯了王夫人的忌讳了。 虽然来到贾家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薛宝钗的公开形象一直都是端庄大方的,衣服房舍审美都偏向于素净,头发永远跟李纨一样的平髻,只是首饰略略鲜亮一点罢了。 可是今天呢? 散挽着?[髟赞,音cuan]儿,越发衬得那头秀发乌溜溜的,光可鉴人;虽然没有擦脂抹粉,可因为胎里带来的那股热毒,使得她的脸上就跟抹了胭脂一样,越发娇艳可人。更别说薛宝钗的年纪原来就比贾琰还大些,已经有了些许少女的模样,哪怕是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却也比贾琰等模样还没有长开的小女孩更加吸引人。 至少贾宝玉一看见薛宝钗的时候就移不开眼睛了。 薛宝钗的模样、贾宝玉的反应,生生地刺痛了王夫人的眼。 这一切自然落进了贾琰的眼睛里。 贾琰笑眯眯地道:“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都没有事先打发个小丫头通传一声,倒是累得宝姐姐不曾梳洗就来迎接。太太,婶娘,您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出去,让宝姐姐收拾好了再进来?” 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贾宝玉道:“宝姐姐身子弱着呢,这几番折腾岂不是更加不好?不如宝姐姐床上坐着,我们就坐在边上说话?”浑然不知自己的母亲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探春早就发现了王夫人的不对,躲在最后面当自己是隐形人。 就在王夫人要开口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尖叫声。 这个小院儿说是给薛家人住着,可它隔壁就是周瑞一家之前住的。隔着一堵马头墙就是宁荣二府后街。显然,这声儿是街面上传来的,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贾宝玉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尖利的尖叫声,吓得浑身发抖,王夫人也顾不上薛宝钗了,连忙搂了贾宝玉在怀。 贾琰搂着惜春,至于邢夫人,她早就打发王善保家的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王善保家的去了没多久,就带着一老一小进来了。 那老的极老,看上起至少比贾母大了十多岁,脸上、身上、手上,一点肉都没有,皮干巴巴地贴在脸上,整个人黑瘦黑瘦的,一身粗布的衣裳,想来之前应该是干净的,此刻不但被扯破了,还带着脚印子和泥土。 那小的看着跟惜春差不多大,虽然衣裳没有被扯破——显然被这个老的护得很好——可是那双眼睛,怯怯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发现有人看着他,越发胆怯,直往那老的身上缩。显然,他被吓坏了。 王善保家的道:“回太太的话,就是这两个人。”又对那老妇人道:“刘姥姥,你是为了什么才进京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说。” 刘姥姥头都不敢抬,早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了。她干巴巴地道:“见,见过太太。我,小妇人是京郊的农妇,女儿嫁到了王家,因为女婿祖上做过官,因此跟统制县伯王大人家里连了宗……” 刘姥姥年纪虽然大了,可腿脚灵便,口齿也利索,几句话就把她的来历和遭遇交代得明明白白。 虽然说她女婿家里跟王夫人王熙凤的娘家祖上连过宗,算是王夫人的娘家族人,可王熙凤从来没有听说过,显然是久不联系了。这样的人家,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不会上门来找王夫人。因此在座的经历过些事情的人都在琢磨着刘姥姥是不是来打秋风的,唯有贾宝玉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刘姥姥是京郊的农户,是不是听说了红薯的事儿,这才上门来。 实际上,在贾家,刘姥姥也只知道王夫人和周瑞而已,王夫人又不是等闲人能够见到的,因此刘姥姥也只能说找周瑞。她哪里知道周瑞刚刚因为盗窃之罪被下了狱已经被判了绞刑,别人听说她是来找周瑞的,自然就把她当作了周瑞的同党。 方才也是有人要夺刘姥姥怀里的板儿,刘姥姥就这么一个外孙,因此才尖叫起来,不想惊动了正好来探望薛宝钗的邢夫人等人。 邢夫人万万没想到一惯踩着她的王夫人也有这样的穷亲戚,她一面训斥下面的丫头婆子:“傻站着做什么?没看见刘姥姥这么大年纪了吗?还不去搬张小杌子来!”一面忍着笑对王夫人道:“弟妹,这人说的可是真的?” 刘姥姥对女婿曾经说过王夫人泼辣爽利还不拿大,还知道王夫人嫁到了荣国府里,自然是来荣国府见过王夫人的,就是赖家和周瑞已经完了,贾家还有别的老人呢,容不得她抵赖。 王夫人一点头,贾琰就笑了:“可巧呢。之前父亲就说,跟我这样的女孩儿打小就在内宅里面大的从小到大看到的也是四角的天空。父亲还担心我将来长大了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呢。刘姥姥来了也好,正好给我们讲讲这农桑之事,也免得我将来五谷不分,在贵人面前出了丑。” 邢夫人道:“正是这话。姥姥也不妨在这府里住两天,也是亲戚一场。”说着,又对王善保家的道:“我记得这隔壁的院子空着吧?收拾起来,给刘姥姥住。”又对刘姥姥道:“刘姥姥,对不住,下面的人不认得您,倒是让您委屈了。” 隔壁的院子之前住的是周瑞一家,周瑞下狱了,时间也短,自然空着。 刘姥姥原以为今天晚上要在京兆府大牢里面过了呢,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当即就在地上连连磕头。 刘姥姥跟着王善保家的从薛家的院子出来去隔壁的院子歇脚吃饭,忍不住就问起了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笑道:“我们太太是我们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府里的一等神威将军夫人。至于开口的那位姑娘,便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女儿,朝廷钦封的一等嘉善县君。” 刘姥姥一听就上心了:“就是献上红薯的那位?” “正是我们姑娘。” “阿弥陀佛。”刘姥姥连连念佛,“我也听说了,那红薯亩产上千斤,金贵着呢。我们这些人,也只听过不曾见过。” 王善保家的笑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姑娘的院子里现种着呢。回头我帮你求一求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必然会给的。” 刘姥姥听了更加高兴,连连道谢。 在她看来,红薯这种东西才是农家人的宝。如果真的能够得到红薯,哪怕是一根枝条也比上百两的银子来的实惠。 王善保家的也是经过事儿的,即便刘姥姥说了几句不碍事儿,王善保家的还是帮着请了大夫,还拿出自己的衣裳给刘姥姥换洗。倒不是王善保家的看不上刘姥姥,而是邢夫人年轻,她的衣服不适合刘姥姥。 第42章 稍晚一些时候,就连宁国府那边也知道了一向富贵显赫、威风八面的王家也有刘姥姥这样的穷亲戚了。虽然说尤氏跟王熙凤关系不错,可王熙凤跟秦可卿的关系更好,偏生贾珍和秦可卿的那点子事情已经闹得连扫地的焦大都知道了,尤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尤氏借口惜春搬到贾赦邢夫人这边,带着丫头婆子并给惜春准备的一些玩器摆设过来了——之前惜春第一次搬家的时候尤氏就已经备下了,只是王夫人给惜春安排的屋子小用不上,这才罢了。如今听说邢夫人这边给惜春准备的独立的院子,跟贾琰的院子一样,光屋子就有十来间,还有独立的小花园。得到这样的消息,尤氏能不来吗? 尤氏过来的时候,邢夫人正带着惜春的奶嬷嬷替惜春布置屋子呢,听见尤氏带了摆设玩器来,连忙道:“我正要找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尤氏一听,连忙请问缘故。 邢夫人便道:“若论身份,四丫头就是比那边的大丫头还高些,只不过是吃了年纪小的亏罢了。她在老二身边的时候我不理论,不过,她既然来了我这里,断没有再跟那三丫头一个例的理。如今她身边就两个丫头,入画和彩屏,你这个做嫂子的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把人给补上?” 下面的二等丫头、三等丫头、粗使丫头、粗使婆子什么的都容易,可这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做的。惜春的院子里的那些小丫头们,邢夫人已经配齐了,不过这大丫头还是要尤氏来安排更妥当。 尤氏连忙道:“让太太费心了。我就是再能干,这身边的人也比不得太太这里受奉仪指点过。若是太太问我有什么人选,大的没有,就是有两个小的,别的做不了,给妹妹磨墨、伺候纸笔倒是可以的。” 邢夫人笑道:“四丫头才多大?哪里着急起这个来?”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林丫头刚来的时候便已经读完了四书。想来读书人家都是如此。你们大老爷也是进士出身,想来是希望女儿能够满腹书香的。我知道了,就这两个罢。” 有了尤氏带来的摆设玩器又有王熙凤叫平儿送来的东西,惜春的屋子看上去已经很有些样子了,邢夫人吩咐了王善保家的几句,便带着尤氏往上房来——贾琰、探春、惜春都在邢夫人上房套间里面说话呢,听说尤氏的来意,贾琰和探春都为惜春高兴。 贾琰也就算了,探春在为惜春高兴的同时,也是自卑的。 前年的时候,三姐妹中虽然贾迎春的年纪最长可说话的份量却是探春最重,迎春、探春、惜春这三姐妹隐隐以探春为首。可是去年年初的时候,贾琰不但回到了贾赦身边,得到了父亲的关爱,还得了宫里的青眼,成了京里少有的有封爵的贵女。现在,惜春虽然没有回到父亲身边,可是她作为贾家宗族嫡支的千金小姐的份量也开始体现出来。 唯有探春,是个庶女不说,上面还有个嫡母压着,还有拖后腿的亲娘和弟弟,不像贾琰这么自在不说,连官家小姐的尊严都没有,还要讨好薛宝钗这个商家女出身的罪人之妹! 探春是越想越是不甘心。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这不是她能选的。 就在探春心乱如麻的时候,吴有良家的替薛家送宫花来了。 周瑞一家下狱之后,吴有良家的就上来代替周瑞家的成了王夫人身边得用的人。只不过吴有良家的比不得周瑞家的体面,很多事情也不敢擅自主张,因此见过邢夫人和尤氏之后,就忙忙地把那锦盒给开了: “回太太的话,这是姨太太打发我送来的宫里时新的堆纱花儿。说是我们家三位姑娘每人两支,另外的六支,两支给林姑娘,剩下的四支给二奶奶。只是太太,您看这花儿,都是大红的,林姑娘如何能戴得?” 邢夫人想了想,道:“正是这话。而且姨太太行事也不妥当。虽然说我们二丫头得了朝廷钦封,可到底是姐姐。林丫头是客又是妹妹,理应她先挑才对。先交代给我们家的三个孩子,再给林丫头,又都是大红的。若是我们二丫头收了,林丫头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我听说薛家的哥儿很不像样子,原以为是哥儿顽劣不堪造就,如今看来,是姨太太行事有缺教不了儿子。倒是那个宝丫头,近来听说还不错。罢了,你先回去见了宝丫头,看她怎么说,若是她还是不妥当,你再告诉她之前林丫头给兄弟姐妹们的礼。” 吴有良家的听说,连忙退了下去。她一走,惜春就开口了:“二姐姐,林姐姐守孝一事薛家不是知道的吗?为什么还要送大红的堆纱花儿给林姐姐?” 跟原著里面不同,原著里林黛玉根本就没有为父母守孝的机会,贾敏死的时候是如此,林如海死后也是如此。无论是林如海死后林黛玉陪贾元春游赏大观园作诗也好,还是贾敏死后贾母想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一对也罢,反正林黛玉至始至终都没有机会为父母守孝。因着贾母先不把林如海和贾敏两个放在眼里,下面的人才有这个胆子顺着王夫人的意欺负林黛玉。 可是现在不同,原著里薛家人可以说他们不知道林黛玉要守孝,可如今林黛玉连贾母的屋子里面都不去,更别说跟贾宝玉青梅竹马在一间屋子里大了。 如今贾家只要是个人提起林黛玉基本上只有一句话:“林姑娘如今在守孝呢,我也没见过。” 所以说,现在薛家明晃晃地送大红宫花来,自然是有几分没把林黛玉放在眼里的意思了。 连惜春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正经人家的姑娘应该为父母守孝,只有那贱籍的丫头奴才们没有资格为自己的父母服丧守孝。 王善保家的忽然道:“老奴听说,那断案的应天知府原是林姑娘的西席先生。会不会应该是因为这个?” 邢夫人和尤氏想了想,都道:“很是。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了。这案子原是那位写信给那应天知府这才如此断了的。她们不去怪那位折腾林丫头算什么?有本事跟那位去闹啊,折腾林丫头这一点点大的孩子做什么?可见是个欺软怕硬的。” 薛家的案子是王夫人料理的,给贾雨村的信件也是王夫人叫贾政的清客相公们写的,就是现在出了事儿也该找王夫人啊。不敢得罪王夫人,拿林黛玉撒气算什么本事? 不独邢夫人,就连尤氏也看低了薛姨妈薛宝钗母女。更别说探春了。 探春奉承薛宝钗原是无奈,如今见这薛家母女竟然是这样的为人,再想到自己还要继续奉承薛宝钗,越发不自在。 只是她是王夫人的女儿,又跟王夫人住在西大院儿,因此只能多多奉承着贾母和贾宝玉,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当天稍晚一点,贾母也知道了刘姥姥的事儿,听说刘姥姥还挨了打,贾母立刻就紧张起来:“不要紧吧?可叫了大夫?” 鸳鸯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大太太身边的王妈妈安排刘姥姥住下之后,第一时间就叫了回春堂的大夫。大夫说,刘姥姥原是庄稼人,身子骨瓷实,后街上的人看她年纪大了,也没用多大的劲儿。因此身上只有几处淤青,抹了红油膏就没事儿了。” 贾母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 鸳鸯道:“二姑娘还说,让刘姥姥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她好请教这农桑之事。” 贾母奇道:“二丫头要跟这个乡下婆子请教?” 鸳鸯道:“正是。听二姑娘身边的薄荷几个说,二姑娘原话是这样的:这红薯乃是前朝的时候进入中原的,却一直明珠暗投,没人发现他的好儿来。既然这红薯是二姑娘发现的,恐怕在万岁的心里已经留下了二姑娘精于农事的印象。若是万岁不问也就算了,若是有一天,万岁忽然跟二姑娘说起农事儿,二姑娘说不上来,或者错误百出,怕是会失了圣心……” 贾母听说,浑身一凛。 可不是这话? 谁都知道贾琰献上了红薯,皇帝也许不会跟别人说起农事,但是绝对会跟贾琰开口。 贾母想了又想,忽然笑道:“我看二丫头是盯上了拙园,让你来敲边鼓吧?” 农事在文人的口中又叫拙政,自古以来,文人就有在花园里面开辟菜园子的传统。贾家虽然是暴发户之家,却也学着文官的样子,在后花园里开了一片地。这块地方,就是后来大观园里稻香村的位置,有稻田,有菜地,还有几间茅舍。房子看着是不出彩,景致也只能说一声得三分天然,却胜在地方大,占地十余亩,占去了如今贾家后花园的三分之一。 鸳鸯笑道:“二姑娘打着什么主意,我却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二姑娘的前程好了,府里自然跟着受益。” 作为深受贾母重用的丫头,鸳鸯自然是跟贾母一条心。鸳鸯很清楚,贾元春进宫四年,眼看着都快二十了,青春不再,怕是没有起来的机会了。 可贾琰不同。她注定了前程似锦。 这种锦上添花的事儿容易做,也好做。 贾母听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很是。二丫头是个主意正的,而且她也有这个运道。不就是一处景致么。横竖老大和老二都用不上,给了二丫头也好。反正也就这几年的时间。另外,明儿个派人去接云丫头。我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观园的面积按照程本系统的《红楼梦》来算,也就是56万平方米以上。 个人觉得这个面积实在是偏大了一点。当然,按照脂批本又小了一点,不过本文不涉及大观园的大小。只是一个大概的概念。 反正大家只要知道,这个拙园是贾家后花园里一个独立的所在,约合十五亩就行。 第43章 这个时候的史湘云并没有故意冒犯林黛玉,自然也没有失去贾母的喜爱。贾宝玉为了薛宝钗而旷课一事,贾母的反应虽然没有王夫人那么严重,可对薛宝钗的膈应却是实打实的,贾母需要一个人来转移贾宝玉对薛宝钗的注意力。 因为贾母的交代,也因为王夫人的配合,第二天早上,大家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身海棠红地坐在贾母身边的史湘云。 史湘云一开口就是:“我不过是半个多月没有来,三姐姐和四妹妹都搬走了。” 史湘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跟着史家人一起来跟贾母拜年,那个时候薛宝钗还没有进贾府呢。 王熙凤见状,笑道:“云妹妹还是这个样子!你这叫三妹妹和四妹妹如何回答你呢?!这是我那表妹,跟你二姐姐一般大,你叫宝姐姐便是。” 看见王熙凤拉着薛宝钗过来,史湘云连忙过来跟薛宝钗见礼,口称宝姐姐。 不得不说,薛宝钗的外表和气质很容易赢得史湘云的好感,没一会儿,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就已经姐姐妹妹地叫了起来,看得贾母十分膈应,只得转头问贾琰:“林丫头可好?” 史湘云听说,立刻转过头来,道:“林姐姐也真是的。来了这么久,竟然一次都不曾给老太太请安。回头我一定要问问她!” 贾琰立刻道:“你在这里充什么荆轲聂政?难道袭人她们没有告诉你林妹妹要守母孝吗?” 史湘云万万没想到贾琰直接堵了回来,不觉愣了一下。 那边贾宝玉早就抛下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道:“二姐姐,林妹妹可好?我记得林妹妹是花朝节的生辰?那可没几天了。林妹妹的生辰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请凤姐姐帮忙……” 贾宝玉记得上次贾琰过生日的时候,就是王熙凤帮忙张罗的。那个时候,贾琰刚刚封了县君,贾母开口,还请了亲友来热闹了好几天。 贾琰笑道:“生日么,不就是那个样子?只不过林妹妹在孝中不能热闹,不然外头看了也不像。至于别的,太太早就准备了一百斤长寿面,姑爹给林妹妹的生辰礼也到了。” 贾宝玉道:“一年就一回是生日,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林妹妹有多难过呢。” “你又不是林妹妹,也不曾跟她说过话,怎么就知道她难不难过?林妹妹早就说了,母孝之中这生辰宴就不必了,只是早上起来用碗长寿面就成。林妹妹自己也说横竖生辰年年都有,也不差这一回。” 贾母听说,方笑道:“林丫头就是心诚又多礼。” 惜春忽然道:“也是二姐姐护着,老爷太太疼着宠着,要不,林姐姐才来了府里,必然是处处不便。” 说得贾母也笑了起来:“可不是这话。二丫头是个好的。” 贾琰立刻捂着腮帮子,笑道:“既然如此,在老太太跟前,我就抢一回老爷太太的功劳,领了老太太这声夸赞。” 惹得王熙凤指着她取笑:“好你个二丫头,竟然抢老爷太太的功劳!” 邢夫人也笑:“我原没做什么,二丫头的确好,当得老太太这声夸赞。” 看着邢夫人贾琰母女和乐,贾母越发满意。 史湘云一直是颇得贾母宠爱,早两年在贾母跟前的时候,三春都不如她,想不到今年头一回一人来贾家作客,竟然被贾琰当众下面子,当下心里有气,忍不住道:“二姐姐身份不同了,这脾气也越发大了。” 贾琰一挑眉,道:“云妹妹,你今年也七岁了,说不得哪天你的婶娘们就带你外出作客。难道你在外面也这么口无遮拦来着?还是说,你以为外头的人会跟自家人一样永远让着你?在这里,除了四妹妹,你是最小的,不要紧的事儿,大家让让你倒是无妨。可在史家、在别人面前,你也这么着?” 史湘云在贾家的正经称呼是史大姑娘,自然是因为她在史家是最大的女孩子,她的两个叔父即便是有女儿,年纪也只会比她小。她在贾家娇憨爱笑要求贾琰探春等人尽让着她,在史家,她自然只能让着她的堂弟堂妹的份儿。 史湘云一听,立刻红了眼睛:“我怎么了我?” “难道我还说错了?你一没有见过林妹妹二来也不知道林妹妹的事儿三来根本就没有把守孝之礼当回事儿却毫无缘由地往林妹妹的头上扣了一顶不敬尊长的帽子。你自己问问自己,做得可对?还是说,我不该拦着你?” 史湘云涨红了脸,忽然道:“我不要你管。” “说得好想你本来归我管一样。” 贾琰跟史湘云也不过是远房表姐妹而已。 王夫人道:“二丫头,你很会欺负你妹妹。” 贾琰笑盈盈地道:“不过是帮亲又帮理罢了。谁让林妹妹是姑妈的亲闺女,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呢?林妹妹的模样三分像了老太太,我看着就亲近,爱她都爱不过来了,那里离舍得她受了委屈?再者,林妹妹好好的窝在自己的屋子里为姑妈守孝,我若不替她辩白辩白,只怕这天外飞锅都要把她的院子给埋了呢!” 说得贾母都笑了起来:“你这张嘴啊,真真跟刀子一样。我看将来有几个人受得了你!” 贾琰道:“说不定还有人就爱我这副刀子嘴呢。” 惜春神来一句:“刀子嘴豆腐心。” 贾母越发笑的前仰后合。 贾宝玉道:“二姐姐,你要拙园做什么?” 贾琰道:“就跟你听到的那样,学点儿农桑之事,下次参加亲蚕礼的时候,也不致于只有傻站着的份儿。” 薛宝钗道:“难道这次亲蚕礼有人给二妹妹下绊子了不成?” 贾琰道:“什么下绊子不下绊子的。太上皇也好,万岁也罢,都是注重农桑的,这宫里上上下下对着这农桑之事都能够说出一二三四五来。你说,我能不上心一些吗?” 贾琰觉得薛宝钗就是多心,或者说,这个薛宝钗的心思从来没有花在正途上。遇到事情想到的不是提升自己而是推卸责任,要不就是勾心斗角。这样的人,维持个面子情分也就够了,倒是不用深交。 薛宝钗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她也要找个农妇来请教一二,可转脸看到王夫人,看清了王夫人的脸色,薛宝钗就灰了心。 她的好姨娘是绝对不会让她进宫的。 王夫人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早知道如此,她就让女儿学这个了。学了那么多琴棋书画,学了那么多的诗书在肚子里面,一点用处都没有。万岁宫里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呀,就是大儒家的姑娘也有好几个,其中也不乏饱读诗书之辈。贾元春就是再用功又如何?她是比得上的姑娘的天分呢?还是比得上人家打小耳濡目染?还不如学这个呢,又简单又方便,还显得仁厚慈悯。 那一刻,王夫人望着贾琰的眼神都带着刀。 是时候给女儿送个信儿了,这样的好主意,绝对不能让二丫头独占。 贾宝玉道:“难怪二姐姐会留下那婆子。我原以为二姐姐是觉得她可怜……” “可怜什么呀?人家也是有房子有地,虽然没有儿子却有女儿女婿奉养。刘姥姥上门探望亲戚是有的,听说红薯亩产千斤又打听到是我献上去的因此想借着门路要些红薯回去种却是主因。” 贾琰这样说,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薛宝钗的脸上都好看了许多。虽然说富贵之时易接济,可被人说她们王家还有讨饭的族人,她们几个脸上都没有光彩。 王熙凤连忙道:“我原以为刘姥姥是来特地走亲戚的,还在纳闷怎么我从来都不曾听说过。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冲着那红薯来的。” 贾琰笑道:“典农令也说呢,这红薯的叶子、藤蔓、根茎都可以吃,还可以酿酒、喂养牲畜。对于百姓人家是极好的口粮,就是不能用来抵税抵租子,怕百姓人家不肯多种呢。” 贾母道:“阿弥陀佛。这红薯亩产千斤,虽然说前朝就进入中原了,可种的人毕竟还少,那刘姥姥因此求上们来也是有的。” 贾琰笑道:“我就是敬她这层心气儿。别的人家,有我们这样的富贵亲戚,还不知道怎么作耗呢。反而是她,安守本分,守着自家的几亩薄田过日子。不求人、自强不息。” 贾母连连点头,道:“的确,跟刘姥姥这样的人的确值得敬重。” 哪怕贾家内里已经烂成一锅粥了,可在这大是大非上还是要粉饰一二,经营好自己的形象。 “如今这样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贾母叹息着道。 虽然说因为赖家的缘故,贾母的名声也再度飞速下降,原本因为贾琰的关系透出那么点橄榄枝头的故交们再度缩了回去,可这不妨碍贾母利用刘姥姥给自己刷名声啊。 反正贾琰已经把刘姥姥包装成了一个安守本分、自强不息的老妇人,贾母也不过是借着由头给自己刷刷脸而已。 至于王夫人王熙凤就更不会不愿意了。尤其是王夫人,周瑞和赖家下狱之后,她的名声受损最大,刘姥姥是王家的亲戚,她有骨气、安守本分可不是帮着她、帮着王家长脸? 宴请刘姥姥一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44章 本文会暂时停更,是因为本人在评论里面看见有人说我“毁一本原著成全女主”,我想任何一个真心爱红楼的红楼迷听到有人对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会伤心难过。 本人也一样。 不过,本人以前从来都是慢慢的调试心情然后再爬上来的更文的,但是上周五,也就是三天前,本人在网络上看到台湾某综艺节目上又有人黑大陆说大陆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所以决定破例上来跟大家聊一聊小说故事以外的事情。 首先,我们就从红楼梦这本书开始说吧。 本人是个十年资历的红楼迷,当然,因为水平有限,本人从来不敢说自己是红学研究者,只敢说自己只是个红楼迷。 在本人的眼里,红楼梦阅读至少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看的是热闹。看的是书中对于类似于明清的封建时代的贵族的奢靡生活,看他们如何享受,看他们如何花天酒地,感受的是封建大贵族的土豪生活。 这一阶段,看的其实不过是个虚热闹。我虚岁十一岁的时候接触原著小说,最初的两年,因为年龄和阅历的不够,看的就是这个虚热闹。当然,这种虚热闹是十分吸引人的,本人就是因为这个虚热闹进了红楼梦这个坑。 如果把红楼梦看做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阶段,就是远观,看的就是红楼梦这个人的大致朦胧形象。 第二个阶段,看的是故事和人物。也就是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我父亲吐槽我,“你看红楼梦就看一个故事情节罢了”。 是的,这个时候的我还是太小了,基本上书上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比方说,书上说贾母是个仁慈的老太太,非常疼爱林黛玉,也非常疼爱下面的孙子孙女。那个时候,我真是这么相信的,也相信贾宝玉是真心爱护那些女孩子的。 拜发达的网络所赐,方便了天涯海角的红楼迷们交流,所以经过深扒和交流之后,大家都知道了贾母名义上疼爱林黛玉,实际上算计林黛玉最深的人却是她;贾母说是疼爱孙女们,实际上三春在贾母跟前连猫猫狗狗都不如;贾宝玉说是爱护那些女孩子,实际上真正害惨了那些女孩子们的人还是他。 没错,当初十二三岁的我的确曾经信过原著里对那些每一个人的描写和评价。 实际上,那个时候我虽然知道红楼梦是“甄士隐”、“贾雨村”也就是真事隐、假语衬,但是具体如何隐藏真事,又是如何用假话来暗示,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明白的。 不仅仅是因为阅历和人生经验,还因为逻辑思考能力的不足和手头的资料的局限性。 这个阶段,我把它称之为近看,看的是什么?不过是红楼梦的那身华丽的外衣,华美的辞藻,看原著里女孩子们作诗,觉得她们好厉害等等。 当然,这个阶段也是真正开始阅读红楼梦的阶段。我说的是阅读,不是精读,更不是研究。 第三个阶段才是开始精读红楼梦。 其实第三个阶段和第四个阶段非常接近,因为从第三个阶段开始,就已经开始分析红楼梦人物背后的那些背景、律法、社会风俗、人文舆论等等等等相关内容了。不同的是,第三个阶段十分看重人物,认为人物才是中心,而第四个阶段则认为人物在原著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背景,原著里的那些人物是为那些背景、律法、社会风俗、人物舆论服务的,人物不过这是背景的傀儡。 相信我这样说,很多书友都要迷糊了。 简单的说,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的区别,就好像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区别。第三阶段认为人物才是最重要的,背景、律法、社会风俗、人文舆论,都是通过人物来展现的,主人公的性格能够改变命运。 而第四阶段则人物,小说里面的人物是他或者她所处的社会傀儡,人物的悲剧性命运有其必然性,人物的出生背景、人生经历注定了这个人物的性格,而性格一旦确定,那么人物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无法更改。 相信喜欢文学、喜欢看名著的书友们应该明白了,这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就是网络文学跟严肃文学最根本的区别。 虽然说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都注重红楼梦的社会背景、等级架构、人文舆论,但是第三阶段依旧停留在网络文学或者是通俗文学的基础上,而第四阶段才是开始用严肃文学的眼光去读红楼梦。 所以说,第三阶段只能称之为精读,而第四阶段开始才是研究。 我现在处在的阶段,就是第四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我坚信,人物是其背后的人生经历、出身、社会环境的傀儡,这也直接反应在了我的小说里面,我现在写的小说、同人,全部都是背景宏大但是人物塑造刻板、僵硬,非常平面化。 我相信,红楼梦精读肯定会有第五个阶段,这个阶段肯定是人物和小说所在的社会背景、人文环境、律法舆论的有|机|结|合,甚至是完|美|结|合。 但是,对于我来说,我还停留在第四个阶段,只是感知到第五个阶段,而没有进入这个阶段。而且这每一个阶段都是不能跨越的。我也相信,当我进入第五阶段的时候,我的小说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只是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达到那一步,我并不清楚。因为对文学、对红楼梦的领悟需要时间的打磨,也需要契机。 当然,我不确定是否有第六个、第七个阶段。因为我还没有到那个水平。 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的距离非常近,就好像网络上卖的麻花手镯一样,看似是一体的,都是盯着背后的社会风俗、人文环境、舆论律法的,因此十分难以区分,只有真正达到这个阶段的人才会明白这两者的区别是多么的泾渭分明。 第三阶段的人看到的红楼梦的背景,那些社会风俗、人文环境、律法舆论,都是通过人物来展现的,因此,在分析红楼梦之后,就会采用不同时代的律法和舆论作为参照,这个时候,发现的是一座巨大的社会风俗、人文环境和律法舆论的巨大迷宫,迷宫里面,不同时代的律法、不同时代的人文风俗都混杂一起,因为红楼梦本来就是一部架空小说,使得这座迷宫越发扑朔迷离。 而到了第四阶段,这座迷宫已经基本成型,看得清主从也有了一个系统的、完整的脉络。 这就是红楼迷在阅读红楼时必须经过的一个阶段,没有这个阶段的累积,不可能进入第四阶段。 虽然我在第三阶段和第四阶段已经停留了至少十年,可我依旧不敢说,自己读懂了红楼梦,我只能说,我领悟了林黛玉这个人物的六成悲剧、贾迎春这个人物的八成悲剧,其他的人物,我能够领悟三到五成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然,我不会在某部红楼同人下面说黑不黑的,因为红楼梦就是这样,故事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看来得出的结论是不一样的。 就以本文来说,事实上,贾赦的确贪财好色又冷酷,不把平民石呆子的性命当人看。如果换了别人在背地里骂贾赦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本文中的女主也好,贾琏也好,贾琏的妻妾也罢,都必须站在贾赦的角度,为贾赦说好话、为贾赦遮掩、为贾赦经营出一个良好的对外形象。 这就是古代的孝道。 在礼记里面,也有非常明确的规定:父母犯了错,儿女要跪着上谏言好生劝谏,但是,绝对不能在背后说父母的坏话。不然,就是不孝,父母可以上告儿女不孝,被人告发也是要背上不孝的罪名的。 跟原著里那样,贾赦训斥儿子贾琏办事不利,以贾琏的圆滑,他会找不到话劝谏?为什么要直接顶撞贾赦?还有平儿,贾琏都不能在背后说贾赦的坏话了,她一个通房丫头,还是贾琏的通房丫头就有资格说贾赦的坏话吗?以平儿之能,她真的没有办法遮掩过去吗?如果她对薛宝钗说“姑娘快不要问了,这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说的。”薛宝钗还能追问她不成? 但是她不但没有这么说,反而一通抱怨,这就是她的错! 而且还是会连累贾琏,让贾琏背负上不孝罪名甚至很有可能因此被流放三千里的错! 这种事情如果被人告发,贾赦会背负上夺人家财、谋财害命的罪过,贾琏也会因为不孝而被剥夺继承人的身份而且还会被流放。 结合原著里林黛玉的财产被花了个干净变成穷光蛋,贾赦既然有谋财害命的例子摆着,把林黛玉带回贾家的又是贾琏,一旦外头开始清算,背负罪名的是谁?是贾赦贾琏父子! 这就是身为贾赦的女儿,绝对不能原谅平儿的理由。 因为她的这几句话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却已经把贾赦贾琏父子置于死地。 十年前,我写《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的时候,我是从十恶不赦入手,孝道为辅,但是这一次的《娇女迎春》我还是从孝道入手,就是因为,在古代,孝道有一套严格又系统的规定,不彻底了解孝道就不算真正精读红楼梦。 记住,我说的是精读红楼梦,也可以说研究红楼梦,唯独不是读懂红楼梦。 对古代的律法、人文风俗不够了解,在阅读红楼梦的时候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结论。这也是为什么说红楼梦是一座大迷宫的原因。 读懂红楼梦没有那么简单,很多红学专家用了一辈子时间也只敢说读懂了一半。 还有薛宝钗。因为“毁一部原著成全女主”既然是在关于薛宝钗对薛蟠的态度问题上进行的讨论,那么,我就在这里说说薛宝钗对薛蟠的态度问题。 原著里,是她们在大观园里住了几年以后,薛宝钗跟林黛玉结义的那一段里面对林黛玉说的体己话,说她那个哥哥(指薛蟠)有跟没有一样。 很多人都说,这是薛宝钗跟林黛玉交心的证明。 要我说,恰恰是薛宝钗根本不曾体会过林黛玉的难处的证明,也是薛宝钗的冷漠的具体表现。 薛宝钗跟林黛玉说体己话,涉及了三个人物,薛宝钗自己、林黛玉,还有她们话题的中心人物,薛蟠。 而要读懂这一段,首先需要男丁对一个家族的重要性,其次要了解古代的继承法,最后要考虑谈话双方的家庭背景和族人情况。 在古代,女人只是附属品,是没有继承权的也没有真正能够当家做主的资格,就是有,也是男人们给予她们的,她们本身没有这个权力。 林黛玉为什么会过得那么惨、贾家什么人都敢让她背锅、都能作践她,就是因为她没有兄弟,甚至连五服之内的从兄弟、族兄弟都没有。如果她有个兄弟,哪怕是跟薛蟠这样的,林黛玉也可以哭着求哥哥帮忙帮她另外找一门亲事,根本就不用困在大观园,也不用吊死在贾宝玉的身上。 也就是说,哪怕这个哥哥再不成器,也可以让林黛玉平平安安地离开大观园,哪怕刚开始的时候嫁得不高、不好,以林黛玉的能力、修养和心性,就是不能把自己的丈夫培养出来也能够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材,让自己的晚年也能够过上老封君、官太太的安生生活。 相信真正了解林黛玉的悲剧的读者一定能够体会林黛玉迫切需要一个兄弟的心情。 而薛宝钗却把林黛玉最想要的手足亲情视若敝履,这就是薛宝钗的冷漠的第一重表现。她说是跟林黛玉交心,实际上根本就不曾体会林黛玉的痛苦和艰难的处境。 而林黛玉呢?心里跟针扎一样,还有安慰薛宝钗。 这也是我坚信林黛玉是个厚道人的原因之一。 这是从男丁对一个家族、对家族里面的每一个人的影响,从这个角度上来分析相关剧情人物得出来的结论。 从继承权的角度上来说,林家是五服之内没有人了,所以林家的家财都归了林黛玉。可薛家呢?看护官符就知道了,薛家可不止薛蟠一个男丁。近的就有她的堂弟薛蝌,远的,薛家还有别的族人,只不过远在金陵,不在京中而已。 也就说,如果薛蟠没了薛家的财产就应该由薛蝌继承,薛宝钗最多也就得一份嫁妆,就是没了薛蝌还有薛氏一族的其他族人,薛宝钗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份嫁妆,不可能继承薛家的全部财产。当然,这是指正常的情况下,一般来说,只要王子腾还在,这个可能性很小。 问题是,从葫芦案那一段我们可以看到,薛蟠在法律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当然,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一点,而且,贾家的奴才们也坚信,只要王子腾愿意,薛蟠随时可以在法律上变成一个“活人”。 这就是薛家的家庭现状。也就是说,薛蟠是个半死人,还庇佑着薛宝钗。如果没有了薛蟠,比方说薛蟠被人告发,被秋后问斩了呢?薛宝钗会落到什么境地? 我相信,薛家的其他族人肯定会跟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争夺财产,因为他们是有法律做后盾的,然后王子腾和王夫人肯定会帮薛姨妈,因为他们需要薛家金钱的供养。那么,薛家族人会怎么做?要么就是勾搭王子腾的政敌,要么就是跟王子腾、王夫人合谋,瓜分薛家的财产,就是薛家人眼下忌惮王子腾和王夫人,可王夫人会放着嘴边的肉不吃? 不论结果如何,没有了薛蟠,薛姨妈和薛宝钗都不可能继续维持她们富贵体面的生活。 也就说,截止至原著前八十回,薛宝钗能够享受到如今富贵安定的生活,完全是因为薛蟠这个法律上的半死人的哥哥! 薛宝钗受到薛蟠的庇佑还说有这个哥哥还不如没有,我只能说薛宝钗这等行为就跟我们现在骂人的话一样: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 是,薛蟠之前是年轻不懂事,害得薛宝钗断了青云路,但是,至始至终,薛宝钗都活在薛蟠这个哥哥的恩荫之中,没了薛蟠,她就是另一个林黛玉! 换了林黛玉,或者是本文中的女主会如何?哪怕葫芦案的时候年纪还小,等到了大观园的时候,只怕早就磨着王子腾为薛蟠正名,恢复薛蟠堂堂正正的身份了。 可原著里面有相关的记录吗?没有。 遇到薛蟠的事情,薛宝钗只有不在乎、只有高高挂起,还有,嫌弃。 在没有结合当时的继承法对义结金兰一事深扒之前,我的确一度认为薛宝钗是大观园里面少有的聪明的姑娘,能干又有决断,还博闻强识,又比林黛玉更懂得争取。 可是结合了当时的继承法和社会背景再去看,我只看到了一个目光短浅、冷酷自私的薛宝钗,她的博闻强识全是笑话,她的努力完全错了方向。她在原著里面看不起王熙凤、觉得王熙凤愚蠢,实际上她也不逞多让。 这就是红楼梦是一座大迷宫的另一个证明。不懂当时社会背景、人文风俗、律法舆论,以及潜|规|则,对这些东西了解的程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从来不说某部红楼梦同人很黑,因为这就是红楼梦的魅力所在,同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角色角度上去看,得出的结论是完全不同的。问题是,每一个角度,都能够解释通顺,对方会跟我得出的结论不同,完全是因为对方站的角度、参考的律法条例也跟我不同。 当然,在网络开始盛行红楼梦同人的初期,那些同人作者很多都没有仔细研究过红楼梦小说的背景和相关的知识,据我所知,那是08年以前,那个时候网络上的红楼梦同人全部都是站在贾家二房也就是贾政王夫人的角度踩贾家大房踩贾赦邢夫人的。当时我还在点娘那边,是点娘的铁杆读者,点娘女生频道第一部红楼梦同人就是冬雪晚晴写的。 当时我看到她写的红楼梦同人的时候只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直到自己开始写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时候大家写红楼梦同人的时候对古代相关知识,尤其是孝道基本不了解,对十恶不赦有那些罪名,量刑为何也没有概念。 可以说,就是从我的《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开始,网络上的红楼梦同人小说才开始深入而不是停留于对红楼梦表象的理解。 我在这里这么说,并不是自吹自擂,我要说的是,如果不是当初那些作者的红楼梦同人,那么我在动笔之后会犯同样的错误。我是站在她们的肩膀上才写下了《现代娇娇女的红楼生涯》。 遗憾的是,当时我的年龄不够,阅历也不够,心性根本无法坚持到我把这部同人写出我自己满意的程度。事实上,当时我写完二十五万字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崩溃,因此后来上架以后的内容,其实是请了枪手的。 所以,看到网络上的红楼梦同人小说,我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那些角色上,而在于这个作者对红楼梦背后的那些社会背景、人文风俗、那些法律舆论道德伦理的理解。 在我的眼里,这些东西比单单一个人物重要多了,而这些东西才是红楼梦的精髓所在。 会造成对人物理解产生完全不同的原因,还因为“甄士隐”、“贾雨村”。 实际上,这六个字也是文学创作中非常常用的一种技巧,也就是:故事人物在不同的场合说着跟自己的身份完全不同的话、做着跟自己身份完全不符合的事情。 而把这个技巧使用到登峰造极至今没有一部作品超越的,也只有红楼梦。 这个技巧跟社会背景、人文风俗、律法舆论等因素结合,才是文学,才是传世名著。 就以世界十大名著为例,《乱世佳人》(即《飘》)里面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内容写的是战争。主人公斯卡利特·奥哈拉(又译斯嘉丽·奥哈拉)是个完全不符合当时的淑女标准,抢自己的妹夫,喜欢勾搭男孩子看男孩子们为她神魂颠倒,自私自利。如果《乱世佳人》里面没有对战争的大量描写,如果没有通过主人公斯卡利特对黑人问题上一再坚持黒妈妈和黑大叔是她的家人却对地里工作的下等黑人的鄙视和轻慢,还有大量的对北方联邦政府对黑人的空头支票的描写,已经选举之后北方人顺利得到州长的位置而黑人们失去利用价值的悲惨命运的描写,读者们又怎么会反思《乱世佳人》的那个时代黑人的悲惨命运以及政治的残酷和无耻? 可以说,如果只看人物而没有战争和政治这个背景的话,《乱世佳人》不过是一部自私自利的小人在为自己开脱的小说而已。 同样还有《安娜·卡列尼娜》,这部小说用了一百多万词描绘了当时的俄国的社会画卷。如果没有这一百多万词的社会画卷描写,《安娜·卡列尼娜》也不过是一部有关贵妇人出轨的三流艳|情八|卦小说而已。 “甄士隐”、“贾雨村”,让故事人物在特定的场合说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做着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这是文学创作中常用的技巧,这种技巧很容易吸引住读者的眼光,从而引发读者的思考,但是,只有社会背景、人文环境、律法舆论这些东西,才是决定一部作品的艺术成就的唯一标准,而这里面的思想冲突是重中之重。 就以《乱世佳人》为例,如果没有北方人对黑人充满谎言的无耻欺骗,我们如何知道当年林肯不过是给黑人开了一张空头支票?如果不是文中对斯卡利特的离经叛道的描写,我们又怎么体悟当时的性别歧视是多么的残酷?如果不是对选举和税金的变化,我们又如何知道当年在争夺州权上经过了多少刀光血影? 在世界文学史上,大仲马在人物塑造,尤其是人物的性格、语言描写上几乎是炫技级的,可以说,玛格丽特在《乱世佳人》上长篇累牍地描写斯卡利特的心理活动用了几十页纸描写斯卡利特的困惑还不如大仲马一章塑造的人物来得让人印象深刻,但是大仲马没有一部小说入选世界十大名著,而玛格丽特就一部《乱世佳人》就在世界十大名著中牢牢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为什么? 就是因为大仲马的小说缺少了思考,那种思想的冲突,那些对社会背景、对人文环境、对律法舆论的深度挖掘,这些大仲马没有,或者说,深度不够。 在我这里,古今中外名著,还有诺贝尔文学奖、奥斯卡佳作在艺术和思想性上分为五个等级: 巅峰之作,当然是红楼梦。当然,我这里说的红楼梦不包括后四十回的狗尾续貂,只单指前八十回。后四十回根本就是往红楼梦头上泼脏水,完全玷污了红楼梦的艺术性和思想性。 原著八十回,一百多万字,用最精炼的语言,构建了一个社会风俗、人文环境、律法舆论大大迷宫,如果非要找个形容,那我只能说,红楼梦用最精炼的语言建造了一座文学上的紫禁城。 三百年来,多少人进入这个迷宫却无法找到出口?又有多少人因为沉迷这座宫殿群而迷失方向? 据我所知,清代的时候,就有相关的记载说有读者因为红楼梦而举止癫狂! “少不读红楼”,从来就不是一句虚话,也不是歧视青少年,而是因为红楼梦的博大精深,足够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进行正常的生活和工作。而这个影响程度则跟人生阅历和意志、心性成反比。 人生阅历越是充分的长者,越是容易走出来。 我说的是更容易走出来,而不是不受影响。 世界十大名著则构成了第二阶梯,如果非要用一座建筑物来说,它们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只够得上一座人民大会堂。 中国四大名著的另外三本,《水浒传》是历史通俗小说,《三国演义》与其说是历史通俗小说还不如说是兵法教科书,而《西游记》虽然是神话志怪小说里头藏着的却是厚黑学都不在其中。 如果非要找一部小说的话,《金瓶梅》更符合这个标准。 我习惯把其他的传世名著放入第三个阶梯,因为它们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只够一座人民英雄纪念碑。卡夫卡的作品也在这个等级。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因为是系列丛书,所以我也放入了这一档。 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基本上满足艺术性和思想性上的华表这一标准,有的作品甚至能够够得上第三阶梯。 至于奥斯卡,在艺术性和思想性上,每年的最佳剧情奖完全对得起那座小金人。 我承认,这样的分类有些粗浅而且还带着很多的个人主观意识,难免有些偏颇,但是,在文学鉴赏和审美上我就是这么分类的。 我也坚信,红楼梦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任何一部小说都无法比拟的,而且,也绝对不许任何人玷污她! 说完了红楼梦,我们回到“毁一本原著成全女主”这句话上面来。 据我所知,我的同人文下面的评论里面,这句话是第三次出现。 第二次呢,是在《乱世佳人》同人《玛格小姐》下面。我承认,作为一个东方人,我对西方文学的审美不够圆融,甚至因为红楼梦的影响,我在文学审美上有点极端,对于《乱世佳人》的理解,我极端地把原著女主斯卡利特·奥哈拉(即斯嘉丽)的人生分成了两个阶段: 前期她是个离经叛道的大小姐,自私自利,抢别人的男人还理直气壮,同时,她还有点小聪明,也会思考,但是这种小聪明完全是基于自己的立场上的,就是思考,也十分肤浅,想着想着,就会丢开,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让自己成为社交界、舞会的中心。这个时期的斯卡利特给我的感觉就是不讨喜。 真正让斯卡利特成长的,是她的母亲埃伦死后,她不得不承担起家族,承担起养活一大家子的责任,因此被生活和苦难磨炼出来的光辉。 这一点,原著里面也是着重点出的。 因此,在我心里,斯卡利特的前期和后期,就是两个极端。 而我在阅读《乱世佳人》的时候,更多的注意力是集中在原著小说对战争的描写,对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思考,而不是人物。 就跟我在前面说过的那样,红楼梦精读的第四个阶段,小说人物是小说背景的傀儡,当小说剧情、背景发生变化,人物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是我写《乱世佳人》同人唯一的坚持。 至于第一次呢,应该是已经锁掉的《渣爹日记》。 至少我是在那篇文下第一次看到。 看上头我对红楼梦的认识就知道了,在我的眼里,别说是诺贝尔文学奖,就连那些传世名著,就连世界公认的十大世界名著也只配给红楼梦垫脚的,结果,台湾有家公司竟然在百度的搜索引擎上用了:“xxxxx,人物刻画生动,能跟红楼梦相媲美。” 这里的五个x就是他们公司推出的连续剧的名字。 我想,这里语文老师们可以上线了。 注意这里的两个逗号。 当初我读书的时候,语文老师对我说过的两个逗号的使用方法,按照老师的教导,两个逗号相当于括弧或者破折号,中间的内容只是解释,可以忽略。 也就是说,这句话可以这样看: xxxxx(人物刻画生动)能跟红楼梦相媲美。 或者: xxxxx——人物刻画生动——能跟红楼梦相媲美。 而这句话真正要表达的内容是: xxxxx能跟红楼梦相媲美。 !!!!! 如果我理解有错的话,语文老师们可以上来掐我了。 wtf!!!! 对于我这种十年以上资历的老红楼迷说“跟红楼梦相媲美”,不是招骂是什么!!!! 我从2013年十二月里看到这句话,2014年的元旦和春节、2015年的元旦和春节、2016年的元旦和春节,我一直以为他们不是有心的,他们会改的,结果!!! 等我被国外网络上刷出火气了,他们还挂着!!! 你们知道国外网络上是怎么说的吗?让我做难受的是这两句: ——现在的中国人是不是都不看红楼梦的? ——对啊对啊,要不怎么说“中国的历史只有五十年,中国的文化只有三十年。” 除此之外,我记得,安卓系统的新闻上曾经有一篇文章的标题似乎是“日本学者写文公开表示中国的历史只有五十年!”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这个标题, 但是对于我来说,中国的历史,中国的文化都被人一口否定掉了,这是所有中国人的耻辱!!! 没错,我的怒火一开始就是冲着台湾当局、冲着这家公司去的。 要有多大的脸,才会把“跟红楼梦相媲美”这样字眼挂在网上还一挂就是三年?!!! 还有台湾当局,你们不是时时刻刻不忘宣传不忘丑化大陆吗?是,你们的媒体、你们的艺人就喜欢在说大陆人文化水平不高,是,你们台湾的文化水平很高,你们台湾的国学教育是很到位,所以,你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跟红楼梦相媲美”这样的字眼挂在网上! 你们既然这样厉害,怎么不见你们砸两个诺贝尔文学奖出来抽我们大陆的脸呢?!!! 好像第一个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是我们大陆人吧?好像他出生在1955年跟你们台湾当局、跟你们的民国政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还有那些特地跑来掐我的那些喷子,我知道,你们此刻一定很火大,很想骂我是不是,我也想骂人呢。 你们不是坚持“这个(即作品的背景、律法、舆论,社会风俗设定等等等等)不重要,只要看人物就可以了!”吗? 还不止一个在评论里面这么说。 那家公司在百度搜索引擎的词条解释上把“跟红楼梦相媲美”这句话在网络上公开挂了至少三年(我知道的只有2013年11月到2016年四月初,是不是更长时间,我没有亲眼看见,不敢说。如果网络上有人看到也愿意作证的话,请你们留个脚印吧。),结果那些喷子、脑残粉竟然跟我说作品的背景、律法、舆论、社会风俗这些统统不重要!!!! 你们不是把红楼梦扒皮抽筋是什么? 你们是那你们那些娃娃的漂亮行头跟红楼梦相媲美的啊?!!!! 借用一下陈道明先生的微博, 陈道明先生说,那些小鲜肉们手上磕一块青紫就到处说敬业,已经够恶心人的了。 你们的行为等同于什么,你们知道吗? 你们的小鲜肉(公司)直接把自己比作费雯丽、比作刘易斯,然后你们在下面捧着你们小鲜肉的臭脚,说你们家小鲜肉(公司)的作品天下第一无人能比,顺便骂费雯丽是疯婆子、骂刘易斯是神经病!!! 要不要我把我在外网上看到“跟红楼梦相媲美”这句话的的日本人话转几句给你们听听? ——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愚昧的民族,他们根本就不懂文学,无论是他们的文学还是影视作品,完全没有艺术和思想可言!201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是我见过的最水的一届! ——我看过他们政府对红楼梦的定义,通俗文学!我看他们把红楼梦当成台湾流行的那些言情小说吧? 没错,这就是你们第一次来掐我的时候,我干脆利落地说我黑你们的原因! 我就是这么单纯的一个人,在我的眼里,呵呵就是高兴,你们既然堂而皇之地把“跟红楼梦相媲美”的话挂在网络搜索引擎之上,我就用红楼梦的标准去看你的剧集。 红楼梦的精髓是什么,就是她的文化,她的律法,她的社会背景、人文环境,即便是看不懂红楼梦的精髓的人,只要高三了,基本上都知道,红楼梦的主要思想就是尊重女性、爱护女性。 这也是高考的考点,相信大家不会陌生。 结果!!!! 看完谈笑眉剧情之后,我差点气死。 一堆的拥有大智慧的先天们对谈笑眉被非法囚禁、被栽赃陷害、被侮辱被非法剥夺儿子的抚养权甚至因为儿子在别人手里而被人胁迫一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种节目,这种剧情,这种思想,也配用“跟红楼梦相媲美”这样的字眼?!!! “跟红楼梦相媲美”是你们的广告语,你们敢把这句话挂出来,我就敢用红楼梦的标准对你们的剧集吹毛求疵!去考究你们的剧集背景文化设定!歧视女性、侮辱女性、剥夺女性的正当权利,把女性物化,既然你们定了这个基调,我就敢顺着这个基调往下写!我就敢把社会上所有对女性的侮辱、歧视事件往你们的第一女主角身上堆! 骂我无耻! 那你们怎么不说你们直接把你们的剧集跟红楼梦划等号的行为呢? 骂我脸大,侮辱你们布袋戏,那么,因为你们,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五千年的文化被人一口否定掉呢? 怎么,想说你们是影视剧,跟文学小说不相干?你们说的影视剧的标准? 那我们去问问奥斯卡如何? 奥斯卡每年都有一堆影帝影后拍的烂片,是那些影帝影后没有演技、人物刻画不够生动? 要不要我们上推特问问那些奥斯卡评委们对电影的艺术性和思想性的见解如何?我倒是想看看有哪个评委会说作品的背景、作品体现的舆论环境、人文风情跟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没有关系! 你们想说你们不是电影而是电视剧? 行啊,我们去问问艾美奖的评委怎么样?我记得当初《唐顿庄园》得到了艾美奖评委的一致高度赞扬,不如我们去问问,没了英国的限嗣继承制,还会有《唐顿庄园》不?没了英国的限嗣继承制,《唐顿庄园》还能得那么高的评价不? 想说你们是动漫,没有这么多讲究? 当初老子因为《十二国记》而惭愧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当初中国动漫界被日本人用《十二国记》打脸,差就差在作品的背景、律法、人文这块不如人家!到现在,关于“中国人被日本人用《十二国记》打脸”这个帖子至今还挂在百度贴吧里面呢! 作品的背景、人文环境、律法舆论等等设定不重要?作品只要看人物就够了! 想到当初这些喷子们在我的评论区里面信誓旦旦地说的这句话,如今台湾那些艺人在媒体、在综艺节目上说大陆人的文化水平不高,不知道那些喷子的脸会不会肿。 台湾当局和台湾人应该感激布袋戏的小众和大陆红楼梦学会的高大上,如果不是布袋戏够小众,看到的人够少,加上红楼梦研究会的高大上,研究会里的那些大牛们早就批你们了。 台|湾|当|局也应该感谢大陆对民众的爱国教育,以及大陆对一个中国的坚持和宣传,对网络文学外松内紧,要求我们注意两|岸|关|系、注意国家团结,我早就掐你们了。 你们第三个应该感谢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当时我觉得没有看过你们的剧集就因为“跟红楼梦相媲美”这句话就来掐你们有点不礼貌,如果不是我事情多,而你们的老剧节奏有够慢让我花费了两年时间才看完,看完谈笑眉剧情之后又忙着生气去了,不然,我早就掐你们了! 至于当初被喷子们从2016年12月27日开始掐一直掐到2017年1月14号,我都咬牙不说,是因为当时美国刚刚完成总统换届。是,我是说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晾了你们半个月,不过,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美国大选结束后对东亚的一系列动作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跟你们多废话。 没错,就是因为美国大选。只要是有点政治头脑的,都会知道这次美国大选对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严厉的考验。 要不是因为这一系列原因,老子早就掐死你们了。 既然你们的艺人又在这里大放厥词,说大陆的文化水平不高,难道剥掉了红楼梦的精髓,把红楼梦当成小言的你们也配提文化两个字? 你们的公司打着文化、传承的噱头来大陆捞钱,转头就把“跟红楼梦相媲美”这种话挂在网络上,让日本人嘲笑中国的历史只有五十年中国的文化只有三十年,你们也配提文化两个字? 第45章 因着史湘云来,贾母又喜欢史湘云爱笑爱闹的性子,因此多坐了一会儿,依旧让邢夫人王夫人下去,留几个孙子孙女儿们在跟前侍奉。 邢夫人起身告罪出来,才走到穿堂,就看见负责水月庵的余信家的上来请示王熙凤,说是水月庵的老尼静虚来了,求见王熙凤。 王熙凤立刻柳眉倒竖,喝道:“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这是什么地儿吗?还不下去!” 说着,看了一眼邢夫人。 邢夫人心里有气。 谁不知道周瑞一家因盗窃之罪问罪实际上却是替王夫人遮羞,因此王夫人失了管家大权再也不能当这荣国府里的家也不再是这荣国府的当家太太。故而这荣国府里日后的掌权人、当家女眷,无外乎自己跟王熙凤两人中选一个罢了。 自己虽然名为一等将军夫人,可实际上自己终不过是个继室,这荣国府迟早都是贾琏王熙凤夫妻的。如果上头有意让自己接手,早在当初自己进门的时候就让王夫人把账本子、库房钥匙交给自己了,又何必等到过了两年王熙凤进门了让王熙凤直接跟着王夫人学? 只是王熙凤着实不够聪明。自己就是再不得贾赦的心,自己也是贾赦的妻,是贾琏的继母,是她王熙凤的婆婆。以王熙凤八面玲珑又精明强干的劲儿,但凡心中对自己有一丝敬意,又怎么会让这个余信家的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拦着她们婆媳?又怎么会轻飘飘地就这么几句话就完了? 论理,这会儿是晨昏定省的时候,自己虽然不是贾琏的生母却也是贾赦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会子从贾母的荣庆堂下来,应该是王熙凤这个做儿媳妇的去东大院儿伺候她这个婆婆用了早饭再回去处理家务。 这是孝。 可这会儿余信家的竟然在贾母的荣庆堂后面拦住了她们婆媳,说没有人指使,谁会信?这余信家的能够做到管事媳妇,可见是经过事儿的老人了,怎么会连这样的规矩都不懂? 不过是欺负她邢夫人是个继室夫人罢了。 而目的么,很简单:要么,就是离间她跟王熙凤婆媳,让她们婆媳生嫌隙、为了这荣国府的管家大权闹起来;要么,就是故意下她这位继室夫人的面子。 会选择前者的无非是王夫人,如果是后者,那么,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有份儿。 鉴于王熙凤一惯的表现,也鉴于眼下王熙凤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邢夫人决定把这笔账记到王熙凤的头上。 邢夫人很清楚症结所在,不过是因为过年的时候传出的她王熙凤不孝敬公婆因此他们夫妇打算给贾琏聘个二房这些话罢了。 邢夫人毫不怀疑,王熙凤已经查到自己这里了。 关于这一点,邢夫人理直气壮,就是放到公堂上说,她也能够挺直了腰杆说。 王熙凤不敬她这个继室婆婆,对公爹也没有多少敬意,这是实打实的。更别说,这规矩礼法便是如此,哪怕是继室婆婆邢夫人也有权力给贾琏聘二房。可事实却是,王熙凤进门两年多来,不,更早一点,贾琏从小到大身边使唤的人都不是她邢夫人安排的,关于贾琏王熙凤屋里的事儿,她也从来就没有张过口,更没有给过人。即便是王熙凤把贾琏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发卖的发卖、配人的配人,她都没说一句话。 要邢夫人说,王熙凤若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把管家权放下,乖乖地给贾琏生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是贾家的有功之臣,那个时候,她再接手这荣国府里的管家权也不迟。 可王熙凤偏偏没有这么做,反而借着余信家的打她这个婆婆的脸,邢夫人都想呵呵了。 邢夫人嫁进贾家也有些年了,早就百忍成金,因此也不见她翻脸,只是淡淡地道:“琏儿媳妇,既然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都压在你身上,那你就多费累些个,先回去料理了吧。” 王熙凤听说,连忙应了,送邢夫人上了骡车就往自己的小院儿里来。 那边,骡车一驶离了王熙凤的视线,王善保家的就忍不住开口:“太太……” 邢夫人淡淡地道:“什么都别说。回头,你找个小丫头,一字一句地学给二丫头听。” 说这句话的时候,邢夫人的两只眼睛里面都憋着一团火。 有些事儿,邢夫人知道,自己是不能争,因为她是填房,还是个不得丈夫喜欢的填房。不过,她不能自己去争却不等于就不能出这口气。至少,她知道,贾琰早就看这个嫂子不顺眼很久了,她绝对会帮自己出气。 因为心里憋了一口气,邢夫人这顿饭都没有吃爽快,不过略略用了一点,就歪在炕上养神,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丫头通报,说后廊上的五奶奶来拜访她。 邢夫人当时就愣了一下。 邢夫人嫁进贾家的时日虽然不长,却也比王熙凤早了两年。可是,因为她不得贾赦的心以及在贾家宛如摆设一样的地位,使得她连贾氏一族的晚辈媳妇们都认不全。 没有办法,大家有事儿都去求王夫人了,就是没有资格求到王夫人跟前的,要不就去求周瑞家的,要不就去求王熙凤平儿,根本就轮不到邢夫人。 所以,听说卜氏前来拜见,邢夫人心里还在纳闷呢。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贾家人是出了名儿的势利眼,哪怕这个卜氏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也不过是略略客气一点,怎么会在这个非年非节的档儿来拜见她呢?贾璜夫妇能够给王熙凤下跪借当头(即借东西典当维持自己的体面生活),可她邢夫人却是出了名儿的一毛不拔(她也没这么多东西给人)。 更别说,她是荣国府里出了名儿的摆设,即便是王夫人倒下的现在,她也没有接手荣国府事宜的资格。下面有事儿去求求王熙凤说不定来的比较快,哪里需要专门来见她?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邢夫人还是叫人把卜氏请了进来。 那边卜氏心里也在打鼓呢。作为一个寡妇,会到处求人,无非是为了自己的独子贾芸。卜氏会来见邢夫人,自然不是因为邢夫人,而是因为贾琰。 卜氏可是看得很明白,贾政王夫人如果是个有能耐的,贾政就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一二十年;如果贾政有心提拔贾氏族人,那么,贾氏一族也不会这个样子。看贾雨村就明白了,贾政是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乐意拉拔一下族人。 在来之前,卜氏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好几个月了:东府就不说了,这西府里头,大老爷不管事儿是不能管,老太太不许他管,可这二老爷二太太呢,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自己的兜里面,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会帮自家人一把,说是君子端方,家学乱成那个样子,也不见他说一句,可见这人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这样的人,求也无用。如果没有西府二姑娘,她今日完全不必走这一遭。 虽然有流言说琏二爷是借了王家的力,这才做了户部员外郎。可是看那个贾雨村就知道,若不是那个贾雨村求到了西府二老爷头上,他能做应天知府?可见这西府的能量大着呢,只不过那位二老爷看不起族人、不肯用在自己人身上罢了。 如今眼看着这西府不在二老爷手里了,这个时候不来奉承还要等什么时候? 再者,在二老爷二太太的百般提防之下,西府二姑娘还能够把哥哥送上户部员外郎的位置,可见是个极厉害的。那个时候,她不过是西府大老爷的闺女呢,如今她都已经是朝廷钦封的县君娘娘了,只怕这能量比以前更大。 琏二奶奶是拿着荣国府的管家大权不假,可她管的,终究是内宅的那点子事情罢了。若是要求儿子的前程,还是需要求到大老爷和二姑娘的身上。 作为贾氏一族的寡妇,她要求到大老爷和二姑娘的头上,还是要先过邢夫人这一关。 卜氏琢磨了好几个月,直到听说薛宝钗的事儿,这才知道贾雨村的事儿,这才想到了这些,因此才巴巴地来拜见邢夫人。 为的不是别的,自然是她儿子贾芸的前程。 谁让贾家的家学是那副鬼样子呢?贾芸就是被贾家的家学毁掉的孩子之一。只是这孩子有个好娘亲,因此品性还不错。只是卜氏就贾芸这么一个儿子,看着儿子今年都十六岁了,也没了进学的指望,因此只能想别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感觉,薛宝钗与其说是信奉着封建淑女风范的那些教条,还不如说把这些教条当做讨好贾母王夫人的工具。 看原著里就知道,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有人提议办个什么活动,薛宝钗必定要拿女戒女德之类的说话,可真正活动办起来了,玩得开还一心要争个第一的,肯定是薛宝钗。 当然,这跟薛宝钗不愿意服输、好强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本人要说的是,薛宝钗其实是十二钗里面最有机会走出去的一个,而林黛玉则跟她完全相反,是完全没有机会走出去的那一个。问题是,薛宝钗的强并不是真正的强,她就像是《欢乐颂》里面的樊胜美(至今为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不是提升自己。 其实,薛宝钗完全可以自己做个女商人的,她也有这个机会。偏偏她一心打着通过婚姻达到麻雀变凤凰的主意。 看到书友们提到吕碧城,个人觉得,以薛宝钗的心性,她跟吕碧城真的是天上地下两个极端,跟人家根本就不能比。 当然,这跟薛宝钗的年龄,还有她接受到的教育也有很大的关系。 吕碧城之所以能够成功,也跟民国相对宽松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这也是本人说的红楼阅读的第四个阶段:人物生长的环境、人物接受的教育决定了人物的性格和眼界,人物的性格和眼界,在特定的环境之内,也决定了人物的命运。 第46章 卜氏才刚刚坐下来向邢夫人问了安说了几句闲话,贾琰就带着惜春回来了。邢夫人连忙带着卜氏迎接。贾琰惜春向邢夫人问安,又跟卜氏问好,这才道:“云妹妹爱笑又爱闹,老太太跟前有她一个胜过十个我跟四妹妹。而且也近午时了,我跟四妹妹都想先睡个午觉,因此先回来了。” 卜氏连忙道:“是我的不是,原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了太太和姑娘休息。” 贾琰笑着看了看邢夫人,这才道:“嫂子说得哪里话。”说着,顿了顿,先让奶嬷嬷把困得打盹的惜春抱下去休息,又请邢夫人入座,这才转身轻声对卜氏道:“是我的不是,还请五嫂子见谅。” 说着,就起身给卜氏赔礼。 卜氏哪里敢受她的礼?连忙拦住了。 “姑娘言重了。原是我……” 贾琰道:“实不相瞒,这事儿还涉及了史大妹妹和林妹妹两个,往小了说,是小女孩儿的口角,往大了说便是林家、史家跟我们家的家教。回头我说与嫂子听,还请嫂子不要外传为好。” 卜氏连忙发誓,说绝对不会传播。 贾琰便把方才在贾母跟前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跟卜氏说明了,又道:“……因此,我方才跟史大妹妹闹了口角,在老太太那边坐着也不自在,因此早早地告退下来了。虽然说这事儿我占了至少一半的理,可史大妹妹到底是客人,又是妹妹,比我小了四岁,闹将出来也是我没脸。还请嫂子不要介意我方才的冒犯。” 卜氏连连道:“哪里哪里。妹妹是敬着我这个嫂子,才会跟我说实话。” 贾琰这才笑了。 她对原著里的贾芸的印象极好,因此爱屋及乌,对卜氏的感觉也不坏。因此她也不会重复“信卜氏”这种话。 她笑盈盈地道:“我记得芸儿如今已经十五了吧?户籍可到手了?家学的样子,父亲知道,太太也知道。我想着,嫂子一向是个好强、轻易不求人的,今儿个会来,可是为了芸儿?” 卜氏一听,有门。 她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呢,如今贾琰都这样说了,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天大地大,儿子最大。 别说是舍了脸皮,就是赔上她这条命,只要对儿子好,她也舍得! 卜氏道:“到底是妹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来意。的确是为了芸儿。我也是没法儿了。再怎么说芸儿也十六岁了,如今也绝了这读书上进的心。因此想来讨个主意。” 贾琰立刻抬头看了邢夫人一眼,见邢夫人没有反对,这才道:“嫂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跟嫂子说实话。芸儿就是才成丁,他也是我们贾家的正经爷们。父亲最忌讳的就是把家里的爷们当管事使唤。别说是我,就是太太,若是犯了这个忌讳,老爷也不会留丝毫的情面的。因此,这事儿还得先回了父亲才好。不如,嫂子明儿个再来一趟,可好?” 卜氏刚听了一半的时候还以为完全没有机会,直到全部听完,再一琢磨,大喜。 贾政王夫人把贾家的爷们当奴才使唤,这是卜氏最不满的地方。可是为了生计,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不狠下心肠都不行。贾琰这么说,想必是贾赦早就有安排。只是贾赦是这府里的正经爵爷,若是贾赦看不中贾芸,那她也只能另外想办法,可如果贾芸进了贾赦的眼,说不得就是一飞冲天啊! 虽然不知道儿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程,但是,绝对比他们母子能够谋求到的好。 对于他们母子来说,还有什么不满呢? 卜氏连连道谢。 因着邢夫人和贾琰还要午睡,她早早地起身告辞了。 卜氏走了,邢夫人却不平静了。她坐直了身子对贾琰道:“二丫头,你这是心里早有了成算?” 贾琰笑道:“母亲,其实女儿依旧跟两位奉仪琢磨了好几个月了,前儿个才定了章程,还没来得及禀告父亲母亲。” “什么章程?” “母亲,本朝跟前朝不同,前朝为防外戚宫里的后妃都是从民间拣择入宫的,因此民间很多商户人家因为女儿而获得封爵。而本朝却是学了唐宋之时的礼聘制。如果说本朝跟前朝的区别,那就是前朝是因为女儿而成就高门大户,而本朝却是因为高门大户才出高位后妃。” 听到这里,邢夫人已经在点头了。 她承认,如果是放在前朝,如果没有薛蟠的事儿,薛宝钗很有可能入宫成为后妃,反而是贾家的几个女孩子们完全没有机会。可是本朝跟前朝的规矩相反啊,本朝的皇后哪个不是出生高门大户?那些一进宫就是妃子的娘娘们,哪个不是娘家势力雄厚? 如果不是红薯这个功劳,贾琰就是礼聘进宫了也要从八十一御妻开始往上爬呢。能够在一年内成为婕妤,已经是太上皇照拂并贾家几辈子的脸面了。 想到这里,邢夫人就忍不住道:“可惜了。你父亲如今只是一等将军,你哥哥又是才入官场不,家里能帮你的,着实有限。” “要女儿说,这才好呢。”贾琰笑盈盈地道,“母亲,即便是本朝比较宽松,可对外戚的防备依旧是有的,只是不那么明显而已。因此,高位后妃出自高门大户不假,可是这些人家掌握实权的却不多。要女儿说,跟我们家这样的刚刚好,父亲是爵爷,哥哥的官位不高,女儿将来若是进宫了也不容易成为靶子。不过,家里眼下就哥哥一个做官就显得单薄了些,偏生琮儿还小,看嫂子的作派,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幸运在家里亲眼看到亲侄子出生呢!” 贾琰很清楚,家里的男丁们争气,才能够成就豪门,才更容易出后妃。家里的男人不争气,女人们就是蹦上了天也无用。 与其跟薛宝钗那样临渊慕鱼,还不如退而结网,先把贾氏一族的族人们培养几个出来。 将来她进宫了,贾家不再是跟原著里只有贾政贾琏贾蓉这三个身上有官位的还都是呆在家里吃自己的,而是站出去一溜儿七、八个有官职的,然后十年八年后一站出去就是五、六个知府,那个时候,谁会小瞧了贾家,又有谁敢小瞧了她? 原著里贾元春在宫里日子难熬,还不是因为贾家的男人没本事,全族的荣华富贵全部都挂在她的裙摆上? 可邢夫人还在担心:“可若是这些人越过了你哥哥怎么办?” 贾琰笑道:“太太请放心。哥哥怎么可是我的亲哥哥,又是父亲的亲儿子,亏了谁也不可能亏了他。至于族人们,除非他们有这个能耐走进士科考中进士及第甚至是三鼎甲,否则,他们就是中了同进士也越不过哥哥去。” 考中的同进士,还不如走明算科和明经科呢。 贾琰的打算,就是让贾家的族人们走明算科明经科。 谁让官场上流行“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吗?这句话的意思是,五十岁考中进士科也是早的,三十岁考中明经科已经很晚了。 要贾琰说,如果贾家的人能在三十岁的时候考中明算科明经科,他们就比五十岁的进士多了二十年的官场履历,又有贾家做后盾,那些五十岁的新进士们还在为了候缺走关系的时候,他们贾家人早就在知府知县这些位置上做得稳稳当当了。 哪怕这官场上默认非进士不入阁拜相,明经科明算科最多也只能做到各省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再往上就不行了。可每次的进士科取三百人,最后做到封疆大吏的能有几个? 要贾琰说,跟贾家这样,既然决定了要送女儿进宫的,那么,贾氏一族的族人们走明算科和明经科反而更符合贾氏一族的利益,也能够把身为四王八公之家的贾家的资源用起来,也用到实处。 晚上的时候,贾赦也知道了贾琰的算计。 作为贾家除了贾敬之外,唯一一个经过正经的继承人教育的人,贾赦一眼就看出了这里头的好处。 只是,对于人选,贾赦依旧有些迟疑。 不是他犹豫,而是他真的对贾家人的品性不放心。 得知了贾赦的担忧之后,贾琰也笑了。 “父亲,换了别人家里,怕是要担心一二,可放到我们这样的家里,还用担心这个?” 说着,便在贾赦的耳朵边上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贾赦听得连连点头。 对于贾赦来说,他不缺钱,贾家也有钱。 不过是一千两银子而已。放在别人家里,一千两银子是一笔了不得款子,给家里的孩子捐个龙禁尉也不过这么多钱,可对于钱多得没地方花的贾赦来说,用一千两银子考校一个人的品性,换取未来几十年的信赖和相互扶持,这笔买卖,比什么都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后宫设定: 皇后,一人。 三贵:贵人、贵妃、贵嫔,对应三宫,也就是三夫人。 六妃:贤妃、德妃、淑妃、宜妃、端妃、敬妃,对应六院。 九嫔:昭仪、昭容、昭媛、淑仪、淑容、淑媛、充仪、充容、充媛。 婕妤:无定员。默认满员二十七人,也就是二十七世妇。 宝林、才人、采女:无定员,默认这三档满员八十一人,合称八十一御妻。其中采女是礼聘入宫的妃子们最低的位分。 选侍:宫女承宠之后,先封选侍,然后层层往上爬。 霞帔女官:宋代旧制(有案可查的是北宋中后期),宫人承宠之后,来不及制作礼服、安排宫室和侍奉的内侍宫女,就先赐下彩色披帛以示跟其他宫女的区别。因为这里的开国皇帝是唐宋发烧友,所以就有了霞帔女官一职,其实就是宫人的少女发髻换成妇人发髻,胳膊上披一条彩色披帛,以示这个宫人其实是皇帝的女人之意。也是最低级的宫妃,比选侍还低。 不在这些里头的,统统是女官。 九嫔和九嫔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无需封号。 九嫔之下,也就是从婕妤开始往下,同一品级无封号的比有封号的金贵。无封号的婕妤意味着一进宫就是婕妤,有封号的则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因此需要封号来区分。 特此说明。 比起本文里面女主的缩略型“贾半朝”计划,原著里薛宝钗一直盯着宝二奶奶的位置,这个眼界是不是小了一点呢? 第47章 其实贾赦最近烦恼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荣国府的庶务应该交给谁。对于贾赦来说,他是不喜欢把庶务交给邢夫人的,因为他不想让贾琏难做。可如果把庶务交给王熙凤,一来贾赦想先抱孙子,二来,王熙凤的性子在那里摆着,对公婆的态度且不说,贾赦怕的就是王熙凤会成为王夫人第二。 听了贾赦的担忧之后,贾琰直接就道:“要女儿说,如果父亲实在是找不到人还不如自己担着呢。女儿听说,姑爹家里的庶务基本都是姑爹在打理,姑妈也就管些琐事儿罢了。还有王家,王子腾大人也管庶务呢。外头女儿不知道,亲戚家里女儿也就知道这两家,偏生人家都是男人管家。女儿琢磨着,父亲才是这府里的家主,还有谁比得上父亲更名正言顺?把庶务交予任何一个女眷,女眷都是有私心的。也只有父亲当家才能够把贪墨这种事情减少到最低。” 就是进士及第又如何?进士就不打算盘了?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要贾琰说,若是朝野上上下下都是这种思想,那国家才是药丸的节奏。 户部尚书不打算盘了? 内府的官吏不就是给皇帝打理皇家财产吗? 不会打算盘,皇帝要你们何用! 贾赦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放不下这个脸面,现在听说林如海和王子腾两个都是这么做的,自然又肯了七、八分。只是他需要一点时间。 再者,这提拔族人一事,贾琰既然有了具体的计划,那就让贾琰先做着也无妨,如果做得好了,那么他再接手也来得及。 不独贾赦赞成,就连邢夫人也赞成。 邢夫人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能够传出去的名声,能且只能是贞静、娴雅、孝顺之类的,能干两个字对于闺阁之中的女孩儿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名声。因此,贾琰要提拔贾氏一族的族人还是要打着她邢夫人的名头,在她邢夫人的院子里跟族人们打交道。 这绝对是提升邢夫人在族里的名声和地位的一条好路子。 只是,邢夫人早就养成了说好听了是节俭说不好听就是吝啬的习惯,因此,即便明知道那帮衬的银钱是贾琰来出,邢夫人的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加上邢夫人胆小,害怕贾母因此找她的麻烦,便把这件事情全部交给了贾琰,她只管坐在上头给贾琰撑场子、打掩护。 有了贾赦和邢夫人撑腰,贾琰就正式开始了她的“贾半朝”计划。 第一个人选,自然是贾芸。 卜氏回去以后,第一时间就跟贾芸说了。母子俩可是讨论了一宿,哪怕晚上就寝以后,都在各自的房间里面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以致于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顶着熊猫眼。 虽然说卜氏用了一点脂粉掩饰,不过,这种小手段如何瞒得过从宫里出来的何奉仪温奉仪呢? 何奉仪温奉仪两个知道了,自然跟邢夫人贾琰两人知道了没差。 贾琰一见贾芸就笑:“哎呦,芸儿生得好模样。” 可不是好模样? 虽然说是贾家旁支的孩子,哪怕父亲早亡,也有族里出钱养着,又有节妇的母亲护着,可不是唇红齿白的清俊模样。 听见贾琰这么说,邢夫人先笑了起来。 “二丫头,你惯会拿你侄儿取笑。人家还比你大了七、八岁呢!” 贾琰笑道:“看太太说的。女儿断没有取笑这孩子的意思。女儿说的可是大实话。外头提拔官吏的时候,政绩和家世一样的情况下,谁都乐意选个模样好看的。别的不说,放着养眼也好。” 卜氏刚才不敢接口,现在却欢喜得接不了口。 她生怕以为自己听错了。 提拔官吏! 这,这真的这西府大老爷给她儿子安排的前程? 卜氏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弄错了,害得自己儿子都锦绣前程也跟着没了。 就是贾芸也脸上红红的,道: “都说是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孙。侄儿能够得姑姑这句话,也不负娘亲给的这张脸了。” 话说得有些粗鄙,引得贾琰忍不住拍手笑道: “正是这话!想要在官场上混,最要紧的就是脸皮要厚!管他外头怎么说的,装傻也罢充愣也好,反正都要当它是好话!然后沉下心,把手头的事儿做好!做了官就是给皇家当差的。差事做不好要你何用?!文章写得好也不过是为了公文通顺。若是论诗文第一,谁能比得过李白?可李白别的地方不行,最后也只能做给皇帝填词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贾琰的几句话,说得贾芸是心血澎湃。 没错,他是走不了进士科。可是那又怎样? 贾琏不是一样没有参加过科举还不是出来做官了? 只要他肯用心,只要他进了贾赦的眼,谁说他将来不如人?! 看着火候到了,贾琰这才道: “办事是要一步一步地做出来的。你如今才十六岁……”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贾芸连忙道:“姑姑有什么事儿,尽管交代我去做。” 贾琰这才道:“好,这里有一千两银子,你去置办些田地。” 说着,苍耳就已经把一个托盘捧到贾芸面前。托盘里面正好是一个装了好几张银票的荷包,里面不得不少,正好是一千两银子。 贾芸立刻道:“侄儿一定替姑姑买到顶好的水田!” 说得贾琰先笑了起来:“傻孩子,我若是要上等的水田,哪里需要你。父亲那里有的是做熟了这个的管事。” 贾芸懵了。 他的反应算是快的,立刻就道: “侄儿还请姑姑一个示下。” 贾琰道:“关于刘姥姥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贾芸点了点头,道:“侄儿已经听说了。说是二太太的娘家人。为着红薯来的。” 贾琰这才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位刘姥姥是个很有心气儿的老人家,即便跟二太太连着宗,却也记得他们家也是官宦之后,因此轻易不肯折腰。这等硬气的人家,依旧为了红薯求上门来。可见如今朝廷在红薯推广上依旧力有未逮。我要你做的,就是广置田地。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推广红薯!” 贾芸说这话的时候,两眼都在放光。 贾琰就道:“不错。红薯十分容易种植,还耐旱,因此不需要很好的水田。只需要捡那向阳的山坡地就成。这银子你拿去,置办下的田地也放在你的名下……” 卜氏和贾芸都傻了。 “方才芸儿(我)的名下?” 贾琰点头道:“父亲希望用这个来考校你的办事能力,而我,若是这些田地放在我的名下,将来闹出来,也是我没脸,也给父亲没脸。不如直接置办在芸儿名下,还省事。将来芸儿出息了,这些田地的出产还能够贴补些家用……” 听到这里,卜氏已经是千恩万谢,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宁荣二府是好奢,可对于他们这些后街上的族人们来说,一千两银子置办的家业,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家当。 至于贾芸,他早就呆了。 贾琰又道:“芸儿,我记得你舅舅是生意人?” 贾芸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待得了提醒之后,更是浑身一震,连忙道:“正是。” “那更好。你有空多多拜访一下你舅舅。一定要把他做账本的本事学到手。还有,账本上如何动手脚,如何查账、如何预防下面的人动手脚,这些,你都要学会。将来用得着。” 贾芸听呆了。 作为一个买卖人家的女儿,卜氏其实也不是没有自卑,这也使得她十分好强,在贾芸身上花费的力气很多。 在今天之前,卜氏从来就不知道她的娘家会对贾芸有助益不,她也只有遇到需要钱的时候才会回娘家一趟。 如今,知道娘家的好处了,就好像守得月出雾云散,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因着贾琰没有别的交代,卜氏和贾芸不过略略坐坐就十分有眼色地告辞了。不想走到后门的时候遇到了贾政。 贾政看见贾芸,自然要问的。 待听了两句之后,就不耐烦起来,对着贾芸一头训。 在贾政看来,进士科才是正道,明算科、明经科根本就是羞辱门楣!贾芸放着好好的路子不走,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贾芸心里也有气,怎奈贾政是长辈,又是官身,他辈分小,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少不得忍了。 等回到他们自己的家,卜氏转身关了大门,甚至来不及进屋就拉着儿子的手,道: “我的儿,你别听二老爷的。除了抬着老爷的架子,他也没别的能耐了。” 贾芸点头道:“阿娘,儿子知道。二姑姑给我安排的路子才是好路子。不过,儿子还小,又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回头我去问问倪二哥。他原是做惯了这个的,又是一副侠义肝胆,有他帮忙,必然事半功倍。” 卜氏见儿子主意正,越发欢喜,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了两个好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贾琰会有如今的地位,她在贾赦这边的份量会这么重,一来是贾赦端着身份,有些话不好意思直接说,二来是邢夫人胆小不敢动手,三来是王熙凤不敬公婆,反而凸显了女主。 第48章 且说这个倪二,虽然左右街坊都知道他是个极豪爽的,又能够仗义疏财,是个能够结交的人物,因此得了个“倪金刚”的诨号。可实际上,宁荣二府的后街上就这么大地方,左右谁不知道谁啊?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倪二其实是具体放贷、收印子的泼皮。他虽然仗义,可他那些银子,那一锭不带着血? 要说这宁荣二府里头,放印子钱的大头,以前是王夫人,原著里经过铁槛寺弄权之后王熙凤也开始弄这个,她们身边的陪房、心腹不过是捏着账本,做个总揽,下面具体做的人其实还是这些泼皮。 换而言之,这个倪二原本是跟着周瑞替周瑞跑腿、帮周瑞放印子钱、收银子的众多泼皮中的一个罢了。 因着贾琰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去了,周瑞替王夫人背了锅,全家连同女儿女婿家里也下了大狱。如今,周家和赖家的女人们已经官卖,男人们等着秋后问斩,连带着,原本跟着周瑞混的这些泼皮们也没了生计。 有些泼皮跟着周瑞尝到了甜头,依旧在做印子钱的活计,可这个倪二有些见识,知道这种事情没个后台是不行的,之前他们能够做,那是因为后面站着王夫人,他们是替王夫人做,现在没了靠山,他们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为好。 倪二还特地打听过,他知道,贾赦极为厌恶放印子钱这种事情,因此,这几个月,那府里管得极严。就是嫁妆私房被翻了个底朝天、大笔的私房都被抄没的王夫人,也因为贾政时不时地被哥哥贾赦刺几句因此无论王夫人见了什么人,只要是眼生的,贾政都要怀疑王夫人又要放印子钱。 因着这些原因,因此最近宁荣二府后街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作为一个比较有良心、有见识的泼皮,倪二也想攀上贾赦这边。因此,这印子钱的事儿,他就绝对不能再沾手。 可是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不是他这种人能够见到的;邢夫人虽然贪财,可她跟她身边的人还真没有沾过印子钱这玩意儿,据说因为胆子小。 不过,如果说倪二最想搭上的路子,毫无疑问,非那位西府二姑娘如今的嘉善县君不可。 只是人家是闺阁千金,虽然说庶出,那位姨奶奶还是外头来的,偏偏活着的时候就不见跟娘家人往来,还死得早,就是从这条路子上找,哪怕是找到了也无用。那府里早就把这位县君娘娘记在了第二任将军夫人的名下,准备往宫里送,去赢一场泼天富贵。就是他们攀上了那位姨奶奶的娘家人,那府里十有八、九都是不认的。 再者,他们既然要想着攀上人家县君娘娘,怎么能坏了人家的前程? 只是如今没了印子钱这条路子,就等于家里少了一宗大进项,倪二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日倪二又出门打了二两酒,才转回来,就被贾芸堵了个正着。 倪二这个泼皮,心情正不好呢,又被人拦住了去路,越发暴躁,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就要打。 边上另外两个泼皮连忙抱住了: “好哥哥,是后廊上的芸二爷呢!” 倪二定睛一看,连忙赔笑道:“芸二爷,对不住。是我没长眼睛,冒犯了您。” 这个时候的人们聚族而居,就跟贾家一样,京里就有八房,都住在这宁荣二府后街上。 别说倪二现在没了周瑞这座大|靠|山,就是他还在替周瑞跑腿,做那印子钱的活计,他也不敢得罪了贾芸。 再怎么着,贾芸也姓贾,是贾家人。 贾芸笑道:“倪二哥说得哪里话。本来是我拦住了你的去路……” 贾芸客气,倪二心里更没底,连声道: “哪里哪里,芸二爷言重了。” 贾芸笑道:“实不相瞒。昨儿个母亲带我进府拜见那府里的老爷太太并二姑姑。大老爷有事儿让我去做。怎奈我年纪轻,家里也只剩下母亲一人了,想着倪二哥见多识广,因此想向倪二哥讨个主意。” 倪二一听就傻了:“芸二爷,你口中的大老爷是……” 无论是贾敬还是贾赦,那都是倪二不敢高攀只能仰望的人物。 倪二也知道这两位老爷的做派。 贾敬喜欢在道观里面混,轻易不会回来,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贾赦。 可是,这可能吗? “还能有谁?自然是西府里的大老爷。” 贾芸虽然年轻,却也知道规矩,知道有些事儿不能直接指着邢夫人等女眷说话的,更别说贾琰还是个女孩子。 因此,以贾赦的名义倒是便宜很多。 听说是贾赦,边上一阵低呼。 “哦~~~” “芸二爷竟然攀上了西府大老爷!真真想不到!” “大老爷轻易不管事儿,如今看西府里的情形,怕是不能不管了。既然他对芸二爷这个侄孙儿青眼有加。那不等于说,芸二爷要一飞冲天了?” ……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落,就是贾芸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可不是,贾氏一族的族人们这么多,唯独他,竟然进了那府里的老爷太太眼,还得了一大笔银子,这可是族里头一份儿! 倪二的酒立刻醒了。 他能够以外姓人的身份在这条街上混得开,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讲义气,还因为他会动脑经、有成算。 倪二很清楚,如果贾赦真的要管事儿,他要先过贾母那一关。尤其是这种帮衬族人的事儿,一来要顾忌这东府,毕竟东府才是宗族嫡支;二来要顾忌着那位老太太。 倪二清楚着呢,当初这西府的事儿会交到那位二太太的手里,西府会由二老爷出来应酬,完全是因为那位老太太的缘故。 所以,芸二爷口中说的贾赦有事交代他去做,这里头大有文章。 倪二立刻把贾芸一拉,道: “芸二爷既然是来找我的,我哪里敢推辞?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哥哥家里,哥哥叫人烫两壶酒,请二爷喝两杯,顺便赔个罪。今儿个却是我的不是,让二爷受惊了。” “哪里哪里。只是这事儿十分要紧,我一个人吃不准,因此除了倪二哥之外,我还请了我舅舅。这也是那府里交代了的。还请倪二哥见谅。” 倪二哪里敢多说什么? 连忙拉了贾芸,带着另外两个泼皮走了,经过一家酱肉铺子的时候,还特地捎上了一包酱牛肉。 后廊上,贾芸的家里,卜氏早就准备置办了一桌子的好菜,她哥哥卜世仁也早早地过来了,如今正做着跟妹子说话,一见贾芸回来了,连忙起身道: “大外甥,县君娘娘到底吩咐了些什么?你倒是跟你舅舅说说。你娘说县君娘娘有事情交代你去做,还要我帮忙,却不说明是什么事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唉!” 贾芸连忙见过舅舅,又给卜世仁和倪二等人介绍。 其实,作为宁荣后街附近的铺子里的掌柜,卜世仁如何不认得这三个泼皮? 为首的是倪金刚倪二,左边猴子模样的是张德子,右边高高壮壮的是朴友良,都是这一带有名儿的混混。 不过,这三个混混也算是混混里面的数得着人物,也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比较有良心,不像那几个,把人往死里逼。 卜世仁耐着性子待外甥介绍完了之后,就急急地对贾芸道:“大外甥,你还没说呢。” 虽然只是一个掌柜,可是这条街上哪个不想攀上现在的荣国府,攀上那位县君娘娘?方才卜世仁坐在这里已经被妹子勾起了心思,如今哪里坐得住? 就是倪二三个,哪怕之前已经隐隐有这么个想法,可真听到是跟这位西府里眼下最风光的二姑娘有关,他们还是小小地抖了一下。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 朴友良第一个道:“可是县君娘娘缺银子使了?她老人家若是缺银子,只要一句话,就是水里头我都能提她找出银子来!” 倪二一听,回手就是一个手肘: “说什么昏话呢!那位二太太的事儿就是县君娘娘出头捅出来的。我看西府大老爷和县君娘娘极厌恶这个。我们要想替人家跑腿,人家还嫌弃呢!” 朴友良道:“那可怎么办?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干这个了。” 张德子眼里闪着精光,道:“别犯傻。若是没有这个营生,一家子吃什么?周瑞那档子事儿已经过去了,若是县君娘娘忌讳这种事儿,回头我们几个联合作保,就跟他们考童生一样,以后大家互相监督,再不做这个。” 倪二和张德子听说,连连点头,道:“看起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卜掌柜,要不,你来做个见证?” 卜世仁连连摆手: “事情还没有听呢,你们倒是先心急起来。” 第49章 贾芸请舅舅并客人进屋,屋里的卜氏早就准备好了。 只见一个小小的托盘上放着一只荷包。 很平常的荷包。 青色的底,绣着两支竹子,看上去十分文雅。这种料子,这种图案,不单女人用得,男人也用得上。 至少,倪二跟贾宝玉身边的小厮们打过交道,见过那些小厮们从贾宝玉身上扯下来的各种配饰。在倪二看来,一惯爱红的贾宝玉身上的荷包比这个艳丽多了。 不独倪二,就是张德子和朴友良也都看出来了。 “这是二爷从那府里得的?” 贾芸连忙把他在荣国府里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那荷包里面的银票展示给诸人看。 卜世仁和倪二几个听得一惊一乍的。 卜世仁忍不住道:“这府里好生富贵!县君娘娘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这,放在等闲人家,全副家当也不过如此了……” 倪二听了贾芸的话,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他道:“芸二爷,这事儿,您可有什么想头没有?” 贾芸道:“既然是二姑姑亲自与我开口,我自然是要做到最好的。” 倪二一听,立刻道:“有二爷这句话就中!”说着,就把贾琰的话一句一句地掰给贾芸听: “县君娘娘前头的这几句话意思很明白,就是要二爷别管外头的闲话,先把事情做好就成。县君娘娘要的很简单,只要周边的百姓都知道红薯,家里都种上红薯。” “可是,这事儿典农校尉不是在做吗?” “嘿!不是我跟二爷抱怨,实在是那些典农校尉干的他妈就不是人事儿!把朝廷发下来的红薯种直接煮熟了吃了的,或者堆在那里任由它烂的……这都是好的。还有那强制摊牌的。百姓人家就那么几亩地,还要交税,这红薯又不能交税,谁会种他?!反正外头为了这事儿已经闹了好几回了!” 听得贾芸都紧张起来: “那,那依二哥说,我该如何行事方好?” 倪二道:“我看,这些事儿县君娘娘未必不知道,只不过她是个姑娘家,年纪也小,不好管到朝廷的人和事儿上面去。这才用自己的私房……” 卜世仁忽然插嘴道:“倪二,你是说,这一千两银子是县君娘娘的私房?” 倪二道:“不然,还有谁?那府里的大老爷是不管事儿的,无论是家里还是外头,那老太太都不会让大老爷管。要不,怎么叫大老爷而不是老爷呢?那位大太太是个吝啬的,那位二太太更是只知道往兜里面搂钱,谁见过她的银子往外面拿的?那府里的大奶奶二奶奶两个更是从来都是手心儿往上的!除了这些人,可不是只剩下那位县君娘娘了吗?” “那,那我要不要把地放在二姑姑的名下?” 卜世仁连连摇头,道:“县君娘娘都那么说了你还这么着,这不是跟娘娘对着干是什么?这地,你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倒是这账本,要做得干净,要记得不时地让你娘带进去给县君娘娘瞧瞧。这才是正理。” 倪二道:“没错儿。二爷,我看,县君娘娘的意思有两层,一个是让那些百姓人家都知道红薯的好儿来。这个不难。红薯的高产那是经过朝廷的验证的,百姓们看见有人种了又高产,自然会跟着种。只不过不会拿整亩整亩的好地拿来种,最多也就跟寻常的菜蔬一样屋前屋后地种一点儿。三口之家用个几分地也就够了。我想着,县君娘娘若是要逼着那些百姓种红薯,只怕也轮不到二爷。因此,重在引,重在诱导。因此,这种植红薯的地方要挑一点,不能距离京师太近。京城脚下是万岁爷的脚下,大家都知道城里做工的工钱多,哪里愿意苦巴巴的去地里刨食?” 倪二的这段话可以引起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正是这话!这地要选得远一点才好。” 贾芸便道:“那,依倪二哥的意思,这地方选在哪里比较合适?” 倪二摇摇头,很有些为难地道:“你若问这京里的事儿,我倒是能够跟你分解分解,这京外的事儿,还要距离京师有点距离的,这……” 卜世仁想了想,道:“如果是要距离京里远一点儿的地方,我倒是有个主意。沿着海河往上,大约两百到两百四十里,桃山县和定县。我们柜上有伙计是那边的人,据说那边如今的知县,一个好名儿,为了自己的清官名声,很是折腾了几年,可偏偏他得上面的心,因此百姓是越过越苦。红薯既然这么高产,那边的百姓肯定会上心。就是那位县太爷,为了他的名声,也会配合。” 听得倪二连连点头,道:“还是卜掌柜见多识广。没错,这是个可以考虑的地方。另外一个县呢?” 卜世仁道:“定县的汪县令很会来事儿,也有点贪酷。不过,这不要紧。他是个小人反而更加好对付。只要拿出这府里的招牌,点出我们芸儿是为县君娘娘办事儿,就冲着县君娘娘和贾家的招牌,那个汪县令也会老老实实的。而我会选择这两个地方,就跟县君娘娘说的那样,这两个县,山多。” 见贾芸听得专注,卜世仁少不得细细地讲给贾芸听: “这两个县,都是县令有些问题,加上又是山,因此很多人出来谋生,倒是把地给荒了。这一千两银子说是不少,可若是拿来买现成的地,最便宜的山坡地也要三两银子。可若是拿着这府里的招牌跟那些县令打个招呼,然后雇人开荒,这开出来的地都是你的,头三年还免税!” 倪二一听,立刻连连点头,道:“我听说过这。只是这山坡地出产不多,虽然说头三年都免税,可三年后还是要交税的。而且山坡地要防旱抗旱,需要的劳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此很少有人这么做而已。” 卜世仁道:“没错。可是,我们又不是指望这些地过活的泥腿子。我们是得了县君娘娘的话,要推广红薯,让百姓都知道红薯的好儿来。所以,雇人开荒是最合算的。一千两银子,换成米面,那都跟小山一样,我还能够拿我在铺子里的路子,帮你准备一些粟,钱可以等不用马上付……” 卜世仁说的,就是小米和延迟结算。 在这个时代,红薯还没有大规模种植,玉米还没有传入中原,白米和面粉是有钱人才能够吃的细粮,百姓人家能够吃得起的,也只有小米,也就是粟了。 如果说直接买地,一千两撑死了也就买个三百多亩,可如果备好粮食雇人开荒,一千两可能够做不少事情。 卜世仁粗粗一算,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少说也能置办起一两千亩的家业呢!如今这世道又有几人有这么大的家当?若是外甥能够置办得起这么大的家业那自己走出去也有光。而且,这是人家西府里的县君娘娘开口的,也是人家县君娘娘拿出的银子! 人家不过是自家外甥的族姑姑,尚且帮衬到这个地步,自己的外甥都求到自己面前了,自己还拿乔? 卜世仁清楚着呢。外头有多少人都等着攀上这位县君娘娘的路子,换了别人,就是搭上些家业也是心甘情愿的。要不是贾芸是人家的侄儿,这种好事儿还轮得到他? 如果再过个几年,贾芸跟原著里那样,十八、九岁了还一事无成也没个生计,更没有功名,那卜世仁是不想跟这样的外甥亲近的。可现在,贾芸才十六,就得了这么的差使,立刻就成了卜世仁眼里有门路的能耐人! 卜世仁又如何不肯尽心尽力? 就是冲着那位县君娘娘的名头,他也会竭尽全力。 不止卜世仁,就是倪二这几个泼皮也是这么盘算的。 别人想攀上那位县君娘娘都找不到路子呢!如今贾芸把这现成的梯子送到他们面前了,还不牢牢地抓住? 倪二道:“如果要雇人,我认识官牙的曹牙婆。她虽然是走内宅的,却也经常跟着男人去外地收孩子。只要跟她说一句,她也能够帮得上忙。” 倪二不是不认识那些自己干的私牙,可贾芸不是帮人家贵人办事儿吗?这种事儿还是走官牙比较好。 …… 卜世仁起头,定章程,倪二、张德子、朴友良三个补遗,很快就定下了具体的行动方针。诸人分头行事,就连卜氏也分了差使,要经常进荣国府去拜访贾琰。 跟贾琰报告进度、学习红薯的种植方法,这都是现成的由子。重要的是,一定要巴结上那位县君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地理和地名、河流名称都是胡诌的,别考据。 第50章 卜氏本来就是个很会办事儿的人, 因此从儿子这里弄清楚了章程隔天就进了荣国府给邢夫人请安,顺便把他们的计划给贾琰说了。 贾琰未曾表态, 邢夫人却先开口了:“我之前还在担心芸儿第一次办事,怕是会有些磕磕碰碰呢。想不到芸儿竟然如此老练。倒是我之前小瞧了他。” 贾芸才十六岁,在邢夫人看来,十六岁还没有结婚就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贾芸就是中规中矩地直接拿银子置办田地,只要他办得下来,那也是个能干人。 可实际上呢? 贾芸几乎是用一千两银子办成了原本需要一万两才能够办得成的事儿。这不是能干是什么?! 卜氏见邢夫人如此,越发高兴, 嘴上却不忘谦虚几句:“太太过奖了。他那一点点大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旧日里有两个朋友,还有他舅舅等在边上帮衬着。” “哦?朋友?是哪两个?” 卜氏一听,心里面就咯噔一声。 她有些担心, 担心贾琰知道了倪二几个之后,会先提拔这几个,反而把自己的儿子放在一边。 不过, 在下一秒,她立刻做了决定。 还是老实把倪二、张德子、朴友仁三个的名字报给了贾琰,还道:“这三人原本是在后街上放印子钱……” 邢夫人立刻就不高兴了:“我当是哪个?竟然是帮着老二……” 贾琏连忙接口道:“周瑞的事儿, 是京兆府定的罪。这三个人既然没有攀扯进去,显然是不曾犯过打错,或者是没什么事儿的。既然官府都没有找他们,我们再计较这些也没有意思。不过, 他们到底是帮周瑞办过事儿的, 别说是太太, 就是我这心里也有点子心结。先看着吧。若是他们能够勤勤恳恳地跟着芸儿、帮着芸儿,也不犯大错,我们再考虑其他。对了,五嫂子,他们的首尾都扫干净了没?” “都扫干净了。虽然他们当年入错了行当,为人却是极为侠义的……” 贾琰点了点头,道:“他们在外头,我如何知道他们的事儿。不过,他们既然跟了芸儿,就先看两年再说吧。” “正是这话。” 邢夫人一锤定音。 卜氏一听,心里面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是位母亲,这个机会本来就是她舍了脸面求来的。她当然不愿意看着倪二等人踩着她儿子先进了贾琰的眼。更别说倪二等人原来是帮王夫人、周瑞放高利贷的,贾琰既然腻歪这种事情,她当然要事先说明。 卜氏可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相反,她觉得,既然让倪二等人帮着自己的儿子,间接地成为贾琰的手下,就应该先跟贾琰说明白了,免得贾琰不知道将来歪扯出来反而让贾琰对她的儿子贾芸起了嫌隙。 贾琰可不知道卜氏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当然,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在她看来,贾芸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而贾芸的舅舅卜世仁也好、倪二等泼皮也罢,都是贾芸找来、为了完成这个项目的手下。这些人的过去,贾琰最多也只要求了解,除非将来贾芸亲自向她推荐,否则她是不会理会这些人的。 红薯之事并不简单,虽然说贾琰已经准备好了图文并茂的小册子,但是这种事儿,自然是能仔细些就更加仔细些为好。 因此当天晚上,就连贾母王夫人王熙凤三方都知道邢夫人留下了卜氏作伴。 王熙凤听说的时候,立刻柳眉倒竖,怒道:“好个太太!这是明摆着嫌弃我不孝敬她了!也不看看她是哪门子的太太!也跟我摆婆婆的谱儿?” 平儿心细,立刻就猜到,邢夫人八成是因为余信家的上回在荣庆堂后面拦住了邢夫人、王熙凤婆媳,因此心里存了意见。 虽然是王熙凤的丫头,虽然也看不上邢夫人,可平儿的心态并不像王熙凤那么高傲。 王熙凤是王家的长房大小姐,有资本傲。 可是平儿呢?就是再体面,也不过是个丫头而已。王熙凤敢在背后说婆婆的不是,平儿还担心隔墙有耳,传到贾赦邢夫人的耳朵里面,贾赦邢夫人看在贾琏的份儿上不会找王熙凤的麻烦,可要收拾她,还不是一句话儿的事儿? 可是平儿也知道王熙凤的脾气,要王熙凤先低头认错,那根本就不可能。 正在平儿想安抚王熙凤的时候,却看见贾琏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口,道:“太太怎么了?太太是老爷明媒正娶从大门抬进来的正妻!就是我,也要尊声母亲!你作为我的妻子,不孝敬太太还有理了?” 这里是王熙凤的卧室,王熙凤不过是在卧室里面跟自己的心腹丫头在私底下抱怨一二。 实际上,平儿能够想到的事情,王熙凤如何想不到呢? 上回余信家的的事儿,王熙凤当时是没有想到,可回头,她还是有些惭愧的。只是她新接手内宅的这么多的事儿,就是她厉害,也是忙得团团转,加上她内心深处的确有些瞧不上邢夫人这个婆婆因此忘记了及时描补。 换了尤氏或者是王夫人,王熙凤早就第一时间就跳出维护这两位的颜面了。 王熙凤只是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开始嫌弃她、落她的面子,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私底下的抱怨竟然被贾琏听了个正着! 贾琏本来就跟王熙凤起了嫌隙,对王熙凤的不满也是一日胜过一日,哪里愿意听王熙凤的解释。 所以,他转身拂袖而去,直接去了书房,把王熙凤、平儿主仆晾在了屋子里。 第51章 看着贾琏离去的背影,王熙凤的心里升出一股子不详来。 她跟贾琏结婚两年来, 一直都是她压着贾琏一头, 从来都是她踩着贾琏的脸面而贾琏和贾家人照旧把她捧在手心儿里的。 以前, 王熙凤跟贾琏闹开了,回回都是贾琏伏低做小地把她哄回来的。王熙凤可从来没有主动放下身段去哄过贾琏。 王熙凤早就习惯了跟贾琏这样的相处模式。可是这一次,贾琏拂袖而去, 王熙凤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恐惧。 她猛然发现,贾琏似乎不耐烦哄她了。她甚至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贾琏今天一走,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王熙凤傻眼的同时, 她甚至还有一些恐惧, 她完全不知道她跟贾琏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她跟贾琏结婚才两年, 不是吗? 贾琏拂袖而去, 王熙凤直直地望着门外不说话, 平儿又是担心, 又是惊慌,连忙掐王熙凤手:“二奶奶, 二奶奶,你怎么了?可要我去把二爷追回来……” 王熙凤死死地抓着平儿的手, 两只丹凤眼里面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追他做什么?” “可是……” 王熙凤恨恨地道:“不许去!” 平儿急得连连跌足:“二奶奶。这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您倒好。二爷都进门了你还把二爷往外面赶!” 说着,就要追上去。 不想,王熙凤在后头尖叫着道:“不许去!你是我的丫头还是他的丫头?!” “二奶奶~!” 平儿怎么都没有想到, 王熙凤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了脾气。 平儿看得明白, 王熙凤如今可不比半年前。更重要的是, 王熙凤没有孩子啊。 哪怕她有个女儿,凭着王子腾的势力,凭着王熙凤跟贾琏从小到大的情分,他们也有机会修好。 可问题是,王熙凤没有生养过啊。 更重要的是,伴随着贾琰的崛起,贾赦这边可是扎扎实实地、一步一步地在走上坡路。就是平儿这样的丫头也知道,那位二姑娘胸中有丘壑,将来必定是要飞黄腾达的。 平儿甚至还知道,贾琰私底下对于王熙凤巴着王夫人的行为很不满。 以前平儿也没有注意到,可是,平心而论,贾琰作为贾赦的女儿,维护贾赦的名誉和利益,那是理所应当的,也是她的本分。有道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跟贾琰这样,即便贾赦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贾琰依旧心心念念地为这样的父亲打算,这才是为人儿女应该做的。 贾琰这个注定了要嫁出去的女儿尚且如此,更别说王熙凤这个将来要埋进贾家坟茔的媳妇了。除非王熙凤不想埋进贾家的坟茔里面,否则,王熙凤就必须周全贾赦的名声、周全邢夫人的面子。 可实际上,王熙凤又是怎么做的呢? 不是平儿说,有的时候,她的这位二奶奶就是太过孤拐,明明白白的事情,她偏偏就是转不过弯儿来。 平儿心里发急,可王熙凤一意孤行,她也没有办法。 谁让她是丫头呢?她也只能先伺候着王熙凤歇下了,自己在另外想办法。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也不会忘记给自己谋些好处。 平儿不知道的是,有的时候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错失了机会,她就永远失去了哪个机会。 刘姥姥对贾家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并不清楚。事实上,她连贾家都有哪些人都不清楚。 虽然贾琰把她包装得很好看,可刘姥姥自己也清楚,就跟之前那些丫头婆子们在背地里说的那样,她带着外孙板儿来贾家还真的是为了打秋风。所以,贾琰把她包装得越好听,她这心里就越虚。 人都是要脸的。如果不是为着家里,刘姥姥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舍了脸皮被那些小丫头们嘲笑。 更别说,贾琰还打发人提点刘姥姥: “不用太过拘束,就当是自家亲戚。再者,我们姑娘还说了要请姥姥指点这农桑之事呢。姑娘把谢师礼都准备好了。在我们老太太、太太面前,姥姥也不用太过客气,当成自家也是一样的。” 因为贾琰这样说了,刘姥姥倒是放松了很多,就是王熙凤喝鸳鸯找上她,要她哄贾母开心,刘姥姥也都推了: “哎呀,二奶奶,姑娘,您饶了我吧。我不过是一个乡下婆子,最多我们家老头子在的时候听过我们老头子跟人家划过拳。府上玩的那个酒令,我听都没听过。那最起码也是秀才公才玩得起来的吗?我是哪门子上的人,哪里会玩那个?二奶奶,姑娘,两位还是直接罚我的酒好了。” 刘姥姥可是看明白了。 这位二奶奶看着光鲜,可实际上呢,不过是把自己当成逗乐的女先儿。如果没有人照拂着,在人家国公府邸里头,刘姥姥舍了脸皮,换些实惠,那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现在呢?贾琰都派了丫头告知刘姥姥了、给刘姥姥作脸了,刘姥姥还不知道如何选择吗? 顺了王熙凤和鸳鸯两个,刘姥姥就成了大宅门里面讨好女眷的女先儿,明明是良民的身份却做了贱籍优伶的行当,侮辱门楣,刘姥姥会甘心?就是事后有酬劳,那也不过是被当成叫花子一样打发出去而已。 而按照贾琰的话,她依旧是贾家的正经亲戚,依旧是良民,甚至还是人家县君娘娘承认的半个老师,有谢师礼。 刘姥姥也听说了,一个族里的远房侄儿,这县君娘娘都舍得出一千两银子,到了她这里,她也不该求许多,只要五十两,不,只要二三十两外加一些红薯种、红薯秧子就足够了。 而那红薯种、红薯秧子,也只有人家嘉善县君能给! 如何选择,刘姥姥还不清楚? 第52章 贾家上至贾母下至丫头仆妇都是喜好热闹的,而且贾母喜好奢华、贾家人喜欢显摆这种事情, 更是深入骨髓。哪怕刘姥姥只不过是个王家外八路的亲戚, 也当不得贾母想乘机热闹热闹。 其实, 在贾琰看来,贾母会在刘姥姥面前显摆,十有□□是因为贾家已经脱离京师社交圈太久, 贾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别的亲友,无法显摆, 因此拿着刘姥姥凑数。更重要的是,在当年老义忠亲王坏事之前, 贾家就已经在走下坡路。到如今, 当年远不如贾家的王家都走到贾家前面去了。如果宴请那些故交人家的女眷, 贾母的儿孙一个不如一个只会让贾母丢脸, 在这些人家面前显摆, 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换而言之, 如今的贾母,也就只有在刘姥姥这样的人面前显摆了。也许将来贾琏出息了, 或者京中的社交圈开始给贾家送帖子邀请贾家的女眷带着女孩子们过府赴宴了,贾母还能够再度回到京师社交圈, 不然,贾母也只能继续呆在贾家的内宅,或者在刘姥姥这样的人面前显摆, 要不, 就跟原著里那样, 只能在赖嬷嬷这种贾家的老奴才面前耍耍威风。 贾琰是不屑于这么做的。不过,作为孙女儿,只要无损大节,在能够讨好贾母、让贾母开心的时候,贾琰都不会拒绝。 当然,不止贾琰是这样想的,就连王熙凤也是这样想的。 自己跟贾琏之间出了大问题,王熙凤已经看出来了。可要王熙凤主动服软,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王熙凤打算在贾母这里使劲儿,讨好了贾母,然后让贾母向贾琏施压,让贾琏先低头。 因此,这次的宴会,王熙凤可以说是用心到了十分。虽然被刘姥姥拒绝了让王熙凤很不高兴,但是,跟刘姥姥这样的人计较有用吗?还不如想办法,让宴会热闹起来呢。 所以,王熙凤琢磨了一宿,定了一个大致章程,然后来请贾母决断了。 实际上,这种事情哪里非要贾母决断?只不过贾母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最是不喜欢把自己当成吉祥物,因为那几乎就是老废物的代名词。所以,让贾母来做决断,可比一千句一万句好话来得有用。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王熙凤跟薛宝钗一样,这表姐妹两个,只要她们真心想讨好一个人,真的很容易博得对方的好感。 贾母果然十分高兴,甚至还道:“家里的戏文都听惯了,不如去外头叫个班子来。二丫头,你看如何?” 听见贾母点名,贾琰立刻垂着手站了起来,口中道:“老太太,您忽然问我这个,我还真没什么想法。孙女儿也不知道外头有什么好戏文。不过,我记得父亲那里收着家里旧年排过的戏文,记得《琵琶记》里面有一折叫做《听琴》。孙女儿还想着,若是用了那正经的琴师上台,就着水音,会不会跟那书上写的一样好听。” 贾母当时就笑了起来:“你这个性子,还真像你老太爷。” “老太爷?” “是我父亲。”贾母的眼底露出了一丝怀念,道:“那《琵琶记》还是我父亲当年写的呢,也亏得老大巴巴的收着。当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父亲就叫人排过《琵琶记》,也曾经叫琴师上台。那琴音就着水声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这样的戏更适合晚上听。” 薛宝钗看得明白。王熙凤说了一车子的好话才把贾母哄开心了,结果,贾琰轻飘飘地丢出了一件听琴就把贾母的心给勾了过去。 薛宝钗不知道贾琰这是有意还是碰巧,但是,她看得明白,王熙凤这一次怕是又要做无用功了。 比起王熙凤这个能给她带来好处有限的表姐,薛宝钗当然更想讨好贾琰这个将来对她的前程有更大帮助的县君娘娘。 薛宝钗赔笑道:“老太太,这事儿可真是巧着呢。老太爷当年写的戏文,大老爷收着,还叫二妹妹给翻出来了。可不是巧是什么?” 贾母道:“也不算巧,老大就喜欢这些东西。他那个书房,别人是不让进的,可二丫头要进却不会有人拦。二丫头要找什么书,直接可以去老大的书房。就是老大手头没有,也会去外头给二丫头淘弄。” 贾琰笑道:“在疼儿女这上头,父亲跟二叔是一样的。当初珠大哥哥在的时候二叔不也满世界地给珠大哥哥找名家注解的经史子集吗?只不过,我哥哥是个惫懒的,辜负了父亲的满腔期待,便宜了我这个妹妹,想要什么书都方便。” 贾母笑得前仰后合,道:“你这张嘴啊!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是嫌你哥哥不知道上进了?仔细你父亲知道了,把你哥哥一顿好锤!” 贾琰道:“老太太,看您说的,若是早两年听到这话,父亲的确会生气。可如今,我哥哥也明白过来了。再者,我哥哥在读书上的天分的确有限,这是老天爷定的,谁也没法儿。好在有得有失,老天爷没让我哥哥沾一层文曲星的书卷气,却给了我哥哥一颗能做事、会做事的玲珑心!如今哥哥在部里做得不差,听说户部尚书大人已经夸过哥哥好几次了,哪怕是去年秋天哥哥才进户部,这年末考评依旧得了个优字。如今我父亲哪里舍得锤哥哥。” 听得贾母连连点头:“是啊。当初琏儿刚得了这个差事的时候,我还担心他跟他二叔一样,被人家耍得团团转。他又才那么一点年纪,就是吃了亏,也未必知道呢!” 邢夫人见状,也凑趣儿道:“老爷和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谁想到,琏儿在家里是这个模样,出去之后竟然换了一个模样。老爷私底下还说,一定是我们家的那些奴才们太过厉害,把琏儿历练出来了。媳妇儿都不知道,这事儿是应该谢弟妹好还是怨弟妹好。” 邢夫人这话委实不动听,王夫人当时就便了脸色,就连贾母也拉下了脸。 不过,就是薛姨妈薛宝钗两个都觉得这句话是大实话。 别的不说,如果不是王夫人仗着长辈和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在这府里作威作福,如果不是那些奴才们仗着王夫人,不给贾琏这个荣国府的真正继承人面子反而把贾琏当成荣国府的小管事,贾琏怎么可能历练出来?又怎么可能在户部走得稳稳当当的? 由此可见,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往日贾琏在家里吃够了苦头,所以他才会在官场上走得顺风顺水。 对比之下,贾政拿着荣国府的帖子,以荣国府的正经主人自居,就是荣国府的应酬也多是由他出面,把他养成了眼高手低的性子。再加上王夫人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又能干,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了,使得贾政在处理事情上面越发稚嫩。这直接导致了贾政在工部的碌碌无为,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贾政初入官场的时候还是有实权的工部主事做了一年之后就明升暗降成了工部员外郎然后在工部坐冷板凳直到今天的重要原因。 邢夫人的话是不好听,但是,就是贾母也不得不承认邢夫人说得有几分道理。 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就是要这些官帮朝廷做事儿的,贾政什么都做不好,人家哪里不厌弃的?贾琏能够做事,别人自然另眼相待。 这都是极其简单的道理。 听到邢夫人这样说,王夫人的脸色立刻阴沉得可怕。就是王熙凤都忍不住瞧了她姑妈一眼。 至于贾母,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贾赦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贾琏在户部很得重用,这事儿贾母是清楚的。贾母是心疼自己的亲儿子,但是,她也不可能让贾琏给贾政让路。别的不说,贾政是真的自己不争气,让工部起了嫌隙,而贾琏有今天,贾赦和贾琰的帮助是少不了的,可贾琏自己会做事、能做事,那才是主因。 要不然,贾赦和贾琰就是把家底儿都给拼上,也不可能让贾琏如此得到户部重用。 别的不说,就说贾政。王夫人对丈夫如何不尽心?每年给工部尚书、工部左右侍郎的礼物都是往厚里送,也没让人家工部尚书和工部左右侍郎夸赞贾政,更别说重用了。 贾母虽然年纪大了,可有些事儿,她不糊涂。 王夫人心中暗恨,忍不住冲口而出,道:“是啊,我是个厉害的。可惜,我没养个能为父亲哥哥考虑的好女儿。” 如果当初的红薯的那份折子是贾政献上去的,哪里还有贾赦贾琏的什么事儿?可偏偏那死丫头就是那么奸猾,竟然直接交给了贾赦!虽然贾赦没有什么本事又常年呆在家里饮酒玩古董玩女人,可他到底是荣国府正经领了爵位的爵爷,能够给皇帝上请安折子。 贾赦就直接把说红薯的好处的折子当成了请安折,走明折送到了皇帝面前,把这个功劳明晃晃地装进了口袋,让贾政王夫人一根毛都摸不着! 这也是王夫人半年来最恨的一件事情。 她深恨自己这十多年来,因为贾赦的安分而对贾赦起了轻视之心,结果让贾赦有了翻盘的机会。 同时,她也是嫉妒邢夫人的。 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娘家都已经败了,结果就因为嫁给了贾赦,竟然稳稳当当地做了一等将军夫人,还坐到了她的头上去! 这叫王夫人如何不嫉妒? 跟之前林黛玉进贾家的时候一样,贾母没有说话。 贾琰看了看贾母,这才道:“看二太太说的。我跟三妹妹、四妹妹一块儿住的时候,谁人不夸三妹妹好的?四妹妹小也就算了,我虽然比三妹妹痴长了好几岁,可家里若是来了亲友,哪个不夸赞三妹妹神采飞扬见之忘俗的?我也只是得了父亲母亲的疼,因此白担着这个名儿罢了。就是如今,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母亲宠着,因此才有了如今的体面。不然,谁知道我啊。” 王夫人暗恨,道:“那么,你给了后廊上的芸儿一万两银子怎么说?” 听说一万两银子,就是王熙凤也吓了一跳。 换了往常,王熙凤说不定就帮着王夫人数落贾琰了,可是上次贾琏拂袖而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王熙凤面前,王熙凤也怕了。 她知道,贾琏虽然不成器,却还有几分良心,别的不说,就说这红薯给贾琏换了官位一事,贾琏一直都记着呢。如果她为了红薯的事儿再度站在王夫人这边,回头贾琏知道了,只怕他们夫妻再也没有修好的可能。 所以,王熙凤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比王熙凤的反应更快的却是邢夫人。在王熙凤做好决定之前,她就已经开口了:“弟妹说得哪里话,什么一万两银子,老爷只帮衬了一千两,只是这芸儿会办事儿,竟然用一千两银子办成了别人一万两才能够办到的事儿!” 贾母一听,也来劲了,追问道:“此话当真?” 听见贾母垂问,邢夫人立刻站了起来,答道:“回老太太的话,二丫头就是跳脱些,终究也是一个女孩儿,哪里能对族里的事儿多嘴?这事儿,原是老爷定的。说是我们家的哥儿都还小,琏儿在官场上不容易,要给琏儿找几条臂膀。也不知道后廊上的芸儿到底哪里进了老爷的眼!老爷亲口吩咐了我,又交代说,家里的哥儿少,这族里的老少爷们将来也是二丫头的臂助,因此才让二丫头跟着我见了那芸儿的娘卜氏几回。也不知道哪个传的话,竟然说这银子是二丫头给的!明明是老爷亲□□代了我, 银子也是在我的正房里面交给芸儿他|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竟然把这事儿栽到我们二丫头头上!这不是要存心害了我们二丫头的名声是什么!” 这话,是当初当着贾赦的面,邢夫人跟贾琰商量好的,只要有人这么问了,邢夫人就这么说。 因此邢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毕竟这个时代对女孩儿可是极为苛刻的,未嫁的女孩儿能够传出去的名声,也只有孝顺、柔顺、贞静几个极有限的词,能干对于未嫁的女孩儿来说,绝对不是个好名声。 邢夫人很清楚,维护贾琰才是讨好贾赦的正确方式,所以,在这方面,她绝对是据理力争的。 那边贾琰早就离了位置,眼睛红红的,直接跑到邢夫人身边去了。 邢夫人搂了她道:“好孩子,你放心。这事儿,我跟老爷必定为你做主!” 第53章 邢夫人贾琰如此, 贾母不得不开口安抚:“好了, 老大媳妇。不是二丫头做的就不是二丫头做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话说开了不就好了, 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 邢夫人说的话, 贾母一个字都不信。 邢夫人连忙拉了贾琰,对贾母躬身道: “老太太, 不是媳妇小题大做, 而是如今外头对女孩儿是越来越苛刻了。我们老爷就二丫头这一个女儿,又是媳妇看着她大的。一想到她可能因为这种谣言坏了名声, 媳妇,媳妇这心里……” 邢夫人说不下去了。 她拿着帕子捂了脸, 虽然没有哭出声,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睛。 贾母没法儿,只得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记住, 是老大看中了后廊上的芸儿,要用他给琏儿做臂膀,是老大媳妇帮着老大做事, 跟二丫头不相干。知道了吗?” 贾母一声令下, 就是王夫人都不得不站起来应了, 更别说那些丫头仆妇了。 贾母把这事儿定了性, 可是只要是长了心眼儿的人哪个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别的不说,这府里就是再压着贾赦,贾赦也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 就是贾政代替了贾赦在亲朋故交中间应酬, 可正经代表荣国府参加大朝、进宫领宴的人却是贾赦, 如果贾赦真的要做什么,早个一二十年里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什么抬举后廊上的芸儿? 贾家京中八房这么多子弟,难道就非贾芸不可? 贾母虽然把这事儿定了性,可下面的丫头仆妇们,包括宁荣二府后街上的贾氏一族的族人们都坚信,这事儿还是嘉善县君贾琰提出来的,贾赦邢夫人才是担着名儿的人。 不过,既然嘉善县君是人西府大老爷的亲闺女,这事儿到底是他们父女之间谁提议谁担名儿,对于贾氏一族的族人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是西府大老爷这边要开始抬举下面的族人就行。 大多数人都看不到投靠了贾赦有什么远大前程,但是,贾芸手里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对于目光短浅的贾氏一族的族人们来说,前程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 事情传扬开后,很多人都来贾赦跟前奉承,而女人们去不了贾赦跟前就来邢夫人跟前撞木钟,一时之间,邢夫人跟前倒是比王夫人和王熙凤加起来都热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于闲了许久的贾母来说,贾氏一族的族人们自然是比不上她举办宴会、招待刘姥姥、在刘姥姥面前显摆来得重要。 更巧的是,天公作美,这天竟然是个艳阳天,春光明媚,贾家的后花园里面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早有那后花园的管事儿剪了几盘最娇艳的各色花儿给游园的女眷们戴。 贾母自己捡了一支姚黄,转头见贾琰只挑了一支粉色的荼蘼,就把另外一支魏紫给了贾琰。 不独贾母贾琰这祖孙俩,就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都捡了自己喜欢的花儿,至于探春、惜春、史湘云、薛宝钗几个,自然也叽叽喳喳地挑了各自喜欢的。 诸位姑娘们挑过之后,王熙凤拉过了刘姥姥,把剩下的花儿全部插在了刘姥姥的头上,坐在边上的贾琰见了,忍不住道:“姥姥,你快把这些砸在她脸上!她都把你打扮成老妖精了!” 刘姥姥哪里敢这么做? 她只能赔着笑,道:“我年轻的那会儿也爱戴个花儿草儿的,今儿个做个老|风|流才好。”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刘姥姥虽然是个乡下婆子,却能说会道,又历经世事,行事间透着乡下老妇人的精明,她边上又站着个惯会来事儿的王熙凤,倒是把贾母乐得合不拢嘴。 方才贾母把魏紫随手递给了贾琰的一幕早就被史湘云看在眼里,又跟薛宝钗交好,见贾琰结过魏紫之后也不戴,反而拿在手里玩儿,便道:“我要说,家里的姐妹们也就宝姐姐配得上牡丹之说。这魏紫二姐姐既然不戴,让给了宝姐姐可好?” 她还记得之前跟贾琰的斗嘴呢。 只是她年纪尚幼,又是天真娇憨的模样,就是熟知她的人,如果不是特别留心,只怕也不会发现端倪。 薛宝钗从来是个细心的,别的不说,牡丹那是花中王,这可是众人皆知的。贾母直接拿走了那大荷叶边玛瑙盘里唯二的两支牡丹,还把其中的魏紫给了贾琰,薛宝钗早就把这里头的意思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圈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挑了有芍药中的玉带金围。 现在看见史湘云开口,薛宝钗连忙道:“不,不用了。我戴玉带金围也是一样的。” 贾琰笑笑,随手把手里的魏紫给了薛宝钗,然后,意味深长地道:“只要身份足够,什么花儿草儿都能够戴得。也只有那身份不够的人才需要处处忌讳。” 不知如此,就跟皇宫里面一样,哪怕皇后头上戴着一根草,也有无数的人在边上奉承着。相反,那做妃子的不长眼,戴了大红的牡丹花来,只会被人当成傻子和蠢货。 听清楚贾琰的话,薛宝钗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很清楚贾琰这句话的意思,贾琰的话很明白:就是这魏紫上了她的头又如何?也难改她的出身。更别说,贾琰早就已经预定了未来的前程,注定了会是宫里高位妃嫔的一员,反而是她,这辈子恐怕连宫门都进不去。 那一瞬间,薛宝钗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世,想起了幼年父亲对她的栽培和期望,然后想起了坏了她的前程的哥哥,再看看眼前跟她同龄的贾琰,神使鬼差的,她竟然没有推辞,反而紧紧地抓住了魏紫。 这是魏紫, 是牡丹, 是花中王。 史湘云和贾宝玉不知道薛宝钗的万千心事,尤其是贾宝玉,早就把薛宝钗头上的玉带金围给扯了下来,换了魏紫。 第54章 贾母年老体衰, 王夫人和邢夫人也是养尊处优惯的, 因此游了一天的后花园就乏了。反而是贾宝玉和贾琰这些姑娘小爷们, 因为年轻不觉得累,第二天依旧兴致勃勃地往后花园里去。 这不,这天, 贾琰正抱着惜春,坐在畅春亭里面跟刘姥姥说话,边上还坐着卜氏, 不想, 远远的, 就看见贾宝玉跟薛宝钗、探春、史湘云打那边来了。 薛宝钗一见贾琰, 就先行了半礼,问了好, 这才笑道:“方才在老太太跟前不见二妹妹, 我就想着二妹妹八成往园子里来了。果然, 二妹妹跟刘姥姥在这里说话呢。我不会打扰了二妹妹吧?” 贾琰笑道:“宝姐姐来,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宝玉,你今天不去上学吗?兰儿和琮儿环儿都在梨香院呢。” 史湘云立刻就道:“二姐姐, 我们可是听说了,你要跟刘姥姥请教这稼穑之事呢。我想着, 既然连万岁都重农桑,二哥哥也很该了解一二才对。” 贾琰立刻道:“是了。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原想着, 这种事情等宝玉过了童生试再学都来得及, 却忘记了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宜早不宜迟的。来人, ”贾琰转头吩咐道,“去梨香院为宝玉、琮儿、环儿和兰儿告个假,就说机会难得,让他们也来听一听。另外,去个人请下珠大嫂子。” 立刻就有丫头婆子领命而去。 不多时,李纨先来了。 李纨青年守寡,如今就指望着贾兰这个儿子。只要是对儿子有利的事儿,李纨都会去做。 农桑之事有多重要?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会不知道? 只不过,在贾母面前她是孙媳妇,在王夫人面前她是儿媳妇,都是做不得主儿的身份。更别说贾宝玉是上头两位长辈的眼珠子,贾宝玉一个不高兴,连她都要吃挂落,背上没有照顾好小叔子的罪名,她能有什么法儿? 听说贾琰给贾兰请了假,李纨心里也是感激的。 因此,过来之后,先跟刘姥姥问好之后,李纨就满面笑容地对贾琰道:“哎呦呦,这次就偏饶了二妹妹,这一点点的事情就记得他。”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贾兰。 贾琰笑着跟李纨见礼,见李纨道:“大嫂子不怪我耽误了兰儿的功课就行。” 李纨笑道:“二妹妹说的哪里话?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过去我在娘家的时候,每年的劝农礼我父亲也要扶犁耕田。之前我还想着呢,请了先生,学问是不愁了,可这农事打哪里学呢?可巧刘姥姥就来了。” 说着,又给刘姥姥见礼、道谢:“姥姥,这次就拜托您了。” 贾琰打算以半师之礼待刘姥姥,李纨当然不可能漠视刘姥姥、把刘姥姥当成寻常的乡下婆子。 不管怎么样,刘姥姥名义上还是王夫人的亲戚,王夫人自己看不上刘姥姥是一回事儿,她这个做儿媳妇就不能作贱婆婆的娘家人,哪怕是远亲。 这是其一。 其二,贾琰都给这个乡下婆子作脸了,难道她要跟贾琰对着干? 李纨其实非常清楚,贾政王夫人在这荣国府里其实是鸠占鹊巢。如果是原著里大观园时期,贾元春成了皇妃,贾家大局已定,她自然是瞧不起贾赦这边的人也不用把贾赦和贾赦的儿女放在心上的。 可是现在却不是原著里的大观园时期。现在,贾赦才是荣国府的大家长,贾琰才是贾家的新出炉的耀眼明星,前程似锦。 更重要的是,李纨在娘家学到的那些东西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贾琰是占了国法、大义两条,就是放到宫里头,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大错儿来。 在明知道王夫人偏心自己的小儿子的时候,李纨自然要为贾兰找出路。 李纨看得清楚,贾政王夫人接着贾宝玉的那块石头欺压贾赦,贾赦心里虽然恼恨却从来没有跟贾宝玉计较过。 所以,在李纨看来,她和她的儿子还不如贾宝玉呢,贾赦都不跟贾宝玉计较了,又怎么会跟她们计较?巴结了贾赦这边、为她的儿子的前程来个双保险,又有什么不好呢? 李纨是嫉妒王熙凤的,她也介意贾琰每年都能够从贾氏一族里面拿到上上份儿的年例——作为寡妇,李纨也确确实实地需要钱——但是,比起她儿子贾兰的前程,这些都不重要。 对于她来说,她的儿子贾兰的前程才是顶顶要紧的。 只不过,她是贾政王夫人的儿媳妇,又是个寡妇,不能跟薛宝钗那样做得明显,因此只能迂回行事。 昨日在贾母面前不显,今儿个李纨竟然对她如此礼遇,就是刘姥姥也吓了一跳。 她哪里敢受李纨的礼。方才贾宝玉、薛宝钗、探春、史湘云几个过来的时候,也只给贾琰行了礼,对她也只给了几个笑脸,已经让她受宠若惊了,这会儿李纨正儿八经地向她道万福,她哪里敢受? 刘姥姥连忙站了起来,连连摆手。 贾琰早拉了她,把她按在了位置上: “姥姥,她是替她儿子谢师呢。这礼您当得,要不然,她儿子哪里敢向您请教?” 苍耳等人是贾琰的丫头,当贾琰让刘姥姥坐着受李纨的礼的时候,她们就忍不住往薛宝钗的脸上溜。 别的不说,论身份,这里在座的,不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小姐就是公侯府邸的少奶奶,受得起人家刘姥姥这个平民婆子的礼。 可她薛宝钗呢? 说起来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可实际上,在法律上,她薛宝钗也不过是个平民丫头罢了,跟刘姥姥一般的身份。 更别说,刘姥姥在名义上还是她母族的长辈,结果呢? 苍耳用自己的两只眼睛发誓,薛宝钗对刘姥姥可没有多少尊敬。 如今,李纨已经对刘姥姥行礼了,薛宝钗还站着,让苍耳几个越发侧目。 少时,贾琮、贾环、贾兰就到了,又依礼上来给刘姥姥见礼。 就跟贾琰说的那样,他们是来听刘姥姥讲课的,自然应该先给刘姥姥见礼。 在贾母跟前的时候,因为贾母喜欢热闹,刘姥姥自然是信口开河的。可到了这些姑娘小爷们跟前,人家又是正儿八经地来请教的,刘姥姥哪里敢乱说。 加上人家贾家的正经少爷们都来给她见礼了,刘姥姥说话的时候,自然就多了几分慎重。 比方说,看到了梨花树下的马齿苋的时候,刘姥姥就叹息着道:“这马齿苋啊,它苦。如果用开水焯了,再用香油拌了,那倒是香,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舍得柴火,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香油去拌它?不过,多少也是个吃食。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上山挖野菜,能够挖上一箩筐的马齿苋也是本事!多多少少也能填肚子,顶顶饿不是。” 贾琮好奇地道:“姥姥吃过吗?香油拌的马齿苋?” 刘姥姥道:“我们家以前倒还好,如今却不成了。香油拌的马齿苋,只有我们村里的秀才娘子才吃得起,跟我们这样的人家,直接用水煮一煮,然后撒一点盐巴也就是了。” 而且盐巴也要省着点用,因为盐贵。 贾琰笑道:“这也容易。回头让下面的粗使婆子们打些马齿苋,劳烦姥姥下厨,让我们看看你们常吃的马齿苋是怎样的,再用香油拌一碗,大家都尝尝。记住了这个味道,一辈子忘不了才好。” 更重要的是,以后上了官场,用得着。 这最后一句,贾琰没有说出口。 贾家的人,包括经常来贾家的史湘云和在贾家已经生活了一段日子的薛宝钗,她们都知道,贾琰这是碍着贾宝玉,这才没有把这最后一句说出来。 不止她们这些女孩子知道,就连贾宝玉也知道。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若是外头都如二姐姐一般也就好了。” 贾琰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道:“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要我说,与其在这里唧唧歪歪,还不如想法子先改变自己,然后改变自己的家人,最后利用自己的家族的力量改变这个世道。袖着手在这里哼哼唧唧算什么男人?” 倒是把贾宝玉噎了个满脸通红。 贾宝玉连忙向贾琰作揖:“到底是二姐姐,巾帼不让须眉。” 贾琰一挑眉,道:“得了吧。男人有男人的做法,女人有女人的做法。我呢,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儿,至于你,” 贾琰深深地看贾宝玉一眼,道:“你虽然比我还小些,不过,你是男人,你的路在你自己的脚下。应该怎么走,你自己决定。记住,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姐妹们代替不了你,二叔和婶娘代替不了你,老太太更加代替不了你。” 贾宝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史湘云却先不高兴了:”二姐姐,你也真是的,偏爱训人!我不要听!二哥哥,我们去那边玩。“ 说着就把贾宝玉给拉走了。 等史湘云拉着贾宝玉走得不见人影,薛宝钗这才道:“二妹妹,云妹妹孩子心性,你不要跟她计较。” 贾琰含笑道:“云妹妹跟三妹妹四妹妹一样都是我看着大的。她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方才跟上去的可是袭人?让她多照应些个。云妹妹爱玩,宝玉也是个人来疯,这后花园里水多,不是闹着玩儿的。李嬷嬷可来了?让她多带些人也跟上去看着。” 下面早有人应了。 至于贾琰这里,哪里这么简单?识别马齿苋这些野菜,不过是第一课,后面还有红薯的移植和栽种呢。 在红薯上头,贾琰一点都不藏私,她甚至叫人把那些移植了三天、五天、七天的红薯挖出来,让大家观察红薯的生根情况。 在红薯上面,刘姥姥和卜氏是听得最认真的,就是刘姥姥也忍不住对着那些被挖出来的红薯道:“哎呦呦,到底是县君娘娘,若是换了我们,哪里舍得把这些红薯挖出来给大家看?” 贾琰拍了拍手,在丫头端过来的铜盆里面净了手,接过帕子擦干净了,方才换了镯子,口中还道:“不妨事。这些是扦插的藤蔓,如今是暮春,马上就是初夏,万物生长得快,损失一点点藤蔓也算不得什么。至于根茎,方才你们也看到了,选择合适的红薯块,让它坐在老丝瓜囊上,只要老丝瓜囊下面有一点点水,它一样能抽根发芽。这就是红薯,极易耕种,产量也高,于国于民都是大利。只不过,就耕种面积来说,对比本朝的广袤国土,红薯的那一点点耕种量,真的是太不起眼了。所以我才想到了姥姥。” 刘姥姥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贾琰的意思,更别说,红薯本来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听见贾琰如此,刘姥姥早就在地下给贾琰磕了好几个头了,慌得贾琰连忙扶她起来。 刘姥姥道:“哎呦,县君娘娘,不是我说,跟红薯这样的好东西,我们想都不敢想啊。哪怕是它不能用来缴税,可谁家屋前屋后地种上那么一点,那一年的嚼用也差不多了。这每年春夏两季打野菜的时间省了,我们也能够多织两匹布也能够多编两个箩筐。这一进一出,家里好的也不是一点两点哪!” 刘姥姥算过,把打野菜的时间省下来用来做些针线,像她们这些女人,做点荷包、香囊、打些络子啥的,半个月下来能够挣上几十个铜子呢! 富贵人家看不上这几十个铜子,可是她们这些平民在乎! 更重要的是,这些针线,不用费灯油! 相当于净入了! 刘姥姥已经知道了,跟她们这样的平民家的女人,一个月能够有几十个铜子的收入,那已经是十里八乡的能干人了。可放在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呢?就是最下等的粗使小丫头,就干些扫地、擦走廊的活计,一个月的月钱就有一串钱,更别说衣服首饰啥的。 刘姥姥不会觉得自己凭自己手脚吃饭穿衣是件丢脸的事情,但是她知道,贾家跟她们这些平民是不一样的。 她不会把这几十个铜子挂在嘴边,让人耻笑。 第55章 刘姥姥在荣国府里呆了一个多月, 临走的时候, 贾母给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王夫人邢夫人每人给了两封银子, 也就是每人给了一百两银子,薛姨妈也给了一百二十两, 除此之外,李纨和王熙凤每人给了一封银子,也就是每人给了五十两。 跟原著不同的是, 贾琰这边还另外封了三十两黄金给刘姥姥作谢师礼。 黄金跟白银的比价是一两黄金兑一斤白银, 三十两黄金价值三十斤白银, 因为直接给白银太重,贾琰才给了黄金。 另外,还有布匹、绫罗绸缎和贾家常备的锭子药、各色点心,以及一大包给板儿的金银锞子。 当然,也少不了答应了要给刘姥姥的红薯的苗。光这些藤蔓、红薯种就满满的装了两大车, 什么竹筐子、木板箱,都是绿绿的一片,把那些车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来时, 刘姥姥不过是拉着外孙板儿, 两只肩膀担着两只胳膊——两手空空地来的,可走的时候,却是贾家派了车把她送回家去的。 对于这个精明世故的老人, 贾家的女眷们对她的印象极好, 尤其是邢夫人, 甚至忍不住在贾赦面前提起刘姥姥: “想不到弟妹是那个样子,这刘姥姥竟然又是一个模样!若不是刘姥姥亲口承认,我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弟妹的娘家亲戚!” 贾赦道:“她们原本就不是一家人。你没听说吗?不过是这刘姥姥的女儿嫁给了王狗儿,她女婿的祖上跟王家连了宗,跟这刘姥姥不相干。” 邢夫人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看我,可不是糊涂了吗?” 贾赦嗤笑一声,没说话。 “哎呦!您不说,我都忘记了。这刘姥姥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怕是她女儿担心得很了。也怪我,年轻不懂事儿,竟然出了这么大篓子!竟然忘记了派人给她家里去个信儿!希望她家里一切安好。” 贾赦道:“还用你说!我早就派人去了。” 自打上次跟贾琰说过之后,贾赦就决定自己开始管家了。只是没跟邢夫人和贾琰说罢了。 他才是荣国府的爵爷,他要做的事儿,原本不需要跟邢夫人交代,更别说贾琰还是女儿。 至于王熙凤,虽然说王熙凤名义上是荣国府的管家奶奶,不过,以前贾赦是不管事儿,因此不理论。如今贾赦开始管事儿了,对这个儿媳妇越发看不上。 从贾琏王熙凤结婚的那一天开始,贾赦就对这个儿媳妇不喜欢,因为王熙凤跟王夫人走得太近了。虽然贾赦每次见到儿子都喊打喊杀的,可贾琏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哪怕嘴上嫌弃得要死,可在心里,贾赦依旧是惦记的。 之前贾琏和王熙凤亲近贾政王夫人,贾赦心中虽然恼恨,嘴上也对儿子各种不满,可是他真正不满的是谁?是王熙凤!贾赦觉得,就是王熙凤勾坏了他的儿子、让他们父子离心的,尤其是贾琏王熙凤结婚之后住在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子里贾琏天天听贾政王夫人的差遣,贾赦认为,会变成这个样子,王熙凤要负责,而且还是大部分。 现在,贾琏端正了态度、倾向了大房也倾向了他这个父亲,说实话,贾赦是高兴的,同时,他也是不满的。 因为王熙凤没有夫唱妇随、没有跟着贾琏回到大房。 尤其是那次余信家的的事儿,更是让贾赦心中暗暗生气。 贾赦嘴上虽然不计较,但是他的心里却惦记上了。 贾赦早就知道,王夫人也好王熙凤也罢都是嫌贫爱富有奶便是娘的主儿,他也不指望这两人对刘姥姥有多好心,因此刘姥姥才来了贾家,他就上了心。 贾赦是正经接受过公候府邸的继承人教育大的,他很清楚什么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更别说,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女儿贾琰有意通过刘姥姥这条线让京郊的百姓种植红薯。 所以贾母这里把刘姥姥留下的时候,他就让人去了刘姥姥家里,告知刘姥姥的女儿女婿,让这小夫妻俩安心。 邢夫人一听,连忙道:“还是老爷行事周全。哪里像我,丢三落四的。” 贾赦道:“这种事儿,需要你操心?有琏儿媳妇呢。” 邢夫人一听,心理就活络了。 贾赦对于王熙凤的不满,她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是贾赦对王熙凤不满,邢夫人也不敢表现出对王熙凤的不满来。 没办法,谁让她无儿无女没有生养过?她没有亲儿女,又不得丈夫的宠爱和信赖,在这煌煌国公府邸里头直不起腰板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挖空心思讨好贾赦,是邢夫人唯一能够想到,也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只不过,以前贾赦就是对王熙凤有不满,也是贾琏王熙凤一起骂的,因此邢夫人不好张口。 可今天,贾赦提起王熙凤的口气…… 那一瞬间,邢夫人的心思就活络了。 她试探着道:“老爷,有件事儿,想讨老爷一个事下。” 贾赦此刻的心情还不错,当下便道:“你说。” 邢夫人便道:“老爷,压压手指算算,林丫头她娘去的时候,我们琏儿就成婚两年了。等林丫头满服,就是三年整。可是你看琏儿和他媳妇两个,如今这个模样,我们何时能抱上孙子?” 贾赦的心情立刻多云转阴了:“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邢夫人赔着笑,道:“老爷,我的意思是,是不是给琏儿纳个二房。我听说,有的人就是这样,夫妻二人多年不开怀,结果家里进了人就开了怀。就跟妹夫家里一样……”见贾赦的脸色越发阴沉,邢夫人胆战心惊,却还是坚持把话给说完了:“为妻承认,为妻也有私心。为妻看着弟妹身边总跟着珠儿媳妇因此也想着……” “也想着有儿媳妇孝顺?” 在这个时代,让儿媳妇伺候乃是礼法,因此,论摆婆婆的谱儿,这标准跟后世大不相同。至少,随时跟在婆婆身边、听婆婆的教诲,那不叫磋磨,那叫得婆婆看重。 相反,跟王熙凤这样,一天到晚围着王夫人转却不大到婆婆跟前甚至跟公公婆婆分开住的,那才叫不孝。 换了另一个时空的男人,只怕早就训斥邢夫人的,可在贾赦看来,邢夫人这是可怜到了十分了,明明是自己正儿八经地权利,还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 贾赦都在好奇,为什么邢夫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虽然贾赦不喜欢邢夫人,觉得邢夫人连他上任妻子许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更不要说跟他的原配、贾琏的生母相比,但是,邢夫人到底是他的妻,嫁给他这五六年来,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有跟王夫人那样胆大妄为给他添麻烦,如今提的又是她正当的权力,就是贾赦也不会直接驳斥了去。 贾赦沉默了好一会儿,让邢夫人心里直打鼓眼看着就要退缩的时候,他问了: “你这么说,可是有人选了?” 邢夫人原以为贾赦不同意,见贾赦竟然问她,越发欢喜,连忙把尤二姐的事儿给说了,也把对尤二姐的考察结果报告给了贾赦,又赔着小心道:“老爷,为妻也知道,这个尤二姐贪图富贵、眼空心大,不过,她有一副好相貌,性子也软些,倒是个好拿捏的。凤丫头又是个厉害的,将来无论是凤丫头改好了,还是琏儿要另娶,都好料理。” 尤二姐那个性子,到了任何一个正房奶奶的手里,只要这位正房奶奶不那么笨的,都只有被人拿捏的份儿。 贾赦听说,冷哼一声,道:“凤丫头那个性子,你还指望她能改?牛牵到了琼州它还是牛!也成。回头你找珍儿媳妇说一声。先把这个尤二姐前头的婚约给料理了,然后再抬进来。对了,这事儿不急。好歹等林丫头出了母孝再把人抬进来。” 见贾赦允了她,邢夫人大喜,更是把贾赦伺候到了十分。 内宅的那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贾赦不在乎交到谁手里,无论是邢夫人还是王熙凤,对于他来说,都一样。 他要管的,是大帐。 他也知道当今皇帝的性子,也清楚如果不能把剩下的亏空给还上,他们贾家迟早会出事情。 只不过,一般的法子来钱是有数儿的。可放印子钱这种事儿,之前他们才用这个理由收拾了赖家和周瑞等豪奴、剃了王夫人的爪牙,现在又来,贾赦还怕降低了上头对他的评价呢。 因此,贾赦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贾琰说的葡萄酒上。 他一面叫那个严姓商人给他弄三年甚至是五年以上的甘蔗,一面让下面奴才准备着给他采购那种又大又甜的葡萄。 谁成想,这个严姓商人正想巴结贾赦呢。 虽然说贾母王夫人等人看不上贾赦,可在外头眼里,贾赦才是荣国府的爵爷,儿子出息在户部干得还不错,又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女儿,将来少说也能够荣显两三代,因此死活要把自己的女儿严碧琚送给贾赦做妾。 贾赦原不想要,不管怎么样,他年纪也大了,本该是保养的年纪,更别说他还想看着女儿进宫给他养个皇子外孙呢,怎么能跟以前一样胡闹呢? 可转念一想,贾琏在户部干的不错,将来外放,也难说会不会被放到琼州、崖州这样的地方去做知府。 治理地方的法子,贾赦有,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事儿,还是需要跟这个严姓商人这样的地头蛇才能够办。 因此贾赦就跟这严姓商人说了,让这个严碧琚给贾琏做二房,八月里去京兆府立文书,也就是正经的纳良妾的纳妾文书,九月里人进门。 可把这严姓商人喜得直给贾赦磕头。 如果是前朝,律法上有明确的规定,官员必须三十无子方能纳妾,不过,这条律令到了前朝中期的时候就形同虚设。 到如今,官员纳妾全看自己。如果妻妾和谐,那么外头也不会有什么话。 如果内帷不修、天天闹笑话,一样会被上头弹劾。 贾赦很清楚自己给儿子纳二房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王熙凤那个性子以后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过,他也腻烦了。 没错,他还巴不得王熙凤闹出来,然后他好有理由把王熙凤给休回娘家去。 这种不敬公婆的儿媳妇,他还不想要呢。 当年陆游和唐婉还是表兄妹呢,陆母不满意,还不是说休就休了?他还是贾琏的亲爹,要休掉一个不把自己这个公爹放在眼里的儿媳妇,更是没得说的。只是王子腾那个家伙实在是厉害,就是贾赦也只能说,如果没有别的理由,就他们夫妇说王熙凤不敬公婆,将来王子腾绝对会给贾琏找事儿。 所以,贾赦需要王熙凤闹起来,让大家都看到王熙凤的泼辣厉害、不贤惠不孝顺,然后,他才能够休掉王熙凤这个儿媳妇却不会留下太多的隐患。 第56章 王熙凤不知道自己的公公婆婆分别给自己找了一个妹妹, 更不知道自己的公爹已经挖好了坑, 正等着自己跳呢。可是平儿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猫有猫道。 哪怕是丫头,平儿却是个极细致的人,王熙凤生性泼辣厉害,好些事儿都是平儿在背地里替她描补。这也是平儿的名声比王熙凤还好的重要原因, 就连王熙凤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可是有的时候, 王熙凤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原著里王熙凤都临近末路了尚且如此,更别说现在她刚刚嫁过来才三年,她二叔还在上升的阶段,她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节节高升的时候。 如果是王夫人也就算了, 如果是贾赦贾琏, 王熙凤才不会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呢。 在她心眼儿里,她的公爹就是一个贪花好色的老纨绔,她的丈夫就是指望着她二叔才能够升迁的小白,如今的贾家还是靠着她们王家撑起来的…… 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和认知, 王熙凤才不愿意跟贾琏低头。 但是平儿却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应该说,从王熙凤还没有嫁过来的时候起, 贾赦邢夫人那边的丫头婆子就对她们主仆心存芥蒂, 要不是因着贾琏是贾赦的继承人又喜欢王熙凤,这些人才不会给她们好脸色。 如今, 贾琏跟王熙凤闹掰了,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进王熙凤的屋子了, 这些人看她们, 尤其她这个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这些仆妇都知道贾赦邢夫人已经为贾琏物色好了良妾人选, 有那机灵的甚至还猜到贾赦准备休弃王熙凤这个不敬公婆的儿媳妇,因此这态度越发不好了。哪怕平儿会来事又性子极好也一样。 谁让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呢? 压着手指头、数遍了这些日子的异常,平儿也暗暗着急。 她素来是个有成算的,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琢磨了两天之后便偷偷地叫了王熙凤的陪房来旺家的替她张罗着花费了二两银子去外头买了些小玩意儿,什么纸糊的风车、胶泥的小火炉、藤编的小篮子小箱子什么的,买了一大车,然后亲自从里面挑了些雅致不俗的,用小黑漆红木箱子装了,亲自捧着,又从贾家的库房里面找了些成套的笔啊、颜料啥的,找了干干净净的大箱子装好,让几个婆子抬着,往贾琰这边来。 平儿是王熙凤的钥匙,从来都是王熙凤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的,这会儿,她竟然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就是贾琰都惊讶非常: “哟!这是哪阵风啊!竟然把你给吹了来!” 平儿哪里敢拿大?哪怕她是贾琏的通房丫头,那也仅仅是通房丫头而已,用贾家的那些丫头们的话,她是连声姑娘都没有挣上呢,哪里敢在贾琰这个受了朝廷钦封的县君面前招摇? 进了屋,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贾琰磕头请安,然后才道:“回姑娘的话,我们奶奶听说四姑娘要学画,因此特地从老库里头找了各色笔砚、纸张、颜料等物,凑了这几箱子来给四姑娘使。还请四姑娘不要嫌弃。” 贾琰扫过后面的几大箱子,笑道:“哎呦呦,上次珍大嫂子也送了这么几箱子过来呢。我还说,四妹妹看到这些东西,怕是要吓坏了呢。” 说着就让人去请惜春,问她喜不喜欢。 如果真的记挂着惜春学画要用,元月里惜春刚刚搬来怎么不送?二月初刚刚传出惜春要学画的时候怎么不送?偏偏要这个时候送?而且还不是直接送到隔壁惜春的屋子里而是送到她跟前。 贾琰心里明白着呢。只不过,她今儿个心情好,不愿意计较这些。 惜春果然很喜欢,拉着入画的手亲自监督婆子们抬到她屋子里去了。 她到底年纪还小些,不到盘算这个盘算那个的年纪。 那些大箱子抬出去之后,平儿这才奉上了那个小箱子,道:“这是几样小玩意儿,上回听宝二爷跟云姑娘说什么刘禹锡的诗,里头就有个红泥小火炉的,听着就带着几分雅趣。可巧,我们奶奶的陪房里面就有人会做这个,想着姑娘必定也喜欢,因此叫人做了些个。姑娘看着,若是中意就留着把玩,若是不中意,随便找个箱子搁着便是。” 贾琰笑道:“我看这话不是你们奶奶说的,八成是你自个儿的意思。” 平儿垂着手,低着头,陪着笑脸儿,只是道:“婢子哪里敢跟姑娘耍心眼子。” 贾琰道:“罢了,我知道了。东西我收下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不过,从来没有妹妹把手伸到哥哥屋里的理儿。你看,我就是有心为哥哥的前程尽力,还要先跟父亲报备得到父亲的首肯呢。更何况其他。如今也不比往年,我也一年年地大了。跟哥哥能够见面的时间也越发少了。你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多花些在我哥哥身上……” 说得平儿脸上又红又白。 平儿当然知道,这是贾琰的推脱之词。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以前忽略这个亲小姑子的正是王熙凤自己,作为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当年又是经常陪着王熙凤出入贾家的,忽视贾琏这个亲妹妹的,平儿自己也有份。如今想要描补回来,哪里这么容易? 而且人家说得也是堂堂皇皇的。 做妹妹的的确不好管哥哥屋里的事儿。 平儿磕了头就带着那些仆妇们回去了。 不想,没两刻钟,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三个就过来了。 史湘云一进门就高声嚷嚷着:“二姐姐,你今儿个怎么不在拙园?是不是嫌拙园太臭了?” 贾琰道:“我看是你自个儿嫌拙园太臭了吧?” 史湘云笑道:“何止是我,还有宝玉呢!在拙园养那么多的鸡!也亏得二姐姐想得出来!如今宝玉想从拙园抄近路都不能够了。” 贾琰不觉失笑:“难不成,你今儿个是专门为宝玉打抱不平来着?” 史湘云笑嘻嘻地往炕上坐了。贾琰屋里的丫头从来都是训练有素的,早就换了新的茶果来。 史湘云年纪尚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立刻被手里的花神杯给吸引住了。 “哇!好漂亮的杯子!我在老太太跟前都没有见过呢!” 贾琰笑道:“你才多大,又见过多少好东西!这样的话也亏得你说得出来!谁不知道老太太那里的好东西多。可惜,宝玉是个能折腾的,这一年到头,他那里要折腾掉多少东西!因此老太太才把顶好的都收了起来罢了。” 薛宝钗立刻道:“可不是这话。上次我就看见宝玉屋里的袭人把一个前朝的官窑细瓷盖碗收了起来,说是盖子跌了。我虽然来了才半年,这种事儿已经是见了好几回了。” 史湘云立刻道:“宝姐姐,你惯会在这些事儿上留心。你怎么不说,二姐姐这套杯子不是这府里的份例呢?” 薛宝钗立刻住嘴了。 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贾琰一眼。 贾琰笑道:“的确不是这府里的份例。是我父亲上次去琉璃厂那边淘的。因着我们是姐妹,又是从小一块儿大的,方才拿出来。你若是不喜欢,我叫人换了冰裂龙泉的如何?” 冰裂龙泉,就是龙泉哥窑的冰裂纹细瓷。这便是贾家的姑娘们的份例了。 史湘云听贾琰这么说,这才喜笑颜开,道:“二姐姐待我的一番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探春在边上也一直笑,直到此刻方道: “大老爷待二姐姐可真好。” 贾琰隔空点了点探春的额头,道:“你呀!是了,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才叫金贵呢!可饶是如此,大姐姐还比不得姑妈当年的一半。这也是为什么二太太一直对林妹妹心存芥蒂的缘故。要我说,老太爷在的时候,我们府里是最显赫的时候,姑妈在家时体面,那是老太爷有本事又心疼女儿,姑妈在家,当然是一脚出八脚迈、矜贵非常。到了大姐姐那会儿,家里不如当初,比不得姑妈年轻那会儿也是有的。如今,我们家的库房都被那胆大包天的给掏空了,自然又差些。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哪里有那么多好计较的。” 听得探春和薛宝钗都讪讪的。 她们都知道,这说的是王夫人和周瑞一家呢。 史湘云道:“二姐姐还说呢。二姐姐如今是县君,难道还比大姐姐当初差了不成?” 贾琰道:“县君这个头衔,不过是个名头而已,真正过日子,这里头的学问多着呢!这些啊,等你再大些,你婶娘开始教你管家理事的本事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宝钗连连点头,道:“二妹妹说得极是。” 王夫人是薛宝钗的亲姨妈不假,可贾琰才是薛宝钗眼下最想讨好的人,更别说她跟王夫人之间还搁着薛蟠的事儿呢。 所以,对于现在的薛宝钗来说,能讨好贾琰的时候,她绝对是不遗余力的。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在拙园养了那么多鸡?我数了数,好几百只呢!怪不得那么臭!” 贾琰道:“几百只又如何?还不够这府里一个月嚼用的呢。” 探春吓了一跳:“二姐姐,你该,大老爷该不会把这里头的厨房采买也交给你了吧?” 在探春看来,以贾赦对贾琰的偏爱,这非常有可能。 探春从来就是一个极精明的。贾赦亲自管着外头大帐的事儿,别人不知道,她却已经从赵姨娘那里知道了。 贾琰笑道:“怎么可能?其实我不过是好奇。我们都知道的,多大的地就有多大的产能。这地里头的出产都是有数儿的。只是我偏不信这个邪,因此想要试一试。” 薛宝钗连忙道:“二妹妹,这种事哪里能闹着玩儿的?二妹妹也不怕鸡瘟?” 史湘云连忙问什么是鸡瘟。 薛宝钗便一一说了。 其实,也只有大富之家才讲究什么鸡瘟的鸡不能吃,而在小门小户的人家,尤其是那些农户人家,鸡瘟的鸡还不是照样吃? 这也要看人。有的人吃了鸡瘟的鸡照样没事儿,有的人吃了,就会大病一场。 当然,也要看什么鸡瘟。 总之,一句话,体格好的人,就是吃了病死的鸡也不一定有事儿。但是体格不好的人,吃了这种鸡就容易出事。 食品安全,那是有钱人才能够讲究得起的。 薛宝钗说得声情并茂,史湘云听得是一惊一乍,就连探春也入了神。 至于贾琰,她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儿。 这种养殖方式,她原来是打算献给皇帝的,至于皇帝是用在边关,还是用在宫廷改革,这都不关她的事儿。 她只需要知道,内廷号称光内侍就有十万人,更别说那些宫女、妃嫔。宫里每年的开销海了去了,皇帝都在为这里头的开销头疼呢。就跟贾赦最近在为了钱的事儿上蹿下跳一样,皇帝也在为皇家巨大的开支而头疼。 因此,只要是能省钱的、能够拉拢人心的,就不怕皇帝不买账。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鸡瘟算什么? 一流的太监有的是好东西吃,才不会要这种填鸭一样喂出来的、肉质糙了一大截的玩意儿呢。 可是皇帝喜欢,还有那些三流末流的内侍,他们原本摸不着的,现在摸得着了,他们会感激皇帝、偏向皇帝。 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就是说上十天半月都说不完。 而贾琰需要的,就是让皇帝知道,自己是站在他那边的,她也能够帮他加强皇权。 至于别的,都是次要的。 所以,探春和史湘云听得一惊一乍的,而她也只是听一听罢了。 第57章 薛宝钗原来是想吸引贾琰的注意外加证明自己能够为贾琰出谋划策对贾琰是有用的, 可是贾琰不以为意,她也没有办法。 换了原著里的林黛玉, 她的确能够仗着贾元春的威风端着大姐姐的架子说上几句, 这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林黛玉温柔心善又虚心纳谏愿意买账。到了贾琰这里, 别的不说,贾琰身边跟着当今皇帝宫里出来的奉仪女官呢。贾琰有错, 人家奉仪女官说得,她薛宝钗这样的商家女可没资格开口。 薛宝钗无奈, 只得怏怏地离开。 时光如水,一眨眼, 就过了中元节。送了祖宗、收了漂寄, 林黛玉也到了出孝的日子。 不用贾母开口, 贾琰就先提醒了贾赦邢夫人, 更别说林如海早就打发人给林黛玉送了衣裳首饰书籍玩器来,还担心一年过去林黛玉长了个子, 他在扬州置办的衣裳不合身, 巴巴地送了两大箱子的衣料。 林黛玉要出孝了自然就不好继续在小院子里面窝着, 更别说,贾宝玉早就从六月初就在贾母的耳朵边儿上念叨了。因此,出了孝的第二天, 林黛玉就跟在贾琰身边,姐妹俩一左一右牵着惜春的手就往贾母上房来。 若论容貌, 哪怕这年纪尚小, 林黛玉的相貌依旧是贾母跟前众多女孩子里头顶顶出挑的, 更别说她乃是真正的读书人的女儿,真正的满腹书香。 她的气质跟薛宝钗这种把学问当成敲门砖的人是不同的,因此,哪怕是年纪尚小,可是当她走来的时候,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别说是贾母了,就是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还有今日特特过来的尤氏、秦可卿婆媳和尤二姐尤三姐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看,更别说贾宝玉了。 这头贾母才拉着林黛玉挨着自己做了,贾宝玉就立刻坐过去了。 如果不是贾琰反应快,自己坐在了林黛玉的另一侧,只怕贾宝玉会毫不客气地坐在林黛玉的身边。 此时此刻,贾宝玉已经完全被林黛玉吸引住了,巴巴地过来给林黛玉作揖,完全不顾他母亲王夫人已经变了脸色。 就是薛宝钗和史湘云加起来,都比不上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影响力! 这也是王夫人最最忌讳的。 贾宝玉过来给林黛玉作揖,作为表妹,林黛玉只能站起来还礼。 礼毕,贾琰立刻就把林黛玉按在了位置上,转头对贾宝玉道:“宝玉,你又来了。林妹妹虽然是客,可到底已经在我们家住了一年了,你要想跟林妹妹说话,什么时候不使得?偏生要赶着今天这个有外客的日子?” 贾琰说的,自然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两个。 尤二姐今年十五岁,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她原本就是一个温柔和顺的性子,虽然爱财、贪图富贵,可是,如今贾珍的注意力都在秦可卿的身上,并没有把魔爪伸到她们姐妹的头上。 换而言之,她依旧温柔和顺,却没有原著里那种因为跟贾珍鬼混过因此有的卑弱和风尘气息。 此时此刻的她,虽然跟大家闺秀差了一线,可是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依旧是好人家的女儿,无论身份还是品行,都够得上。 同样,尤三姐也是。依旧泼辣爽利,跟王熙凤有些仿佛,甚至还有些探春的模样,却没有原著里的无耻。 现在的她们,跟薛宝钗、贾探春一样,都是可爱的年轻女孩。 这姐妹俩早就知道,贾赦邢夫人已经对王熙凤不满到了十分,因此想要给贾琏找个二房。鉴于邢夫人的社交范围有限因此才在亲戚家的女孩子里头选中了尤二姐,今天让尤氏带着尤二姐过来,就是要相看尤二姐。 这些,都是她们过来之前,尤氏细细交代了的。 尤二姐自己也清楚,自己名义上是尤氏的妹子,本质上却是她的母亲改嫁到尤家带过去的拖油瓶,身上没有一滴尤家的血。尤氏能够仗着生父的余荫嫁给贾珍做填房,她却只能嫁给皇粮庄头张家的儿子张华。 这就是尤氏跟她的不同。 老实说,尤二姐是不甘心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的亲爹不成器?还给她指腹为婚定了那样的人家! 因此,这一年年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如花容颜,再看看大姐姐的威风,想想自己的未来,尤二姐就心酸。 她不想嫁过去,因为这张家已经败了。她不想过苦日子。 不成想,她竟然有如此意外之喜! 是,给贾琏做妾是不体面,可日子富贵啊!就是一辈子不能穿红又如何?贾琏出息又有本事,前头还有一个现成的爵位在等着他,后头还有一个极有福气的妹妹,就等着入宫做皇妃。 给贾琏做妾又如何?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因此,对于这门亲事,尤二姐心里是千肯万肯的,就是她的母亲尤老娘也是欣喜若狂,认为自己上辈子烧了高香,女儿才有了好姻缘。 早在五月里,她们就花了些银子,请人跟张家去了京兆府退了旧婚约,还给了张华父子二十两银子。 如今她们就等着邢夫人相看过了,好去官府立纳妾文书,然后等着九月里过门。 因此今天的尤二姐收拾得极体面,脸上敷着上好的胭脂,越发显得她的脸粉嫩光滑,头上是新打的首饰,身上是簇新的衣裳,以前都是她只能想想的东西,如今竟然穿戴在身上! 那一刻,尤二姐心中的喜悦,除了她的亲妹妹尤三姐,他人怕是想象不到的。 为此,昨儿个夜里,她们姐妹再度同床共枕说起未来的时候,尤三姐还打趣过她,而尤二姐只能含羞而笑。 可是这种喜悦,在踏入贾母的荣禧堂的时候,散得干干净净。 不为别的缘故,实在是王熙凤太过明艳张扬,又是笑语玲珑的作派,让她起了自惭形秽之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如此美貌又出身那般高贵还得上头太婆婆这般喜爱的王熙凤竟然会招来公爹婆婆和丈夫的一致反感厌恶乃至是贾琏王熙凤才成婚三载就要纳二房! 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但是之前尤氏已经给她们姐妹讲过了,因此尤二姐对贾家和大宅门里面的事情并不陌生。 如果说,今天见到王熙凤之前,她还有一点争宠夸耀的心思,那么此时此刻,她已经全部丢开了。 她是这样想的:……可见女人还是要随分从时得好。更何况我是西府太太亲自选中的,我只管以礼待她,她还能奈我何? 不得不说,除了嫌贫爱富之外,这个时候的尤二姐还真没有多少毛病,至少邢夫人就很喜欢她。 “啊呀,珍儿媳妇,这姑娘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 尤氏连忙道:“回婶子的话,这边是我娘家那两个妹子了。”说着,就让尤二姐尤三姐来给贾母磕头,然后拜见邢夫人。 看见邢夫人的神色,贾母哪里还不明白的?忙叫鸳鸯取了玳瑁水晶眼镜来,拉着尤二姐的手,看了一回,方道:“果然是好品格。不比凤丫头差。” 王熙凤一听,心里头咯噔一声。 至于邢夫人,早就褪下手上的镯子,给了这姐妹俩一人一只。 看见尤二姐尤三姐拜谢邢夫人,王熙凤哪里不明白的?怕是这个便宜婆婆是当着自己面给贾琏相看二房呢! 而且尤二姐十五岁,尤三姐十三岁,这人选,不用说,就是尤二姐! 不得不说,对于王熙凤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她对邢夫人没有多少尊重,可是这不等于她不知道,得了邢夫人支持的尤二姐完全有资格挑战她的地位这件事! 尤二姐跟平儿这样的丫头完全不同。平儿说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她的身契掌握在王熙凤手里,将来生了儿子,能不能在户籍文书上登记为贾琏的孩子,也是王熙凤说了算! 可是尤二姐呢?她是尤氏的妹妹,将来进门了也是贵妾,又有邢夫人做后盾,下面的人巴结一点,还要尊一声二房姨奶奶呢! 王熙凤可以随便磋磨平儿,就是平儿做了贾琏的妾,需要平儿跟小丫头一样打帘子的时候,平儿也必须履行身为丫头的职责。 可是尤二姐呢? 她是正是走了官府,立下纳妾文书的良家妾,说句不好听的,在贾琏屋里她们妻妾一起坐下来说话的时候,平儿偶尔还要做伺候人的活计,可尤二姐却能够堂堂正正的坐着,可以叫王熙凤姐姐,可以跟王熙凤直接用“你”“我”这样的称呼。 但是平儿就不能。 这就是良家妾跟丫头上来贱妾的区别。 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因为毫无防备,她连脸色都变了。 第58章 不得不说, 现在的王熙凤段数还是比不上几年后的时候。毕竟这个时候她还年轻,不像原著里贾琏和尤二姐的事儿闹出来的时候那样, 她已经管家理事了好几年, 早就历练出来了。 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年轻了。 更重要的是, 原著里贾琏是在国孝家孝里面偷娶的尤二姐,而尤二姐这个人之前还跟贾珍鬼混过, 所以王熙凤有操作的余地。 心中有了全盘的算计,王熙凤这才能够装出那样的贤惠模样来。 因为她知道, 她应付得了。 可是现在不同啊。现在可没有什么国孝家孝,也不是什么贾琏偷娶在先, 尤二姐也没有失德的地方, 王熙凤也不知道尤二姐刚刚退了亲, 最最重要的是, 现在是邢夫人这个贾琏的继母,贾赦明媒正娶的妻子出面, 帮贾琏相看二房。 而王熙凤对此毫无准备! 王熙凤的表现就可想而知了。 就是贾宝玉这个混世魔王, 都发现了王熙凤的表情不对。 贾宝玉是个软蛋, 他见王熙凤宛如阎罗一般的神色,立刻就软了缩在了贾母的怀里。 贾琰见状,立刻拉着林黛玉起来, 走到邢夫人下首,让林黛玉坐了邢夫人下首而她则搂了惜春坐在了林黛玉的下首。 林黛玉是客, 又不姓贾, 自然坐得这个位置。 且说王熙凤, 她盯着邢夫人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几乎是皮笑肉不笑地干巴巴地道:“太太倒是喜欢尤家妹妹呢。” 邢夫人道:“哪个做婆婆的不喜欢孝顺恭顺的儿媳妇?更何况,老爷年纪也大了,上回还在叹息,琮儿还小,琏儿又是个古怪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抱上孙子呢!琏儿媳妇,不是我说,有的事儿还是早早预备起来才好。这种事儿本来就是极难说的,就说你林姑妈,不也是嫁过去十几年都不曾开怀,结果你林姑爹临近四十纳了两房姬妾,你姑妈反而怀上了你林妹妹。你公爹还担心你们走了你们林姑妈的老路子呢。这种事儿,宜早不宜迟,不是吗?” 王熙凤气得浑身发抖。 她原以为邢夫人好歹还会顾全她的颜面,却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等着她呢! 更让王熙凤绝望的是,不止她的两位娘家亲姑妈王夫人薛姨妈都不肯为她说话,就连刚才被她哄得喜笑颜开的贾母也如此道:“可不是这话,我在老大这个年纪,下面的孙子都有两个了,就是珠儿小些,也是满地跑的年纪。哪里像琏儿,至今你们屋里也不见个动静。这种事儿,早一点,冲一冲才好。” 当年贾敏嫁到林家的时候,贾母就千叮咛万嘱咐,要女儿拿捏住丈夫,别让丈夫早早的纳了一堆的姬妾给自己添堵。 到了贾赦贾政兄弟这边,贾母又希望他们兄弟能够开枝散叶,多多地给她生些孙子孙女。像贾政房里的赵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为母亲,对女儿和儿媳妇总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王熙凤只是贾母的孙媳妇? 贾母是喜欢王熙凤不假,但是,遇到真的大事,尤其是这种跟子孙、家族繁茂有关的事儿,贾母绝对是偏向自己的亲孙子的。 林黛玉还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是贾母的女儿贾敏唯一的骨肉呢,贾母尚且坑起来毫不犹豫,更何况是跟贾母没有一丝儿血缘关系的王熙凤? 最最重要的是,王熙凤自己糊涂,把自己的公爹贾赦都给得罪了。既然是贾赦开口,贾母如何会反对? 这儿媳还隔着一层呢,更何况是孙媳妇? 贾琏跟王熙凤之间的事儿,贾母也看得清楚呢。 贾琏是脾气好,可他到底是个公子哥儿,也是有脾气的。王熙凤跟贾琏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也不假,但是贾琏对王熙凤从来就不是虚情假意,是王熙凤自己拿乔非要丈夫低头还一次次地给丈夫贾琏罗织污名,这才让贾琏跟她离了心。 如果是原著里的贾琏,贾母肯定会骂一句下贱种子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现放着这么好的媳妇都不要。 可是现在呢? 之前林黛玉刚来的时候,贾敏的百日里头,王熙凤那金碧辉煌的模样,贾母还记着呢! 更别说,当初王熙凤跟贾琏的争执、污蔑贾琏外头有女人一事,可是当着贾母的面进行的。 如果说原著里的贾母肯定会认为王熙凤有理的话,那么现在,贾母是绝对不会支持王熙凤的。 贾母也觉得,王熙凤妻道有亏,为人太过好强了些,还喜欢好丈夫的强,也不知道孝顺公公婆婆,这样的儿媳妇,放在谁家都受不了。 既然儿子孙子都对这个孙媳妇不满,贾母自然也不会偏向王熙凤。 因此,邢夫人说完了,贾母立刻就点头了:“很是。我跟老大这般年纪的时候珠儿都跟现在的四丫头一般大了。老大会想要孙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贾母都这样说了,就是王熙凤也只能把喉咙里面的那口老血咬着牙咽下去。 靠着平儿的搀扶才强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卧室,王熙凤就软倒在地,慌得平儿一叠声地叫:“二奶奶!二奶奶!来人!来人!快请太医!” 不管怎么样,王熙凤也是正五品的官太太,无论是贾家的门第,还是她身上的封诰,她都担得起请太医上门。 平儿一开口,满屋子的人都动了起来。 王熙凤也回神了,回身就是一个耳光。她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咆哮道:“这个时候还请太医!你是生怕别人不来看我的笑话吧?” 吓得平儿立刻就跪下了。 王熙凤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掌心很疼,张开手这才发现手心儿里的一排三个小小的月牙形的印子,慌得彩明连忙给她拿药。 这个时候,王熙凤不想理会平儿。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她拿平儿撒气,天经地义。 而平儿,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她还知道,王熙凤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绝对不会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 王熙凤没有理会地上直挺挺地跪着连脸蛋都不敢捂的平儿,一个人歪在临窗大炕上琢磨起来。 王熙凤不叫起来,平儿也不敢起来。 也亏得现在是七月,天上还热着,地上依旧透着暑气,不然,就这样的跪法,人非跪坏了不可。 可是没等王熙凤想出法子来,贾赦那边也爆出了消息,说不止邢夫人为贾琏相中了尤二姐,就连贾赦也给贾琏看好了一个。 刚开始的时候,王熙凤还以为这里头有文章可做,可是还没等她做好布置呢,贾母就把贾赦叫过去,也不知道这母子俩说了些什么,然后,贾母在某次请安的时候就当众宣布贾琏要纳良妾了,而且还是两房,纳妾文书也都走完了,九月初尤二姐新进门,九月下旬严氏进门,新房放在贾赦现住的东大院的前面的那个四进的大院子。 原著里修建大观园的时候,贾赦就从现在住的东大院搬进了这个院子,而现在,这个院子被整理出来,给贾琏纳妾用。 虽然说这里临近前面的马棚,环境不是很好,但是胜在院子够大。原著里的贾赦那么多姬妾都住得下,更别说现在只有贾琏的两房良妾了。 给贾琏纳妾之事,由邢夫人全权操持,还请了秦可卿过来帮忙,完全不用王夫人王熙凤插手。 对此,尤氏和严家都没有意见。 严家本来还想把女儿送给贾赦这个老头子呢,哪里会计较这些?他们甚至还觉得贾家看重他们家对他们女儿不薄呢。 就是尤氏也特特地把妹子叫到了跟前对两位便宜妹妹道:“你们常来这府里,对西府的事儿也不陌生,自然是听说过这西府的琏二奶奶是个极厉害的连琏二爷都不如她的话。而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凤丫头,她是个容不得人的人,就是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也非要挣个高低让别人夸她比她男人还强的人。这也是他们夫妇离心的根由所在。二妹妹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可是跟了我的姓,你我姐妹一场,我也盼着你能好。琏二爷一口气要纳两房良妾?这是好事儿!你性子软,那严氏又是那边的老爷看中的,遇到事儿,你只管躲在严氏身后,只要你们俩联合起来,一个身后站着老爷,一个身后站在太太,就是那凤丫头再厉害,她也动不得你们。” 尤三姐本来还在生气,听大姐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理,自然也就不气了。 她也知道她姐姐的性子。 至于尤二姐,她从来是个柔顺听话的性子,而尤氏才是贾氏一族眼下的族长夫人,对贾氏一族的事儿门儿清。她不听尤氏的,还能听谁的? 就这样,在这年的九月,尤二姐和严氏先后进了门。 贾家的女眷们不知道的是,为了贾琏纳妾的事儿,贾赦跟王子腾还在皇帝面前,在大朝会的时候干了一架。 王子腾跳着脚,说贾琏要纳两房美人,年纪轻轻,未免太好色了一点。希望贾赦多管管。 贾赦就这样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如此道:“哎呦,王大人,我儿子的事儿就请您甭费心了。是好是坏,一者,我这个做亲爹的清楚,二者,户部尚书大人和两位侍郎大人也清楚,用不着您多劳心。再者,我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每个月呢,除了大朝会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希望跟前能够有孙子孙女们绕膝承欢。至于我媳妇,她也希望有个儿媳妇在跟前奉承尽孝。王大人,要我说啊,你这侄女儿未免太过重情了一些,自打嫁给我们琏儿之后呢,就天天围着她那位好姑妈、我琏儿的婶娘转,让我媳妇都只能在边上艳羡的份儿,就连我们贾家的亲朋故交都以为我那个弟妹您的亲妹妹王氏有两个儿媳妇了。因此,我才让我们琏儿一口气纳两位良妾进门。虽然说是妾,不过呢,搪塞我那个不成器的媳妇也够了。王大人,您不会跟我那个小门小户出身守孝耽搁了婚嫁二十几岁嫁不出去才给我做了填房的女人计较吧?” 说着,贾赦还冲着王子腾拱了拱手。 王子腾气煞! 第59章 要贾琏来说, 尤二姐性格柔顺,遇到事情的时候从来不敢自专, 非要请教过他之后才会拿注意, 这让贾琏非常满足。因此, 尤二姐进门不到半个月,贾琏就把自己的私房拿过来给尤二姐收着。 等严氏进门, 又是另外一种状况了。 跟薛宝钗一样,严氏也是经过家里严格训练了准备着联姻给家里捞好处的。当然, 严家是岭南人,又不像薛宝钗那样有个显赫的舅舅, 因此从来没有打过进宫的主意是真, 但是, 这不等于严氏就差了。 相反, 今年十六岁的严氏长得非常漂亮,比尤二姐还漂亮许多, 竟然是跟王熙凤薛宝钗一个等级的大美人。 更重要的是, 严氏有钱。 尤家没有钱, 所以,尤二姐进门的时候,嫁妆箱笼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五百两银子, 这还是尤氏看在贾赦邢夫人和贾琏的份儿上,偷偷地从宁国府的公账上报了二百两的银子加上贾赦邢夫人这边给的买妾之资置办起来的。 而严氏呢?她家里是南面的大海商, 因为攀附上了贾家, 因为贾家表现得十分看重她, 因此她的父母给了她异常丰厚的嫁妆。 虽然箱笼不是很多,可是值钱的东西却极多,不说那成套的珠宝首饰,就是那红宝石、蓝宝石、金刚钻、猫儿眼还有合浦南珠这些,人家正房奶奶是打成了首饰带进来的,一盒首饰才一套,也不过镶嵌那么几粒而已。她呢?是用那种可以装二两茶叶的铁盒子、小木匣子用这些一粒一粒的宝石塞得满满当当的,然后四个盒子装在一只小箱子里面,这样算一台,她抬了六抬! 虽然说品相一等一的、那种漂亮得跟玻璃一样的极品不多,可是这次一等的却不少,而且这数量也十分惊人。 更别说她还陪嫁了一百斤的黄金、三百斤的白银还有厚厚的一沓银票的压箱钱! 比起这些东西,其他的首饰、衣料子,纳都是毛毛雨了。 虽然说她总共就带了十六抬的陪嫁,但是她的十六抬跟尤氏那半空的、只能用来充数的十六抬不同,她的十六抬,光那些珠宝就值五六万银子!比一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们的嫁妆还丰厚许多。 因为有钱,所以严氏行事就比尤二姐少了很多掣肘,别的不说,就拿贾琏的事儿来说吧,因为尤二姐没有什么陪嫁,因此她只能守好贾琏给她的钱。可严氏呢? 新婚第二天,坐在新婚的大床上,严氏就背对着贾琏,往一只青色荷包里面装钱,什么金锞子银锞子,还有铜钱,都是一把又一把地往荷包里面塞,把荷包塞得满满当当的。 贾琏当时就傻眼了,问她在做什么。 严氏道:“二爷是知道我的,我是南面来的,也不知道这京里的规矩。我只知道二爷在外头不容易,这应酬也少不了的。手里活络些,行事也方便。” 严氏立刻就让贾琏想起了王熙凤。 严氏的美貌,跟王熙凤不相上下,跟王熙凤一样,两个人都是陪嫁丰厚的主儿。 可是王熙凤呢?把钱捏得死死的,就是贾琏要用,王熙凤还有问三问四,回头还要把贾琏的小厮盘问上好几回,就怕贾琏外头有了女人。 严氏呢?贾琏什么都没说呢,她就想到了,而且还主动帮他把应酬的资金给准备好了,这让贾琏非常不习惯。 贾琏笑道:“哪里就用得了这许多?” 严氏媚眼如丝地横了贾琏一眼,笑道:“看二爷说的。别的不说,得了闲儿,二爷不跟同僚们去茶馆坐坐?有什么不事儿,衙门里面不好讲,找个酒楼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就是部里事情忙,这夏天多要点冰,冬天多要点炭,平日里多要点水,这些哪样不用钱的。妾也知道,这府里必然有给二爷准备的,只不过,这些是我的心。” 说得贾琏暖烘烘的。 虽然说,这种事情,王熙凤当初也没少帮他打点,可是王熙凤那人说话夹枪带棒的,明明是在担心贾琏呢,转头又威胁上贾琏了,充满了对贾琏的不信任。哪里像这个严氏,温声细语的。 贾琏忍不住扯了一下严氏的耳坠子,道:“你就不怕我去了那等不该去的地方?” 严氏就道:“我信二爷。” 贾琏越发高兴。 跟尤二姐不同的是,尤二姐是菟丝花,只能依附着贾琏而存在。如果是原著里的贾琏,没有前程,只能靠老婆,说不定就破罐子破摔,打算跟尤二姐过一辈子了。 可现在的贾琏不同,他前程似锦,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在背后支持他的女人,而王熙凤显然是不甘心做男人背后的女人的人。 不得不说,换一个男女平等的时代,王熙凤绝对过得很好,但是,在这个时代,一再挑衅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的王熙凤,注定了被淘汰的命运。 而严氏正好填补上了这个空缺。 因为严氏的出现,也因为尤二姐的柔情似水,贾琏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早就把王熙凤抛诸脑后了。 第60章 纳妾是喜事不假, 可是如果是迎娶正妻,哪怕是娶第十八任填房, 朝廷都会给婚假, 但是纳妾就没有这个福利了。更别说, 贾琏的职位是户部员外郎,编外人员, 入职才一年,要想转正、升职, 都要看平日里的表现。之前尤二姐进门的时候,贾琏都没有误了公事, 更别说严氏了。 没错, 贾琏纳妾, 都是挑在沐休的时候, 第二天照样按时起来去衙门。 且说贾宝玉,他已经听说了严氏生得极好, 因此一大早就起来了, 还吵醒了碧纱橱里面的史湘云。这兄妹俩, 早上才起来,头都没梳,就开始畅想这严氏生得什么模样了。 因此, 当邢夫人拉着惜春的手迈过贾母正房的门槛的时候,贾宝玉就伸长了脖子, 往后面看。 史湘云见状, 少不得取笑她:“二哥哥, 你就是垫着脚尖又如何?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风姐姐?” 走在最后的严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计较。 严氏进门前,严家就遣了人,细细地打听了贾家的事儿。 什么老太太偏疼二房把二房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养在房里,什么老太太经常把自己娘家侄孙女儿接过来,跟着那个哥儿一起住在自己的正房里头。 因此听见这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严氏就估摸着,大约就是这个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了。 老实说,第一次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尤其是知道这远房表兄妹的住处的时候,严碧琚就在心里嘀咕过:这老太太是不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将来艰难,因此想要用这样的手段,早早地把这孩子的婚事预备起来? 这位史大姑娘,除了父母双亡之外,单单从身份、门第来说,配了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真的是绰绰有余。 只是听这姑娘的话,让外人听了,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论理,王熙凤已经是贾琏的妻,这亲友间,提起王熙凤的时候,要么就叫嫂子,要么就应该叫表嫂,可是这姑娘,竟然只叫凤姐姐。虽然是突出了王熙凤,可是这世道,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庸,这样的称呼,其实已经是在模糊贾琏在贾家这个大家庭里面的身份和地位了。 从家族的团结来说,这是不可取的。 以小见大,就可以知道贾琏,乃至是贾赦这一房在这荣国府里的地位了。 也难怪贾赦贾琏父子会对王熙凤有如此不满。想来是积怨已久,才会有了自己跟尤氏的先后进门。 心中有了计较,严氏心中越发安定。 如果将来贾琏跟王熙凤修好,王熙凤又厉害还是个容不得人的,她肯定落不到什么好。宁可让贾琏将来另娶他人,她也要把王熙凤淘汰出局。 严碧琚在这门口站了一站,尤二姐就跟着停了下来,然后两人稍稍谦让了一番,就一起进了贾母的正房。 她一进门,房间里面的人都愣住了。 因为她真的是太漂亮了,她跟贾琰、薛宝钗、尤二姐一样,都是花容雪肤的美人:一张粉嫩水润的鹅蛋脸,五官精致,气质娴雅,带着新嫁娘的羞涩,身上是喜气洋洋的粉色撒花妆花缎的褙子,下撒着翡翠色的百褶裙,腰里系着翠色的宫绦。宫绦下面垂着一块前朝的双鱼碧玉佩。 头上是全套的粉色碧玺的首饰,那些碧玺颜色极粉嫩极通透,样式又极雅致,配上那对坠着粉色碧玺的银杏金耳坠,越发衬得她宛如娇花一般。 今日尤二姐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折枝花卉褙子,这原是她们两人的姐妹装,可是尤二姐站在这严碧琚身边,竟然就跟丫头一样不起眼。 能够跟她一较短长的,还是贾琰和薛宝钗两个,只不过贾琰的气质较为凌厉,在气场上更偏向于王熙凤;薛宝钗呢,在装束上偏于素净,而不是跟她这样的雅致。 就是贾母,在看清楚严碧琚的那一刻,都不得不承认,贾家这一辈的这几个女孩子都不如她,也只有将来林黛玉长大了,才能够压得过这个严碧琚一头。 至于贾宝玉,他早就在严碧琚给贾母磕头的时候,就黏过去,缠着严碧琚,一叠声地道:“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什么时候的生辰?喜欢什么……” 惹得邢夫人也跟着笑:“宝玉,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她怎么回答你?她才来我们府里,对这里都不熟悉,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得贾宝玉连连符合,又过来跟严碧琚作揖道歉,说自己孟浪了。 慌得严碧琚连忙避让过。 史湘云坐在贾母身边,歪着头看了半天,忽然指着严碧琚对贾母道:“老太太,你看这个严姨娘,她像不像宝姐姐?” 贾宝玉一听,抢着道:“像!真像!我说呢,严姐姐才来,我却怎么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我记得宝姐姐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也是这么跪在老太太跟前,也是这么细声细气地跟老太太请安的。” 坐在边上的薛宝钗差一点就把手里的扇子给捏破了。 出身商家,这是薛宝钗最不想承认的地方,也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她自认自己不输贾家任何一位姑娘,就是贾家引以为傲的贾琰,她也敢说贾琰在诗词上不如她。可是现在,在贾母跟前,在贾家所有的女眷面前,竟然被人当众跟一个商家女出身的妾相比,薛宝钗的心里哪里不火? 只是她什么都不敢说。 史湘云可不是原著里林如海死后的林黛玉,林家人丁单薄、庶支不盛,因此林如海一死,林黛玉立刻失去了一切,就是贾家把她的财产全部用了也没有人告诉她一声。这样的林黛玉,薛宝钗自然敢欺负。 可是史湘云呢?就是史湘云父母双亡,可史湘云还有两个当侯爷的亲叔叔,在贾家受了委屈,史湘云也可以回史家哭诉,这样的史湘云,薛宝钗哪里敢得罪? 那后头可是两位侯爷呢! 更别说这里头还有贾宝玉,这个贾母的心肝、王夫人的眼珠子。 薛宝钗的心里别提有多沤了。 第61章 因为说这话的是史湘云和贾宝玉, 薛宝钗就是有满心的不痛快,她也只能忍着。 不过, 她很快就解脱了, 就在贾母让严碧琚起来, 就在严碧琚回到邢夫人身后不久,贾赦就带着一堆人, 而且还是男人直接进了贾母的荣庆堂。 贾母才要开口训斥,贾琰已经对着为首的青色鹤氅的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拜了下去: “臣女叩见万岁。” “免。” 皇帝让贾琰起来之后, 这才对贾母道: “老夫人,朕今日来, 还是为着红薯之事, 因此需要暂借一下嘉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贾母哪里敢说不?她早就趴在地上, 对着皇帝磕了几个头了, 就跟之前刘姥姥在她面前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皇帝的时间更宝贵了,因此, 皇帝很快就把贾琰带走了。看着微微低着头跟在贾赦身后离开的贾琰, 贾母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的是, 自己这个孙女儿果然得皇帝的喜爱,将来肯定前程似锦。忧愁的是,皇帝白龙鱼服、驾临臣子之家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可贾母敢私底下打听吗? 她当然不敢。 这可是犯忌的事儿。 不说荣庆堂里的众多女眷, 就说皇帝,出了荣庆堂就直接往拙园去了。 他身边的人, 好几位都是须发花白的老人, 气度非凡, 根本就不是贾赦这样的老纨绔比得上的。贾琰虽然不认得,但是,她父亲贾赦却是个有成算的,早就悄悄地告诉了他。 皇帝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的人分别是左丞相祁谦、右丞相梁尔明、户部尚书顾之章、兵部尚书单如令。 别说是贾琰,就是贾赦都想不明白,皇帝带着这四位重量级的大臣来他们荣国府是几个意思。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是,贾赦还要小心伺候着。 至于贾琰,她可不会跟贾赦那样,弯弯绕绕地想上一大堆。 拙园里面有什么,不就是红薯和笼子养的鸡鸭吗? 而红薯推广的不顺,早在当初她给贾芸银钱的时候就知道了。皇帝会来,十有八九,还是为了红薯。 这可关系到老百姓的肚子。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从来就是以吃苦耐劳和隐忍而闻名,只有被逼到绝处、只有连连灾荒、大家都要饿死了,否则,老百姓绝对不会造反的。 换而言之,红薯关系到当今皇帝的治世,下面的官吏们敷衍了事,但是皇帝绝对不会等闲视之。 除非当今皇帝是个昏君。 心中有了计较,贾琰自然比贾赦从容很多,却不知道他们父女的模样,早就落入了皇帝和四位宰相的眼里。 本朝的开国皇帝是个汉唐发烧友,因此不但宫廷制度带着唐朝和宋朝的风格,就是前朝官制也带着浓厚的唐宋风,最明显的,本朝的宰相为两位,下面的六部尚书其实就是副宰相,也是皇帝的智囊之一,真正负责处理六部具体事务的官员其实是六部的左右侍郎,而六部尚书的职责更趋向于给皇帝提供咨询、引荐人才。 本朝太|祖皇帝去得早,只在位五年,而且这五年里面还以征战为多,因此,什么枢密院,什么军区制,什么参谋,他都弄好了,可是关于百姓民生这些,却是高祖皇帝做的。 这也是红薯这么重要而且就藏在藩属国的好东西被朝廷错过了这么多年。 也正是太|祖皇帝去得早,才使得这一注功劳被贾琰捡到了。 红薯推广中遇到的困难,其实诸位宰相都知道。他们都是官场上滚过来的,自然知道,在红薯推广上面,的确有人懈怠了,但是,大家对红薯能够高产一事心存疑窦,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户部尚书顾之章都承认,他对红薯的产量有怀疑。 拙园那边早就得了消息,甚至提早一步进行了清场。那些丫头婆子早就被撵到了附近的两座院子里候着,如今园子里的,都是皇帝的人,也就是一群穿着金鱼服、腰里挎着刀的内侍。 看着面前这超过十亩的绿油油的田地,皇帝道:“这就是红薯吗?” 贾琰连忙跪禀道:“回陛下,正是。” “没有收割?” “是的。还没有收割。” “差不多到了收割的时候了吧?” “是的,陛下。” “来人!收割一亩给朕看看。” 早就有带刀内侍应了,从边上的草房里面找出了锄头,当着皇帝和诸位宰相的面选了一块地开始挖起来。 这拙园足有近二十亩,光红薯就种了十多亩。当初,为了便于管理,以及最后确认红薯的产量,这些田地都是一亩一亩分开的,如今倒是省了确认的事儿。 这些带刀内侍们忙得大汗淋漓,而宰相们的脸色,由最开始的不以为然,变成了错愕,再由错愕,变成了惊诧,到最后,户部尚书顾之章可以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跟小山一样的红薯。 不止是他,其实另外五位宰相差不多都是一样惊讶,只不过,有的表现的明显一点,有的则要含蓄很多。 其中左丞相祁谦更是含笑看了一眼贾琰,然后看了一眼皇帝,没有说话。 其实,为了红薯的事儿,他们这些人在福宁殿已经争执过好几次了,但是,没有亲眼见过红薯的产量的话,还真的有人不敢相信。 祁谦相信,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内阁的国策肯定会有所调整。 右丞相梁尔明倒是一只皱着眉头。 哪怕兵部尚书单如令一叠声地叫人去找大秤来称量这一亩红薯的产量,他都还是皱着眉头。 单如令是兵部尚书,而兵部主要的任务就是保证将士们的补给。红薯产量高,那就意味着将士们的肚子,意味着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对于兵部来说,这也意味着后勤压力的降低。 顾之章会放过红薯,但是单如令却不会。 天知道,为了每年的兵部预算,单如令在明里暗里要跟顾之章打多少官司。至于兵部和户部的不和,也是由来已久。 看见单如令上蹿下跳的模样,顾之章哼了一声,道:“红薯如此高产,一定非常消耗土地肥力。如果必须种一年休一年的话,这收成跟小米也差不了多少吧?” 皇帝立刻看向贾赦,而贾赦则悄悄地推了贾琰一把。 贾琰向顾之章行了一礼,道:“相国大人果然是熟手。是,土地肥力的确是个问题。因此我才在这里养了鸡鸭,用鸡鸭的粪便来堆肥。” 顾之章道:“鸡鸭?鸡鸭也是要粮食喂养的。” 贾琰道:“回大人的话,所以我用了蚯蚓和蛆。” 蚯蚓和蛆? 别说是顾之章,就是皇帝也其余的几位宰相都傻了。 接下来,贾琰就让拙园的某个婆子过来给诸位宰相讲解她们是怎么用笼子养鸡养鸭,也包括他们是怎么用芦苇稻禾之类的东西堆肥、养蚯蚓的,当然,也少不了一堆的苍蝇和蛆。 老实说,看见那么多的蛆拱来拱去,别说是这些宰相,就是皇帝都觉得他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可是,看见那些鸡从特制的笼子里面探出脑袋来啄食这些虫子,皇帝又似乎看到老百姓家里就是不花费粮食饲养都能够吃上鸡的美好远景。 直到这时,左丞相祁谦终于开口说了他来到拙园以后的第一句话:“昔年晋惠帝曾说,何不食肉糜。如今看来,不久之后,百姓吃不起白米饭,却能够吃得上鸡肉的肉糜了。“ 那话语里面,带着淡淡的讽刺,让贾琰忍不住想起了她的前世。 她的前世,一斤上好的米,少说也要七八块一斤,而两块鸡胸肉才十块,可以吃两顿。因此有人说,麦叔叔和肯爷爷这两家洋快餐真的赚死了。 贾琰仿佛没有听出这话里面的讽刺一样,依旧面带微笑地道:“让相国大人见笑了。当初我原来是这么想的,这鸡鸭吃蚂蚱啊,而太多的蚂蚱集中在一块地方炸了锅,那就是蝗虫。因此,这地方上能够多多养些鸡鸭就好了。只是,蝗灾也不是年年都犯的。因此,平日需要人养着。因此我才想到蚯蚓和蛆的。只是这些玩意儿,今年才摸到一点门道,要真用上,那少说还要两三年功夫呢。” 皇帝一听,立刻看了贾琰一眼。 作为皇帝,而且在皇子时期就领过实务的皇帝,他当然知道对于这个国家,蝗灾是多么的可怕。 他查过各地的地方志,基本上都是“三年涝三年旱还有三年闹蝗灾”的循环。而且因为大蝗灾而导致国力大损而亡国的王朝,也不是一个两个。 算算时间,京畿道闹蝗灾的时候也没两年了。按照过去的规律,如果明年春夏之交就开始闹蝗灾,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小蝗灾,可如果连着两年大旱,那接下来就有可能是长达半年甚至更久的大蝗灾了! 钦天监那边也给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这也是皇帝今天为什么会来贾家的重要原因。 他需要大量的红薯做粮食储备。 皇帝道:“嘉善,朕听说,你在桃山和定县两地开荒种地,种了数千亩的红薯?” 贾琰连忙道:“回陛下,这事儿臣女可不敢居功。” “哦?不是,你干的?” 贾琰答道:“陛下容禀。臣女虽然得万岁恩宠,但是,冒犯律令之事,臣女是不敢做的。父母在不置私产,这乃是铁律,臣女如何会做?这事儿,还请万岁问我父亲便是。臣女是不知道的。” 皇帝又望向贾赦。 贾赦结结巴巴地道:“启禀万岁,臣,旧年臣看见臣下面就两个儿子,一个还着实年幼,而,而臣又是个无能的,因此想,想在族里找个孩子,让他跟臣那不成器的儿子互相扶持做个靠傍。选来选去,选中了后廊上的叫贾芸的侄孙。不成想,这孩子年纪虽小,却着实能干。臣,臣不过让臣妻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置办些家业,却没有想到他干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臣,万岁,臣……” 贾赦哑了。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把贾芸说得太好了。好到贾芸很有可能压过了贾琏。 贾赦硬生生地急出一身的冷汗。 皇帝一听,大感兴趣,立刻召见贾芸。可巧,今天贾芸正好在家,看见林之孝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来请,还以为贾赦有什么交代,忙把账本塞在了靴子里面,跟着林之孝往荣国府里来。 直到远远地看到贾赦对着一个青衣人弓腰,一副赔着小心的模样,贾芸这才发现不对劲,等知道那青衣人乃是当今皇帝的时候,他都傻了。 茫茫然地在内侍的指点下给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贾芸这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见到皇帝了? 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如果不是上面贾赦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都想欢呼一下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跟一只鹌鹑差不多。 跟他这样的斗升小民,在今天之前,哪里想过能够有面圣的机会? 那根本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好吗? 贾芸曾经想过,他能够在三十岁之前对着皇帝的身影远远地给皇帝磕个头,那都已经是借了二姑姑的光、是他早逝的爹的庇佑了。 因此,直到顾之章问了他第二次,贾芸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回万岁的话,草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了大老爷的眼了,不但让太太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不说,还提起朝廷缺粮。二,二姑姑还转告了大老爷的话,说,如今天下缺粮,红薯高产,可种植的人少。草民就心里存了一点妄想,用这银子雇人开荒。草民承认,草民利用了国法中鼓励开荒的部分。不过,草民的确种植了一万两千亩的红薯……” 皇帝吓了一跳:“一万两千亩?” 贾芸也被皇帝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道:“回万岁,是,是的。” 说着,就弯下腰去摸自己的靴子。 “放肆!” “万岁小心!” 边上带刀内侍立刻就跳起来,把他按在了地上。还有两个已经抢过去脱下了他的靴子。 至于那些宰相们,早就把皇帝挡在了身后。 皇帝奇道:“里面有什么?” 贾芸几乎是贴在地上,只能费力地抬起头,他的声音都变了:“是,是账本!开荒的账本,赊欠黄米的账本,还有最后种植的红薯的数量。” 皇帝一听,立刻伸手。 带刀内侍统领立刻双手把账本举过头顶,呈到皇帝面前。 权昌接过账本,这才奉于皇帝。 皇帝接过来,迅速翻看起来。 贾芸的字不算好,但是账目却清楚明白,皇帝又是干过实务的,自然知道这里头写的是什么。 只见皇帝越看越开心,连声赞道:“好好好!” 一万两千亩红薯,那起码就是一千多万斤,粮食储备有了! 皇帝把账本一合,朗声道:“贾芸听封。” 内侍们立刻松开了贾芸。 贾芸乖乖跪好。 “封,贾芸为绥远县主簿,管军屯,来年春往大同效力。“ 县主簿,这可是正八品的官职,就比县令矮一级。 就是那些十年寒窗的同进士都未必在三年内弄到这么一个职位。 更重要的是,贾芸之前是白身,要不然,皇帝有可能封得更高。 贾芸傻傻地给皇帝磕了头。 等他磕了头,他才明白过来:好像,我做官啦? 皇帝封了贾芸之后,又晋贾琰为三等郡君,还赐下彩缎十匹、明珠二十粒。 贾琰连忙推辞,说这是贾赦的功劳,她不敢要。 皇帝淡淡地道:“如果是你父亲,那么就不会是只有这么一点。” 第62章 皇帝来得突然, 走得也迅速。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可走的时候却是全部銮舆走的。 只是他这一走, 留下了一堆略带茫然的人。 女眷们先不说,先说贾政,他肯定是荣国府里最郁闷的人了。 皇帝来了, 他虽然跟贾赦赶着一起接驾了,可是皇帝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至始至终都只跟贾赦说话, 甚至于他就是要近前伺候,也被金鱼卫给拦住了。 再后来, 右丞相梁尔明梁相国略带遗憾地提起红薯推行不好, 以及户部尚书顾之章大人怀疑红薯的产量的时候, 贾赦立马表明他女儿在拙园也种了十来亩的红薯,还说漏了嘴,说他女儿用不到 亩的土地种了十多亩的红薯之余还养了几百只鸡, 引起了皇帝的兴趣, 这才有了皇帝去贾母的荣庆堂拎走了贾琰一事。 至始至终, 皇帝的注意力都在贾赦贾琰父女身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给他。 更重要的是, 到了拙园的时候, 因为拙园落脚的地方不多,他被挤到了后头, 再到后来, 带刀内侍们开始开挖红薯、称量红薯的时候, 干脆嫌他碍手碍脚,把他撵出了拙园! 也就是说,到最后,贾政甚至连在皇帝面前露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跟着贾母等女眷远远地给皇帝磕头、跪送皇帝回宫。 这让多年来一直非常自傲又讲究面子,认为自己处处比贾赦强的贾政如何受得了?! 有那么一刻,他都在怨恨为什么贾琰不是他的闺女了。 对比之下,他的族孙贾芸就是这次收获最大的了。 别的不说,就说那正八品的县主簿,也够他乐呵好久了。 贾芸今年才十六岁! 人家进士及第,补缺的时候都有可能为一个县令的位置打破头呢!毕竟本朝开国已近百年,每三年一次的进士科大比,还有恩科,这都是进士科,还不算明算科明经科以及恩荫的、捐官的。 现在可不比刚开国的那会儿,刚开国的那会儿,三鼎甲妥妥的就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助手,可如今,就是状元,如果不够出彩或者是在翰林院的三年得罪了人的,都有可能被丢到地方上做县令。 县令、县丞、县主簿,是地方上的三巨头,县令统筹,县丞主管户籍,县主簿主管钱粮。当然,刑名和辖区里面的科考之类的,也都归县令管。 虽然在品级上,县主簿和县丞比县令都要矮一级,但是,对于之前没有任何功名的贾芸来说,这个正八品的县令已经很了不得了! 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亲口任命的,就是外头有什么事儿,人家县令和县丞斗得你死我活,他也能够安安生生地做自己的事儿、给自己攒功绩! 在这个时代,别说十六岁的举人都金贵非常,更别说更稀罕的十六岁的进士,就是十六岁的秀才都是民间了不得的人物。 宁荣二府在贾政和贾珍的统领下是不怎么把读书人当一回事情,可是这不等于贾芸就是个没见识的了,也不等于贾氏一族的其他人就不知道这正八品的官职意味着什么! 至少,贾芸自己都知道,他才十六岁,现在做了县主簿,然后累积功绩,就是以九年升一级慢慢爬,他都能够爬到户部郎中的位置上! 也就是说,等着他的,就是一片平坦的庄康大道。 因为太过高兴,贾芸的脸上就只剩下了傻笑了。 哪怕他的衣服上,还有下巴上全是泥土,他都乐呵呵的。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赶过来给皇帝磕头送行的,可不是荣国府里的女眷,还包括了宁国府的贾珍,而贾珍的儿子贾蓉,还有其他的贾氏一族的族人们,更是只有远远地给皇帝磕头的份儿。 他们有的人甚至连皇帝的衣角都看不到,但是这不等于他们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很快,消息就在贾氏一族的族人里面炸开了——后廊上的芸儿给县君娘娘,不,现在要叫郡君娘娘了,他为郡君娘娘做了不到一年的事,现在已经是正八品的县主簿了! 贾氏一族的族人们都炸了。 哪怕此刻贾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关上荣国府的大门,然后把自己的好儿子好孙女儿拎到面前训一顿,凭什么这样的好事儿要给外人?!为什么不给他的亲弟弟她的亲叔叔?! 贾琰把贾芸当成自己的侄子——他本来就是她的族侄子——可在贾母眼里,不是她肚子爬出来的,身上没有流着她的血的,就是外人! 可是得到消息的贾家人哪里会让贾母顺利关门? 外头不知道,他们贾家自己人哪里会不知道? 贾母偏心贾政,可贾氏一族谁不知道,贾赦就是心疼下面的侄子,可是他依旧对贾政王夫人夫妇没有什么好感。虽然这兄弟俩依旧住在一起,那也是贾赦看在贾母的面子上没有把贾政赶出去而已。 实际上呢? 如果以前还只是心领神会的话,那么这一次,大家可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贾赦贾琰父女,这十有八|九是宁可便宜了他们这些族人,也不想跟贾政有什么干系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好机会! 宁国府和荣国府对八品的官职看不上,可对于他们只能靠着宁荣二府的接济过日子的人来说,哪怕是在三十岁之前做到县主簿,那也是顶顶有出息的人了。 知道贾母必定会为了这事儿找贾赦的麻烦,贾氏一族的人第一次,团结起来,打破了贾母想把贾赦贾琰父女拎到自己的荣庆堂的打算。 贾母的辈分高,可是这不等于说,贾氏一族在京中的八房里面就没有跟她一个辈分的人了。 贾代儒夫妇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贾代修夫妇。 他们跟贾母一辈,自然年纪不小,下面也是有儿有孙的,就是不为了自己,他们好歹也要为儿孙们考虑啊。 如今见到了曙光,他们哪里不紧张的。 贾代儒就道:“老嫂子,不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政老二当了这府里这么多年的家,没有给自己挣出个好官位来天天在家里养清客喝酒不说,还把应天府知府的正三品的位置给了外人!我们贾家,京中八房、金陵十二房,也听说有人叫这个名儿的!” 王夫人怒道:“六老太爷说的哪里话?那个贾雨村之所以能够补上应天知府的缺,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进士及第!六老太爷在这里说这个,怎么不想想这些年家学里面一个秀才都没出呢?“ 贾代儒当场喷出一口老血。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这么无耻,明明是他们夫妇把着他们贾氏一族的资源却不照顾他们这些族人,到如今,反而怪起他来! 顿时,这荣禧堂前吵成了一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何奉仪和温奉仪穿戴上全套的奉仪女官的官服,站在了荣禧堂的门槛正前方。 荣禧堂前,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不知何时,贾琰已经不在这里了。 何奉仪和温奉仪抱上了自己的官位和来历之后,方道: “……国库空虚,万岁手里缺少钱粮,这已经不是秘密。芸少爷能成为县主簿,一来是因为朝廷缺粮,万岁需要那一万两千亩的红薯,二来跟各层官吏对红薯推广不上心也有很大的关系。相信今日过后,朝廷对红薯的推广会更加上心。芸少爷的八品县主簿不可复制。芸少爷,” 贾芸连忙向两位女官行礼。 “请问两位奉仪有何吩咐。” 贾芸是正八品,奉仪女官是九品,哪怕何奉仪和温奉仪是宫里出来的,比外头还矜贵些,她们依旧还了半礼。 “芸少爷,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人跟你采购那些红薯。记住,戒贪。” 两位奉仪征求了贾赦的意见之后,才由何奉仪道:“芸少爷,一亩红薯,无论它亩产多高,建议你参照一亩上等水田产的白米的价钱。” 贾芸一听,连连拱手,道:“是,谢奉仪指点,我记住了。” 贾赦道:“对了,芸儿,这红薯最好迟个半个月再收割。这半个月下来,这产量还能够增加至少两成呢!另外,让人收割红薯的时候,切记,别让人伤了红薯藤蔓的芽!万岁让你去绥远,就是让你去种红薯的,别弄错了!” 贾芸连忙再拜谢贾赦:“谢叔祖父指点。侄孙记下了。” “快回去,快回去。说不定这会儿人已经上你家的门了,别让人扑了个空。” 贾芸听说,连忙告罪,直接离开了。 贾芸好不容易离开,这荣禧堂前又炸了。 大家议论纷纷,非要贾赦给个说法。他们围着贾赦七嘴八舌的,让贾赦越发头疼了。 贾代修抓紧了机会,道:“两位大人,县君,不,现在是郡君娘娘了。郡君娘娘那边……” 何奉仪道:“无论如何,我们郡君是女儿家,芸少爷就是再能干,不曾进了我们老爷的眼,我们郡君也不会知道他。你们要撞我们郡君的木钟?可以,但是,要先过了我们老爷太太的眼。” 一句话,贾琰是女儿,没有贾赦邢夫人允许,她才不会见外人呢。 第63章 外头吵成了一锅粥, 贾琰这边却在接受姐妹们和嫂子们的道贺。 因为是女孩儿,加上又是今天才晋位的,所以也就荣国府这边的女眷, 外加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而已。 这里头,又以严氏和薛姨妈反应最为迅速。严碧琚的屋子距离贾琰这边更近一些, 所以,她立刻就让丫头回屋, 将她珍藏着的一套红宝石头面, 一套杂宝头面取了来。这两套首饰, 无论是上头的宝石品相还是做工都是顶顶尖儿的,边上的薛宝钗看见了忍不住估算了一下,随便哪一套放到外面都是两千两都打不住的上等货色。 薛宝钗暗暗着急, 生怕薛姨妈给得少了因此显不出她们薛家来。 薛宝钗虽然不知道严家在岭南的地位,但是她很清楚, 严家会把女儿送给贾琏做妾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攀上贾琰!将来贾琰进宫了、成了皇妃、生了皇子甚至做了太后, 他们今日的投资就有了回报。 就跟她们薛家一样。 薛姨妈为什么一心想把她嫁给贾宝玉?还不是因为她坚信贾宝玉是个有来历将来会有大前程的? 薛宝钗不知道, 如果没有贾琰的话, 贾元春最终成了皇妃, 贾家的富贵不但遮掩住了她母亲薛姨妈的眼镜还遮住了她自己的眼睛。 但是现在, 薛宝钗很清醒。 她知道, 这荣国府是贾赦的,贾政王夫人不过是仗着贾母的宠爱, 因此暂住在这里罢了。等贾母百年之后, 他们妥妥地会被赶出去。 她也知道, 贾元春进宫好几年了,至今还只是个女史,哪里像今天!皇帝特地驾临贾家,还亲自从贾母跟前要走了贾琰! 薛宝钗坚信,这是一个信号,皇帝会纳贾琰为妃的信号,将来贾琰进宫以后肯定会在宫里有个极高的位置。 现在不巴着贾琰,难道等别人把贾琰身边的位置都占满了不成? 她们薛家是王夫人的亲戚,这本来就是减分了,现在又闹出贾赦邢夫人厌极了王熙凤,她们又减一分。 哪怕她们薛家已经住进了贾家,占据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利,可是依旧不能弥补王夫人王熙凤给她们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先到者先得。 别的不说,就说这贾芸,不就是他娘卜氏给邢夫人请了两回安嘛!就从贾琰手里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去! 虽然方才贾琰口口声声说,这是贾芸赶了巧了,可薛宝钗却不信。 如果真的只是赶了巧了,当初卜氏为什么隔三差五地进来给邢夫人、贾琰请安?贾琰又为什么次次把这个卜氏往那拙园里面带?还手把手地教她红薯的事儿? 肯定是贾琰早就安排好了。 这一刻,薛宝钗都在后悔,自己的身边怎么就只有莺儿一个呢?早知道,她就多带两个丫头了,就是传话也方便! 如今看到严氏随随便便就拿出至少价值五千两的首饰,薛宝钗还真担心薛姨妈给薄了。 不独薛宝钗认定了贾琰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就连李纨王熙凤也都是这样想的,甚至连在前面的贾母和王夫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这几个月,王熙凤心中窝着一团火,正没处发呢,想到尤二姐背后的邢夫人、严碧琚后面的贾赦,更是怒火中烧。 不过,她是个极聪明的。她知道,作为嫂子,当众给丈夫的妹妹没脸,而还是被家族视为希望的小姑子没脸,传扬出去,只会是她的错。 因此,哪怕心里宛如火烧一般,王熙凤的脸上依旧光芒四射,让人如沐春光。 一见严氏捧上来的首饰,王熙凤就笑了:“哎呦呦,好精致的首饰!这上头的珠玉,竟然跟我当初的陪嫁头面差不了多少了呢!严妹妹怎么不自己留着?将来或者是自己戴或者是留个女儿也是好的呢。” 这里头的陷阱,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不过,严氏是何许人也,又怎么会掉进这样的陷阱里头? 只见严碧琚笑得温婉可人,道:“回奶奶的话,这原本就是备着要献给郡君娘娘的。之前我还以为要过些日子才会拿出来呢。却不想,我们郡君娘娘真真是有福之人。这两套首饰也是注定了归我们郡君娘娘所有,竟然是一天都不肯在我那里多呆呢。” 王熙凤原本是想借题发挥,说严碧琚家里给她准备了这样的首饰其实就是预备着将来严碧琚被扶正以后用的。只要严碧琚回答错一个字,那王熙凤妥妥的,回头就给她扣一个觊觎正室的罪名顺便栽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头给贾琏。 她不好过,贾琏也别想好过。 因为那套红宝石的头面的宝石成色,就是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上用的石头都比不上。如果戴在了严碧琚头上,绝对是大问题。 可问题是,严碧琚自己根本就没有戴,反而直接说这套首饰是他们严家原本就想拿来孝敬给贾琰的。 这话有错吗? 当然没错。 严碧琚自己戴这样名贵的首饰是她行事张扬,但是,如果她说,她的嫁妆里面很多首饰是预备着送人的、准备用来孝敬邢夫人、讨好贾琰的,别人也不可能说她和严家错了。要知道,有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甚至会把棺材寿衣都给准备起来。更何况这几样预备着送人的首饰? 只要严碧琚自己没有上头,她将来给了她的女儿、儿媳妇,别人也说不出话来,更别说现在拿出来献给贾琰。 王熙凤跟严碧琚的这场小小官司,贾琰都看在眼里。 合上手里的盒子,贾琰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含笑,对严碧琚道:“方才万岁驾临,想来,以老太太的性子,怕是惦记着父亲二叔和我在万岁跟前顾不上对你的教诲。这些话,原本应该是由老太太、太太对你说的,或者是嫂子跟你说也一样。不过,今日特殊,你又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来,又是特特地向我道贺的。我若是不收,不免不合情理。可我若是就这样收了,怕是落人口舌。” 严碧琚是个极聪明的,立刻跪了下来,道:“我原是我们的二爷的妾,能得郡君娘娘的教诲,是我的福气。郡君娘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就是史湘云这样粗神经的,她都发现了,从今天一大早开始,这个严碧琚严姨娘,至始至终都没有仗着贾赦和贾琏的青眼叫过贾琰一声妹妹。 她提起贾琰的时候,永远是恭恭敬敬地叫着“郡君娘娘”。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贾琰道:“那我们就实话实说了。在我们这样的人家,除非是将来家里出了事儿,再起无望,否则,就是到了绝境也不会有把姬妾扶正的事儿。即便你是良家妾也一样。当然,你将来的孩子一样是我的侄子。这侄女不好说,这侄子的前程,只要是我能够帮得上的,我绝对不会吝啬。” 但是,你不能算计起我哥哥的正妻和嫡子的位置。 贾琰没有说出口的话,在场的,大家都听出来了。 贾琰将来若是进了宫,那就是另外一个战场。兄弟们出息,他们贾家就能够稳固上两代,如果侄子众多而且个个出息,那么,她和她将来的儿女们的安全性也会大大提高。 贾琰的态度已经明摆在这里了。 她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贾家的姬妾觊觎正室的位置兴风作浪给她闹出一堆的事儿来。 看到贾琰给严碧琚没脸,王熙凤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之色,却没有看到林黛玉望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 住在贾赦这边、跟贾琰做邻居也快一年了,如果说贾家如今的这些女孩子们里头谁最熟悉贾琰,除了心思敏锐的林黛玉也没有谁了。 林黛玉很清楚,只有对某人抱有希望的时候,贾琰才会叮嘱一大堆事情。如果贾琰对某人已经完全不抱信心了,她只会把这个人当成熟悉的陌生人。 王熙凤看到贾琰教训严碧琚因此得意洋洋,却不知道贾琰这是看重严碧琚的表现。 凤姐姐,危矣! 第64章 谁都知道,贾家人浮夸、喜欢炫耀。跟这样的事儿, 别人少少地乐呵两天, 自家家里摆两桌酒就完了, 可放在贾家足足闹了半个月才完。 如果不是因为最后得利的人不是贾政, 如果不是因为族里的人堵住了贾母,只怕这事儿还有得闹。 至于贾母, 一方面被族人缠住了, 一方面又恼贾赦贾琰两个有了好处偏偏便宜了外人忘了贾政, 因此, 人前的时候把贾琰带在身边,转头客人出了门, 对贾琰又是冷冰冰的。 如果是以前,贾母是荣国府里说一不二的太夫人,管家的还是王夫人,邢夫人在荣国府里一点体面皆无,贾琰说不定还会吃点小亏。 可是现在呢?贾母依旧是荣国府里的太夫人不假,可是王夫人却不是荣国府里的管家太太, 如果荣国府外头的事儿归贾赦管着, 就是王熙凤也只能跟过去一样,管着内宅的小事儿。更别说, 因为如今贾赦恼了王熙凤,干脆就向贾珍借了尤氏秦可卿婆媳。 没错, 邢夫人依旧不管事儿不假, 可这里头有什么事儿, 找尤氏使得,找秦可卿也使得。这两人都是邢夫人的晚辈,听邢夫人的更是天经地义。 尤氏呢,自己的妹子,哪怕是个便宜妹子,那也是正儿八经地上了官府文书给贾琏做妾的,就是不看在男人的份儿上,看在她自己的妹子的份儿上,她也不能不尽心。 尤二姐在荣国府里过的不好了,扫的是她尤氏的面子。 而秦可卿呢,虽然她已经跟贾珍有了一腿,可是她终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对不起丈夫心里肯定是虚的。听丈夫说想求贾琰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活计做,秦可卿自然花上了十二分的心思来讨好贾琰。 上头有贾母第一个不想看到族人们来求贾琰夺了贾政的机会,下面有贾赦替她挡了,里面又有邢夫人和两位奉仪女官帮衬着,这些日子以来,贾琰也只需要接受别人的奉承,然后端着架子微笑就成。 只是贾母贾赦邢夫人能够帮她挡去绝大多数人,有三个人却是挡不了的。 这日,姐妹们坐在贾琰这里说话,尤三姐给邢夫人请过安之后,听说姑娘们都在贾琰这里,便也过来了。 尤二姐做了贾琏的妾之后,她们家的情况自然比以前好多了,尤三姐也不必做那些见不得人的暗|娼|勾当,因此常常过来贾家小住。 她跟尤氏不亲,又碍着贾珍那个色|胚|子,因此不大往宁国府那边去,但是尤二姐在自己院子的后罩房里面给母亲和妹妹都留了屋子。 虽然只是后罩房,但是比她自己家要好多了,而且作为妹妹,尤三姐也不想勾搭自己的亲姐夫给尤二姐添堵,因此入了夜就跟母亲一起睡。白天若是无事就过来贾琰这里坐坐,若是贾琰这里人多不得闲,她就去隔壁林黛玉屋里或者去惜春屋里,或者让林黛玉教她读书写字或者是陪惜春玩耍让惜春教她作画。 自打见过林黛玉之后,尤三姐就把往日里那些争宠夸耀的心给丢了。 哪怕年纪尚幼,可林黛玉依旧在容貌和气度上压了她不止一筹,更别说那才华,还有行事。 若是换了身为商家女却喜欢端着身份说教的薛宝钗,尤三姐说不定就炸了。 但是面对林黛玉,尤三姐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因此有什么事儿,她都愿意跟林黛玉说。 这日,贾琰那边又被族里的老奶奶小媳妇们塞满了,尤三姐就往林黛玉这里来了,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这次的贾芸得官和贾琏的身上去了。 听了尤三姐的疑惑,林黛玉抿着嘴,微微一笑,道:“这事儿,你不用去问二姐姐,我却是知道的。” “哦?是什么缘故?好小姐,跟我说说,回头我跟我姐姐学学,也安安我姐姐的心。” 因为尤二姐记着大姐尤氏的话,处处跟着严氏,使得她妹妹尤三姐也老实了许多。别的不说,有了严氏的提醒,尤三姐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些大宅门的忌讳。 别的不说,薛宝钗能够仗着王夫人的外甥女这一身份厚着脸皮叫贾琰妹妹,她们却是不能的。不止贾琰,林黛玉惜春也是。所以,哪怕心里十分看不起薛宝钗,可出了自己的屋子,尤三姐从来是叫林黛玉林小姐、林姑娘,叫惜春四姑娘的。还有史湘云,在她的嘴里是史大姑娘,探春是三姑娘,薛宝钗自然是宝姑娘。 经过严氏的指点之后,在称呼上,她从来没有错过。 只不过薛宝钗看不上她,她也看薛宝钗不顺眼,因此两人从来都不说话。除了贾琰那边,她也多往林黛玉、惜春屋里来,哪怕这两位的年纪比她还小上一大截。 林黛玉放下笔墨,请尤三姐边上坐了,自己也在上首挨着尤三姐坐了,方道:“这官场上一年一考评三年一总结,都是例。二表哥就是要升迁也要等考评上累积的三个优为止。虽然也有那破格提拔的,那也要作出非常显著的、人人都看到的功绩才行。二表哥就是做得再好,这时间未到,资历不够,也是不成的。至于芸儿的事儿……” 尤三姐连忙追问道:“可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不成?” 林黛玉道:“这件事儿,也只有芸儿做得。二表哥却是不能的。” “这是为何?” “虽然说朝廷有鼓励开荒的律令在。可是那针对的是平民,权贵之家是享受不到的。不止享受不到,还会一堆的麻烦。” 尤三姐一听,就紧张了:“是这样吗?” “是。这是为了防止隐田,还有豪奴强取豪夺官逼民反。” “这个我听说过!就是把人家种了几辈人的良田当成自己开荒开出来的。是这样吗?”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姐姐曾经说过,她信得过二表哥的良心,却信不过这府里的那些豪奴,因此,这条路子,她绝对不会让这府里的人知道。至于后街上的族人,若是他们能够找到这条路子,如果他们能够做得好,她也不拦着。” 尤三姐直念佛:“阿弥陀佛!到底是郡君娘娘,行事就是周全!换了我们必然想不到的。” 林黛玉摸着手上的蓝田玉镯,只是笑,也不开口。 过了一会儿,尤三姐又问:“那么,我们二爷什么时候能升迁?三年,不,两年后吗?” 林黛玉道:“这是最快的。” “可是,为什么?” “因为这府里的亏空并没有还干净。” “亏空?” “是的。”林黛玉道,“二姐姐曾经说过,这府里前前后后一共欠了国库八十万两银子,之前整治赖家和周瑞家并他们的亲戚,还了六十余万两银子,可是还差近二十万。这还是这府里一家,京里多少达官贵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欠了国库银子。官员的俸禄开支,军队的军饷,还要备饥荒……可以说,万岁处处需要用钱,国库账目上有钱,可库房里面没有钱粮只有一堆白条,你说,万岁会高兴吗?” “这……竟然是这样!” 尤三姐傻眼了。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原因。 林黛玉道:“我记得那一回,二姐姐从宫里出来,心情格外不好。据说,二姐姐曾经恳求万岁,说剩下的十多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这府里恐怕一时筹措不出来,希望万岁能够宽限两年。结果万岁当时就变了脸色,直接让二姐姐跪安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 林黛玉道:“二姐姐说过,她算过了她能够想到的所有的法子,怎么着也要两三年的功夫。不然也只有典房子卖地一条路了。” 在这个年代,从来都是买房子买地的,谁家好端端的卖房子卖地啊? 如果贾琰是贾家的家主,她绝对会选择先把房子、地给卖掉,先把亏空给还上。等钱赚够了,再把地买回来。 有原著的记忆做支撑,贾琰当然知道,等过上个五六年,皇帝会开始清算,会有一批达官显贵倒下,那个时候正是她捡便宜购回房产地产的好时候。 可是这种事儿,她能跟贾赦说吗? 她能说服贾赦吗? 就是说服了贾赦,能瞒得过族人吗? 都是事儿! 所以,就是知道现在把亏空还上就能够赢得皇帝的夸赞和青眼,贾琰也只能请求皇帝宽限两年。 尤三姐灵光一闪,道:“既然小姐这么说,那么,小姐家里可欠了国库银子?” 林黛玉答道:“哪里不欠的?据说,旧年我父亲看上了一副古画,偏偏身边银子不凑手,因此向国库借了银子。不过去年年底的时候得了二姐姐的信,已经还上了。” 实际上,以林家的财力,哪里需要向国库借银子?只不过大家都借了,如果不借就会显得自己很另类,工作也会无法展开,所以林如海才借了一千两银子。 林家可以说是所有欠了国库钱的人家中最轻松的。 因为林如海本来就是为了合群这才借了一千两银子而已。 真真苦的是那些小吏。 本来俸禄就不高,家里也清贫,家里生计艰难,下面的孩子们还要抄书贴补家里呢。可以说,家里有点事儿,就只能跟国库借钱支应。现在新君上位,不但不能借银子了,还要把以前还上…… 林黛玉看得出来,现在是太上皇还在,万岁行事处处掣肘,将来万岁真正掌握了权柄,这朝廷和各部衙门起码要空出一大半来! 这个贾芸,虽然说行事讨巧,但是,他的每一步都在国法的允许范围之内,更重要的是,他会经营! 明明是一千两银子的本钱,竟然能够让他弄出上万亩的田地出来,而且还没有强占民田的劣迹! 这才是皇帝看重贾芸、授予官职的真正原因。 从这件事情上,林黛玉看出来,当今皇帝是那种不爱虚名、实事求是的明君,也许性格上略有瑕疵,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是个好皇帝。 只可惜,当今皇帝自己虽好,可下面的几位皇子却皆不成器,就是当今万岁殚精竭虑,恐怕这盛世也只是昙花一现。 第65章 贾琏的事儿, 贾琰绝对会关心的, 而另外两个人, 自然是贾蓉和贾蔷了。荣国府的门槛挡得住住在后街上的族人却挡不住宁国府的继承人贾蓉。 作为惜春的亲侄子, 贾蓉来荣国府给惜春请安实在是太正常了, 给惜春请安之余顺便给贾琰问个好,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贾蓉又跟贾蔷好, 带上贾蔷更是一点儿都不稀奇。 看着这兄弟俩对自己行礼, 贾琰也没有推辞——好歹她也是这两位的从姑姑, 论血缘,这两个比贾芸还亲近些,更别说这里头还有惜春的面子。 看着边上坐着的尤氏和惜春,还有陪着丈夫过来的秦可卿,贾琰只是坐着受了这个礼, 等这两个站起来之后, 方道:“我听说, 你们两个为我那个嫂子做了不少倒灶的事儿?” 贾蓉和贾蔷一听, 心里也是一跳。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他们心里有鬼,听贾琰这么一说, 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坏了, 这事儿怎么让二姑姑知道了? 尤氏一听, 心里也是一跳,连忙赔笑道:“可是我们蓉儿做错了什么事儿, 二妹妹尽管教训。”说着, 脸一放, 对着贾蓉和贾蔷两人佯怒道:“说!你们做了什么事儿?!” 贾琰笑道:“罢罢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严姨娘进门之前正赶上东府的大伯父过寿,我们全家都去你们府里吃了两次酒,珍大嫂子可记得?” 尤氏一听,立刻点头:“自然是记得的。这可连一个月都没过呢。” 贾琰道:“正是这话。我依稀听说我那嫂子在你们花园里被谁冲撞了。后来又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六老太爷家的孙子经常进来给我嫂子请安。我那个嫂子,不是我说,是个极骄傲的,脾气也躁。若是这位族兄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个别的什么事儿……又是赶在如今我嫂子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只怕会闹出不小的事儿来。我想了想去,有些事儿我嫂子那样精明的人绝对不会亲自动手的,她就是要做也会是支使蓉哥儿和蔷哥儿去做。我说的可对?” 这最后一句话一出,贾蓉和贾蔷扑通扑通两声跪了下来,甚至顾不得贾琰是未嫁的姑娘,在场的还有惜春,连忙把王熙凤交代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可把尤氏给吓了一跳。 就是边上的温奉仪也惊呆了。 贾琰虽然早就料到了,但是,还是装出了一副极其震惊的模样,甚至还把手里的冰裂龙泉给跌了。 她连连跌足道:“我原以为只是内宅小事儿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儿。这事儿还是禀明了父亲,由父亲哥哥来料理才行。” 虽然说在看原著的时候,贾琰也觉得这事儿王熙凤做的不算错,毕竟,一旦有什么事儿传扬出去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是她王熙凤。维护自己的名誉,不甘心被浸猪笼,也不想被贾瑞一直纠缠下去,王熙凤会用那样极端的手段,也只能说她一半狠毒另一半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只是贾代儒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不管怎么样,贾代儒也是贾代善的庶弟,轮辈分说亲疏,贾琰也是要叫一声叔祖父的。 以前是看小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现在呢?既然是亲叔爷爷,贾琰也不忍心看着这样的老人家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唯一的孙子。 因此在这里,贾琰选择了诈一诈贾蓉和贾蔷两个。可谁成想,竟然一诈就诈出来了呢? 好在贾瑞虽然去了王熙凤屋里几次、跟王熙凤说了几次话,可到底一来贾敬的生日是九月里,才过去没几天,王熙凤也只是刚刚交代了贾蓉贾蔷两个,这两个还没来得及付之行动。 不得不说,在这种事儿上,贾琰还是天真了。 虽然说事情很快就被贾赦贾琏两个给压了下去,贾代儒也保证,自己会管好自己的孙子,但是,贾琏对王熙凤的不满却升到了一个更高点。 “……往日里我跟哪个女人多说一句话,她就拈酸吃醋,再后来,我明明在外头忙着公务,她也敢在老太太面前说我在外头鬼混!可是她呢?如果她没事儿,又哪里来的这种风流事情?!气死我了!” 尤二姐自然是不敢劝的。 可严碧琚却亲自捧了茶果来,奉于贾琏面前,柔声道:“二爷,二奶奶毕竟进门才三年。有道是三年新妇,二奶奶又年轻,出身又好,又是二爷的原配,穿得光鲜亮丽,本是理所应当。难道二爷的正房娘子也跟那位珠大奶奶一样素净?要我说,真要说二奶奶错了那也是二奶奶脾气太躁了些,一点就炸。如今已经是十月了,眼看着过些日子就要下雪。若是在这个时候下手,听小蓉大爷和小蔷二爷说的……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更别说,那位说什么也是您的从弟,六老太爷唯一的孙子!这,这也太狠心了。” 严碧琚好说歹说,贾琏这才消了气。 贾琏想想:也是,自己已经快一年没有进王熙凤的屋子里,别人看王熙凤没了男人支持、好欺负,这才有了今日的事儿。 这么一想,贾琏心里也软了,想了又想,他决定,还是再给王熙凤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点体面。 贾琏决定,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去王熙凤屋里坐坐,当然,只是坐坐,别说滚床单,就是纯盖棉被聊天。如果王熙凤真的改好了,那也就算了,可若是她没改也不想改。那么,他们的情分就到此为止。 做了这样的打算之后,贾琏果然在十月十五这天去了王熙凤的那个小院儿。 结果,王熙凤一顿夹枪带棒气得贾琏顾不得天色已晚,倒趿着两只鞋子,胡乱披着衣裳冲了出来。 据说,冲出院子之后,贾琏还远远地指着王熙凤的屋子,道:“……阿碧有什么错儿!如果不是她一直说合,我还不会进你的门呢!可是你呢!尽知道数落她的不是!你还说我好色荒唐!可是你呢?天天在家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老子招蜂引蝶!还在这里说老子!” 回答贾琏的,是王熙凤在屋里尖叫一声:“滚!” 贾琏怒极,转身走了。 他没有回前面的那个他的爱妾们住的院子,而是去了他的外书房。 贾琰是到了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儿的。可是严碧琚却是当天晚上就知道了。 这天晚上,尤三姐在她姐姐屋里陪着她姐姐,听说了严碧琚劝说贾琏的事儿之后,没少骂严碧琚是个傻的。等贾琏半夜冲出王熙凤的院子踏着月光回书房的事儿传来,她都傻了。 论资质,她也好,她姐姐尤二姐也罢,都不过是小家碧玉,这种宅斗技能从来没有点满过。 原著里的尤二姐甚至还天真地以为,她只要以礼待王熙凤,王熙凤就奈何不了她。 而这里的尤二姐虽然比原著里好多了,还得到了大姐尤氏的指点,但是依旧非常有限。 她妹妹尤三姐也差不多。 所以,丫头隔着窗子报告的时候,这姐妹俩都傻眼了。 尤二姐到底是妇人了。 女人就是这样,就连巴尔扎克也说过,爱情会把女人训练得很狡猾。 自打进了贾家的门做了贾琏的妾,贾琏对她好,她也一颗心都在贾琏身上。因此,听完下面的丫头的话之后,尤二姐灵光一闪,道:“隔壁严姐姐睡下了没有?” 那丫头道:“回姨娘的话,严姨娘的院门早已经关了,若是姨娘想知道,我明个儿打听了,再说与姨娘知道。” 尤二姐说了一句劳烦,这才熄了灯。 黑暗中,尤三姐问姐姐为什么。 尤二姐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我只是觉得,也许严姐姐早就在劝说二爷、为二奶奶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个了。” 听到尤三姐一抖。 尤三姐第一次知道,小家碧玉出身的自己不止在学识上不如别人,就是这内宅的事儿上也不如人。算来算去,她们姐妹也只有这一张脸过得去了。 甚至她心中还有一点点庆幸:也亏得给贾琏做妾的是自己姐姐,若是换了她,她也是个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又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若是当初给贾琏做妾的是她,她肯定不会跟尤二姐这样听大姐尤氏的话,也不会打一开始就跟这个严氏打好关系,说不定还会处处争着压对方一头,这样的自己,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今天的二奶奶一样,遭了二爷的嫌弃吧? 这样想着,尤三姐对严碧琚也生出了几分畏惧之心,甚至有的时候她母亲尤老娘有怨言的时候还会在背地里悄悄地帮忙安抚母亲,因此让尤二姐和严碧琚之间少了许多冲突,也让贾琏对两房爱妾越发满意。 这都是后话了。 第66章 十月十六这天大家照常去给贾母请安。因为薛姨妈是客, 又是长辈, 因此贾母左下首第一把椅子便是她的, 对面右一是邢夫人, 左二便是王夫人的。 小辈里面, 林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父亲又是高官, 因此右首第二张椅子也就是邢夫人下面就是她。史湘云的身份仅次于林黛玉, 因此她坐在左手第三, 也就是王夫人的下面。然后林黛玉的下首、右手第三是薛宝钗。尤三姐虽然是尤二姐的妹妹,又是寒门小户出身,比不上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三人,可到底也是客,因此坐在史湘云下面, 也就是左首第四张椅子。 再下来, 方是贾琰和探春惜春三姐妹, 分别是右首第四、左首第五和右手第五。 至于李纨和王熙凤, 因为是媳妇,而且还是第三代的媳妇, 因此在贾母跟前从来只有站着的份儿的。李纨王熙凤尚且如此, 作为贾琏的妾, 尤二姐和严碧琚越发只能站在角落里了。 另外贾母边上还有一张绣花墩,那是给两位奉仪女官准备的。除非大事, 否则贾琰也只会带着一位奉仪女官来贾母这边。 正常情况下, 大家都是这么坐的。不过史湘云爱撒娇, 因此无论贾宝玉在或者不在,她都爱挨着贾母坐着。 贾母也喜欢她爱笑爱闹的性子,不过,比起林黛玉这个亲闺女留下的唯一骨肉,史湘云自然是不如的。史湘云虽然在背地里不喜欢林黛玉,可是在贾母跟前到底不敢造次,生怕让贾母不高兴。 至于林黛玉,如果贾宝玉不在贾母跟前的时候,她倒是乐意坐在贾母身边的,可是贾宝玉在贾母身边的时候必然是坐在邢夫人下首。 如果是原著里,她孤立无援,贾宝玉又爱歪缠,又没有人帮她,她也只能接受贾母的安排。可是现在呢,她远有林如海近有贾赦撑腰,面前又有邢夫人和贾琰两个帮忙周旋,几次下来,贾母也都不在勉强,默许了她的选择。 这倒是让王夫人对她改观了许多。 王夫人可算是看出来了,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对的事儿,是贾母一厢情愿,也是贾宝玉喜欢这丫头的好颜色,这个林丫头倒是个洁身自好的。 因此王夫人倒不像原著里那样对林黛玉不满。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婚事考虑得早,贾宝玉虽然才八|九岁年纪,可王夫人已经开始操心起未来的事儿。 在王夫人看来,林黛玉和史湘云、薛宝钗三人中间,显然是林黛玉身份最高、父亲最给力、将来的陪嫁也是最丰厚的一位。看在那偌大的嫁妆的份儿上,王夫人倒是不会拒绝这么一位媳妇。只是这丫头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单薄,加上林家数代单传,子嗣上倒是有些艰难。这是一个大大的减分项。好在贾宝玉年纪还小,这事儿可以慢慢计较。 至于史湘云和薛宝钗,王夫人是绝对不会把这两个人列入贾宝玉的正室人选里头的。 林黛玉可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过了王夫人选媳的第一关。 可是史湘云在发现了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巨大影响力之后又发现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感官似乎还不错! 不要小看史湘云这种自幼父母双亡的小孩子的敏锐。察言观色对于史湘云来说已经近乎本能。更别说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想着将来要嫁给贾宝玉,因此对林黛玉的感觉更不好了。 哪怕是坐在贾母的身边,看到下面邢夫人林黛玉薛宝钗贾琰惜春依次坐着,她也是满心地不高兴。 因此,这日大家高高兴兴地才坐下,就听史湘云坐在贾母身边,道:“老太太,您听说了吗?昨儿个琏二哥哥又欺负凤姐姐了。” 贾母一顿,继而叹了一口气,道:“闹吧闹吧。他们小夫妻的事儿,我再不想管了。” 下面站着的王熙凤脸唰地白了。在座的诸位里头,有的也是一愣,有的的脸上则闪过一丝了然。 史湘云便道:“要我说,大老爷也真是的。若不是他把这里头的事儿交给了东府的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外头哪敢如此轻贱了凤姐姐?” 史湘云跟贾琏的年纪相差颇大,她在贾母跟前经常见到王熙凤,却不曾见过几次贾琏。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心里,王熙凤是弱女子,贾赦糊涂贾琏窝囊,在外头没本事回头却一家子联合起来欺负她的凤姐姐,她当然看不过眼。 当然,在有心人的眼里,她这样未尝不是没有讨好王夫人的意思在里头。 王夫人手腕上的十八子手串转了转,也道:“老太太,云丫头年纪虽小,这话却在理。大老爷也真是的,家里有妻有媳,这家事偏要劳烦外头。实在是不像。” 邢夫人听说,立刻站了起来,垂着手,道:“老太太,这事儿也怨不得老爷。谁让我是个蠢笨的?旧年我刚进门的时候也管过两个月,闹出了一堆的事情。那时候,老太太就说过,再不让我管家的。” 哪里是邢夫人蠢笨,其实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王夫人暗地里算计了邢夫人,为的就是让邢夫人从此摸不到权柄。可以说,之后的五六年,从王熙凤跟贾琏正式定亲走六礼,再到后来,贾琰起来之前,邢夫人在贾家,在贾母跟前一体面皆无,可都是王夫人的手笔。 现在,邢夫人拿贾母说过的话堵王夫人的嘴,又何尝不是在提示贾母,王夫人在这里头的作用? 邢夫人道:“至于凤丫头,老爷说过,这侄女像姑,若是凤丫头也学弟妹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印子钱,那琏儿的前程也完了。老爷宁可自己背上糊涂的名儿也希望家里能够平平安安的,也是家和万事兴了。” 谁说邢夫人不会说话的?这几句话,可是实实在在地抽在了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脸上。 不说王夫人这个被宫里下旨斥责过的,就说王熙凤,让公爹如此不信任,怪谁? 王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薛姨妈笑道:“我看郡君也渐渐大了,这些事儿很该学起来呢。” 贾琰一听,立刻笑了:“看您说的,谁家女孩儿越过母亲嫂子管家的?外头知道了,哪里不背地里议论的?” “那以后呢?等你进宫了,也不学着?” “皇后娘娘在呢。更别说,宫里有宫里的章程,需要我操什么心?我啊,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说得贾母也笑起来:“姨太太,你可别看我们二丫头,她的主意大着呢。一旦她打定了主意,就是我也无用。咱不管她们,横竖这是老大家里的事儿,老大那个混账,他爱折腾上天也由他。我们抹我们跟骨牌去!” 贾母年纪大了,最爱抹骨牌,薛姨妈呢?她们薛家别的东西没有,输给贾母的钱却是绰绰有余的。 有薛姨妈陪着,还有王夫人和邢夫人,正好一桌。 换了以前,邢夫人肯定是不敢跟贾母打牌的,不过,如今贾琰除了月钱之外,每个季度还有三千两的应酬银子。贾琰干脆从这里面支付邢夫人在贾母的牌桌子上的开销。 可饶是如此,邢夫人也不敢多输。如果输给了贾母,她必定会在薛姨妈和王夫人身上找回来。 她不一定敢赢贾母的,但是赢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个却是一点儿都不心虚的。 因此,打薛姨妈来了以后,每次在贾母这里输牌的、输得最多的,绝对是薛姨妈。至于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是输多赢少,各凭手段和运气了。 唯有贾母,她打牌纯粹是寻开心,打发时间,因此输了也不心疼,赢了,就把那些钱散给边上伺候的丫头婆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屋里的丫头们收入格外丰厚工作又轻松惬意的重要原因之一。 贾母拉了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自去打牌,李纨、王熙凤并尤二姐严碧琚自然是要伺候着的,贾琰等小辈们干脆就去了前面的偏厅说话。 尤三姐揣度着,她从林黛玉那里套来的话已经跟姐姐说过了,姐姐也跟姐夫说过了,她现在广而告之也是不妨的。因此,她见林黛玉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择其要紧的说了,然后道:“……我原没有想过这个,如今才知道,往日里竟然是我轻狂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史湘云道:“可是宝姐姐告诉你的?” 贾琰道:“不是宝姐姐,要我说,必是林妹妹。” 众姐妹连忙问缘故。 贾琰便道:“能知道这个,必定是自幼耳濡目染才能知道。在座的,除了林妹妹,也只有我跟史大妹妹两个罢了。”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为何不说宝姐姐呢?” 贾琰原本不想说的,可是今天史湘云实在是不知趣,方才提及他们家的内宅家事,现在又偏偏提起薛宝钗,当下便道:“宝姐姐和严姨娘的确是有可能知道的人,只不过严姨娘家里是南面的,对京里、对官场上的事儿不会如此清楚。至于宝姐姐,”说到这里,贾琰顿了一下,道:“如此忧国忧民,把高门豪奴的行事也考虑进去的也只有林妹妹了。” 薛宝钗一听,脸上火辣辣的。 她立刻想起了旧年的那桩案子。贾琰会停顿的那么可疑,说的可不是她哥哥薛蟠的案子? 打死了乡绅却扬长而去,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家,怎么可能对百姓心存怜悯? 贾琰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可是那语气,那姿态,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她薛宝钗和薛家,根本就不配跟林黛玉还有林家相比! 虽然话是出自贾琰之口,可是薛宝钗哪里敢生贾琰的气?她连林黛玉、史湘云都不敢得罪,更何况是贾琰? 她也只能端着端庄的姿态,坐着。 第67章 薛宝钗本来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儿, 她自然是听出了贾琰的不满, 心下一琢磨, 立刻了然。 是了,一定是她母亲的话说错了。 别的不说,把荣国府内宅的事儿交给尤氏秦可卿婆媳,这是贾赦的决定。薛姨妈只是借着王夫人的光住进了这煌煌国公府邸,他们薛家不止是这荣国府的客人, 还是客人的客人。既然是外人,对人家家主作出的决定指手画脚,作为女儿, 贾琰自然是不高兴的。 此其一。 其二,打进京以来, 薛姨妈在人前提起薛宝钗的时候, 经常也会说些类似“我家里也多亏了我女儿帮我”这样的话。薛姨妈的本意是给女儿扬名,表示薛宝钗非常能干,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 也多是在王夫人跟前,她们姐妹说体己话的时候说得更多一些。这种话, 私底下,跟薛姨妈王夫人这样,亲姐妹之间说说的确是不妨的。可是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薛姨妈说自己的女儿能干 他们薛家的事儿多亏了薛宝钗在边上帮衬, 那是他们薛家这种商户人家的规矩, 跟人家国公府邸里头的事儿能一样吗? 这快十个月来, 薛宝钗冷眼看着,贾琰是极其讨厌能干、厉害这样的名声的,就是贾赦和邢夫人也十分注意,只许贾琰传出孝顺父母长辈、友爱兄弟姐妹之类的话,别的,像什么聪明、有成算之类的,是一点儿都不沾的。 她母亲这里建议贾琰以学习的名义接手管家,只怕回头贾琰以不到十二岁的年纪就要传出厉害的名头了! 明知道人家忌讳,还偏要提,人家不生气就有鬼了! 既然是母亲说错话在先,被人家如此数落,薛宝钗也不敢抱怨,不止不敢抱怨,竟然是连记恨都不敢。 她琢磨着,怎么把这话圆回来方好。上回贾琰晋了郡君,她母亲送了一套首饰外加五千两银子,如今看来,竟然是薄了。也不知道这府里还欠了多少亏空。如果不多,她们薛家代出了也是个意思。 薛宝钗算了算,如今他们薛家虽然日渐消耗,可家底还在,如果是七万八万的银子,她们母女咬咬牙,给了就给了。只要一直能在这府里住下去,七|八万的银子,也算是物有所值。 可如果再多了,怕是要拉上严家了。 薛宝钗是个极有主意的,当天傍晚就跟母亲说了。 薛姨妈也吓了一跳,道:“都怪我,都怪我。明知道大老爷那边最是忌讳这些的,偏生还提这些话!你看我,越发糊涂了!” 薛宝钗少不得安慰母亲道:“妈,姨娘家里是一个规矩,那边的大老爷家里又是一个规矩。谁会想到,一个屋檐底下住的亲兄弟俩的规矩竟然会大相径庭到这个地步?好在描补回来也来得及。” 薛姨妈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不是我说,宝丫头,你看你姨娘。真真是个掉进了钱眼里头的!我们之前已经送了贺礼给二丫头了,现在再送,你姨娘哪里不知道的?若是她闹起来,我们怕是不好在这府里住了。你看,我们让你哥哥在外头跟严家说了,让严家出这个银子,你看如何?” 薛宝钗一看就知道,薛姨妈这是心疼银子了。 也是,如果是百八十两的,她们母女自然不心疼的,可是现在是七|八万两银子!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薛蟠的案子上,他们母女也才出了五万两银子呢! 更重要的是,王熙凤眼看这已经把公公婆婆丈夫小姑子都得罪尽了。如果贾琏王熙凤之间还有一点情分,那么她们还能够恬着脸巴着王熙凤继续在这荣国府里面住着,可是现在,王熙凤肯定是不成了,她们也只能借着王夫人的脸面住在这荣国府里。所以,贾赦那边不能得罪,王夫人这边也不能得罪。 薛宝钗仔细想了想,道:“恐怕不成。这事儿,若是严家在大老爷面前根本就不提我们。那岂不是所有的功劳都让严家得了去?” 薛姨妈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您看这样成不?横竖哥哥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再加上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就让哥哥去南面走一走,也不需要真往南面去,只是让哥哥往附近的州府上逛逛采买些土仪,采买些稀罕的小玩意儿。不需要多值钱的,只要这府里不曾见过的就成。然后我拿来分送与众姐妹。只是二妹妹的那一份的盒子上动些手脚,弄个夹层,然后把银票塞在里头便是。” 薛姨妈忽然道:“宝丫头,你说,之前的那份贺礼,二丫头发现夹层里面的银票了不曾?” 薛宝钗想了想,道:“恐怕二妹妹不曾留心呢。不如,这一次的夹层里面,多开一点缝隙?再夹张纸条?” 如果发现了那五千两的银票,贾琰会那么刻薄她? 薛宝钗想想都不可能。 薛姨妈想了想,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没办法,谁让她是王夫人的妹妹,除了王夫人王熙凤这两条线,跟贾赦邢夫人那边就没有关系了呢? 薛宝钗盘算着,这事儿紧赶慢赶,一个月也能够妥当了,因此稍稍放下了。 她却没有想过,严碧琚竟然比她早好些天就已经从尤三姐那边知道了这事儿,甚至在她告诉她母亲薛姨妈之前,严碧琚就已经通知了她娘家。 却说这严若山,送女儿出门之后,他就预备着回家。毕竟他女儿是妾,没有回门的规矩,他也没指望过女儿能有回门的体面。只是这船期没到,因此还需要滞留五六天的模样。 可谁想到他女儿抬进去的第二天,这女婿的妹子晋位了!成了郡君!听说贾家还有一个族人得了官职! 严若山哪里不好奇的?立马推迟了行程,还派人跟女儿打探消息。 这一推行程,就是一个月。眼看着京城十月开始飘雪花,严若山干脆不回南面了,只传了信回去。 贾琰晋位,贾芸得官,贾氏一族的人闹了半个月才妥当,等严若山找到机会来拜见贾赦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月十五,而他女儿的第二道消息也送到了。 严若山也知道了贾家亏空欠了银子的事儿。 这里不得不说,严若山实在是财大气粗,竟然直接去了户部,把亏空还上,然后把欠条拿了回来,奉于贾赦。 贾赦一见,当时就皱眉了:“我说老严啊,我当你是朋友,可是你却叫我难办了啊。” 严若山道:“侯爷,”见贾赦皱眉,连忙改了口,道:“将军,您当小人是朋友,小人唯有赤诚相报。小人知道您缺钱,而小人呢,穷得也只剩下钱了。小人还听说,这亏空一事关系到公子的前程。小人斗胆在这里高攀一句,令公子也是小人的女婿,小人只盼着他能好!这事儿小人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小人若是知道了,哪里还坐得住?” 说得贾赦也是感慨连连,还伸手扶严若山起来,口中道:“可不是这话!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争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儿女。” 事关儿女前程,贾赦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 “只是你不知道,我那闺女啊,是个极傲气的。她知道家里艰难,却还是想帮我分忧,为此,她还求到了万岁面前,恳求万岁能够宽限两年……” 严若山道:“啊呀!到底是您的女儿、朝廷钦封的郡君娘娘,仁孝到了十分。” 当然,这句话是客气话。 严若山可不认为,贾琰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孩子会有那许多想法。 不想,他听到贾赦道:“还记得之前我请你帮忙的甘蔗和葡萄酒吗?” 酿葡萄酒的甘蔗就是严若山帮贾赦弄来的,好几大船。 还有卖酒。 贾赦本来就是贵族这个圈子里的人,严若山又是大商人,如果说贾赦对权贵圈子里的事儿门儿清的话,那么严若山对商界的那点子事儿则是了如指掌了。 五月里开始酿葡萄酒,到了八月里,都已经得了。贾赦的运气很好,第一次大规模酿葡萄酒,酿坏的还不到五分之一。 重阳节之前,他就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贵族圈子里面推他酿的葡萄酒,而严若山呢,则利用他在商界的影响力,推动那些商人大量屯葡萄酒,造成这种国产的葡萄酒价格水涨船高,已经逼近了进口的西洋葡萄酒了。 如果贾琰知道这两个的行为,绝对会说,他们这不是在卖葡萄酒,而是在炒葡萄酒。 无论是卖也好,还是炒也好,他们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但是,大量的进账已经可以看到了。 严若山粗粗地算了一下,那一千缸葡萄酒,除去本钱,还有预留下的陈酿的份儿,他和贾赦今年的收入绝对能够达到十万两银子。 虽然比起贾家的亏空,还差近一半。但是只要葡萄酒这条路子开了,哪怕以后没有这么多,那也是每年至少八万的进项。 舍掉一两年的收入,只要跟贾家合作下去,严家肯定有得赚! 这是一件。 第二件,那就是贾赦的态度。 不是严若山说,跟贾赦这样,配方、酒都是贾赦出的,他就管把这些葡萄酒炒出高价,然后赚来的钱他们平分,这样的权贵,严若山还是第一次遇到。 老是说,这银子,严若山拿得心虚。 因此,拼着垫上十万两银子也要把贾家的亏空还上,这是严若山花钱买个心安。要不然,他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现在听贾赦又提起甘蔗和葡萄酒,严若山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他小声地道:“难道,这个就是郡君娘娘……” 贾赦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方子,不过,也亏了这个方子,还有那些胡瓜等年下的新鲜果蔬。我原本估算着,到了明年年底的时候也能够把这亏空给还上了。” 严若山连连磕头赔罪:“都是小人糊涂,坏了将军的事儿。” 贾赦道:“不妨事儿,不妨事儿。怎么我们也算是儿女亲家。而且万岁如今也在为国库的事儿发愁,能早些日子把亏空还上也是好的。你帮我这么大忙,我应该谢你才是,怎么反成了错儿呢?” 严若山又是连连道谢,谢贾赦的宽宏大量。 “将军说得哪里话。将军原本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还国库的亏空。反而是我,贸然行事,只怕会让上头误会了府上。您看这样成不,这十七万银子,就算是我给将军的保证金。毕竟,将军可是委托我全权代理这葡萄酒的买卖。我上缴一笔银子,也是应当的。” 贾赦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自然是不能做买卖的。因此,他得了这酿酒的方子之后,委托严家帮忙销售,这是理所应当的。当然,为了防止严家把葡萄酒贱卖损害了他的利益让严家拿一笔巨额的保证金出来,这也是符合贾赦的利益也符合商业程序的。 更重要的是,他跟严若山签这样的合约完全不要走官牙请牙行做见证。只要他们双方持有这样的契约,那么一切就合情合理,就是以后皇帝查起来也是有理有据完全说得过去的。 这一天夜里,在贾赦的外书房,贾赦跟严家签订了一份漏洞百出的契约。 放到外面,老到的商人妥妥地就能够找出一堆的漏洞,让贾赦或者严若山的任何一方都赔出数以万计的银钱。 可是因为严若山是商人,而且还是南面来的商人,而贾赦是权贵,所以,这份契约就这样定了下来。 也就是因为这份契约,才有了贾家和严家之后几十年的合作愉快。 当然,伴随着这份契约,崖州和琼州经济腾飞,数百年后,王朝更迭,这份契约被拿出来展览,甚至还得了一个别名: 琼崖之盟。 不得不说贾赦到底是经过继承人教育过来的,从严若山手里拿到他们荣国府在户部的欠条之后,第二天就上了暗折,把葡萄酒、甘蔗和归还亏空的事儿跟皇帝报备了。 在折子中,贾赦还把自己关于治理琼州和崖州的方略也列了上去。 皇帝看了就笑了,然后就把折子给了内阁诸位宰相副宰相传阅。 左右宰相都没有开口,兵部尚书单如令却先开口了:“万岁,这贾恩侯倒是个妙人。” “妙在何处?” “自然是在为他的儿子要官啊。” 皇帝哈哈大笑,道:“如果这贾赦是个好的,朕不介意让他去南边走一趟。” 单如令笑道:“万岁,只怕您这道旨意不是这贾恩侯愿意看到的。他若是去了南面,只怕他家里就要乱套了。” 皇帝凝眸一想,道:“极是。” 顾之章冷哼一声,道:“我倒是觉得,这个贾恩侯是在问万岁要爵位!” 单如令道:“诶~!顾大人苛求了。贾恩侯贾将军从未出仕,对某些事儿显得稚嫩也是有的。要不然,我等又何必坐在内阁?还不是辅佐万岁、查漏补遗?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若是这甘蔗能令琼州和崖州成为天下粮仓,岂不是天下万民之福?” 顾之章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一个从来不曾领过实务之人,哪里懂那许多事情?!事关百姓民生,岂容轻疏?即便琼州崖州距离京师甚远,也非是有人邀宠的筹码!” 大家都知道这顾之章在这方面是个死脑筋,纷纷摇头。 右丞相梁尔明忽然道:“崖州和琼州清苦,加上民风彪悍,又多有瘴气,因此当地的县令县丞县主簿多有空缺,要不然,就是当地百姓自建申明亭,自行解决大小事情。因此,当地的冤假错案也极多。非一般人能够成事。” 皇帝点了点头。 皇帝看过贾琏的表现,可以说,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贾琏绝对能成。但是真正做事的时候,贾琏又缺乏魄力。这样的人,最多也只是一个官场老油条而已。 对于这样的人,皇帝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当然,皇帝也不愿意就这样把琼州知府或者是崖州知府的位置给了贾琏。 不过,贾赦的折子倒是给了皇帝一点印象。 如果甘蔗能够让崖州、琼州的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那么,给予一点点方便,让贾赦借着严家的路子卖葡萄酒这种事情,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这封折子,则被内阁存档了。 贾赦托了老关系,知道自己的折子被存档之后,立马松了一口气。 他当年是跟老义忠亲王混的,自然知道当今的脾气。虽然没有回复,这折子也没有被发回,但是,被存档了,就意味着有门。 贾赦这是怕了。 他可是很清楚的,当今皇帝有些小心眼儿:跟严家一起折腾葡萄酒的事儿,放在太上皇那里,最多得一句胡闹,可到了当今皇帝的眼里,一个不小心就是与民争利、盘剥小民的罪名,赶上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可能被廷杖。 只不过,他当年跟这位九五之尊并没有多少私人交情,又是老义忠亲王的旧人,因此只能给皇帝上个折子。 虽然有点先斩后奏的嫌疑,但是比什么都不说让皇帝心里不痛快要好很多。 如今好歹也算是混过去了,贾赦着实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贾赦是多虑了。 其实在他身边皇帝早就安排了探子,早就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第68章 等贾赦从当年的宫中旧人那里知道他的折子没有被送去烧火的时候, 心中大大放心, 这才开始有心情计较别的东西。 自然,那日史湘云在贾母跟前说贾琏王熙凤的事儿还数落他处事不当的事儿也让他知道了。 这日,邢夫人从贾母的荣庆堂下来, 带着贾琏的两房爱妾并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几个回来, 看在贾赦金刀大马地坐在邢夫人正房堂屋里头,都是吓了一大跳。 邢夫人带着三分小心地领着众人给贾赦请安。 没看见王熙凤,贾赦冷哼一声, 道: “怎么,如今琏儿媳妇连这边都不过来了吗?” 虽然私底下贾琰偶尔开玩笑会把尤二姐严碧琚叫做小嫂子, 但是, 谁都知道, 如今这琏儿媳妇是, 也只会是一个人:王熙凤。 邢夫人一颤, 小心翼翼地道:“老爷, 老太太有事儿吩咐琏儿媳妇……” 贾赦冷哼一声, 道:“我知道, 她这是拿乔!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公爹!她自个儿那副模样, 还在背后撺掇着云丫头说我的不是?!” 贾赦是男人, 又是出了名儿的百无禁忌。 有些话,跟邢夫人这样的内宅妇人,还有贾琰这样的姑娘家要避讳一二, 但是贾赦却没有这个讲究。 尤其是这些年, 贾赦窝在家里, 什么都不能做,年轻时候学的那些继承人教育也只能束之高阁,贾赦心中的苦,真的是无处诉。 按理说,贾琏是他的儿子,王熙凤是他的儿媳,本来应该是站在他这边体谅他的人才对。可偏偏贾琏被养得天真不知世事,跟贾政王夫人亲却跟自己的亲爹不亲。 这无疑往贾赦的心口上又捅了一刀。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生活,让贾赦的心备受煎熬。 这也是为什么贾琰穿过来之后,表现出了对父亲的依赖之后,贾赦立马做主,把女儿留在了东大院的原因。 也因为贾琰的缘故,让贾赦看到了希望,精神才渐渐好起来。 只不过,常年压抑的生活依旧在贾赦身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别的不说,就说贾赦这个人,他一旦厌恶起一个人来,绝对不管什么世俗的。 换了别人家里,公爹就是对儿媳妇再不满也不会挂在嘴上。 但是贾赦会! 如果他招惹不起王子腾,他也会在自己屋里搂着自己的姬妾们说,而现在,他连王子腾都不怕,又怎么会给王熙凤体面? 惜春看见贾赦暴怒,立马躲到了贾琰身后,然后小声道:“前儿个,侍书来找入画,她说,那天早上,袭人在云姐姐跟前说了些什么,然后,我们进去的时候,云姐姐的脸上还有薄怒。” 打那会贾琰跟探春说过话之后,探春就极其注意。 探春是个有心的,如果没有贾琰的指点,也许她会认为讨好薛宝钗、给薛宝钗做踏脚石是她唯一的出路,因此就是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照做。现在,贾琰都已经告诉她,如果她这样做了,只是自毁前程,探春又怎么可能甘心给薛宝钗做踏脚石? 探春知一反三,知道不独她,她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个人被薛宝钗踩下去了,都会影响到另外两个。因此,她的行事也比原著里的她更加谨慎。 探春不是笨蛋,那天史湘云才在贾母跟前开了口,她就悄悄地打听了,自然就知道了袭人背地里|干|的事儿。 贾赦皱眉道:“这个袭人又是哪个?” 邢夫人知道袭人,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知道袭人,甚至连贾政都知道自己的儿子的身边有个丫头叫袭人,因为贾宝玉是贾政的亲儿子。 但是到了贾赦这里,贾宝玉又不是他儿子,他最多在贾宝玉遇到事情的时候关心一下,不可能连贾宝玉身边的丫头都知道。 邢夫人连忙道:“这个袭人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头,唤作珍珠。因为伺候了云丫头几年,都说她伺候得好,因此让她跟了宝玉。” 贾赦一瞪眼,道:“所以,她现在是宝玉身边的一等贴身大丫头?” 邢夫人更小心了:“是,是的。老爷。” 贾赦冷哼一声,道:“怪道呢!敢情我这个老爷竟然是一个丫头青云路上的梯子!” 贾赦可不是贾政,端着端方的名头实际上对庶务和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做过当年老义忠亲王旧人的贾赦在某些事情上可是人|精|子! 别的不说,就是这袭人,贾赦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只是这么两句话,已经足够让贾赦了解这个丫头了。 既然是伺候过史湘云两年,为何后来长长久久跟了史湘云的是翠缕,这个袭人却转身成了贾宝玉贴身大丫头? 还有这个云丫头,也是个傻的,给一个丫头做了|枪|使都不知道。 别的不说,关于贾宝玉的正妻人选,贾母跟王夫人已经出现了别苗头的兆头,而作为贾母的亲儿子、跟王夫人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大伯子,贾赦对贾母和王夫人的盘算就是摸不到十成十也能摸到个八|九分。 在贾赦看来,贾母八成是看上了林黛玉,所以才会一心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对。之前磨着林如海把林黛玉接过来便是,如今每每把林黛玉跟贾宝玉两个叫到跟前也是。 至于王夫人呢? 按照贾赦的估计,只要林如海好好的,王夫人绝对不会介意贾宝玉迎娶林黛玉为正妻,只不过,她肯定会为贾宝玉纳几房良妾。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反正贾宝玉那个性子,只要是漂亮姑娘他都是来着不拒的。真到了那一步,林丫头也只能忍着,因为贾母绝对不会站在她这边,反而会要求她贤良。 而且王夫人虽然会看在林如海的份儿上接受林黛玉成为她的儿媳妇,但是绝对不会给林黛玉好脸色。 自古婆媳多是天敌。 王夫人又不是邢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她那个人,表面上慈和,背地里却是一套一套的。而且贾宝玉又是她眼下唯一活着的儿子,又是老来子。只怕这贾宝玉的正妻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她就已经开始为贾宝玉物色妾室人选了。 在贾赦看来,如今家里的这几个女孩子,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都在王夫人挑拣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呢,林黛玉和史湘云都是正室人选,而且林黛玉因为父亲林如海的缘故,拥有比史湘云更多的优势。 至于薛宝钗,自然就是妾室预备役。 按照贾赦对王夫人的了解,只怕在王夫人的心中,她儿子贾宝玉将来是个有大出息的,就是连公主都娶得,更别说林史薛三人了。 贾赦冷眼看着,没了贾母乱点鸳鸯给林黛玉灌输一些有的没有的,林黛玉是不会对贾宝玉有什么想法的。这个薛宝钗呢?又是个极会打算的。如果薛宝钗知道王夫人根本就没想过让她做贾宝玉的正妻,保证立马走人。唯有这个史湘云,年纪小不说,还没有人好好教导,因此看不清楚也是有的。 只怕这个史湘云仗着自己年纪小,今年才七岁,大人们不会跟她计较,才这么说的。却没有想到,那个袭人早就看穿了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史湘云,因此才会借机撩拨史湘云,降低史湘云在贾母眼底的份量,顺便衬托薛宝钗,以此来讨好王夫人,以此长期霸占贾宝玉身边第一丫头的实权。 说时慢实则快,不过是短短一瞬,贾赦已经想明白了全部关节,当下又是一声冷哼,道:“这个云丫头,真到以为老爷是泥捏的,不会跟她计较不成?” 贾赦要磋磨史湘云也是极简单的,只要在史湘云的两个叔父保龄侯忠靖侯跟前说两句,保管史家两位侯夫人对史湘云严加管教。 又道:“那个袭人,能入老二家的眼,必定容貌并不出色。她能够把云丫头当成枪使唤,也必然是个极有心计的。你们远着她些。” 邢夫人领着姑娘们并尤二姐严碧琚连忙欠身应了。 严碧琚从身边带来的老嬷嬷没忍住,在这个时候跪了下来,道:“老爷容禀。老奴跟着我们姨娘今儿去给老太太屋里晨昏定省,却看到老太太屋里有个丫头,似乎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 严碧琚一听,立马喝道:“这事儿也是能在姑娘们跟前说的?还不下去。” 贾赦一听,立刻跳了起来,道:“谁?是谁?” 那婆子连忙如此如此形容了一番。 邢夫人一听,道:“这,这不是袭人吗?” 贾赦一听,急了:“我就知道,老二不会让我安生!我找他去!”都走出堂屋了,又折回来,把一个黑漆嵌螺钿的黄花梨首饰盒往贾琰怀里一塞,道:“好孩子,这个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戴。”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距离贾琰的生日没几天了。 第69章 贾赦一走, 邢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让姑娘们回房休息,跟前只留下了尤二姐和严碧琚并她们的丫头婆子。 等小辈们离开, 邢夫人就问这个婆子了:“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严碧琚也是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奶嬷嬷。 她非常清楚, 这个奶嬷嬷的回答关系到邢夫人对她的评价, 也影响到她在贾家的地位,还影响到她们严家跟贾家的关系。 因此严碧琚格外紧张。 那婆子道:“太太,实不相瞒,老奴娘家姓黄,是宫里出来的。” “你也是宫里出来的?” 邢夫人大吃一惊。 宫里出来的人,邢夫人也只见过何奉仪温奉仪两个。那可是连贾母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是,让太太见笑了。“ 那黄婆子这才娓娓道来。 黄婆子本是宫里放出来的老宫女,出宫以后给人做了填房, 结果,才生下第三个儿子没多久, 她男人就一病,死了。她上头的婆婆厉害, 下面的妯娌小姑子又觊觎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钱财, 每每在她婆婆跟前说她的坏话。明明是她们的孩子欺负她的儿子并且导致她的次子意外身死还非说是她克的。 这婆子一狠心,就去衙门里面告了一状。 虽然最后她的妯娌和小姑子都受到了惩罚,可是她的儿子却不会回来了,更别说她的行为严重地得罪了她的婆婆, 她的婆婆就在公堂之上公然说她不孝。 虽然围观的百姓还有当时断案的官员都非常同情她, 但是, 被婆母告了不孝, 这婆子依旧被判了流放。 说来也巧,严家就在这个时候给严碧琚找奶嬷嬷。这个婆子虽然是罪人,可是真正有罪的人不是她,严家看中了她是老宫女的经历因此花钱替她赎罪还用钱帮她免了劳役;而断案的官员呢,看严若山是岭南人,崖州人,正是流放之地来的,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严若山带走了这个婆子。 而严若山也收留了这婆子的两个儿子。当然,在户籍上,这黄婆子的两个儿子都是良民。严若山还请了人教导黄婆子的两个儿子读书识字。 这一系列的原因,让这个婆子对严家、对严碧琚忠心耿耿。 这位黄婆子道:“……让太太见笑了。说来也惭愧,老奴出宫之前那位老义忠亲王还是太子,百官拥护。那时候太上皇还是明君,宫中虽然没有皇后,但是有贤德淑宜端敬六妃共通住持宫务。” 邢夫人道:“这个我听说过。那个时候,太上皇后宫清明、子嗣繁多,至今老人们提起,都是感慨万千的。” 哪里像当今皇帝,这宫里就那么小猫两三只。 黄婆子摇摇头,道:“太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六妃联合料理宫务,却也让她们联合对皇子们下手。” “竟然有这样的事儿?” 黄婆子道:“是。太太只要去看,太上皇的儿子众多、孙子也多达上百人,可是,这些孙子,都是那六妃的孙子,后面的从十七王爷到二十八王爷,要么早夭,要么青年夭折,而且个个都是无嗣……” 邢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起来说。” “是,谢太太。”黄婆子这才站了起来,道:“其实,宫里谁都知道,直接对孕妇婴孩动手无非是冲撞和用药,前者,平白无故的,谁会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搭上?后者,宫里但凡有娘娘有了身子,都是太医院会诊,诸宫司也会盯着,真要让怀了皇嗣的娘娘中了药、落了胎,那可是有一堆人等着人头落地呢!再者,宫里可不像百姓人家,哪里就那么容易就把药送进去?但是,这也不等于说,那些娘娘们就没有办法对那些小皇子们动手了。八|九岁的孩子,受了刺激,也是会流元精。那真的是一滴精一年的命!上头不过是安排了一些小宫女伺候小皇子,是小皇子自己不学好,跟上头了六位管宫务的娘娘有什么关系?吃了这种亏的低位娘娘有委屈无处诉不说,还要背上不会教养孩子的名头。而那些遭了暗算的小皇子,他们有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没了,而且长大之后,几乎个个无法行房。就是府里摆着王妃和一堆的侧妃庶妃,行不了房,自然是生不了孩子的……” “所以宝玉……” 黄婆子道:“太太,这种被坏了身子的孩子跟那种好端端的孩子,老奴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位宝二爷,他已经失了元精,而且还不是一回两回。就是好生将养,剩下的日子清心寡欲,那还好些,否则,他恐怕活不过二十七岁。” 在黄婆子看来,贾宝玉能够活到二十七岁真的是贾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了! 按照太上皇的儿子的例来看,这位宝二爷能够活到二十三岁都够呛! 邢夫人这才知道,她在背地里抱怨了无数次的贾家在这方面已经算是干净的了。 她决定回头跟贾赦好好说说,以后也要找个机会在背后偷偷地提醒一下贾琰,她甚至盘算着,要不要跟林如海也说一声。 怎么说,她也养了林黛玉快一年了,林黛玉跟她也亲近,她如何愿意看到这孩子被贾宝玉那个好色胚子给坑了?就是贾家和林家需要再联姻一次,也不是非要贾宝玉不可,就比林黛玉小一岁的贾琮不行吗? 不说邢夫人这边的种种,却说贾政,被贾赦堵在了书房里面,一顿奚落,自然是满肚子的不高兴。偏偏贾赦呢,对这个弟弟极其了解,几句话,就挤兑得贾政黑了脸,下定了决心,要证明贾宝玉是在好好读书。 然后,这兄弟俩就联袂往绛芸轩而来。 这绛芸轩就在贾母的荣庆堂的前面,一个两进的小院子,距离贾母这里极进。这是二月里,贾宝玉开始在梨香院读书之后,王夫人叫人收拾出来的。 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可以说是为贾宝玉考虑到了十分,她甚至很清楚,贾母那样宠溺贾宝玉,对贾宝玉的未来是非常不利的。 为了绛芸轩,王夫人联合王熙凤在贾母跟前说了不知道多少的好话,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让贾母松口。可饶是如此,贾母还是要求贾宝玉偶尔在她这里小住。 当然,这也大大方便了袭人跟贾宝玉鬼混。 因为如果贾宝玉还是住在贾母的屋子里、睡在碧纱橱外面的大床上的话,她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袭人跟薛宝钗同龄,还是外头来的,又能够有多少见识?当然,这心计和手段,她都有,可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就不知道了。 就跟这黄婆子知道,跟贾宝玉这样的男孩子如果太早接触女|色|是的话,很可能因此坏了身子影响寿元。可袭人知道什么?她还认为自己是贾母给了贾宝玉就是要她给贾宝玉做妾的她跟贾宝玉做这种事不算逾礼! 所以,当贾政走进绛芸轩贾宝玉的卧室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年仅八岁的儿子光溜溜地仰面躺在床上,满脸潮红,而袭人只穿着一条大红的肚兜骑在贾宝玉的身上! “混账!” 贾政一声怒吼,贾宝玉浑身一抖,立刻软掉了。 至于袭人,早就下了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却被贾政一脚踹飞,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昏死过去。 而贾宝玉,看到这一幕的他也被吓昏过去了。 第70章 出了这样的丑事, 当然不可能让贾琰这样的姑娘们知道的。贾母当机立断,立刻就把史湘云打包回史家, 同时也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让邢夫人并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这些人不用过去了, 就连探春,如今每日里面也都忙着为嫡兄抄经祈福,竟然是一日都不得闲。 虽然贾赦管家已经也有半年了,但是贾家的奴仆没有规矩、喜欢传新闻的情况由来已久,加上如今没有人敢糊弄贾琰,因此,很快大房这边都听说了: 贾宝玉跟袭人成了好事,而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黛玉当时就红了眼睛。 虽然她不知道贾宝玉到底是怎么跟袭人成就好事的, 但是她很清楚,这种好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相反,还是大大的丑事!如果当初她被贾母留在了荣庆堂, 那么现在跟着遭殃、名声尽毁、连累家族的, 便是她了。 自打进了贾家之后就一直对贾琰心存感激的林黛玉,此时此刻,心中对贾琰的感激升到了历史新高! 尤其是当她知道邢夫人派了一个比较嘴碎的小厮亲自去扬州的时候,更是亲自去了邢夫人上房向邢夫人道谢。 拜谢邢夫人的时候, 林黛玉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看她的表情, 邢夫人知道, 这孩子什么都知道了。 邢夫人把林黛玉搂进怀里, 道:“好孩子,你是个极聪明的,也当知道,这世道,女人难。在家时,家是父亲的,出嫁后,家是男人的,等老了,家又是儿子的。女人无家,因此更要珍惜自己、好好的活着。你二姐姐说过,作为一个人,先要改变自己,让自己过得更好,然后影响自己的家人、改变自己的家人和家族,让自己的家人和家族变得更好,最后,才是改变这个世道。你二姐姐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邢夫人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站在她和她的丈夫面前,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的模样。 邢夫人不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模样了,但是她记得贾赦眼底的光。 然后,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点一点的成功了。 不过是权贵之家后花园里的叫不出名儿的碧草,结果竟然是跟棉花一样,全身都是宝! 靠着这个红薯,贾琰把他们荣国府领上了另外一条路。 邢夫人搂着林黛玉没有说话,而林黛玉却把邢夫人的话听进去了。 不得不说,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丧母和亲外祖母的算计之后,林黛玉的思维模式里头也带了几分悲观。 她把邢夫人的话倒了过来。 女人难,如果是男儿,倒是有机会为官做宰改变这个世道,可女儿家呢?女人改变不了这世道的时候,可以退一步,改变自己的家人和家族,就是改变不了自己的丈夫,也可以把自己的儿子培养出来。因此,女人的人生在后半段,在这之前,女人要完成结婚、生子等种种苦难。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女人先要变得坚强,无论任何困境,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不得不说,这世事就是这么奇妙,虽然理解的方式不同,但是,林黛玉还是一步步向她的父亲的期望那样,一点点地长大、成熟。 而另一边,被贾母免了晨昏定省之后,贾琰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做。相反,她征求了两位奉仪的意见,想拿历年的明算科考题看一看。 何奉仪和温奉仪都非常惊讶:“郡君为何要这个?” 在她们看来,贾琰以后是要进宫的,看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她又不参加明算科明经科的考试,也不能在前朝做官,要这历年的明算科试题做什么? 贾琰道:“让奉仪见笑了。其实我会想到这个,还是为了之前蓉儿和蔷儿求我的事儿。你看我们家那些族人,如今大多都没有什么生计,只能靠着宁荣二府的年例过日子。现在这两府是还光鲜。可将来,若是有一天,这两府里出事儿了呢?拿不出这么多的银钱呢?他们都去喝西北风?” “可是……这也不需要您来操这个心。” 贾琰摇摇头,道:“若是族里有人愿意管又管得起来,我也乐得不操心。可实际上呢?两位奉仪跟了我也一年多了,还不明白吗?这些人,都等着我将来进宫了,好系在我的裙摆上呢?两位说,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我难道还能帮他们去跟万岁要官?” “郡君可以不理会。” “我是可以不理会,那么,将来有事儿,他们就不会听我的,说不定犯了国法,还会振振有词地说,就是因为我不帮他们,他们才这么做的。因为他们要生活,而维持生计,也是要银子的!” 贾琰从来就没有对人性抱有什么希望。 在她看来,贾氏一族都是普通人,绝对挡不住诱惑,日后打着她的名头粥官鬻爵也不一定。如果她想日后这些家伙不给她添麻烦、扯后腿的话,就必须给她们指一条明路。 何奉仪和温奉仪对视一眼,打了一阵眼神官司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郡君打算怎么做?可否跟下官细说?” 贾琰道:“我不打算让族人们走进士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进士科,那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且我们贾家的人也没有什么读书的天分。因此,我打算让他们走明算科。会算账,能够应付得了户部、兵部、工部的活计就成。” “娘娘打算把他们当成小吏用不成?” “当小吏也比现在他们呆在后街上吃白饭来得强!”贾琰没好气地道,“我不养废物!更重要的是,入了官场,他们有国法约束着,就是没入,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例子摆在那里,……总之,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何奉仪和温奉仪交换了一下神色,方道:“那娘娘要这明算科的试题,为的是……” “我自认自己在数术上有几分天赋,所以想看看,我自己能不能成,若是我能成,自然有了教导他们的东西。若是不能成,那也没法儿。我也只能想别的法子。” 何奉仪和温奉仪明白了。 贾琰手里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这些东西,她自己要用,或者她的父亲、兄弟要用,她肯定是要用这些东西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铺路,可是族人们的请求,也不是次次都能推的,所以她要找别的路子。 明算科不过是其中比较方便的一条路子而已,而且还是正途。 何奉仪和温奉仪很快就为贾琰弄到了最近三届的明算科试题。 然后,贾琰发现,她最大的问题倒不是计算,而是审题。 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参加科举,无论是参加进士科还是明算科明经科的人都不会头疼的问题,她却遇到了。 她阅读那些题目真的非常吃力。 但是,一旦读懂了,那些试题就非常容易。 因为大多都是依据九章算术的内容改编而来的,要不就加上了龙门账的内容。别说她在大学里面学的高等数学,就是高中的函数也不需要。 不过,因为里面涉及了很多几何,尤其是立体几何的内容,倒是有点麻烦。 比方说,贾琰如何告诉这个时代的人,如果追求精确的话,圆周率可以用31415926? 当然,要用到这么精确的话,基本上就是工部下面专门负责大型水利工程的虞部。 可是虞部的内容的话,还要加上部分物理和化学知识? 贾琰需要感谢她没有把上辈子学到的东西都丢了吗? 就这样,林黛玉也不得不加了进来。 对于林黛玉来说,审题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倒是计算有些问题。 毕竟她是女孩子,不需要做官,因此不会专门去学这些内容。只是让她惊讶也让两位奉仪女官都异常惊讶的是,贾琰在计算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一般情况下,林黛玉把题目读一遍,解释一下,大约也就三五句的样子,贾琰就已经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了几排字,然后加加减减一下,答案就出来了。如果是困难一点的,加上算盘和算尺,或者是在另一张纸上写一会儿,不到半刻钟,必定拿出结果。 重要的是准确率极高。 明算科的考题,一般人要考上一整天的内容,她一天可以完成至少五份! 何奉仪和温奉仪这才知道,贾琰说的,她在数术上有信心,那可不是吹的。 第71章 要想鼓励族人去考明算科, 就必须先让这些族人学习数学、平面几何、立体几何,然后再学一点会计学和物理化学基础知识。 如果只是处于兴趣和喜好,贾琰和林黛玉凑在一起研究, 自然是不用告知长辈的, 但是, 既然想让族人们跟着她的指挥棒走、让贾家一个又一个的族人走上官场, 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跟贾赦报告过才能够施行的。 因此, 这年的元月里,贾琰拿着自己跟林黛玉两人合力整理出来的厚厚一本明算科综合题集来找贾赦。 贾赦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女儿跟外甥女弄了本诗集来, 是想得到他的肯定的。反正现在是新年,他也很乐意顺水推舟给女儿和外甥女一点额外的奖励,但是, 当他打开那本题集的时候, 整个人都傻了。 贾赦不是贾政, 他当然知道这本题集的份量。 不得不邢夫人在场,贾赦就改了神色, 调整了坐姿,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一些、看上去也更加正式一些, 这才对女儿和外甥女道:“二丫头, 林丫头, 你们可知道, 你们拿来的这本册子意味着什么吗?” 贾琰和林黛玉听见贾赦叫她们, 立刻垂手站了起来。 作为姐姐, 又是贾赦的亲闺女, 自然是由贾琰来开口回答。 只听贾琰道:“父亲容禀。打芸儿得官开始,族人就纷纷来求。女儿知道父亲为女儿都挡了去。可人就是这样,你若是一个都不帮,那些人自然是无事的。可若是帮了其中的一个,好比说芸儿,结果其他的人却不帮,只怕这族里会存了怨气。” 贾赦皱眉道:“那你是要帮了?” 贾琰道:“父亲,女儿怎么也是贾家的女儿,贾家兴旺了,女儿才能跟着水涨船高。女儿虽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却不忍看着父亲被人暗地里数落。因此,女儿才打上了明算科的主意。后街上的族人们求上门来,以前自然是要钱,而现在,恐怕多了一种人,要前程。可是官员是要给万岁办事儿的,一点本事都没有,万岁凭什么给予官职让他们吃白饭?女儿又凭什么浪费人情替他们要这个官?有这样的人情,我为什么不用在父亲哥哥身上,偏要便宜了外人。” 贾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他就是这样打发那些族人的。 “只是,贾家京师八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在族里落了埋怨,只要有一人可了劲儿地说我们的坏话,众口铄金,对父亲和家里总是不好的。女儿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一来是考校族人。族里这么多人,我不可能一口气一下子都提拔上去,只能一个一个地来。可是到底先提拔谁后提拔谁,横竖说是说不清的,直接就考吧。他们谁先通过了女儿的考核,女儿就先拉拔哪个。如果说担心考不过,这题集就在这里,内容呢,就是不考这里头的,也是从这里头变出来的。横竖家学里面已经教了他们读书识字,我这里呢,又只有这一本。若是他们都不能通过我的考核,无法得到我的认可,我凭什么要拉拔他们?” 说得贾赦连连点头,道:“很是,的确如此。只不过,这事儿不应该由你来办。” 贾琰笑道:“就是因为这事儿不是女儿能够开口的,因此才会来找父亲。” 贾赦道:“也罢。这书,我先看看。过些日子再给你消息。” “是。女儿告退。” 贾琰跟林黛玉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等两个孩子一走,贾赦立刻跳了起来,当着邢夫人和一众丫头婆子的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满面红光,显得十分兴奋。 邢夫人看了半天,见贾赦不是真的生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老爷,二丫头这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看看这原不是她应该管的!只是看在宫里的份儿上,还请老爷莫要生她的气……” 贾赦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老爷我哪里是生二丫头的气?二丫头选的,才是正路!算了,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的。我去书房。” 贾赦说的这个书房,自然是他在邢夫人这里的小书房。 邢夫人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看到贾赦没有去那些姬妾的屋里,只是闷坐了一会儿就放了下来。 贾赦也加入了这套题集的编写。别的不说,好比说,贾琰在这本题集里面,只有大型工程的时候才会使用更加精确的31415926作为圆周率常数,更多的时候都是直接使用314就完了。 这一点被贾赦指了出来,并且用朱砂做了批注。 因为祖冲之早就把圆周率精确到了31415926~31415927之间。实际上,在祖冲之之后,中原大多数朝代在涉及到圆形的计算的时候,都会使用31415926。直接使用314是非常偷懒的行为。 因着一本题集,贾赦、贾琰、林黛玉从这一年的正月就开始忙,甚至根本就无暇顾及贾母跟贾宝玉那边。 事实上,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瞒着贾琰这些年轻姑娘的。但是,贾家的奴才们没有规矩、喜欢八卦说新闻的性子由来已久,加上王夫人的愚蠢,贾赦虽然有心却架不住背后有人推动,因此,不止贾琰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就连外头都知道了。 贾家这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可真是个人才,才八岁的年纪,就|奸|淫|祖母的婢女! 这还是最平常的了。 私底下还有许许多多的话,好的有: ——这孩子八成是被人算计了吧? 相信这个的也不少。毕竟,贾宝玉衔玉而生可是举世皆知的。所以?也许这暗算的人是来自宫里的?是太上皇还是当今万岁?…… 这一种种猜测,可把皇帝给气笑了。 也有不好的: ——这贾家人到底会不会教孩子? ——才八岁就知道|奸|淫|婢女,这家伙该不会是欢喜佛投胎的吧?那果然是有来历! ——跟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有两块好石头的?弄一块给才出生的哥儿镶了寄名锁有什么好吹的?听说那上头还是楷书!八成是假的吧?这荣国府,不,那个假正经还真假正经啊! ………… 这种的也不是少数。 贾琰这样的深闺女孩儿,这些话轻易是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面的。 可是她依旧会受影响。 比方说,今年的灯节进宫,皇帝就对她冷冷的,还有劝农礼采桑礼,她被人挤兑了好几次。 如果是灯节的时候贾琰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的话,那么,到了劝农礼和采桑礼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只能再去找贾赦。 第72章 贾琰都能够发现的事情, 贾赦怎么发现不了?要知道,他可是一等神威将军,可是有资格参加劝农礼的,就跟他老婆女儿有资格参加采桑礼一样。 贾琰才走出自己的院子,就遇到了特地来找她的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一见贾琰, 就赶着上来请安, 又道:“姑娘这是要去太太上房?可巧, 太太打发我来找姑娘呢?” 贾琰便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王善保家的连忙摇头, 摇了一半,又慌乱地改为点头,道:“回姑娘的话, 不是太太, 是老爷。” “父亲?” 贾琰立刻想到,她刚刚参加过采桑礼从宫里回来,她父亲贾赦可不是刚刚参加过劝农礼, 这会儿刚到家? 再结合上次的灯节,这次的采桑礼,贾琰哪里不明白了, 连忙叫王善保家的带路。 方才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的上房里伺候邢夫人, 结果贾赦冷不丁地黑着一张脸进来,可把她给吓了一跳。 贾赦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 这才开口让她来叫贾琰, 当时贾赦的脸色, 王善保家的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地, 当下见贾琰也是这样的模样,便道:“姑娘,这,这事儿,您能否给奴婢透个底儿。老奴这心里慌慌的。” 贾琰想了想,笑道:“与你不相干。” “那……” “一会儿我跟父亲说过你就明白了。” 王善保家的听说,这心里越发跟小猫爪子挠得一样,痒痒的。 好在她是邢夫人的陪房,而且贾琰也一天天地大了,贾赦要跟女儿说话,也要妻子邢夫人在场,还要敞开着房门,屋里也要摆上一群的人,包括王善保家的的两位奉仪女官之一。 因此,虽然好奇不已,可王善保家的还是能够堆着笑脸儿,伺候着贾琰进了邢夫人的上房。 贾琰给父母见过礼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坐下,贾赦就急匆匆地道:“二丫头,这次,你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 贾琰笑道:“父亲?皇后娘娘那般尊贵,岂会找我一个才刚刚十二岁的小丫头的麻烦?当然,如果说冷着女儿,也是有的。” 只不过这个冷字也大有讲究。 如果不是跟去年的采桑礼相比的话,贾琰还发现不了这里头的不对劲。 听了这前面的,贾赦才稍稍安心,可听到后一句,贾赦立刻一顿。 当年老义忠亲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也是做过太子伴读的,贾琰说的这个冷字,他如何不明白? 当时贾赦的脸色就变了。 贾琰见状,道:“父亲会在回来的第一天就这么问女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其实,大家都是一起回来的,只不过邢夫人和贾琰直接回房先换了家常衣服,而贾赦另外有事儿,耽搁了一下而已。 贾赦想了想,还是苦笑,道:“万岁不过是把我叫到身边,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也不曾看我一眼就是了。” 这话可是大有文章。 劝农礼和采桑礼乃是每年二月里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是祭礼,也是向天下臣民表示皇帝注重农事的仪式。因此有着非常严格的程序。 在皇帝行劝农礼的时候,谁站在什么位置,都是有礼制的。皇帝把贾赦叫到身边,那是宠爱,可是叫到身边,却不跟贾赦说话,也不看贾赦一眼,这就是敲打了。 邢夫人见状也小声道:“老爷,为妻,会不会是因为那边的缘故?” 贾赦立刻皱眉道:“有话就直说!支支吾吾地做什么?” 邢夫人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道:“为妻也是听说的。老爷可还记得宝玉和那个丫头在绛芸轩做的事儿?” 贾赦非常不高兴的皱眉,道:“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为妻只是听说,听人说,因为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因此招了宫里的忌讳,这才被人用这样的法子废了……” “住口!”贾赦大怒,“这样的混账话你也信?你把万岁当成什么人了?” “可是,人人都说,万岁是个爱迁怒的……” “你!” 见贾赦眼看着要爆发,贾琰连忙道:“父亲,太太虽然说的是谣言,但是太上皇积威甚重,加上当年老义忠亲王的事儿,这里头有人故意传这种话,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女儿想着,这样的流言大约最开始的时候在内宅妇人之中流传着。万岁不会真的计较,但是,若是赶在大节下,心里不痛快,那也是人之常情。” 贾赦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就是因为赶在头上,因此万岁才……” 贾琰笑道:“也未必全是如此。” 贾赦皱眉:“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跟女儿一样,若是想要用某个人,也会找些事儿考校考校对方的心性本事。女儿猜想着,以前我们家是不显,如今我们家有了红薯这么大的功劳,万岁想要看看,我们一家荣显了,这性子会不会有差,是否能够做到荣辱不惊。说不定还会借机逼一逼,看看我们是不是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这倒是符合用人的规矩。 贾赦默默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如此。穷人乍富,也是一个十分常见的现象。 如果万岁只是觉得他们家是运气好,白捡了红薯这个功劳,只怕早就封了自己的爵位,然后把他们贾家当吉祥物一样供起来了。 可如今看来,万岁一直压着自己,没有给自己封爵,现在又来这一招,这是不是要用自己呢? 如果是前者,贾赦还要担心,皇帝是不是还记着他是当年老义忠亲王的旧人,因此不想用他,只拿他当吉祥物,或者是摆设。 可如果是后者…… 那可真的是苦尽甘来啊! 一想到这个,贾赦的心中就是一热。 前面的那个,贾家最多也不过是一个空头爵位,如果是后者,那就是贾家不但有爵位,还会有实权! 想到自己蹉跎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眼看着孙子都要有的年纪,竟然赢来了事业的春天,贾赦的心都活络了。 他往上面的太师椅上坐,又冲着妻子女儿示意,让妻女各自落座,方道:“二丫头,那你说说看。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虽然贾赦的心里也有大致章程,但是,他几乎没跟当今皇帝打过几次交道,这心里有点发虚。而他这个女儿,好像还蛮得皇帝的眼的,听听女儿的意见,也不差。 至少求个心安。 贾琰想了想,道:“父亲,你可还记得那日万岁驾临咱家的拙园,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如果是你父亲,那么就不会是只有这么一点。 这是皇帝的金口玉言。 贾琰这么一说,贾赦立刻就跳了起来: “万岁这是在嫌弃我们在红薯推广上不利?” 贾琰道:“父亲,依女儿看,如果是去年年初的时候,万岁的确需要有人大量地种植红薯,这样,万岁才能够用红薯装满国库,才能够有钱粮喂饱边关的军民。” 贾赦立刻明白过来:“可是今年,万岁已经让芸儿去大同做主簿,管军屯种红薯了。” 贾琰道:“不止如此。以前是朝廷的诸位大人没有认识到红薯的好。去年诸位相国大人在我们家的拙园亲眼看到了红薯的高产。因此,只怕今年国家在各地都种了红薯,甚至有的地方还逼着百姓种了红薯……” 贾赦立刻皱了眉头,道:“红薯又不能纳税!如果逼着百姓种,那不是害民吗?!” 而且最后朝堂上肯定有人会上折子,说不应该大规模地种植红薯。 虽然皇帝肯定会驳斥,但是,这种事儿也足够恶心人的。 更重要的是,以后有别的好粮食,这种事情还会发生。 中原地大物博,可百姓为什么会说兴百姓苦,就是因为这个! 总是这样,一个崩溃走向另一个崩溃。 如果贾琰知道贾赦心中所想,肯定会说,无论是农耕经济,还是资本经济、亦或是计划经济,其实从某个角度上去看,都是一样。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挣扎着、摸索着前进,然后才会有那么辉煌灿烂的文明。 这个过程不能忽略,也不可能被跨越,只能看政|府和官|员、中|央和地|方的协调发展。 而她能够做的,就是从中斡旋,减少国家和百姓的损失,顺便给自己捞一点好处。 贾琰道:“父亲,依女儿看,当今万岁行事有些略略急躁了。” “你是说,有人会投其所好,最后害了百姓,导致明明是丰收之年,百姓却民不聊生?” “是的。”贾琰点了点头,道:“其实,这件事情,早就在当初那个贾雨村补缺之前就有端倪。” “嗯?你细细地说来。” “是,父亲。”贾琰略略整理了一下措辞,道:“父亲,因为这个贾雨村补了应天知府的缺,故而女儿查了一下他的生平。虽然外头都在说,这个贾雨村是借了我们家和王家的力,这才以被革职的县令之身成为应天知府,但是女儿知道,县令乃是正七品,而应天却是陪都,应天知府跟京兆府尹平级,比一般的知府还高两级,乃至正三品的官职。如果我们家有这样的能力,能够决定应天知府的人选,那么,二叔就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坐到今天,哥哥也不会成婚两年都在家里做着管事奴才的活计。” 贾赦道:“你是说,这个贾雨村得了上头的眼?” 说这话的时候,贾赦都忍不住看了一下坐在后面的绣花墩上的温奉仪。 他可是很清楚的。女儿的一举一动,这两位奉仪肯定会传到宫里的。 贾琰道:“是的。女儿了解了一下这个贾雨村的过往,据说,他是因为不谄媚上峰,因此得罪了人,才被革职的。” 贾赦立刻明白了贾琰的意思。 大约就是贾雨村过去的履历,皇帝才特别看中他,让他做了这个应天知府。 “你的意思是,这个贾雨村有些名不副实?” 贾琰摇摇头,道:“这个,女儿哪里知道?女儿又不是男人,天天盯着官场上的事儿。女儿也只能从这里头看看万岁的行事而已。” “那你继续说。” “是的,父亲。”贾琰顿了顿,道:“女儿猜想着,万岁看到了贾雨村的行事,这才破格提拔。因此,女儿想,万岁需要的,就是那种能够为国为民、能够真正做事儿的人。之前万岁缺钱粮,偏偏芸儿做得好,用了一千两银子办成了一万两银子都未必办得下来的事儿,因此万岁破格授了官。只要芸儿继续好好的做下去,万岁自然少不了高官厚禄。可是今年,万岁需要担心的,却不是红薯种植得不够,而是需要担心红薯种得太多了,伤了百姓。” “那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贾琰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就大量收购红薯,如果担心红薯白搁着霉烂坏了,就把红薯酿成酒!红薯的酒糟还能够用来喂猪呢!” 贾赦道:“可是,这事儿会不会,会不会太扎眼了?” 贾琰道:“父亲,外头,今年可有禁酒令?” 贾赦道:“前年倒是颁布过,只是,今年还没有取消呢。” 贾琰道:“如果是这样,回头到了时候,父亲或者是哥哥悄悄地上份暗折,提醒一下万岁便是。女儿这里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贾赦刚刚还在腹诽:不用你爹或者你哥上暗折提醒,今天过后,万岁肯定知道。 但是听贾琰说还有一件事情,贾赦立刻就竖起了耳朵。 “你说。” 贾琰就道:“父亲,上次万岁来我们家的时候,女儿留心着,万岁好像对女儿说的那个鸡鸭养殖、控制蝗灾的事儿好像蛮感兴趣的。” 贾赦道:“可是,这个,你不是去年头一年做吗?而且也说不准有没有效。” 贾琰道:“父亲,这事儿有没有效是一回事儿,可我们这样的人家,会跟那些百姓一样,没了一年的收成,家里就过不下去吗?” 贾赦摇了摇头,道:“就是外头连着五年欠收,家里也不会短了你们姐妹几个的吃和穿。” 贾琰笑道:“可是父亲,这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用在意的。可是真要连着五年欠收,外面的百姓肯定要造反的!” 慌得贾赦连忙去捂她的嘴: “呸呸呸!这种话哪里是你能挂在嘴边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太太不知道?都知道呢!就你!也不知道忌讳!” 贾琰拉开了父亲厚实的手掌,狡黠地笑了笑,道:“父亲,这才是女儿要说的。历朝历代,数遍了那些王朝,一闹大蝗灾,再荒唐的皇帝,除非他是想找死,不然也要下罪己诏。因此,各朝各代的君王都头疼这蝗灾。如果我们真的能成。哪怕只是将那些蝗灾控制在几个县,您说,万岁会这么想……” 贾赦道:“你对这个有信心?” “反正最差也就跟现在这样了。” 贾赦想了想,道:“在各地购置小庄子,然后用蚯蚓和、和蛆养鸡鸭?” “还有猪猡!那个可以用红薯藤和红薯酒糟、青草之类的搭配着养。” “对对对!还有猪猡!丫头,你回头写个章程给我……” 贾琰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呢。” 说着,就叫人去她屋里,从那带锁的黑漆黄花梨柜子里面取那只上了锁的薄镶螺钿如意云纹香樟木匣来。“ 关于这个鸡鸭猪养殖场的册子,她早就整理好了。 更重要的是,红薯酒酿成了,可以蒸馏出烧酒,养蛆作坊的蛆壳子可以用来做缝制伤口的缝合线。 只是这两样东西跟军队有关,哪怕就差那么一张纸,她也要过两年再捅出来。 至于现在,先把这些养殖场弄起来再说。 至于烧酒,需要的煤炭以后可以问托远在大同的贾芸帮忙买。 第73章 从邢夫人的上房出来,贾琰明显地轻松了很多, 无论是何奉仪还是温奉仪, 都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轻松。 收购红薯酿酒一事, 这最起码也是要下半年才开始,现在只需要准备好银钱就成。 这是贾赦才能够办的事儿。 置办那些个养殖庄子,首先要挑地方。蝗虫幼体,也就是俗称的蚂蚱喜欢的是温暖干燥的地方, 尤其是那些沙洲地, 也就是河中|央的泥沙堆积的岛屿, 更是它们繁殖的温床。 若是这些沙洲地有足够的植被还好些,如果那些沙子是直接裸露在阳光下的,那绝对是蚂蚱产卵、繁殖的首选之地。 不过,这种沙洲地, 取水是极其方便的, 尤其是鸡鸭养殖场,用来清洗养殖房的水可以就进取, 省时省力不说, 等鸡鸭养起来了, 那些鸡蛋之类的出产,还可以直接走水路航运,比起陆路来,方便稳当, 运输导致的损失也会大大降低。 在那份计划书里面, 贾琰着重强调了沙洲地的好处。 实际上, 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沙洲乃是淤泥淤积起来的,但是这些沙洲地表面总是会堆着一层鹅卵石,或者是河沙,因此,不好好收拾起来,根本就无法耕种。 也就是说,买河中央的沙洲地,其实价格并不是很贵。 另外,河两边的田地还好说,如果堤坝做得好,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如果是河中央的沙洲,那么,万一遇到丰水季节或者干脆就是闹洪灾的时候呢? 当然,这个可以从沙洲地植被情况看出来的。那种植被很少的沙洲,往往就是在丰水季节里面被河水淹没的那种,因此价格并不会很贵,甚至可以白送。如果有小树、植被情况还不少的沙洲,那是轻易不会被河水淹没的,那上面往往已经有人种植了作物,如今又是二月里,要买下来,恐怕还要费点劲。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有贾赦能去做。 贾赦不但自己做,还带走了贾蓉贾蔷贾菖贾菱四人。 贾蓉和贾蔷因为是惜春的侄儿,又常常过来请安,因此荣国府这边的人对他们倒是不陌生,可说到贾菖贾菱两个,探春薛宝钗和林黛玉尤三姐等人怕是都陌生得紧。 贾菖贾菱也是贾家的近支,每次贾家祭祖,负责在祠堂铺地毯的就是他们。 虽然是第四辈,却比贾蓉贾蔷还大些,因为每次祭祖都是他们铺毯子,这身份上自然也与别人不同,因此也颇为自得,过去的十多年里面也不肯低头去讨好王夫人那边。 如果是原著里,贾元春封妃之后,他们迫于生计和王夫人那边的权势,也许会改弦易辙,可现在,贾元春封妃的影儿都不见,王夫人还是个污名在外的,他们如何愿意讨好王夫人去捧王夫人的那些陪房奴才的臭脚? 因此,就是因为他们一惯站在贾赦这边的态度讨了贾赦的好,这次贾赦出去置办庄子地,就把他们两个连同贾蓉贾蔷连个给带上了。 贾赦才是荣国府的家主,他出了门,邢夫人是个懦弱、胆小的,贾琰又是个姑娘家,还是晚辈,王夫人自然又抖了起来。 虽然很多事情上,贾琰手里是握着道理,但是,除非是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大事或者是关系到贾赦,为了维护家族、维护父亲,贾琰可以开口,别的事情,贾琰还真的不好跟王夫人当面斗嘴。 因此,打贾赦开始频频出门以来,贾琰都是避着王夫人走,早上跟着邢夫人去给贾母请安,邢夫人一起身,她也跟着回来。 不独是她,就是林黛玉、惜春、尤三姐等人也是如此。 自然,这么一来,贾母跟前的小辈们就只剩下了贾宝玉、探春和薛宝钗三人。 就是王熙凤热辣辣的会来事儿,也挡不住贾母跟前空虚荒凉之感。 这日,贾母午睡,探春和薛宝钗两个就联袂来了东大院,先去上房给邢夫人行礼问好。 邢夫人也知道,这两个是来找贾琰的,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略略客气了几句,然后估摸着贾琰那边收拾好了,这才放人。 探春和薛宝钗来到贾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贾琰、林黛玉、惜春和尤三姐都在贾琰这里的花厅里面。 这花厅,原来就是这院子里面的西厢房,因为本朝的开国皇帝是个汉唐发烧友,因此宫里都少不了汉唐式的房舍,自然,这权贵人家跟风的还真不少。 就拿这座花厅来说吧,就是三间不曾隔断的屋子,下面是地龙,铺着上好的桐木地板。天冷的时候可以挂上帘子和厚毡子,然后把地龙烧起来,保管从脚底板热到头心儿上。天热的时候呢,屋子里放上冰鉴,然后挂上湘妃竹帘子,还可以欣赏到庭院中央姹紫嫣红的美景。 更重要的是,这院子里多的是紫藤、女萝等藤蔓植物,天冷的时候自然枯萎,让阳光直接照射在瓦楞上,天热的时候呢,又把屋顶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倒是比大多数隔热的设施有用。而且冬暖夏凉,又风雅,自然是极得权贵之家的喜爱的。 探春和薛宝钗两个一进来,就看见贾琰林黛玉惜春和尤三姐四人或坐或靠或卧,围着中间的大书案,当下就笑道:“二姐姐这里好生自在!” 贾琰连忙起来,姐妹们互相斯见过,各自落座,方道:“什么自在不自在的,不过是姑爹给林妹妹寄了书来,我看这那上头的笔记难得,因此在这里摘抄。至于四妹妹,她正琢磨着要画的这院子呢。” 薛宝钗道:“尤三姐姐也要抄书吗?” 尤三姐连连摆手,道:“宝妹妹休要取笑,我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要我学那些之乎者也,还不如杀了我呢!更何况,我那家里又没有个兄弟的,也不需要我废这个心。只不过是仗着我姐姐如今在这府里,因此到郡君娘娘这里蹭点心,顺便给自己长长脸,将来说出去,我也是得两位奉仪女官指点过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止是探春,就连年幼的惜春都忍不住看了薛宝钗一眼,更何况薛宝钗本人。 可不是,薛宝钗还有个哥哥呢!只不过被宠坏了,都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大人了,却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 尤三姐说自己没有个兄弟需要自己费心,又何尝不是说薛宝钗对自己哥哥的事儿不上心呢? 薛家一家子都在荣国府里住着,尤其是薛蟠,按照国法,他一进十五岁的时候就应该领户籍,还是缴人丁税了。可事实却是,谁都知道,薛蟠还没有领到户籍,这人丁税的事儿,自然是无从说起了。 在背地里,贾家的人,哪怕是个奴才都没少骂薛姨妈蠢的。这户籍至今不去办好,难道薛家如今连这个人头税都舍不得交了吗?也有人说,薛蟠如今在律法上是个死人了,因此才没有户籍。也有那刻薄的,说这薛家的奴仆在背地里笑话林家是绝户人家,可是林姑老爷若是续娶、纳妾,甚至抱养一个、过继一个,林家都不能说绝户。反而是这个薛家,薛大爷都坐实了被怨灵索命而死,在律法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因此,薛家才是绝户人家。 这种讨论声虽然不会进上头的耳朵,可在下面的奴仆中却非常有市场。 薛宝钗和探春都是那种有心的,尤其是探春,还有个家生子出身的生母,自然是听说过这样的话的。 因此,听见尤三姐这样说,探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忍不住去看薛宝钗。 薛宝钗一听,脸就放了下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妹妹管到哥哥头上去的。” 第74章 尤三姐可不是林黛玉, 林黛玉是谦逊厚道的, 发现话刺别人的软肋, 也是先觉得理亏,不会争辩;她也不是贾琰, 虽然说贾琰跟薛宝钗一样, 是端着的, 但是,之前贾赦这边没有起来的时候, 贾琰端着是为了压制那些长了一双富贵眼眼高手低多年的仆妇, 如今也是端惯了, 加上贾母和贾赦都知道她将来是有大前程的, 因此越发纵着她, 让她有些放不下来了而已。更别说, 贾琰如今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被人冒犯了, 她只需要抬起头来、盯着对方, 除非是长辈,否则,必然是对方道歉。 尤三姐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又是个爆炭性子,跟薛宝钗一样,都是依附着别人住在这荣国府里, 最是容不得别人看不起她。 如果是贾琰林黛玉, 要么就是这荣国府里的正经小姐, 要么就是表小姐兼邢夫人的心肝,尤三姐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可薛宝钗算什么? 在尤三姐看来,不过是跟她一样,仗着跟这府里有亲,因此借居在这里罢了,谁比谁高贵了? 更别说她本来不过是无心之失,偏生这个薛宝钗竟然跟她拿乔、给她甩脸子、数落起她来了。 在尤三姐看来,她做得不好了,她亲娘尤老娘说得,她姐姐尤二姐说得,邢夫人贾琰还有两位奉仪女官都说得,就薛宝钗不能说。 因此当下也是脸一放,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道:“宝姑娘这话说得,这不是讥讽我没这个福气没有兄弟吗?可怜我妈嫁了两回也没我生个兄弟出来,我但凡跟宝姑娘一样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妈也不用顶着改嫁的坏名声了。您说,是不?” 可把薛宝钗气得连帕子都捏皱了。 贾琰连忙道:“好了好了,宝姐姐,你也知道的。尤三姐姐这脾气啊,就是她亲姐姐也头疼,要不,也不会让她来我这里了。对了,来人,拿纸笔来。” 贾琰转头对探春道:“三妹妹也抄一份回去。别的不说,当着老太太、二太太的面给了宝玉,也让老太太、二太太知道你的好。” 探春连忙道谢,然后告座,坐了下来。 方才听说的时候,探春就盘算着也抄写一份了。只是当时薛宝钗那样说了,她还当自己只能私底下跟贾琰林黛玉借了呢。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贾琰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需要她另外想法子。当下也不推辞,道了谢,立刻坐了下来。 贾琰这才对薛宝钗道:“宝姐姐,我们去那边屋里说话。” 贾琰虽然说了尤三姐脾气不好,可是叫人拿纸笔给探春,却是帮着尤三姐了。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薛宝钗就是再好强,她也不敢跟如今贵为郡君的贾琰顶嘴,少不得跟着贾琰去了对面的大书房。 薛宝钗心里揣度着:看起来,而二妹妹似乎是没有看到那夹层里面的银票?难道是有人私吞了? 这么一想,薛宝钗的心里越发不自在了。 四万两银子,对于如今的薛家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若是便宜了不知道哪个…… 这么一想,薛宝钗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她就亲自把这银票送到贾琰面前了。 正在薛宝钗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见面前多了一叠纸,仔细一看,不是她之前塞在那土仪的夹层里头的银票又是什么? 看清楚了面前是什么东西,薛宝钗连忙抬头去看贾琰。 贾琰道:“宝姐姐,之前我晋位郡君的时候,你们家已经给了一套首饰,外加五千两银子。这四万两,我却是不敢收的。” 薛宝钗连忙赔笑道:“二妹妹客气了,上回我听说府上还欠着国库一笔近二十万的亏空,便想着帮衬一二,也是我们的一片心。四万两银子是不多,不过,我们这会儿也只拿得出这么些银子,若是能够宽限些时日……” 贾琰抬手,制止了薛宝钗下面的话,道:“宝姐姐,你怕是误会我了。我这个人别的不多,就是这骄傲比别人多一些。我用钱,从来就是取之有道、取之有度。知道宝姐姐家里不缺钱,所以那道贺的五千两银子和首饰,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可这四万两银子不同,我却是不敢要的。宝姐姐还是拿回去罢。” 薛宝钗一听,慌了:“二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不,我是说,我不大明白,还请二妹妹指点一二。” 贾琰道:”宝姐姐,虽然说为父分忧是我们身为儿女的本分,但是这种涉及到外面的事儿我却是不能沾的。而且早在去年十月里,我们家的亏空就全部还上了。我知道宝姐姐是好意,但是,这银子,还请宝姐姐拿回去罢。如果宝姐姐不拿回去,那我以后也不敢让宝姐姐进门了。“ 薛宝钗听说,无法,只能把这厚厚的的一刀银票塞进了荷包里。 花厅里面,尤三姐远远地看见跟在贾琰后头沿着游廊走来的薛宝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当贾琰在对面教训了薛宝钗一顿,心中暗喜。 探春碍着王夫人要给薛宝钗面子,可作为尤二姐的妹妹,尤三姐可是很清楚的,贾赦邢夫人这边跟王夫人不对付,薛宝钗说是王熙凤的表妹,可王熙凤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其他? 更别说,这妻妾之间,从来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姐姐尤二姐既然做了贾琏的妾,就注定了她跟薛宝钗的对立。所以,薛宝钗越是没脸,她越是开心。 因此,眼看着薛宝钗要进屋里来了,她也不跟薛宝钗见礼,只拉着林黛玉说话:“哎呦呦,林姑娘,您不知道,我听说,去年过年的时候,那芸儿孝敬了太太和郡君娘娘一人两套首饰,据说,至少要这个数儿呢。” 探春原不想跟尤三姐说这个的,只是她看见尤三姐比了个六,硬是被吓了一跳,道:“尤三姐姐,你说的,该不会是六千两吧?” 虽然探春很想说六百两,但是,她很清楚,在他们贾家,六百两的礼是全然拿不出手的。 “可不是六千两。严姐姐身边的嬷嬷说那四套首饰没有六千两下不来。听说去年这个时候,后廊上的五奶奶还为着儿子的前程进来求太太赏脸。可谁想到,才忙活了一年,他们就净入六七万两银子!” 探春虽然是个姑娘家,也很少用到钱,可是这不等于说她就不知道六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那年林黛玉刚来贾家的时候,贾赦得了贾琰的话,就把那每月二两银子的脂粉钱给革了,如今她也只剩下了那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罢了。 更别说,如今她在王夫人的西大院住着而不是住在贾母的屋子里,这开销更是涨了一节。每个月,她的手里都是紧巴巴的,要攒个五百钱还要攒上几个月。 哪里像贾琰,每个月除了二两银子的月钱之外,还有贾母开口的一个季度三千两的应酬费用,还有贾赦时不时的贴补,以及各处的孝敬。就跟贾芸的孝敬一样,六千两银子四套首饰,哪怕是邢夫人跟贾琰两个人分,贾琰的那两套的价值也不会低于两千两。 今年过年,贾芸格外孝敬了邢夫人和贾琰首饰一事,探春是知道的,可是她并不知道,贾芸为贾琰做事才一年,不但成了正八品的县主簿不说,还得了六七万银子,就是置办了礼物孝敬了邢夫人贾琰,他还剩下至少五万两银子! 哪怕之前嫉妒贾琰到了十分,如今听到尤三姐这么说,探春也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堂姐:“二姐姐自然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上次你说过的亏空,这府里可还上了吗?” 贾琰正巧进来,听到探春这样说,便道:“可不是还上了。” 探春道:“真的?” 贾琰道:“是的。就是去年的时候,父亲拉着严家折腾了小半年,酿出了又甜又香的葡萄酒,这才把亏空还上了。” 探春惊讶地道:“严家?可是严姨娘家里?” “可不是她家。父亲还说,如果不是严家,少不得要折腾上个三四年才能够还上这亏空。阿弥陀佛!这十多万两银子还上了,我们也能够松一口气了。” 尤三姐喜道:“那岂不是说,姐夫的升迁有望了?” 贾琰笑笑,道了:“可以这么说。不过还是要以吏部考评为主。一年一考评三年一升迁,本是吏部用人的规矩。” 尤三姐便道:“那也很了不得了。别人在姐夫这个年纪,还在五经勤向窗前读呢,姐夫却已经是正五品的官儿了。若是三年一升迁,说不定过两年就是四品的大官了呢!” 说得贾琰也笑了起来:“那就借你吉言了。” 尤三姐陪笑道:“郡君娘娘应该说同喜才对。” 第75章 探春见状, 也笑道:“尤三姐姐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我也是知道的。如今看来, 尤三姐姐跟了二姐姐这些日子,连说话也文雅了许多呢。连五经勤向窗前读都知道了。” 尤三姐立刻捧了脸蛋,道:“真的?那真不枉我姐姐为我盘算了这么久呢。” 贾琰笑道:“三妹妹,你这话可说错了。尤三姐姐是跟林妹妹学的呢。” 探春道:“竟然是林姐姐,真真叫人想不到!” 探春哪里是想不到, 只不过,她想奉承着贾琰却没有想到贾琰并不居功直说这是林黛玉的功劳而已。 贾琰道:“哪里是你想不到。是了,你跟林妹妹同岁,两人只差了一二十天,因此不敢相信罢了。要我说, 我们姐妹里头, 论学问,也只有四妹妹和林妹妹是家学渊源,至于我们,也不过是学一点是一点罢了。” 说得探春和尤三姐都连连点头。 虽然探春也知道,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 对于王夫人来说,薛宝钗更亲近些。但是, 如今林如海还在, 每年都是几千两几千两的礼物往荣国府里送, 而每次林家送东西来, 邢夫人都会在贾母跟前学给诸人听。 因此, 原著里贾家上上下下都当林黛玉是家里败落了、用的一草一纸都是贾家的,可如今,谁都知道林家富贵得很,林如海对这唯一的骨肉也是疼到了骨子里头,生怕女儿委屈了,别说是逢年过节,就是换季的时候,都是派了人,整船整船的东西往贾家送。 可以说,如今的贾家众多姑娘里头,贾琰是第一娇养的,林黛玉也差不了哪里去。而且她用的是他们林家的东西,跟贾家不相干,就是别人嫉妒得要命,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林黛玉如今也是理直气壮的,不像原著里,什么事儿都只能闷在心里。 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抓住了空隙道: “要我说,如今府里最体面的,除了二妹妹就是林妹妹了。不但大老爷大太太记挂着,就是老太太也记挂着。上回,老太太还说,这次林妹妹的生日要好生热闹热闹呢。” 这一年多来,薛宝钗冷眼看着,贾琰竟然是格外护着林黛玉,因此,为了讨贾琰的欢心,她也对林黛玉的事儿格外上心。 就跟今年林黛玉的生日一样。 其实谁不知道啊?贾宝玉跟袭人闹出了那一啪啦的事儿之后,众姐妹们都远了贾宝玉,贾宝玉见姐姐妹妹们都不理会他因此缠着贾母,借着林黛玉的生日说事儿,说是要给林黛玉庆祝生日,可实际上,谁不知道贾宝玉要的其实是姐姐妹妹们围着他转、陪他玩耍? 如果没有袭人的那档子事儿,薛宝钗就当哄自己的弟弟了,可有了袭人那档子的事儿,哪怕袭人已经被发卖出去了,薛宝钗依旧不爽。 所以,今天她是来通风报信了。 果然,听到薛宝钗的话,林黛玉是心神剧震。 她当然听得出来。 陪贾宝玉玩耍,别的不说,探春自然是无碍的,因为探春是贾宝玉的亲妹妹,贾琰虽然有碍,一来贾琰是堂姐,二来贾琰上有贾赦邢夫人护着下有两位奉仪女官护着,自然也无碍。 真正有碍的人,是她林黛玉和薛宝钗。 其中,她林黛玉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胜过薛宝钗至少一筹,因此,只要是她林黛玉跟薛宝钗同时在场的时候,贾宝玉肯定是来歪缠她。 更重要的是,她是林如海的女儿,世人对她的要求要比薛宝钗严格多了。如果贾宝玉一直歪缠着她,那么,不止她自己,就连林家的百年家风也会蒙羞。 林黛玉忍不住望向贾琰。 只见贾琰微微勾起了嘴角,笑道:“啊呀,你们不提我都快忘记了。虽然这是林妹妹来了我们家的第二个生日,可谁让去年林妹妹还在母孝中呢?今年的确应该热闹一下。对了,史大妹妹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往年灯节一过,史大妹妹必然过来的,可是今年不止元月,就连劝农礼都过了,也不见史大妹妹,怪想念的。” 贾琰用的,自然是祸水东引了。 史湘云爱笑爱闹,又是一两个月不见,只要她来了,说一句二哥哥也不打发人去接我,贾宝玉必然顾虑着她的心情陪她玩耍,自然也不会纠缠她们姐妹了。 计较已定,第二天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说起了林黛玉生日的事儿,贾琰自然顺口提起了史湘云。 贾母果然很高兴,一叠声地叫人去接史湘云。 过了午时,史湘云果然来了,一进门就道:“二哥哥也真是的!这么久了,也不说叫人接我去。” 可巧,探春薛宝钗两个也在贾母屋里,都道:“云妹妹,你可说错了。这次不是宝玉(二哥哥),是二姐姐在老太太跟前开口的呢。” 史湘云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难为二姐姐记得我。我还以为二姐姐恼了我呢。” 薛宝钗便道:“看云妹妹说的,二妹妹必然不会为了这种事儿跟我们生了嫌隙。” 史湘云道:“那是自然。心细的也只有林姐姐了。” 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屋里的丫头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又纷纷低下头去。 史湘云来了贾母屋里,依旧住在贾母正房的碧纱橱里面。她见贾母跟前换了好几个面孔,哪里不留心的,早就打发了翠缕去打听了。 前头的贾宝玉听说史湘云来了,非常高兴。 他到底才九岁,虽然说被父亲拘在身边读书,可因为年幼,加上贾母有话,贾政也不敢把他逼急了。因此,未时一到,贾政就会放人。 贾宝玉离了贾政跟前就跟脱了缰的马,听说史湘云来了,连连跌足,道:“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一路小跑着,就往贾母的荣庆堂而来。 兄妹俩说起之前匆匆别后之事,又是一番热闹。 能够来贾家散心,顺便逃掉家里那些恼人的功课,史湘云也是乐意的。等听到贾宝玉提起林黛玉要过生日了,她心里一动,脸上却带着笑,对贾宝玉道: “二哥哥,你也真是,连林姐姐要过生日了都不告诉我。你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贾宝玉道:“你放心,林妹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计较的。” 史湘云顿了一下,道:“好歹也是林姐姐在你家过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能这么马虎?” 说着,就叫婆子去史家取她往日里做的针线做贺礼。 贾宝玉连连告罪,说他不是有心的,只是最近得了提醒,这才想起来。 史湘云当贾宝玉连林黛玉的生日都记不清楚,心里越发欢喜,嘴上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也亏得我之前惦记着三姐姐的生日,特特做了个香囊,如今也只能先给林姐姐了。只希望林姐姐不要嫌弃才行。还有三姐姐,之前给她做的先给了林姐姐,只盼着三姐姐体谅些个,不要生气才好。” 探春连忙道不会。 史湘云虽然表面上天真烂漫,可是她到底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倒不是那种傻大姐。 因此到了晚上的时候,就知道袭人被发卖出去一事。 当时史湘云就吓了一跳,又怕吵醒了贾母,只能跟翠缕小声道:“袭人姐姐出去了?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翠缕摇了摇头,道:“姑娘快别问了。我问了好几个人,都是摇头,不肯说。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听说是二太太亲自开口,把她卖到那等见不到人的地方了。” 虽然是高门大户的丫头,但是,史湘云和翠缕也不是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之人,她们当然知道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指的是什么地方。 史湘云当时就傻眼了。 要知道,大约两三个月以前,也就是她上次来贾家的时候,还跟袭人说过悄悄话,说她若是能够长长久久地在这府里必定要袭人跟她一辈子这样的话。 言犹在耳,可是袭人却被王夫人亲口发卖掉了,还发卖到了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 史湘云就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头的冰水,都傻了。 第76章 第二天, 大家照例去给贾母请安, 按照惯例,依旧是薛姨妈左一邢夫人右一王夫人左二林黛玉右二史湘云左三的位置落座。不过,因为贾宝玉不在, 因此林黛玉和史湘云分别在贾母的左右手挨着贾母坐了。 史湘云见贾宝玉不在, 便笑道了:“过了年, 二哥哥也进益了。听说如今二哥哥一到卯时就起来读书了?果然是大了。” 王夫人怎么能说,这是因为贾宝玉跟袭人鬼混还被贾政抓了个正着, 因此才有了贾宝玉每天卯时就被贾政拎到前头读书未时才会放人的事儿。 这种丑事,虽然私底下姑娘们都知道了, 可表面上, 大家还是要装作不知道, 还要笑着附和“是啊,宝玉也不小了,很不该继续耽误了下去。二老爷把宝玉带在身边真真是慈父心肠”云云。 史湘云见大家的兴致不高, 心中明悟, 怕是这袭人做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儿, 因此才惹得王夫人大怒,连众姐妹都跟贾宝玉划开了界限。 她到底是刚来,年纪又小, 对袭人和贾宝玉的事儿并不清楚, 因此不知道轻重只当贾宝玉以后就是她的了, 因此反而放松了很多。 只听史湘云道:“二姐姐, 我听说, 你那拙园撵出去好些丫头婆子,可有这么一回事儿?” 贾琰一愣,继而笑了:“云妹妹怕是听错了。这些丫头婆子不是被撵出去,而是去了外头的庄子上做了管事。” “咦?竟然有这样的事儿?” 贾琰道:“可不是这事儿。对了,云妹妹怕是还没有听说。也就是上回,万岁驾临我们府里,封了芸儿,也晋了我的位份。我原推说是父亲的功劳,却不想万岁留下一句,说什么,如果是是我父亲做的,断不会只有那一万两千亩的红薯。父亲因此留了心,今年更是在京畿道各地置办了大大小小的庄子。因着怕下面的新佃户新庄头不会侍弄红薯,这才从我那拙园里面调派人手。因此拙园才换了一批人。” 史湘云连忙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这样的事儿,为什么不叫二老爷帮忙呢?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是吗?” 虽然说,这是贾家的事儿,以史湘云的身份,她是不应该开口的。不过,她心仪贾宝玉,自然是想为贾政贾宝玉做点什么的,更别说,这里现坐着贾母王夫人。她这样说,自然是为了讨好贾母王夫人了。 果然,听史湘云这么一说,贾母和王夫人也留心起来。 贾母且不说,王夫人已经在心里嘀咕上了:大房果然有了好处先紧着外头,把他们夫妻抛在了一边!也不想想,他们老爷才是大老爷的亲兄弟。 贾琰笑道:“看云妹妹说的,这种事情我父亲既然肯带上蓉儿蔷儿和后街上的菖哥儿菱哥儿,自然不会忘记了二叔。不过,一来二叔不喜庶务,二来二叔要教导宝玉,竟然是不得闲。因此父亲只能一个人先忙着了。” 贾政哪里是不喜庶务,那根本就是不通庶务,好好的,别人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也是一团糟好么。 要不然,凭着他的资历和贾家几辈子的老脸,他也不会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 实在是工部的人被他弄怕了,因此才让他领着员外郎的名头,让他坐冷板凳回家吃自己了。 把这种庶务交给贾政,不是贾赦贾琰嫌弃,实际上,只要略略了解一下贾政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交给了他,绝对是银子花了十起,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回头还说你大材小用竟然让他做这样的事儿! 因此,即便是贾赦之前真的问过贾政,也不过是个样子工程罢了。 只不过,贾母王夫人两个对贾政有着迷之信心总认为他有大才,就跟她们把贾宝玉当宝,认为贾宝玉肯定会光宗耀祖让贾家更上一层楼一样。 只见贾母皱着眉头,道:“老大也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说老二不得闲,就丢在了一旁呢?” 贾琰笑道:“老太太,要孙女儿来说,您误会父亲了呢。其实六部里头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事情交给一个或者几个人去做,回头大家署个名儿就是了。二叔既然是父亲的亲兄弟,到时候事情看着差不多了,让二叔跟着去意思一下,然后署个名儿不就完了?父亲跟二叔既然是亲兄弟,又何分彼此?反而是教养子孙这种大事,这才是顶顶要紧的。宝玉天资过人,若是好生教导,将来金榜题名,说出去,我跟大姐姐脸上都有光彩。” 这番话却是贾琰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什么贾赦贾政亲兄弟不分彼此,他们两家都快撕破脸了。只不过这里现坐着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还有史湘云,因此她还要顾着家族的脸面。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贾政给贾赦添乱。因此才把贾宝玉的事儿拎出来,提了又提。 听说回头让贾政署名,贾母也不那么着恼了。 她搂着林黛玉和史湘云两个,道:“可不是这话。我这些儿孙里面,最疼宝玉,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家族前程。不过,宝玉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如今寅时就起来,卯时就要读书,未免幸苦了些。珠儿已经折进去了,我哪里舍得宝玉也……” 说得王夫人和李纨都红了眼睛。 尤其是李纨,不敢在太婆婆、婆婆跟前流泪,少不得背了人,偷偷地抹去。 薛姨妈也知道他们贾家两房的官司,当下就指着贾琰跟林黛玉身上的衣裳岔开话题:“老太太,二丫头如今一年年大了,模样越发整齐。如今再换上这新衣裳,竟然跟当年府上的姑太太年轻时候一般模样。您说,她跟林丫头两个,像不像亲姐妹?” 贾母还没有开口,王熙凤便笑道:“姨妈不知道,二妹妹和林妹妹如今穿的可不是这府里的份例,而是去年万岁亲口赐下的御用衣料。” 这宫中用度,有御用的、上用的、官用的各种等级。官用的自然不用说,各种官服、外命妇的凤冠霞帔,都是官用。上用的,一般是给宫里的妃嫔们使用的,有好有差,得宠的呢,自然是顶好的,不得宠的呢,那就只能次一等。 这里头的水分多了去了。 至于御用的,肯定是专供太上皇和皇帝两个人的。前朝的皇后的份例是归于后宫这一块,不过本朝讲究的是太上皇后和皇后“体同天王”,因此,太上皇后和皇后在御用之中也有一部分份例。 如果是蔬菜瓜果这种时鲜玩意儿,供给御用的肯定不是最好的,但是,衣料、首饰、工艺品,这些东西,肯定是御用的最顶尖。 皇帝赏给贾琰的二十块彩缎,自然就是御用的。 也许在外头也能够弄到跟御用一个等级了衣料,可是,你是自己偷偷置办的,而贾琰却是皇帝亲口赏赐下的,自然是不同的。 就是淡定如薛宝钗,她也只有艳羡的份儿。 是,薛家是豪奢,如果薛宝钗愿意,她也的确置办得起这种等级的衣料裁制衣裳,无非不过是多花些钱费些门路去弄这种名贵的、各地织造漏出来的御用衣料罢了——横竖各地织造府每年都会漏出那么几块顶好的衣料,甚至有御用等级的衣料——毕竟,这些织造府的官儿也要贴补家用、填补亏空的。 可是薛宝钗舍不得。 她很清楚,打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哥哥是个混世霸王,家里的生意日渐消耗,竟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更何况,衣裳这种东西年年都要置办季季都要换新,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银钱去高价采买名贵的衣料,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所以,薛宝钗宁可打扮得素净些,也不想把大把大把的银钱往这个无底洞里头扔。 她终究不过是给商家女,打扮得太过招摇了,只会给家里惹麻烦,还会落人口舌,还不如打扮得素净些,至少还能够得一个体恤家人、俭省能持家的好名声。 只是,这年轻女孩儿,哪里不喜欢穿身鲜亮的衣裳? 就是薛宝钗,也早就注意到了邢夫人、贾琰、林黛玉和惜春身上的衣服的不同,因此听到王熙凤开口,也跟着笑道:“凤丫头只注意到了二妹妹和林妹妹,却没有发现大太太和四妹妹身上也是新衣服呢。” 邢夫人便道:“是啊,我们二丫头真真是孝顺到了十二分。那二十块衣料才到手,就孝顺了我四块。另外又给林黛玉四丫头分别做了两身。我原说让她俭省些,可她偏说,衣料子这种东西,都是一年一个花样儿的,与其搁在箱子里面白白的霉烂了,还不如现在就拿来穿。她父亲也宠她,竟然全由着她。” 第77章 贾母也习惯了邢夫人的说话方式, 当下便道:“二丫头说得极是。你明明比凤丫头大不了几岁,竟然是跟老二媳妇一样打扮。看上去倒不像跟珠儿媳妇一般年纪的人, 看上去倒比东府的珍儿媳妇还大了。” 说得邢夫人的脸也红了起来。 没错, 邢夫人的嫁妆放到外面是过得去的, 可放在贾家这种喜好排场的豪奢人家就不够看了。而且过去邢夫人又因为出于自卑,表面上对王夫人各种不满私底下却在学王夫人,尤其是衣着打扮, 几乎是处处比着王夫人, 却忘记了, 她不过是才嫁进来五六年,颜色正好着, 学了王夫人这种快五十岁的人打扮, 哪里不老气的? 可以说,邢夫人不得贾赦的心, 跟她的作派和行事有很大关系。 同样, 贾母也看不上这样的邢夫人。 贾母是从贾家最盛的时候走来的,她自然是看不惯邢夫人小家子气的作派,加上贾母要压着贾赦那边, 哪里会肯指点邢夫人? 可以说, 邢夫人在贾家的卑弱, 跟她的出身有关,跟她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有关, 也跟贾母、跟贾家的大环境是分不开的。 嫁进贾家这些年来, 竟然是这次沾了便宜女儿贾琰的光, 这才得了两身好衣裳,还被贾母变着法子数落了一通。 在贾家,除了邢夫人,也没谁了。 贾母说邢夫人的时候,贾琰林黛玉惜春尤三姐几个就站了起来,等贾母话音一落,贾琰就垂着手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过去我们家是亏空太多,因此就连母亲也只能捡着老库现成的衣料子使罢了。如今家里的亏空还上了,以后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贾母道:“家里的亏空都还上了?” 贾琰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夫人就接口道:“怎么,当年抓了赖家、周家和下面那么多奴仆,竟然没有把亏空全还上?” 贾琰答道:“是的。旧年我在宫里的时候,当今万岁亲口说的,我们府里欠了八十万两银子。抄没那些贪墨的奴才们也不过得了六十三万两银子罢了。”说着,顿了一下,道:“当时我听到这两个数据的时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虽然我也巴望着能够用这些奴才的家私填补了这个亏空,可是,若是光我们贾家这些个奴才的家私就超过了八十万,上头会怎么想我们家?我们可是武将之家!可听到上头说还有十七万两银子的亏空没有还上,我这心底也难受。毕竟,我可是早就知道的,家里不容易,就是父亲在琉璃厂遇到了好东西也要肉痛好久,攒上大半年才能够添置那么一样两样心爱之物。这还要运气,别人没有把那东西买走才行。如今这亏空全部还上了,没了外债,用不了几年,家里就能恢复一两分当年祖父在的时候的模样,想到这个,孙女儿就满心欢喜。” 听到贾琰提及贾代善在世的时候的事,贾母也是微微叹息一声。 可不是,她丈夫当年在的时候是贾家最风光的时候。只可惜,她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运道,只能由她这个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在背后筹谋。 怎奈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筹谋半世,花了大力气教养了贾元春出来,结果送进宫去之后竟然只做了个女史。 反而是这个二孙女,不声不响的,自己就进了上头的眼,还带着她父亲哥哥也起来了。 只不过,这个孙女儿也太记挂着她父亲了,有了好处必定先交给她父亲。虽然说这个孙女儿是按照规矩行事,但是,作为祖母,看到一个儿子慢慢的起来另一个还在原地扑腾,即便知道自己是偏心,这依旧忍不住帮衬着另一个些。 这也是没法儿的事儿。 谁让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呢? 这么一想,贾母也不理论贾赦带着贾蓉贾蔷贾菖贾菱四个的事儿了。 只要以后贾赦愿意让贾政署名,这里头具体怎么办事儿的,贾母也不管。 贾母这里都丢开了,王夫人当然也不可能再多嘴。 反而是史湘云,等贾母午睡的时候,她就拉着探春、薛宝钗两个来贾琰这边,一进门就道:“二姐姐,你也真是的。今儿个要不是我,老太太都不知道大老爷在外头忙些什么呢!” 贾琰一面笑着把这些姐姐妹妹们往花厅让,一面道:“你呀!这种事儿,哪里是我们这些女孩儿能知道的?要不是父亲要用到我用惯了的仆妇,也不会让我知道。你没看见,连我们太太也不清楚呢。” 史湘云这才笑了:“可不是这话。对了,二姐姐,我给你带了东西呢。” “哦?是什么好东西?” 只见史湘云从荷包里面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打开来,却是五枚绛纹石戒子。 只听史湘云道:“五只戒子,二姐姐一个、林姐姐一个、宝姐姐一个、三姐姐一个、四妹妹一个。” 贾琰便知道,这就是原著里,史湘云在外头得的、后来又惹出一堆事情的绛纹石戒指了。 在原著里,第一次,史湘云得了之后分给了众姐妹,第二次得了之后分给了四个丫头:鸳鸯、平儿、袭人,另外一个则给了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就是这第二次给的四枚戒指,让她得了一个捧高踩低的名头:给了王夫人的丫头,却不给邢夫人的丫头;给了王熙凤的丫头却不给李纨的丫头。 以及傻大姐的评价:林黛玉等姐妹收了之后,珍惜她的友谊所以把这枚戒指好好的收着,而薛宝钗根本就没有把这枚戒指当一回事情转手就给了袭人,结果她不记得姐妹们的尊重却把薛宝钗当成宝。 不过,如今史湘云还没有做这些事情,贾琰当然不好开口数落她,因此只是慎重地跟她道了谢,把戒指收了起来。 少时,又有得了戒指的林黛玉和惜春,都重新梳妆了,也过来跟史湘云道谢。 姐妹们都在花厅的大圆桌边上落座之后,史湘云这才道:“二姐姐,听说这府里的亏空都还上了,到底是怎么还上的。你可知道?” 贾琰奇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史湘云道:“二姐姐快别问了。老太太在家的时候,我们家是一个样儿,如今我们家竟然是令一个样儿了!据说也是跟这个亏空有关。我们家为了还这个亏空,几乎可以说是节衣缩食了。哪里像这府里,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说已经把亏空已经还上了!哪里叫人不好奇的?” 说着,又神秘兮兮地道:“是不是跟那个葡萄酒有关?” 贾琰笑道:“你怎么知道?” 史湘云笑道:“我上回去南安王府里,听人家说的。王府里的小郡主还说,这府里难道是精穷了不成,竟然连袭爵的大老爷都要卖葡萄酒了!” 贾琰笑道:“不淘弄这个,哪里还得上亏空?更何况这亏空还不还直接关系到哥哥的前程。如果不是旧年得了葡萄酒的方子,说不得我们家也要学你们家,一样紧衣缩食了。” 薛宝钗道:“大老爷真真好运气!” 贾琰道:“哪里是什么好运气。不过是这件事情放在父亲的心上已经许多年了,因此一得了机会,父亲就抓住了而已。” 史湘云也拍手笑道:“可不是呢。难为了这里的大老爷了。对了,既然这府里也酿葡萄酒,那么这一次,林姐姐的生辰,这葡萄酒就让二姐姐出了。” 贾琰道:“啊呀,这可为难我了。毕竟女孩子一身酒气可是要让人笑话的。我这里没有葡萄酒,倒是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还有些。云妹妹可要尝一尝?” 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 史湘云不曾听说过,就问什么东西。 贾琰道:“不过是拿果汁当酒来酿。酸酸甜甜的,一点酒气都没有。只是比鲜榨的果汁易储存,又多了那么一点子味道。云妹妹一尝便知。” 说得史湘云越发高兴,一定要贾琰拿出来尝一尝。 史湘云年轻,不知道这酿酒的事儿,可薛宝钗却是知道一点的。 在贾赦开始卖葡萄酒之前,中原的葡萄酒都是西洋来的,因此价格极其高昂。既然这方子是贾赦打外面得的,可既然是第一次酿,怕是里头酿坏的也不少。 因此贾琰说的酿葡萄汁,应该就是酿坏了的葡萄酒里面挑拣出来稍好的,又经过别的处理,这才当成果汁给内宅的女孩子是饮用。 反而是这个酿苹果汁,应该是贾家的独门的方子。 毕竟,外头的果子露好些也都是用果子酿的。等闲人家,哪里舍得用酿果子露的法子去酿果汁? 这种费时费力的事儿,想来也只有贾赦这个疼女儿的,加上要掩饰葡萄酒的来历,因此特意折腾出来的。 薛宝钗不知道,如果把她猜想的贾赦换成了贾琰,就是不完全是事实也有八|九分贴近了。 姐妹说笑一阵,贾琰见史湘云和薛宝钗都喜欢那酿苹果汁,干脆,让史湘云薛宝钗探春三人回去的时候,每人带上了一瓶酿葡萄汁和一瓶酿苹果汁。 不想,贾宝玉见了,十分喜欢,缠着贾母一阵歪缠,然后,贾母的院子里每个月都多了两瓶酿葡萄汁和两瓶酿苹果汁的份例。 第78章 既然贾母那里都要了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的份例, 这件事情自然是要跟贾赦禀告过的。不想,这严家从严碧琚那里知道了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的事儿,立刻找上门来。 贾赦想着, 酿果汁不比酿酒, 且其中的酿葡萄汁还是葡萄酒的衍生物, 加上他下半年需要大笔的银子去收红薯, 因此两个方子捆绑着, 要了严家十七万两银子的保证金。 分成也是比着那葡萄酒, 一家一半。 不想, 严家打着贾琰的名头给这两样东西做广告,又说人家真正的贵女轻易不会一身酒气那只会让人觉得没教养, 惹得江南, 尤其是扬州、金陵一带的富商家的女眷疯狂追捧这两样酿果汁。而且伴随着贾琰的身份步步高升,这两样酿果汁后来竟然卖到了跟西洋葡萄酒一般的价钱。 严家和贾家在这两样酿果汁上挣了个盆满钵满,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贾赦这里,从这年的二月里,他就开始忙活这养殖场的事儿,他置办了十多个小庄子, 面积都不大, 最大的才一百亩的沙洲地,却每座庄子养了几千甚至数万只鸡鸭。 这时的鸡鸭不像后世的外头引进的鸡鸭,一个月就大了, 可是就是本土原生种, 从鸡苗到大鸡的花费也要数月时间。 就跟贾琰说过的那样, 有了蛆和蚯蚓,这些鸡苗鸭苗长得还要快些。 由于贾赦的这些庄子,很多就是置办在沙洲地上,因此,在不经意间,这些鸡鸭们就把沙土里面孵化出来的蝗虫幼体给吃了。 惹得钦天监那边奇怪不已:怎么就算错了呢?怎么就算错了呢? 唯有一直注意贾赦那边的皇帝在心中暗暗点头。 他大概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不过,没有蝗灾,终究是好事。 不想,这年从秋后开始,山东那边就开始出现了干旱的兆头。不止是这年的雨雪都少了,第二天的春天,春雨贵如油的季节,竟然是一滴雨都没有下! 然后,五月里,山东就开始闹大蝗灾了。这些非常吃光了山东,然后往京畿道转移。一路上流民们哭爹喊娘,各地的县令、县丞、县主簿也是焦头烂额。更有某地的县令,直接一把火,连同地里还没有打上来的庄稼和蝗虫烧了个精光,自己也投入了火海,只留给朝廷一份加急的折子。 这种事儿,跟贾母王夫人这些高门大户的内宅女人们是不会知道的,她们最多也就吩咐一句让下面施米舍粥而已。 至于外面闹了旱灾的残酷景象,也就林黛玉,通过那些书籍能够想象到一二。 然后就是贾琰,凭借着上辈子的影视资料,对这些事儿一知半解而已。 也只有真正直面这个的贾赦才知道,伴随着蝗灾而来的流民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实际上,因为贾琰的缘故,贾赦也多旱灾和蝗灾的事儿十分留心,听说山东这年雨雪十分少,贾赦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不但在京畿道的东南,靠近山东那边又置办了十多个庄子,还让下面的人和严家帮忙,今年不但采买了许多鸡苗鸭苗,还采买了鹅苗,一直用蛆和蚯蚓喂着。 这年五月初的时候,山东各县就开始零零散散的有蝗灾的消息传来,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下面一味隐瞒,然后到了八月里,就再也隐瞒不住了。 伴随着六百里加急文书,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而另一边,得到了酿葡萄汁和酿苹果汁的方子,严家在去年的时候就收了不少葡萄和苹果,今年更是早早地跟山东那些人买了青苗预定了今年的收成,结果蝗灾一起,严家的家主就不得不来跟贾赦请罪。 没有办法,山东今年的收成是泡汤了,连带着他们今年在山东投下去的钱也跟着泡了汤。 如果不是因为蝗灾实在是太大,严家家主完全可以去别的省,好比说,在京畿道购买苹果和葡萄,就是因为今年的蝗灾太过厉害,严家家主担心京畿道也会跟着完蛋,因此才特特地向贾赦请罪,表示今年他们的葡萄酒、酿果汁买卖怕是没有分成了。 也因为严家家主的及时反应,让贾赦得知蝗灾的消息甚至比朝廷还早许多。 也因为这个缘故,贾赦甚至比朝廷早了一步做了布置。 他一边让严家帮他去南面收购更多的鸡苗鸭苗鹅苗——严家本来就是海商,别的没有,船肯定有,找船的本事也肯定是一流的。有了严家都船,害怕运不来鸡苗鸭苗?——另一边则把这些原本关在笼子里面的鸡鸭鹅都放了出来。 因为贾赦在京畿道的养殖庄子多,加上京畿道地域广袤,竟然让那些蝗虫只祸害了京畿道东南方的几个县。 偏偏从山东出来的流民们都饿昏了头了,看见这些鸡鸭就去抓,也不管是不是有主儿的。 为此,贾赦手下负责放养这些鸡鸭的佃户们跟这些流民们起了好几次冲突,还闹出了伤亡。 偏生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官儿,治理境内不见什么本事,见贾赦鸡鸭多还不让流民们抓,便把弹劾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更有王子腾,之前就因为王熙凤一事跟贾赦有嫌隙,当即落井下石,气得贾赦直接撩起衣袖,就差直接在金銮殿上揍他了! 被大臣们拉开之后,贾赦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在金銮殿上对皇帝哭诉道: “……万岁,不是臣没有同情心。实际上臣早就备下了一百多万斤红薯,都是去年新打上来的。至于这鸡鸭鹅,万岁,鸡鸭鹅吃蝗虫啊。哪怕它们每天每只只能吃下五只蝗虫,一万只鸡鸭鹅,一天就能够吃下五万只蝗虫,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万只蝗虫啊!不是臣舍不得那些鸡鸭鹅,实在是,这些鸡鸭鹅乃是消灭蝗虫的功臣。如果任由那些鸡鸭鹅都进了那些流民的肚子,那蝗虫怎么办?任由它们祸祸完山东之后再祸祸京畿?那些泥腿子看到臣养的鸡鸭鹅倒是成了恶狼了,可面对那些蝗虫立马成了虫!有手有脚也不知道扑杀蝗虫,还说是天罚!既然是天罚,那他们就呆在山东受着便是,又何必来祸祸臣养的鸡鸭鹅?那可是臣特地去南面采买来的,就是为了治这个蝗虫的。又不是没跟他们准备粮食,就是他们摸几颗蛋,臣都不会跟他们计较,偏偏他们非要抓臣的鸡鸭鹅……” 皇帝本来还在为蝗虫的事儿焦心呢,听了贾赦的话之后,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人文武大臣,怒马轻裘,往京畿道东南方去了。 横竖也不算远,快马的话,三五天就能够打个来回。只是最后那么几十里地需要步行。 也就是这需要步行的几十里地,让皇帝知道了贾赦手下的鸡鸭鹅到底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从开始步行的时候,就偶尔零星有飞蝗往人的脸上扑,到了后来,竟然是越来越多,甚至是遮天蔽日,连天色都不大看得见了。 而就在皇帝和诸位大臣的面前,在他们的脚边,一只小公鸡叼着一只拇指粗细的蝗虫从他们身边走过。看见这些人并不来抓他们,那只小公鸡这才咽下嘴巴里面的蝗虫,然后去追另一只。 不止鸡,鸭子、鹅,都是如此。 举目望去,数以万计的鸡鸭鹅在田地里面扑腾着,也就是因为这些鸡鸭鹅,使得这些飞蝗在进入京畿道之后,数量大减。 这些鸡鸭鹅还有人看守,两个拿着扫帚的汉子看到皇帝一行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地主,便过来道:“贵人是在这里有田地吗?贵人也看到了,今年的收成完蛋了啦。” 皇帝道:“这位老乡有礼了,我是听说,这里有很多流民……” “哦,贵人想说的应该是流民闹事儿的事儿吧?那都过去好几天了。也亏得我们老爷,对了,贵人不知道,我们老爷是荣国府的一等神威将军。我们老爷跟府台大人打了招呼,让那些流民干活,以工代赈修河堤去了。虽然米面不够,但是糜子和红薯却管够的,每顿还有一个蛋呢!” 顾之章道:“那些流民都去了?” “不敢扑杀蝗虫的都去了。敢扑杀蝗虫的,如今跟我们一样都在地头忙活呢。就是娃子们也都挎着篮子在捡鸭蛋。” 他们的伙食也是禽蛋加红薯、小米啥的。 有主家,加上这数以万计的鸡鸭鹅,这些人倒是比那些流民心中安定很多。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家不会不管他们。 第79章 因为蝗灾, 贾赦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了,就连这年的中元节都是来去匆匆的,因此, 贾母颇为担忧。 这日上午,大家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就忍不住道: “也不知道老大在外面好不好。” 王夫人没有开口, 她是弟媳妇,不好随便议论大伯子。 王熙凤见状,便道:“看老太太说的。虽然说大老爷中元节的时候来去匆匆, 可听说大老爷去的地方他是新置办的庄子, 用的都是自家人,哪里不好的?” 邢夫人听得直皱眉,忍不住道:“什么大老爷?琏儿媳妇,你嫁进来都五六年了, 连声公爹也不叫吗?而且,你叫老爷大老爷, 那么, 在你的心中, 这府里的家主又是哪个?” 贾母原本还想跟王熙凤好好说说的,却不想邢夫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数落王熙凤偏偏邢夫人句句在理, 她也不好意思打断了去, 因此越发觉得没意思。 王夫人见状, 忍不住道:“嫂子要教训凤哥儿, 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在老太太面前, 又有外客的时候教训?” 邢夫人冷哼一声,道:“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脾气不好,是凤丫头自己不讲究。进门都这么些年了,连自己公爹是谁都不知道!”说着,又对薛姨妈道:“宝玉他姨妈,你来评评理,若是这是你们家蟠哥儿的媳妇。你生不生气?!” 薛姨妈当然不能说她不气。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婆婆都不能忍好吧。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老太太,心疼晚辈,让凤哥儿都把这府里当自己娘家了。” 贾母这才微微笑了起来,道:“姨太太见笑了。说起来,如今的云丫头就跟当年的凤丫头一样,说是史家王家的孩子,却是一样在我跟前大的。她们早习惯这些称呼,难改过来也是有的。” 薛姨妈道:“看老太太说的,也是老太太把凤丫头和云丫头疼到了十分,这两个孩子才会把这府里当成自己家啊。” 谁说薛姨妈不会说话,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就轻飘飘的,把这事情给抹了。 完了,贾母这才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道:“凤丫头,你一向伶俐,怎么在这事儿偏就孤拐了呢?你婆婆说得不错。老二媳妇虽然是你的亲姑妈,可你是老大家的儿媳妇,你要管家,需要向老二媳妇请教说你婆婆没有经验教不了你,那也是没法儿的事儿,可是,别人能把老大叫做大老爷,你却是不能的。明白了吗?”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却代表这亲疏。 王熙凤叫贾赦大老爷却叫贾政老爷,那是默认自己是贾政那边的人了。可实际上,她却是贾赦的儿媳妇,而不是贾政的儿媳妇。 关于她亲近贾政这边却远着自己的公爹婆婆一事,在贾家早就非议许久,甚至为了这事儿,贾赦跟王子腾都在金銮殿上干了一架。 贾赦都如此表示了,王熙凤依然故我,也难怪邢夫人如今都敢当着贾母的面训斥王熙凤了。 邢夫人的话,王熙凤敢不在意,可是贾母的话,她不能不听,少不得低声应了。 王夫人这才道:“对了,嫂子,以往你都是带着尤氏和严氏两个人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怎么今儿个那尤氏怎么不见?” 邢夫人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有喜了。到底是我们琏儿的第一个孩子,因此我让她在屋里歇了。” 邢夫人说得极其轻松,可王熙凤当时的脸色讲究变了。 她就好像挨了一记闷棍一样,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紧接着,变成了惨白。 她当然知道,如果这个尤二姐生了儿子意味着什么! 薛姨妈先是一愣,继而连声恭喜。 王夫人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就没有庶长子……” 邢夫人道:“弟妹说的,我如何不知?可是你看看,琏儿成婚已经多久了?宝丫头来了我们家三年有余了。琏儿跟凤丫头成婚都六年了至今都没有听过响动。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点头,让那尤氏开怀。” 邢夫人说的才是免死金牌。 结婚六载都听不到响动,在这个档儿,尤二姐传出喜讯,就是外头知道了也没有话说。 谁让王熙凤自己的肚子不见动静呢? 听到邢夫人的话,王熙凤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贾琏不进她的屋子,叫她生些什么来! 没错,打那年贾琏倒趿着鞋子冲出王熙凤的院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那个小院儿,就是初一十五,贾琏也宁可在外书房过,也不肯靠近那个曾经他跟王熙凤两个一点一点经营起来的小家。 贾母听说之后,也深深地点了个头,道:“嗯!是该如此。”又难得和颜悦色地对边上的严氏道:“你也该加把劲儿了。我等着双喜临门呢。” 严碧琚早就飞红了双颊,道:“看老太太说的,这事儿,要看送子娘娘呢。” 贾母看她明艳照人,又带着小妇人的娇羞,就知道贾琏对这两个妾还不错,心中不免长叹了一声。 要贾母说,王熙凤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跟贾琏青梅竹马,而贾琏又是个心软长情的性子,王熙凤又满心都是贾琏,按理说,他们夫妻俩怎么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才对。 可是,造化弄人。 偏偏就是贾琏和王熙凤,竟然走到了这如冰的一天。 别人是相敬如冰,而他们干脆连敬都没有了,直接冷如冰霜。 贾母看得出来,这两年,王熙凤的一颗心已经渐渐冷了。 如果说贾琏跟王熙凤刚结婚的时候,两颗心都是热的,都是火辣辣的话,那么,那一年,贾琏的心先冷了,所以他离开了。 而现在,王熙凤的心也冷了。 贾母知道,也许距离贾琏王熙凤和离的日子不远了。 贾母如今也只希望,王熙凤不要因爱深恨才好。要知道,因爱深恨的女人的报复才是最可怕的。 第80章 薛宝钗也觉得王熙凤咎由自取:如果不是王熙凤多年如一日地不把公婆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王熙凤抬着架子小夫妻第一次闹矛盾的时候想着让贾琏低头而不是先把丈夫拢回来, 他们夫妻也不会走到今天。 可是薛宝钗到底是王熙凤的表妹, 看不起王熙凤直接叫王熙凤凤丫头是一回事儿, 当着长辈们的面附和着笑话王熙凤却不符合她接受过的教养,当然,最近她也总算是知道了, 贾琰不喜欢她插手她屋里的事儿, 尤其是现在, 又是长辈跟前,薛宝钗少不得更加注意一点,因此便凑趣儿, 道:“老太太,上回我去二妹妹屋里, 才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雉鸡飞到了二妹妹的院子里,想来今年府上的好事儿可不止一桩呢。” 贾琰一听, 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为别的, 就为了薛宝钗口中的雉鸡二字。 不独贾家这样的人家, 京中富贵人家的女眷们, 从太太奶奶到下面的姑娘小姐, 谁没有两件带凤的首饰?就是尤二姐、严碧琚两个妾, 进门之后也有偏凤的大簪呢。 但是, 雉鸡却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 因为在后宫里面, 只有皇后的翟衣上绣有十二行的雉鸡。 虽然人们经常把龙凤呈祥挂在嘴边, 把龙比作皇帝,把凤比作皇后,但是,正经的礼法中,绣着雉鸡的翟衣也只有皇后能够使唤。就是属国藩王的王妃,也只配用九行雉鸡的翟衣,而后宫的高位妃嫔们,她们可以穿正红、可以有凤冠霞帔,但是绝对没有穿翟衣的资格。 内廷会给三夫人六妃准备凤冠霞帔,但是绝对不会给她们准备翟衣。 翟衣才是皇后专属的。 而那一行行的雉鸡才是皇后的标志。 贾琰既然是要进宫的,又怎么会不注意这些,当下皱起了眉头,道:“宝姐姐你又来了。不过是后花园里养的野鸡野鸭追着蚂蚱飞到了我的院子里罢了,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虽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里肯定会放养一堆的野鸡野鸭作为点缀,虽然说雉鸡就是野鸡的学名,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大家绝对不会使用雉鸡这个名字。 薛姨妈也回过神来,知道女儿说错了话了,连忙道:“二姑娘不说,我都没想到呢。今年的蚂蚱特别多,还喜欢往人的脸上扑。也难怪府上养的大锦鸡都高兴坏了。” 贾琰道:“是啊。”顿了一下,贾琰还是没忍住,道:“其实京畿还算好的。听说外头在闹蝗灾,飞蝗吃空了山东和河南,这两地的百姓流离失所,京畿道靠近这两个省的州府都受到了冲击……别说是赋税了,今年朝廷还要找出银子赈济灾民呢。就连万岁都减了宫里一半的用度。” 王夫人道:“难不成大老爷这些日子都在忙这些?” 贾琰道:“是的。不止父亲,连万岁都出宫巡视京畿道了。” 薛宝钗忍不住道:“那岂不是说,大老爷如今就在万岁跟前?” 贾琰异常平静地道:“是的。如今万岁也顶着扑面而来的蝗虫巡视各地,更何况是父亲?听说父亲连靴子都走坏了两双了。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舒服惯的,比不上万岁的龙马精神。因此我格外担心。” 王夫人道:“大老爷也真是的。这样的事儿,为何不带上我们老爷?” 事关贾政的前程,王夫人早把王熙凤丢在一边了。 王熙凤之于王夫人,是娘家侄女儿,是侄媳妇,又不是她的亲闺女、亲儿媳。王熙凤好了,于她有什么好处?王熙凤不好了,又跟她有什么干系?说句不好听的,她为贾家生儿育女,就是死了贾珠、送走了贾元春,她跟前还有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呢。 王熙凤就是被休回娘家也跟她没有关系。 邢夫人听见王夫人开口,说的又是这样的话,立刻就不高兴了:“弟妹说的哪里话来!虽然说我们老爷在万岁面前得了些许体面!可是万岁要召见哪个人,那是万岁说了算!万岁要我们老爷跟着,我们老爷就是把两条腿都走断也必须跟着;万岁不想见我们老爷,我们老爷也只能远远地冲着圣驾銮舆磕头!我们老爷可比不上弟妹的娘家哥哥,有那么大的体面。” 这最后一句,却是邢夫人顿了一顿之后才加上去的。 原本贾母还心有芥蒂,可是听了邢夫人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是贾母说,她可以说是亲眼看着王家一步步从依附着他们贾家的状态走到如今压着他们贾家一头的今天的。 要不是因为贾家沉寂了下去,要不是因为王子腾这些年的风头太盛,王夫人能够稳稳当当地当了十多年的荣国府的当家太太? 要不是因为贾家沉寂下去,要不是因为王子腾风头太盛,王熙凤能在荣国府里作威作福不把公婆放在眼里? 要不是因为贾家沉寂下去,要不是因为王子腾风头太盛,薛宝钗能在贾家端着架子处处压探春甚至是惜春一头吗? 就是探春是庶出的,是丫头养的,她也是贾母的亲孙女! 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五年来,贾琰踏踏实实地一步一步地把贾赦那边扶起来,只怕王家女控制着贾家控制着荣国府的情况还会继续下去。 这也是贾母绝对不能容忍的。 因此,如果说听了前面的几句贾母还想训斥邢夫人,听完最后一句,贾母就改了口,道:“正是这话,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过,老大家的,你可知道东府的蓉儿蔷儿几个如今怎样了?” 贾蓉贾蔷贾菖贾菱四个可是从去年的时候就被贾赦带在身边了,如果这四个得了好前程,那贾母肯定要找这个大儿子谈一谈了。 有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可以忘了亲兄弟贾政?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被贾母点了名,问的又是这样的问题,邢夫人立刻紧张了。 她站了起来,一头冷汗,还要琢磨着措辞。 就在她暗暗着急的时候,就听见门口有人道:“老太太,这种事儿,您问儿子不就成了?邢氏是个笨的,这种事儿儿子可不会跟她说。” 贾母一抬头,不是贾赦又是哪个? 贾赦这一进来,屋子里,除了贾母之外,从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开始,都纷纷跟贾赦见礼。 只见贾赦只是点点头,根本就没看这些女人们一眼,而是径自向贾母行礼问安然后道:“老太太,方才儿子已经在前头跟二弟说过了。回头儿子就把二弟带到许县那边去,万岁跟诸位大人都在那边。至于二弟能不能进万岁的眼,那就要看二弟自己了。” 贾母道:“那你呢?” 贾赦道:“老太太,若是儿子在万岁跟前,万岁肯定只会看到儿子,而看不到二弟。而且,” 只见贾赦停了一下,道:“林丫头,你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跟我一起走。你爹不好了。” 这一个多月来,因为蝗灾和流民,京里跟南面的音讯也隔断了,林黛玉一直没有收到父亲的音讯,本来就焦心无比,又因为蝗灾以及贾赦不在京里、贾琏公务繁忙不敢开口,如今得了证实,林黛玉差一点昏过去。 贾琰立刻道:“父亲,姑爹怎么了?” 贾赦摇了摇头,道:“很不好。据说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结果转为了伤害,直到七月底才确认为疟疾。因为错诊了,白白耽搁了一个多月。偏生六月开始,鲁地和黄河两岸都开始闹蝗灾,鲁地是最先爆发,黄河两岸,是当地的巡抚隐瞒得好,如果不是万岁派出了钦差,如果不是流民,京里跟南面的音讯也不致于断了这么久。如今也只有军国大事能够及时传达了。总之,琏儿有差使,走不开,老二,他如今也在这节骨眼儿上,也只有我能带林丫头去扬州了。” 林黛玉含着眼泪拜谢贾赦,然后急急忙忙先坐了她跟贾琰左惯的翠盖青幄车,回去收拾行囊了。 这里贾母又问起了贾赦要如何去扬州; “……不是说这道路都因为流民给堵了吗?” 贾赦道:“回老太太的话,我已经让严家准备了船,回头,我们直接走海河顺流而下,去大沽口换海船,直接走海路。这都是严家走惯了的。不会被流民冲撞到。至于老二家的,林之孝正在外面,他会陪着老二去许县。” 正说着,贾政也来跟贾母辞行,并且把贾宝玉交到了贾母的手里。 贾宝玉听说林黛玉要离开贾家了,原本是极难过的,可到底他就在贾政跟前,他又最怕贾政,因此不敢哭,不敢招了贾政的眼,只能闷闷地看着贾赦贾政带着林黛玉出了门。 第81章 贾宝玉离了贾政跟前就要生事,更别说如今贾政要出远门, 肯定是没一两个月不会回来的, 因此越发放开了耍,他不但围着薛宝钗转, 还磨着贾母接来了史湘云, 又有贾母和他屋子里面新挑上来的漂亮又伶俐的小丫头,很快就乐不思蜀把贾政临走时的交代,还有他的功课, 都丢到天边去了。 史湘云到底是史家的,又是被娇养大的,因此对很多事情都没数。可薛宝钗却不同。比起陪贾宝玉玩耍, 她更加关心贾赦和贾政这次能够从蝗灾之中得到多少好处, 分别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她跟贾琰同岁, 都是十三岁,而且还是元月里出身, 又是一惯极有上进心的。虽然王夫人已经不止一次提到这金玉良缘了,可对于薛宝钗来说, 观察贾家, 看看自己能够从这金玉良缘中得到多少好处,这才是她的作风。 如果好处不够,或者有更好的选择, 薛宝钗是不会选择贾宝玉的。 而这一次, 不正是贾家贾赦贾政两兄弟的转折点吗?她能够从这金玉良缘里面得到多少好处不就是看这一次了吗? 因此, 薛宝钗往邢夫人贾琰这边跑得更加勤快了。 横竖史湘云肯定会缠着贾宝玉, 反而让她有了更多的私人时间。 邢夫人也看出了薛宝钗的打算,不过因为薛宝钗跑的勤,哪怕十次里面有一多半邢夫人拦了,邢夫人也不可能次次都拦着。因此,薛宝钗几乎隔天就能来贾琰院子里一次。 这天薛宝钗又来了贾琰这里。 一进门,就看见满院子的鸟雀扑腾着翅膀。无论是画眉、鹦鹉、白头翁,都没有关在笼子里面,而是换成了那种铜质的架子,架子上的左右还带着连个圈圈,分别坐着两只小碗,一只盛着水,一只盛着谷子。 不过,如今这些鸟雀也没几只停在架子上,而是满院子的乱飞,追着那些蚂蚱跑。 至少在薛宝钗进屋之前,她的脸上就被一只蚂蚱往脸上来了一下。哪怕是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可对于薛宝钗来说,依旧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所以进屋之后薛宝钗的第一句话就是: “二妹妹这里就没有供奉蝗神吗?” 这也是旧风俗。 有那迷信的地方,遇到蝗灾就会举行祭祀供奉蝗神,祈求飞蝗早些离开,蝗灾早些停下。 不独大户人家、内宅女眷是这么做的,就是外头的官吏,也多是这么做的。 可对于贾琰来说,供奉什么蝗神?任由那些飞蝗祸害了一处地方然后族群变得更大去祸害别的地方? 贾琰宁可拿这个钱粮养一堆的麻雀呢! 贾琰请薛宝钗入座之后,这才道:“宝姐姐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信这些。与其花费钱粮供奉蝗神,我宁可拿这些钱粮养着一堆的鸟雀,然后让它们捕猎这些害虫。” “可是……” “没有可是。就是在万岁面前,我也是这么说的。”贾琰十分干脆地打断了薛宝钗的话,“对了,宝姐姐,你特特地来找我,可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说着,收起了笑脸,定定地望着薛宝钗,道:“可别拿往日的话搪塞我。” 跟薛宝钗虚与委蛇这么多天,贾琰也有些心烦了。 她也想有私人时间, 她也想好好乘机补个眠呢。 贾琰的话立刻勾起了薛宝钗的心事。 她很清楚,这一次,一旦林如海没了,她那个好姨娘王夫人肯定就看不上林黛玉了,她只会鲸吞掉林黛玉的钱财然后把林黛玉一脚踢开。所以,林黛玉不会是她的对手,她只需要让史湘云那个捧高踩低、百无禁忌的丫头狠狠地得罪了林黛玉顺便让贾母对这个史湘云起了心结,就可以让史湘云也跟着出局。 因此,林黛玉和林如海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今天的目的,是贾政这次是否能够立下功劳,是否能够升官。 只不过,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加上贾琰的身份如今越发尊贵,少不得拿着王夫人说话。 只听薛宝钗笑着道:“二妹妹,不怕你笑话,今儿个我是代替我姨娘来的。我姨娘到底牵挂着姨爹,只是她到底是长辈,不好过来,因此我来讨二妹妹一个话。”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贾琰很清楚薛宝钗其实自己想知道,王夫人不过是薛宝钗的借口。 不过她也不点破。 她只是道:“宝姐姐这么说,可为难我了。我终究是个女儿家,这些事儿,我也只知道些父亲母亲愿意让我知道的那些,可帮不了二太太的忙。” 薛宝钗立刻就注意到了贾琰的称呼。 对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贾琰从来就是老爷太太父亲母亲混着叫,具体用什么称呼,则要看语境,显然,在贾琰的心里,是真心敬着贾赦,也只是真心感激邢夫人的维护、把邢夫人当成亲生母亲一般的,而不是跟一般人那样,把邢夫人当成摆设。 至于王夫人,薛宝钗极少从贾琰的口中听到婶娘二字,除非是需要讥讽王夫人的时候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需要强调的时候,贾琰才会用这个称呼,别的时候,贾琰大多数是用二太太来称呼王夫人。 显然,这一次贾赦带着林黛玉去扬州,把露脸的机会让给了贾政,贾琰不是一无所觉。 或者说,这一次贾赦让出来的,可是一个大机会,就连贾琰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从这么一个小小的称呼和贾琰说话的口气中得到分析出这么多东西,薛宝钗心底更加高兴了。 因为贾政的身份越高,将来贾宝玉的身份自然也跟着越高,对于对金玉良缘有三分意动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薛宝钗自以为得了重要的消息,因此,这笑容也越发亲切了。就是贾琰刚才打断她的话,她也放下了。 见好就收。 薛宝钗迅速决定今天不再问这个问题。 薛宝钗立刻换了话题:“也不知道林姑老爷好不好。” 林如海是贾琰探春的姑爹,就是惜春也能叫一声姑父,他是贾家的女婿却跟薛家不相干,只不过,贾琰跟着贾宝玉叫薛宝钗的母亲薛姨妈,所以薛宝钗也跟着贾宝玉叫林如海林姑老爷,其实都是看着贾政王夫人的面子上。 贾琰道:“宝姐姐,你我都明白,这疟疾本来就是要命的病症,姑爹又赶上了今年的流民和蝗灾,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月。父亲带着林妹妹去南面,能够赶上见姑爹最后一面都是好的。” 林黛玉不在跟前,这里除了她们两人的丫头就只有她跟薛宝钗两个,贾琰越发不想废话了。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薛宝钗被贾琰的不按常理出牌闹得心慌慌,只得陪着笑,道:“我听说,林家庶支不盛,这么说来,林妹妹是要在这府里长住了?” 贾琰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话。姑爹一心为国为民,却也不致于一点都不为林妹妹打算。林妹妹肯定是要在我们家里为姑爹服丧的。” 从贾赦带着林黛玉南下的那一天开始,贾琰就在心底琢磨了。 原著里,秦可卿超乎规格的丧事一传开,林如海就急急忙忙地赶着冬至把林黛玉接了回去,由此可见,即便之前林如海对秦可卿的事儿一无所知,以他的政治嗅觉,也肯定会从秦可卿的丧事里面发现端倪,自然也看得出来,秦可卿死后贾家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可惜,人争不过天,他的命数到了,亲族又远、护不了林黛玉,因此也只能把林黛玉交到贾家、交到贾母的手里。 也许林如海做过什么安排,只不过,原著是断臂的维纳斯,这些安排也许都在那些失落的残稿里头,已经不为人知。 原著里,关于贾家拿秦可卿换了贾元春的富贵却也让贾元春得了跟谥号差不多的封号,由此可见,皇帝对于秦可卿之死也不是没有反应。至少,在皇帝的心中,敢拿着皇家血脉换取荣华富贵的贾家就跟死人差不多了,只不过他不急着弄死贾家因为他知道,凭着贾家的行事,用不了多久贾家就会把自己作死。 皇帝只需要坐着,看着贾家作死,到时候他收拾了贾家还能够得个好名儿。 可这里呢?有了贾琰,贾母看到了贾家再起的希望,因此,贾家不需要用秦可卿换取贾元春的前程,也就是说,无论秦可卿有没有失节,就目前来说,秦可卿并没有性命之忧。 也因为没了秦可卿之死,林如海才没有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把林黛玉接回去。 不过,如果人的寿命是天数,贾琰也不会对秦可卿无动于衷。 她已经听过尤氏和惜春这两条线,开始留心秦可卿的事儿了。 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及时救下秦可卿。 既然秦可卿有可能是老义忠亲王的沧海遗珠,那么,秦可卿的生死就不能由贾家来决定。 第82章 听见贾琰这么说, 又看贾琰的神色, 薛宝钗又词穷了。 为父服丧守孝, 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她能说什么?她如果开了口, 传扬出去, 就成了她没理呢。 因此, 她也只能道:“对了,我听说珍大嫂子这些日子常常过来。” 贾琰道:“这是自然。我们家的事儿, 本来就是父亲委托了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的。不想, 蓉儿媳妇身子弱, 打去年开始就病了好几回了,少不得需要让珍大嫂子多废累些个,每天多跑两趟。” 话这么说,贾琰却是灵光一闪。 原著里关于秦可卿的死写得极其隐晦,但是, 依旧有很多人猜测, 秦可卿重病的这段时间里面,她的家族正在跟当今皇帝争夺那个位置。按照这个猜测,这次的蝗灾应该就是她的家族可以利用的机会。 原著里, 应该是贾家忽然倒戈, 这才给了秦可卿最后一击,导致她不得不自杀, 而且死后还挂了个|淫|丧的名头。 换而言之, 如果王夫人要用秦可卿的命换取荣华富贵的话, 那么, 她能够使坏的,就只有这些日子了。 当然,王夫人要对秦可卿做什么,她必须先要说服贾母,然后向贾珍施压,逼贾珍处死秦可卿。毕竟,秦可卿可是宁国府的当家奶奶,就跟之前王夫人在荣禧堂里面住着执掌着荣国府的管家大权一样。 贾母固然能够逼着贾珍暗地里弄死秦可卿,但是,贾琰一样能够通过贾敬向贾珍施压,保住秦可卿,然后把秦可卿交给皇帝。 也就是说,贾琰可以截胡,把王夫人的一番布置化成自己的助力。 这样一想,贾琰心中就有了主意,就连薛宝钗也隐隐注意到了贾琰脸上的轻松。 薛宝钗心中纳闷。 以贾琰对林黛玉的情分,这林如海快要死了,林黛玉都要成为孤女了,她会这么轻松吗? 不过,她们刚刚说的是尤氏,而尤氏代替邢夫人王熙凤管着这府里,难道是因为王熙凤? 大房要休弃王熙凤了? 那岂不是说,这荣国府已经决定了,要跟王家成为死敌了? 虽然说之前为了贾琏纳妾的事儿,王子腾跟贾赦在金銮殿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已经闹了一回。 但是,只要贾家没有决定要把王熙凤休弃回家,就等于说,贾家还没有打算跟王家、跟王子腾结下死仇。 可是,万一这府里要准备对王熙凤下手,那不是说,贾家,不,应该说,这荣国府里要跟王家成为死敌了吗? 那么,她们薛家应该怎么办? 薛宝钗飞快地转着脑子。 事关她们薛家、关系着她的利益,薛宝钗不得不多做打算。 薛宝钗见贾琰又开始出神,以为贾琰这是在担心远在扬州的贾赦,立刻低下头开始盘算。 这对于她们薛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王家是王家,贾家是贾家,而薛家,自然是薛家。 这些年来,薛宝钗冷眼看着,她的舅舅怕是根本就不想管她哥哥的事儿。至于她的母亲薛姨妈,又是打心眼儿里相信自己的哥哥姐姐,相信王子腾和王夫人。 也就是说,照这样下去,她的哥哥薛蟠会一直都是法律上的死人,她们薛家一直都是贾家的奴仆口中的绝户人家。 如果是原著里的薛宝钗,她也许会对那个案子不以为然,如果是原著里的贾家大环境,王夫人在荣国府、在贾家一言九鼎,也不会有仆妇顶着王夫人的权威在背后笑话薛家是绝户人家,因此薛宝钗也不会去管薛蟠在户籍和律法上到底是不是死人。因为她会认为,薛蟠是不是法律上的死人,跟她没有关系。她只会认为,薛蟠不成器、只会让她丢脸。 可是现在,被贾琰削过之后,被贾家的仆妇们在背地里一次又一次地笑话之后,这些年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薛宝钗都会在心里盘算。她也渐渐走出了母亲多年的教育在她头上笼罩着的那层迷障。 尤其是这些日子,看到贾琰对父亲、对哥哥的关心,看到贾赦贾琏的今昔对比,薛宝钗忽然有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是不是能通过这次,把哥哥的事儿给办了呢? 至少,把那桩案子给抹了,然后给哥哥说门亲事?毕竟长幼有序,如果哥哥的婚事不办,只怕她的事儿也不能办。 这一想,薛宝钗也坐不住了。 横竖她们两个人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各发各的呆,因此她很快就回家,开始盘算自己的事儿来。 薛宝钗的心思,贾琰也懒得去猜。 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跟两位奉仪女官谈。尤其是秦可卿的身世,要她如何跟两位女官开口呢? 第83章 既然想着要救下秦可卿, 贾琰想了想, 单凭自己一个在室女是不行的, 哪怕名头再好听再尊贵也一样,这件事儿还是需要让邢夫人知道的。 因此, 她请了何奉仪温奉仪过来, 还让丫头们清了场。 看见贾琰竟然慎重其事地请自己过去说话,邢夫人就知道事情不小, 她立刻打发严碧琚回房,然后带着心腹王善保家的来到贾琰这里。 进了贾琰的卧室之后,邢夫人一把拉起了向她行礼的贾琰, 道:“琰姐儿, 你怎么忽然请过过来?可是老爷……” 难道是贾赦出了意外?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 邢夫人就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贾琰连忙请邢夫人在上头的太师椅上坐了, 自己陪坐在下面的靠背椅上, 又请何奉仪温奉仪两位女官入座, 这才道: “母亲, 请放心, 不是父亲的事儿。女儿并没有得到有关父亲的消息。自古以来,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得慢一点, 因此没有消息反而是好事儿。今天女儿请母亲过来却是为了另外一桩事情。” 邢夫人听说, 着实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那就好。那你要说的, 是什么事儿?” 贾琰示意了一下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早见了屋里的丫头们都在外头, 或者是在廊下做针线,或者是在门前的花圃里面捉蚂蚱、追着那些画眉鹦鹉白头翁玩,自然知道怎么做。 她轻手轻脚却极为迅速地退到外面的亭子里面,跟白术、苍耳、薄荷等大丫头说话去了。 等屋里只剩下了邢夫人、贾琰和两位奉仪女官四个人的时候,贾琰才道:“母亲,其实这件事儿,我们家的人早就司空见惯,如果不是这次宝姐姐偶然提起,女儿也不会请了母亲来决断。” 邢夫人莫名其妙:“琰姐儿,你说的是?” 贾琰道:“母亲,女儿说的是东府的蓉儿媳妇。” 邢夫人道:“她?她有什么奇怪的。” 贾琰便道:“母亲,您不觉得奇怪吗?老太太那么骄傲的人,跟前养着宝玉这个金孙,还有兰哥儿这个亲重孙子,凭什么说着蓉儿媳妇是她的重孙媳妇里面的第一人?难道蓉儿媳妇能比将来的兰哥儿媳妇更亲近?难道蓉儿媳妇能够比将来的宝玉的儿媳妇更金贵?” 何奉仪和温奉仪两个对视一眼,她们已经明白贾琰要说什么了。 反而是邢夫人,她皱着眉头,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可是,这不是客气话吗?” 贾琰又道:“那么母亲可还记得?旧年蓉儿媳妇的亲弟弟要入我们贾家的家学,她父亲还是借了二十四两银子才置办了束修的礼物。可是您看,蓉儿媳妇屋里的那些东西?那样不金贵?” 邢夫人道:“这倒是!她那屋子,神仙妃子也住得了。” 顿了一下,邢夫人才道:“不过,这个也只能说蓉儿媳妇是个表面上好的,跟你那个嫂子一样,实际上是个冷情冷心不知道感恩的。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娘家兄弟都不愿意照应。可见她的内里是个不好的。你说,如果她娘家兄弟是个赌棍,她又是个不凑手的,不管,或者管不过来,那也是没法儿。可是她自己那般金尊玉贵,吃的用的虽然比不上宫里的贵人们,却比我们两府的太太奶奶们还要高上一筹,却连自己的娘家兄弟读书上进的事儿都不愿意帮衬,可见十个冷情冷心的人儿。”说着,邢夫人拍了拍心口,带着几分庆幸道:“这种人,你富贵的时候自然是赶着跟你好,等你不好了,落井下石的,她们必定是头一个!也亏得我平日里远着她!” 秦可卿做着宁国府的管家奶奶的活计,因为有贾珍给她撑腰,她在宁国府里的影响力比尤氏还大些。尤氏尚且能够在尤二姐出门子的时候给尤二姐置办上三二百两银子的嫁妆,可是秦钟读书的时候,秦可卿连二十四两银子都不出,也难怪邢夫人看不过眼。 见邢夫人还没有明白过来,贾琰不得不直接摊开了说:“母亲,其实这事儿,女儿也疑惑了两年了。” “什么事儿能让你疑惑?” “自然是蓉儿的婚事。” 贾琰凑近邢夫人,细细地、一点一点地说给邢夫人听:“您想,我们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从上到下,几乎是人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更是家常便饭。就是林妹妹,刚来的时候,就因为戴着孝,随从也简朴些,就被人在背后数落了近一个月,直到姑爹再度往这府里送了一份年礼,加上太太每次都会在老太太跟前为林妹妹说话,让众人知道林家逢年过节和换季的时候都是整船整船的礼物送来,这才让下面的人都闭了嘴不再说打秋风的那些混帐话。还有女儿,当年在老太太屋里,也不是时时刻刻谨小慎微到了十分?可是您看那蓉儿媳妇,她不过是那工部营缮郎秦业的养女,而且还是从养生堂抱养来的父不详的弃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说她是个楼子里面的|妓|子养的因为舍不得女儿跟她一样落了贱籍这才把孩子丢到了慈仁堂门口,也是有人信的。她那样的身份,如何能嫁到我们贾家来,还做了我们贾家宗族嫡支的孙冢妇?甚至如今,连珍大嫂子在那府里的话也不及她来得有用。凭什么?” 邢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她几乎是跳起来一般,猛地站直了身体,然后缓缓地跌坐在那里,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只听她喃喃地道:“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寿昌公主的卧榻、同昌公主的珠帐……她!她!她!” 三个她,充分表现出了邢夫人的惊恐。 邢夫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担心邢夫人被吓出问题,贾琰连忙站起来,半跪半坐在邢夫人的脚踏上,抓着邢夫人的手,连声唤母亲,好半天才叫回了邢夫人的神智。 邢夫人不是傻子,她之前只不过是从来都没有往这下面想过,可是如果一想,哪里还不知道的? 她拉着贾琰的手,小声道:“你,你,你的意思是,她跟平……” 邢夫人想说的是平安州,可到底不敢把这个名儿说出来,只吐出一个字,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贾琰。 贾琰深深地点了个头。 邢夫人当时就瘫在了那里。 至于何奉仪和温奉仪,自然是交换了一个神色,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她们肯定会报告给皇帝的。 邢夫人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只是这么一会儿,她全身都湿透了,就是额头也都爬满了冷汗。 因为老义忠亲王,贾赦从贾琏小时候开始就被贾家雪藏到现在,而这个秦可卿…… 想到这十几年来贾赦的遭遇,再想到秦可卿,想到贾母对秦可卿的态度,邢夫人只觉得人生真是一场笑话。 邢夫人小声道:“琰儿,你说,她的事儿,老太太知道吗?” 贾琰道:“如果老太太不知道,老太太凭什么对她青眼有加,还给她那么高的评价?!”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邢夫人大笑起来。 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是啊,这真的很好笑,不是吗? 她的丈夫就因为曾经是当年还是储君的老义忠亲王的伴读,结果明明是家里的正经袭了爵的爵爷,却被人当成脚底下的泥来踩! 贾家表面上做出了一副跟老义忠亲王划清界限的模样,可私底下却窝藏了秦可卿这个十有八|九是老义忠亲王的女儿…… 想到这些事儿闹腾出来,承担责任的依旧是他们这一房,邢夫人只觉得满嘴的腐臭味儿。 恶心得她想吐! 过了好一会儿,邢夫人定了定神,道: “琰儿,你继续说。我听着。” 仔细地看了看邢夫人的神色,贾琰方道:“母亲,女儿冷眼看着,这秦可卿的身份,只怕这府里,大约只有我们两个到今儿才知道。” 邢夫人冷冷地道:“这个,我已经想到了。” 贾琰道:“女儿要说的,却不是这个。女儿要说的是,那边捧着那蓉儿媳妇,怕是觉得,那边,”贾琰示意了一下平安州方向,道:“还有起来的希望。不过,万岁登基也有五年了,威望一日胜过一日,而且当今万岁一向勤政,又注重农桑,已经得了天下、得了民心……” 邢夫人点了点头,道:“没错,也该是他们用蓉儿媳妇的命做投名状换取荣华富贵了。” 邢夫人不是真的蠢货,她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加上没有生养过,因此在贾家略显尴尬而已,却不等于,她是个里头全是稻草的绣花枕头。 想到那边的一惯作派,再想到秦可卿的身份,邢夫人哪里不知道的? 怕是那位要用这位金枝玉叶换取自己的女儿的前程的时候了。 可是,那个秦可卿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在皇家有皇后皇太后窃取君权的,从来没有公主做了皇太女继承皇位的!就是当年的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都没有做到,这个秦可卿自然更加不可能。 因此,当今皇帝就是真的忌惮当年的老义忠亲王一脉,他也只会直接对平安州下手然后荣养着秦可卿以昭显自己的仁德宽厚。 弄死秦可卿,只会让人觉得当今皇帝气量小,连一个空有老义忠亲王血脉却没有相应的身份的丫头都容不下,只会给人一种皇帝要斩草除根的错觉,只会给当今皇帝的统治带来无数的麻烦。 别忘了,如今宫里还坐着太上皇!而太上皇至今还记着老义忠亲王呢! 想到这里,邢夫人也拿定了主意,她道:“琰儿,你想怎么做?说来听听。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第84章 既然要救秦可卿, 自然少不了安排。邢夫人跟贾琰、何奉仪温奉仪两位细细地参详了一通, 觉得光凭她们两个的能力还是不够的。 因为她们是女人,一个是小姑娘,一个呢,只是荣国府里的摆设:王夫人失去管家权、王熙凤被贾赦厌弃之后,贾赦依旧没有把荣国府里的管家大权交给邢夫人,而是交给了宁国府的尤氏婆媳。 这就是问题所在。 贾赦的如此行为, 直接就导致了邢夫人不但在贾氏一族里, 就连在荣国府也没有多少威势。 因此,邢夫人和贾琰需要外援。 好在她们手边现摆着外援。 第二天,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邢夫人就表示,她要带贾琰和惜春去城外上香,一来是给林如海祈福, 二来, 贾敬的生日快到了, 今年外面都在闹蝗灾, 连宫里都裁减了用度,跟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要谨慎些不能大肆宴饮,这是必须的。只不过惜春到底是贾敬的女儿,这父亲的过生日, 女儿总应该给父亲磕个头才是。 邢夫人处处拿着孝道说话, 贾母也无法。 贾母道:“这个嘛, 让珍儿媳妇或者是蓉儿媳妇带四丫头去城外的玄真观不是一样的吗?” 邢夫人垂着手, 赔笑道:“老太太,如今珍儿媳妇和蓉儿媳妇两个不但要忙着东府的事儿,还要忙着我们府里的事儿,哪里有这个空闲。就是弟妹和琏儿媳妇,也要为二弟和琏儿的事儿操劳,都是分不开身的。也只有我这个闲人,横竖在家里无事,不如早上的时候出城,当天回来也就是了。” 邢夫人都说了,当天去当天回,贾母也无法便只有点头了,却还是道:“既然如此,你带四丫头去就是了。城外怪腌臜的,冲撞了二丫头反而不好。另外,多多的带两个人,也省得在外处处不方便。” 邢夫人连忙应了。 横竖贾琰跟邢夫人已经商量好了,只是要借着贾敬给贾珍施压、保住秦可卿,因此贾琰去不去都无所谓。 余下的事儿,贾琰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只是听说,当天贾敬就从郊外的玄真观回来了。不止如此,贾敬回来的第一天,贾珍就被捆了起来。至于秦可卿,因为她病着,所以被挪到了天香楼养病,实际上却是软禁了起来。 而且贾珍得用的人,从那些管事到随身的小厮,挨板子的挨板子,被发卖的被发卖,竟然是一个都没跑,都被收拾了一番。 因为贾敬的缘故,贾琰对宁国府的事儿还不如对林如海的事儿来得清楚。 离家多年,林黛玉终于能陪着父亲过中秋节了,可是中秋节过后没多久,林如海就陷入了昏迷,虽然贾赦极力张罗,延医问药,还请了高老回家的御医,却依旧没能留住林如海。 九月初二的时候,林如海回光返照,安排好后事之后,又跟林黛玉说了一天的话,交代了林黛玉很多很多事情,第二天凌晨,含笑而逝。 而贾赦则打发人进京了一趟,因为他要帮着料理林如海的后事,还要护送林黛玉扶灵去苏州,安排林如海入土的事儿,恐怕不止中秋节,只怕这小年都未必赶得回来,因此要邢夫人把适合秋冬时节的素净一点的大衣裳给他捎带过去。 贾赦不能回来,贾敬把宁国府管得跟铁桶一样,贾母从九月开始就没劲。 无论是重阳节,还是下元节,她都闷闷的,提不起精神。 反而是贾政王夫人,因为贾政外出了一趟,王夫人只当贾政这次做得很好,升迁在望,加上又是贾政的五十大寿,因此禀明了贾母,要给贾政好好的庆贺一下。 贾母倒是无可无不可的,但是邢夫人和贾琰两个却拒绝了。毕竟,九月初三林如海才刚走呢!她们还在为林如海服丧呢。 而宁国府的贾敬则干脆派了个仆妇把王夫人臭骂了一顿,说如果王夫人喜欢贾政被人当成无情无义之人,就尽管办宴会为贾政大肆庆祝! 弄到最后,贾政的生日终究还是没有大办,而是在前面叫了一桌酒,接受他养着的那些清客的奉承罢了。 也就是这一天,宫里忽然派遣了黄门郎传旨。 当时听说黄门郎在荣禧堂上等着的时候,贾政是又惊又喜,连忙推了宴席、换了衣服过来准备接旨,却被那黄门郎一顿冷嘲热讽,脸上又青又白,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儿让他钻进去。 黄门郎的旨意有两份,一份是给贾赦的,不过,最后是匆匆赶回来的贾琏代替父亲接的:皇帝封了贾赦为庆荣侯,封了邢夫人为庆荣侯夫人。 分别赐下了侯爵礼服印信和侯夫人的凤冠霞帔。 第二道旨意却是给贾琰的:正式礼聘贾琰为六妃中淑妃,只是考虑到贾琰的年纪还小因此继续养在贾家,等及笄了再迎入宫中并举行册封典礼。 同时黄门郎也传了皇帝的口谕:责令贾家跟那些需要回娘家省亲的后妃家里一样修建省亲别墅,以供贾琰进宫前居住并且接受妃教育。 为此,皇帝还把何奉仪温奉仪两位提升为正五品尚侍,赐下六位典侍女官、一位司膳少监、一位司赞少监并六位宦官负责贾淑妃的日常起居。 贾政王夫人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尤其是王夫人,听贾琏说,户部已经下了公文,任命贾蓉为某某县县令,贾蔷为某某县县令,贾菖贾菱两个成了某地县主簿之后,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而王夫人的情绪,在看见贾元春穿着宦官的服饰站在那两位少监身后的时候被彻底点燃了! 当时的场面是一片混乱。 王夫人又哭又叫又骂,还是贾母叫人把她绑了起来,堵住了嘴才罢。 至于贾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贾敬看着这一片混乱,冷哼一声,先按照国礼见过贾琰之后,等帘子里面的贾琰以家礼回了半礼之后,这才起身,对贾母和贾政道:“想用皇家血脉的血换取你女儿的荣华富贵?万岁没有当着你的面把你女儿杖毙都是看在列祖列宗的面上!你们还有脸闹!给我管好你女人!要不然,不用上头动手,我会让你们夫妻俩一起病逝!” 就跟王夫人之前想对秦可卿做的那样。 贾琰这种女孩儿们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女宦官。 宫里的男宦官都是常见的,就是被阉割了的男人。 但是,宫里还有一种被阉割的女人,其实就是犯了错的宫女、女官,被灌下特殊的药物之后,然后吊起来,用棍棒击打腹部,等子宫脱落之后,再用钩子勾出来…… 总之,非常残忍。不说没有几个女人熬得过这种酷刑,死亡率极高,而且,被施展了这样的酷刑的女人,是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的。 皇帝会让人对贾元春施展这样的酷刑,显然是对贾元春恨到了极处。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做,下面的姑娘小爷们不知道,但是,贾母贾敬贾政邢夫人王夫人,乃至是贾珍尤氏秦可卿,还有贾琰,这些人都清清楚楚。 贾政王夫人敢盘算着用秦可卿的命换取贾元春的富贵,皇帝就会彻底断了贾元春的荣华富贵。 反正他就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要加恩贾家,也有一个贾琰,没有必要非要贾元春不可。 第85章 如果说被贾敬吼之前贾政的内心还有一点都女儿的怜惜之情的话, 那么现在,听清楚贾敬的话之后, 贾政当时腿就软了。 贾政几乎是傻傻地望着贾敬,道:“敬大哥, 你, 你, 你说什么?” 贾敬看了看四周, 尤其是看了看那帘子后面的一排身影, 终于决定揭开这个秘密:“你不是很清楚吗?蓉儿媳妇就是当年老义忠亲王的血脉。要不然,你媳妇你女儿怎么会算计到她头上?一个盘算着弄死蓉儿媳妇, 一个等着拿着蓉儿媳妇去向万岁邀功。也不想想,万岁凭什么放着平安州不管非要折腾蓉儿媳妇?自己想着荣华富贵却拿万岁当名头往万岁的头上泼脏水, 你以为,万岁容得下?” 当今皇帝在当年还没有登基的时候, 就以脾气不好出名。 就是因为他不好名,一心为国,哪怕他的性格有很大的问题,太上皇还是选定了他作为继任者, 还举行了禅让大典。 贾敬虽然进了玄真观做了半个道士, 可是某些东西, 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丢! 在某些事情上, 他可比贾政这个废物点心可强多了! 见贾政还没有反应过来, 贾敬凑近贾政的耳朵边上, 道:“怎么, 还不明白吗?那我跟你这样说,如果你身边有个通房丫头私底下毒死了你家的三丫头,然后要你抬她做姨娘,你是遂了她的心意呢?还是掐死她给三丫头报仇?” 贾政小声道:“可是,可是蓉儿媳妇并不是万岁……” 贾敬道:“就是因为蓉儿媳妇跟老义忠亲王有关系,万岁才只把你的大女儿弄成了宦官!怎么?你是觉得万岁太宽厚了,还是觉得万岁应该遂了你家大丫头的愿抬她做妃子?” 贾政终于明白了这个从兄兼族长的意思。 在听明白的那一刻,贾政的背上爬满了冷汗。 他终于明白了,如果不是贾琰,只怕这会儿他们贾家已经被抄家灭族了! 贾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帘子面前,道:“娘,娘娘,娘娘,这,这王氏素来是个胆大的,臣,臣恳请娘娘,把王氏……” 帘子后面传来贾琰平淡中带着三分冷冰的声音:“既然万岁都没有追究,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那是二叔您的妻子、您的女儿,应该怎么做,您自己决定。反正,人,我是交给您了。” 贾政连连磕头:“谢娘娘,谢娘娘。” 贾政还能说什么呢? 他自然是亲自把王夫人和贾元春关押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贾政虽然在工部坐着冷板凳,几乎每天都在家里跟清客们饮酒作乐,却不等于说他对当今皇帝一无所知。 相反,当今皇帝在登基之前,就在太上皇诸子之中名声最为不好,拥戴之人也是最少的。也就是因为他一心为国、不计较个人名利的性子,才让太上皇选了他为继承人,还举行了禅让大典。 而太上皇也好,当今皇帝也罢,都是出了名儿的“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的性子。 在贾政看来,跟现在这样,皇帝只收拾了他的女儿却封了贾琰这个亲侄女儿,已经是皇帝法外开恩,不,应该说,是皇帝格外宠爱贾琰,不想让贾琰脸上难看,这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作为王夫人的丈夫、贾元春的父亲,贾政都这么表示了,贾母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叫人征得了贾琰的同意之后,就把王夫人和贾元春给押了下去。甚至可以说,贾母没有让王夫人、贾元春“病逝”已经是看在贾政贾宝玉的面子上了。 虽然隔着帘子,看不清楚贾母、贾政等人的表情,但是从这两个人的表现上,贾琰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世界对女人有多残酷。 只不过,她不是圣母。 更别说,从一开始,王夫人和贾元春就是她的安稳生活上的两块绊脚石,如果她不改变命运,她就有可能重复原著里贾迎春的命运,年纪轻轻就送了命。 至于现在,她也不过是用力过猛,使得皇帝不得不把她收入后宫罢了。 毕竟,按照常理,皇帝就是有心,也应该是等她十五岁了,再遣相关的官员走一定的程序,之后再下礼聘的诏令,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她才十三岁就下了礼聘诏令,还让她的娘家修建行宫。 想到这里,贾琰再度抬高了声音,对帘子外面的贾母、贾敬、贾政道:“老太太,敬大伯父,我是贾家的女儿,我们贾家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也毫不意外,如果没有人约束的话,我们贾氏一族的人会以皇亲国戚自居并且把国丈国舅挂在嘴边。我再说一遍,只有皇后娘娘的父亲才能够被尊为国丈,也只有皇后娘娘的兄弟才能够被尊为国舅。我虽然蒙万岁恩宠,礼聘为妃,可也仅仅是六妃之一罢了。敬大伯父,您是贾氏一族的族长,约束族人之事就拜托您了。” 贾敬也对贾氏一族的人的德行十分清楚,见贾琰吩咐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这个,不觉在心中暗叹贾赦把这个女儿教导得很好,如此清楚,比那个贾元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贾敬立刻下拜,领了贾琰的教旨。 贾琰又道,她到底是贾家的女儿,虽然已经是皇家的人,但是,让祖母和母亲给她行礼,她不习惯,因此以后只需要每月的初三和十八两天,来给她磕个头就完了。 另外,那省亲别墅的图纸,在动工之前,必须先给她过目,才能够开工。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贾母跟贾敬都应了,这才退了出去。 贾敬年纪大了,贾赦不在经历,贾琏有公务,贾政又是个不通庶务的,因此,最后这省亲别墅的事儿竟然只能交给了贾珍来处理。 贾珍呢,听说贾琰才十三岁就已经被礼聘为淑妃,而且还是六妃之一,就等着两年后及笄进宫,更是奉承到了十分。 他走访了有名的园林设计名家山子野,带着山子野亲自丈量了他们宁荣二府的后花园。跟原著里面一样,宁国府的会芳园的一大半都划入了未来的那座省亲别墅的范围之内范围之内。 当然,按照这份图纸,贾赦现在住的这个东大院肯定是要拆掉的。 看到这张图纸的时候,贾敬都有一种想把这个蠢儿子给揍一顿的冲动。 不过,他常年住在城外的玄真观,虽然因为贾琰封妃一事回来了,可是这些日子听到的全都是对贾琰的溢美之辞。 贾敬知道的也只有贾琰是个头脑清楚的,但是这个世界上也不缺头脑清楚却喜好奢靡的女人。 为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贾琰,他决定带着儿子和这份图纸请贾琰过目。 贾琰的反应,将决定他未来出多少力,或者是直接回玄真观,再也不回来。 第86章 贾敬是贾氏一族的族长, 为的又是省亲别墅一事,贾琰当然不会拒绝他的求见,不过, 她既然要见贾敬,自然也少不了贾母和邢夫人的陪同。 荣禧堂的正堂上早就挂上了珠帘, 贾琰就坐在这道珠帘后面,贾母邢夫人尤氏陪在两旁, 而贾敬带着贾珍跪在门外。 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山子野设计的大观园图纸的时候,贾琰就皱起了眉头: “有我们宁荣二府如今的图纸吗?” 贾琰的数术极好, 这份图纸上又已经标明了远近, 她只要略略心算一下, 就知道这园子总面积高达五十六万平方米,且不说这造价,光这面积, 就足够让人弹劾她奢靡荒唐了。 尤氏连忙道:“回娘娘, 有的。” 打那天接到礼聘的诏令的那一天起,贾琰在贾家人的嘴里就是娘娘, 或者是淑妃娘娘,二姑娘、二小姐,这些称呼已经没有人叫了。 立刻有人把宁荣二府的图纸拉开, 呈现在贾琰的面前。 贾琰对比了两张图纸, 道:“拿笔和尺子来。” 尤氏立刻招呼仆妇抬了一张大书案, 然后呈上靛青、朱砂二色颜料来。 贾琰比着宁荣二府现在的模样的图纸, 在那张设计图上用靛青画上了从荣禧堂东面的院子到梨香院的那条夹道。 原著里, 周瑞家的送宫花走的就是这条夹道。而这条夹道的东侧就是贾赦的东大院,贾琰现在住的院子就是东大院里面的一个院落。东大院过去,过了私巷就是宁国府的会芳园,东大院西侧,隔着这条夹道就是荣国府如今的后花园。 画上这条夹道之后,贾琰就把那张图纸上,包括未来的怡红院、达摩院、栊翠庵等院落景致,只要是在夹道东侧的,统统用朱笔划去,然后又用蓝笔在潇湘馆、稻香村、凸碧山庄上画了三个圈,并且把跟凸碧山庄相应的凹晶馆圈出来,用|箭|头示意挪到西侧,这个|箭|头还是虚线。 其中凸碧山庄和凹晶馆这两个地方,因为名字好,贾琰直接就写了上去。 她这一划,直接就把这省亲别墅的面积减了一多半。 贾琰道:“其一,这东大院我已经住了六七年了,正想留下来做个念想,因此不必拆了。在这园子修好之前我就住在东大院。等园子修好了我再搬。” “是。” 门外贾敬贾珍父子恭恭敬敬地应了。 贾珍只当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可贾敬的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 贾敬清楚得很,按照那份原图,不说这园子的面积,就说那造价,就能把贾氏一族的家底给抽干。贾琰这一划,划去的不是一半的行宫面积,划去的是超过一半的造价! “其二,我喜欢摆弄这稼穑之事,宫里是知道的,所以拙园不能少。另外,我也甚是喜欢这图纸上竹林子,正盘算着在这竹林里面盖一座两层小楼作藏书之用。名字呢,就叫听涛阁罢。这凸碧山庄就留给四妹妹,日后四妹妹陪着我在院子里住着,可以俯瞰整座院子的景致,我记得四妹妹是爱画画的,住得高些也便宜。下面的凹晶馆给林妹妹。她是要守孝服丧的,跟着我住,也省得被人冲撞了去。” 贾母一听,立刻皱眉:“娘娘,林丫头还要守孝,怕是会冲撞了娘娘去。” 贾琰却道:“林妹妹的父亲也是我的姑爹,我把林妹妹护到了十分,姑爹姑妈在九泉之下还能够怪罪我不成?就这样定了,对了凹晶馆可以建成两层或者是三层的小楼,下面住丫头仆妇,上面是林妹妹的卧室和书房,阁楼可以用来储物……总之,具体多大,让这个山子野费些心。另外,园子里留个三五处地方偶尔亲戚家的姐妹们来陪我的时候也可以住。” 贾敬连忙应了。 贾琰继续道:“这园子不用紫檀、黄花梨、鸡翅木等名贵木料,用香樟木就可以,防虫防白蚁,维护也省心。我记得林妹妹家就有一片上百亩香樟林,到时候就问问林妹妹,那些十年二十年左右的香樟木有多少,如果不够再去采买。不过,既然林家出了这木料,别的,像姑爹留给林妹妹的古董玩器孤本字画,都不许动。姑爹为国尽心尽力,扬州巡盐御史是什么位置,盐政又是怎样的乱象,我清清楚楚。姑爹为朝廷坐镇盐政五六年,如今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我们家养着林妹妹,与其说因为我们是林妹妹的外家还不如说是替朝廷照顾忠臣遗孤。所以,若是让我知道了你们挪用了林家的东西,我必定是要恼的。明白了吗?” 按照原著的话,除去留给林氏一族的财物,林黛玉最后带到贾家的财物应该是三二百万两银子。 贾琰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两百多万还是三百多万。不过,这些香樟木撑死了也就五六万两银子,这里面还有很大的水分,并且包括了运费。 以贾琰的为人,她最多也只肯问林黛玉要这些香樟木,也只有她先定了这些香樟木,她才有理由不许别人动林黛玉别的财产。 贾母、邢夫人和尤氏,以及外面的贾珍都是浑身一震。 他们现在终于知道,贾琰知道他们在动林黛玉的财产的主意,而且贾琰是不赞成这样的行为的。 至于贾敬,他的嘴角已经勾了起来。 贾敬抬起了头,道:“娘娘,那,园子里陈设?” “不必追求名贵也不必追求古董,以舒适适用为佳。对了,既然西大院也在拆除的范围之内,那么,就让三妹妹跟四妹妹挤一挤吧免得被人冲撞了去。” 不管如何,探春也是贾琰的堂妹,如果探春被人欺负了,失了名节,也是会影响到贾琰的。 再者,贾琰也知道,探春是个上进的,为了防止探春因为王夫人之故被人利用,还不如她这里早早把探春笼络过来。 只要探春来了她这里,将来探春大了、需要议亲的时候,也可以说,探春是跟贾琰一起长大的,在邢夫人这位侯夫人和宫廷女官教养下大的。 这样,对探春的前程不会有影响,反而有助益。探春这个人又精明,用得好了,对贾琰也不是坏事。 贾琰把改过的图纸传下来,让贾母、邢夫人、尤氏等人都看了,这才传到贾敬的手里。 等贾敬贾珍父子也看过这份图纸,贾琰才道:“敬大伯父,您看看,按照我的盘算,这园子能够省下多少银钱?” 贾敬的声音里面带着三分笑意,道: “回娘娘的话,差不多能够省下一百万两银子。” 贾琰嗤笑一声,道:“我们两府如今的家底也才多少啊?!你们原来打算在这园子上花费多少?以后大家都不吃饭了不成?罢了,省下来的银钱,为族里添一万亩的祭田,以后族学就从这上头走。对了,敬大伯父,如今我们贾家也就您是从进士科出来的。我也不跟你废话。这族学的事儿,本来就是您的职责所在。所以,请您好好收拾一下族学,该请的先生还是要请的,该责罚的小子还是要责罚的。若是族学还是这个样子,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废物,我凭什么向万岁举荐他们?君子六艺,统统给我抓起来!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酸儒给我滚远一点!万岁招募官员是要替朝廷办事儿的,不是花钱养着他们游山玩水饮食作画地享乐的!” “另外,这荣禧堂是国公的规制,既然我父亲是侯爵,就先改了去!先改了荣禧堂,再建这行宫!” 第87章 因为有了贾琰的话,探春当天就带着两个心腹丫头侍书和翠墨带着几个箱笼搬进了惜春的院子。因为她是庶出, 又是后来才搬进来的, 因此惜春依旧住在正房里面, 她只能住在东厢房里。 不过,饶是如此, 探春也十分感激。 她可是非常清楚的, 如果贾琰不开口, 她只能继续呆在贾政那边,作为王夫人的便宜女儿、贾政的庶女,她的前程和名声也会随着王夫人和贾元春一起完蛋。 所以在搬来跟惜春一起住的时候,探春就明白, 她未来的路也有且只有一条:巴结好堂姐,孝顺邢夫人, 将来才好让邢夫人帮她找一门亲事。 探春搬到了东大院,最害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姨妈薛宝钗母女。 虽然薛姨妈薛宝钗不知道王夫人为什么被关了起来,可是这不等于说她们俩就看不出来王夫人这是犯了事儿。 等薛宝钗打听到贾元春的事儿, 更是浑身发抖。 是的,贾元春既然被幽闭了,贾敬那边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把秦可卿的身份藏着掖着了, 薛宝钗自然知道了王夫人和贾元春犯下的事儿。 薛姨妈急得团团转, 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怎么办。 看着这样的母亲, 薛宝钗心里忽然有一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悲哀。 如果当初贾琰第一次敲打她们的时候, 她母亲就听进去的话, 那么,她哥哥的案子早就了了,户籍也早就拿到手了。 可是现在呢?既然她的姨妈王夫人和亲表姐贾元春犯下的是这么大的事儿、既然贾元春被幽闭了的话,那么,她的舅舅王子腾被上头见弃已经是必然。也就是说,她的舅舅王子腾已经失了上头的心,如果说以前是她的舅舅王子腾不耐烦帮她们料理薛蟠的事儿的话,如今这会儿她的舅舅肯定是没有以前那么大能量了,那帮她们料理这桩案子的可能性恐怕就越发小了。 想到他们薛家竟然成了绝户人家,想到王子腾王夫人失势以后,薛家其余各房说不定就会来夺家产,薛宝钗就一阵头疼,以及恐惧。 她必须抓住贾琰这个贵人,用尽一切代价! 终于, 薛宝钗忍不住了,拦住了跟无头苍蝇一般的薛姨妈,道:“妈,依我看,如今也只有娘娘能够帮我们了。只是这府里,因着姨妈,只怕侯爷那边会对我们有嫌隙。” 薛姨妈连连点头,道:“可不是这话。宝丫头,我如今担心的是,我们怕是连这府里都住不得了。可如果搬出去,那我们岂不是……” 跟她们这样失了靠山的商户人家,从来都是别人嘴边的肥肉! 薛宝钗狠了狠心,道:“妈,我想过,既然这府里要修行宫,自然是要花钱的。我们家别的没有,银子却有一些。拼上二十万两银子,也要在娘娘面前卖个好儿。” 薛姨妈吓了一跳:“可是宝丫头,打你父亲走了以后,我们家各处的铺子就日渐消耗,竟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果再抽个十万八万的,恐怕就要伤筋动骨了!更何况是二十万!” 看见母亲如此冥顽不灵,薛宝钗有种头疼的感觉。 薛宝钗道:“妈,如今娘娘身边缺人奉承孝敬吗?别的不说,那严家挥着银票等着奉承孝敬呢!如果没有银钱,娘娘为何要帮我们?!如果不拿出钱来,我们凭什么在这里住着?” 王夫人已经被关起来了,王熙凤也早就被贾赦邢夫人贾琰厌弃,如今贾琰这么体面也难说王熙凤什么时候会被休弃。如果没有更加实质的关系,人家凭什么让他们继续在这里住着? 这里如今是庆荣侯府,是贾赦邢夫人的家,却不是王夫人的家! 而且,只要他们继续在这府里住着,外头才会以为他们攀上了贾琰,才不会欺负她们! 薛宝钗想得到的事情,薛姨妈自然想得到。只不过,她养尊处优多年,危机感不如女儿强烈罢了,因此回转得要慢许多。 很快,薛姨妈收拾了十五万两银子出来,亲自送到了邢夫人这边。 这种事情,邢夫人自然是不敢自专的,哪怕她爱财,她也知道这银子打手,因此盯着那盒子看了好久,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推了回来,说贾赦没有回来,她不敢做这个主。 这可把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给急坏了。 她们几乎是求遍了漫天神佛,求着贾赦能够早日归来。 那殷切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薛宝钗也是贾赦的女儿呢。 在她们母女的殷殷期盼中,贾赦带着林黛玉紧赶慢赶,终于在小年之前赶到了京里。 因为贾赦如今是庆荣侯了,这府里也改了规制和匾额,因此,这一次贾赦回家,庆荣侯府是开了大门的。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大门怎么可能随便开?贾赦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对,然后王善保上来一回话,贾赦也傻眼了。 如果说他对女儿封妃一事早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早的话,那么对于这行宫,还有族学祭田的事儿,贾赦就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了。 如果说年轻的时候的贾赦曾经担心过他们贾氏一族的祭田太少的话,那么,被雪藏的那些年里头,他已经习惯了不再挂心这些事儿。那个时候,他自己都有些自身难保不清楚自己还能够活多久呢。 反而是后头的小轿子上坐着的林黛玉,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在心里暗暗点头。 她素来是知道的,她这个表姐是个心中有沟壑的,只不过碍着是个女儿家,只能在背地里划算,如今有了机会也有了身份开这个口,自然是第一时间提出来。 等听说了香樟木的时候,林黛玉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感激了。 她很清楚,没了父亲之后,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所以,她早就下定了决心,那几百万的银钱,若是能够留下来也就罢了,若是留不下,有林如海另外给她的五万两银票,有母亲的旧首饰做“念想”,将来的妆奁也不会太过减薄。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表姐竟然在自己富贵了之后第一时间表明她铁了心要护着她,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林黛玉知道,只要有这个表姐在,就是她的财产被折损些,但是,无论是婚嫁还是别的,她都是不用愁的。 一时之间,林黛玉的心中感慨万千。也许她曾经被自己的亲外祖母伤害,但是这种伤害在被大舅舅和表姐护了这五六年,已经不要紧了。 有大舅舅有了表姐这样的亲人,她此生已经足够幸运。 因为贾琰如今成了皇妃,因此贾赦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情自然不是去给贾母请安,而是先去给贾琰行国礼,然后才能去见贾母。 在东大院,隔着帘子,贾赦带着林黛玉给贾琰磕头行礼。 礼毕,才轮到贾琰给贾赦道万福、见过父亲。 贾琰跟贾赦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可算是回来了。父亲不再的这些日子,女儿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能扯着虎皮做大旗,色厉内荏地对着长辈们高声儿。如今父亲回来了,女儿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 贾赦连声道不敢娘娘言重了。 贾琰道:“不管怎么样,父亲回来了,这长辈面前,尤其是东府的敬大伯父那边,只能靠着父亲帮我描补了。父亲这一路上可安好?姑爹的事儿可都齐全了?这应缴纳的税可都上了?” 边上的邢夫人莫名其妙:“娘娘说的赋税是……” 贾琰道:“按照律令,姑爹只有林妹妹一个在室女,所以姑爹的私产三成要上缴国库,林妹妹只能拿七成。我想着,林家四代列侯,百年大家,这私产必然是不少的。姑爹为朝廷镇守盐政多年,忠心可嘉,若是能够把这笔税也给交了,才算是全须全尾。女儿想着,看在姑爹的一番忠心上,朝廷也不会吝啬于那么一点体面。有了这份体面,日后林妹妹也容易些。” 贾赦道:“娘娘放心,因为赶时间,臣只来得及把林家的地产给了林氏一族,倒是没顾得上这个。既然娘娘亲□□代了,回头,不明天,赶在小年衙门封笔之前,臣把这事儿办了。” 横竖东西都是打包好的,账本也是现成的。 而且贾赦也知道,皇帝要的是现银,今年好几个省份的赋税都完了,朝廷又要赈济灾民,偏偏国库早就被借空了。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奉上大比的银子,皇帝绝对不会吝啬于给林黛玉一个身份。 贾赦很清楚,对于林黛玉这样的孤女来说,一个封号,一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那根本就是保命符! 而对于现在的林黛玉来说,她不需要的是现银,将来出嫁的时候,有那些古董玩器孤本字画就够了,现银,还有金银珠宝之类的,太多了只会让人觉得她沾了太多的铜臭味儿。 贾琰听说,也松了一口气,道:“父亲,有件事儿,女儿要禀告父亲。” “不敢,娘娘请说。” “女儿手里有一样东西,若是能成,差不多等于每年一个茶税的进项。因为涉及金额巨大,女儿才迟迟不敢拿出来。如今,万岁既然为钱粮之事发愁,那女儿就把这个献给万岁了。” 贾赦听说,吓了一跳: “一年一个茶税?” 贾赦可是知道的,朝廷的茶税,那是一年三四百万的收入。 他看到林如海留给林黛玉的钱财还在感慨林黛玉是抱着金砖在街头招摇过市的稚子,却没有想到,他的女儿手里竟然留着这么大一注钱财! 每年一个茶税! 贾赦很肯定,这个东西,他女儿肯定是留着,要到进宫之后才会献上去的。而现在,他女儿不过是跟他大声招呼而已。 贾赦也知道轻重,这种东西,他是看都不敢看的。 回京之后,贾赦上了请安折子,把林家的这笔应该缴纳的税款报了上去,之所以要走明折,那是因为小年快到了,如果没有皇帝的御笔,京兆府那边封了印,这笔税款起码要拖到来年灯节以后才能上缴了。 因为皇帝缺钱,急需用钱,贾赦才会如此。 而另一边,贾琰也通过两位尚侍女官的暗线,给皇帝送了消息。 第88章 皇帝缺钱, 贾赦知道, 贾琰也知道,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 在年前临近封笔这么忙的时候,皇帝竟然微服私访白龙鱼服再度驾临他们贾家! 在已经改为侯爵规制的荣禧堂里面, 左边是贾母为首,右边是贾赦为首, 贾家一家子男女老幼给皇帝行礼。 皇帝跟贾母废话了几句, 就以贾母年迈为由,客客气气地打发贾母回荣庆堂休息去了。 然后贾政也被遣了出去,当荣禧堂里面只剩下贾赦邢夫人和贾琰的时候, 贾琰不等皇帝开口,就主动把玻璃和玻璃镜子的秘方给献了上去。 皇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玻璃那么名贵的东西,竟然是用沙子烧制的? 虽然后面有关于用锡纸和水银制作镜子的方子, 也有吹制玻璃的法子, 还有用金刚砂对玻璃加工的内容,皇帝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玻璃是用流星砂等名贵的矿物制作的,因此价格才会居高不下。可是,用河沙?现成的碎水晶?真的假的? 有那么一瞬间, 皇帝都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贾琰看着皇帝不说话, 眼珠子转了转, 便知道皇帝的想法, 便道:“万岁一定想不到吧?我也没有想到呢。不过, 万岁放心, 这方子绝对可靠。万岁也许还不知道吧,在海外,我们的瓷器,哪怕是那种十几文钱的粗瓷,一样能够卖成金子的价格。还有,像茜香国等海外诸国,他们说是我们的属国,每次来进贡都会哭穷,可实际上呢?在他们国家,上百斤的翡翠玉石是用牛车拉的,跟红薯这样的宝贝也是禁止出口,一旦被发现就是格杀勿论的。……” 皇帝听说,心中一动,道:“你说的是真的?” 贾琰道:“可不是真的?万岁难道忘记了,我哥哥有个妾,娘家原来是南面的海商吗?这些,海商们都清楚着呢!只是朝堂上的大人们不清楚罢了。万岁,这方子里头,需要注意到是炭,要那种顶好的无烟碳,好比说银霜炭之类的。不过,比起如今玻璃的价钱,这些银霜炭不过是小意思了。万岁如果不信,可以让人先让造办处用碎的水晶砂试试不就成了?方子上也写了,这火不够旺得的是琉璃,火候够了得的就是玻璃。” 宣徽府负责着内廷的供给,集中了全国最能干的、制作日常用品的能工巧匠,如果说这天底下哪里最有可能制作出玻璃,也只有宣徽府的造办处了。 皇帝道:“也好,朕回头就叫人试试。” 贾琰笑道:“若是成功了,万岁打算拿什么赏我呢?” 皇帝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给你晋位?” 贾琰轻笑一声,道:“才不要呢。我父亲刚晋了爵,我还没有进宫就已经定了淑妃了。如果再升,这不是把我们全家放在火上烤么。” 听见贾琰跟皇帝没大没小的,贾赦急出了一阵冷汗。 可是偏偏皇帝就在面前,他还不好开口劝,只能在下面暗暗着急,却是连眼色都不敢給女儿使一个。 皇帝皱着眉头,道:“那你要什么?” 贾琰指了指皇帝手上的方子,道:“您缺银子,我也缺银子啊。这样,这玻璃镜子的红利,我不与您争,但是,这玻璃的红利,我要两成。” 贾赦当时就软了手脚。 至于皇帝,他瞪着贾琰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贾琰道:“自然是为了马上就要动工的行宫啊。谁让您开口了,让我娘家也修行宫的。我们贾家有没有钱,您还不知道?如果没有别的进项,我们不是动林妹妹的嫁妆银子就是只能去国库借了。而且一旦借了,没有个大进项,肯定是还不上的。用了林妹妹的银子又还不上,我于心不忍也对不起去了的姑爹姑妈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可要是问国库借了银子……您找银子,不就是为了赈济灾民外加备着来年的灾荒吗?若是国库再度被借空了,您拿什么去做这些事儿?” 皇帝道:“你可以不借……” 贾琰道:“跟国库借银子不用付利息,去外头借那就是高利贷,利滚利,把我们全家卖了都还不起。而且,我未进宫就已经预定了高位,多少人盯着我们家呢。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丢了我的面子是小事儿,坏了您的事儿就是大事了。您说,是不是?” 见皇帝不说话,贾琰加了把劲儿:“说起来,我也是听着您的事儿长大的。别的不说,就说着后妃省亲的事儿,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您是看着外头往京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偏生朝廷已经拿不出银子来了,又怕这些流民没个着落、会闹事儿,因此才会想到让妃嫔们的娘家修省亲别墅,为的就是让这些流民能够尽快找到生计。您一片爱民之心,我会不知道?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处,您会赌上自己的名声和民心?就是我这等未及笄的女孩儿都知道,这样的事儿,一个不小心,被人拿捏住了,栽您一个奢靡荒唐不顾百姓死活的名头,您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您既然都连这个都顾不上了,可见您的难处。我别的本事没有,也就帮着您从旁描补描补多给您找些钱粮出来。不过,要想马儿跑,不给马儿吃饱可不行。您说,我说的可对?” 皇帝皱了皱眉头,盯着贾琰使劲儿地看。 贾琰的话让他对这个秘方有了更多的信心,只是,他实在是太需要钱了,本钱人手都是宣徽府出,结果贾琰一张口就要走两成的利润,哪怕只是玻璃的利润,在他看来也太多了。 皇帝道:“不行,最多一成!” 贾琰道:“一成五!” “不行!只有一成!” 贾琰道:“好吧好吧,再给您一个水泥的方子,白送。但是,玻璃的利润我还是要一成五!” 皇帝皱眉:“这个水泥是……” 贾琰又从衣袖里面拿出一道折子:“您自个儿看。” 土法水泥,虽然用的不过是铁矿渣、木炭,还有粘土石灰石之类的普通东西,也可以用来仿制太湖石,但是,它真正的用处还是在战略,在边关要塞的修筑上! 虽然这份折子上不过是粗粗地罗列了一些用处,但是皇帝已经知道了这个方子的意义军事意义。 也许这土法水泥的硬度比不上糯米为主要原料的三合土,但是它胜在便宜,可以大规模供给,而需要注意的,就是跟这个折子里提到的那样,砂肺。 当然,这个用得好的话,也可以成为国家对水泥保密的重要手段。 看完了这两个方子,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吧,他认栽。 天知道这个小丫头手里还有多少好东西!为了长远考虑,还是先依了这个丫头。 皇帝把这两份折子小心地收进袖子里面,这才道:“你是第一个敢跟朕讨价还价的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 名义上还是他的小妾! 皇帝超级郁闷,郁闷之后,他也有些新鲜。 诚然,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喜欢林黛玉那一款的,因为有情趣。可是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忙,他开始喜欢跟贾琰这样,鲜艳明快、直来直往的女人了。 毕竟,他是皇帝,就是登基以前,他也是领着公务的皇子,哪里有那个时间跟女人们玩猜猜猜的情趣? 他现在对妃子们的要求很简单,要么帮得到他,要么能够让他放松,两样都做不到,一边儿去。 他忙着呢。 至于薛宝钗,他之前不知道薛宝钗何许人也,就是知道了,他也是不敢领教的。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娘家,只会欲壑难填,就跟贾元春一样,所以,贾元春的心性越顽强,皇帝就越发忌惮她。 贾琰笑道:“有什么法儿?谁让我以后是要跟您过一辈子的。藏着掖着、戴着面具相处又有什么趣儿?横竖您已经下了旨意了,现在想要退货也晚了。” 其实早在当年贾琰刚刚得了一等县君进宫给自己磕头并且跟自己说过话之后,皇帝已经隐隐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脾气和性格,如今再看,真有一种世事真奇妙的感慨。 皇帝故意冷了脸,道:“你难道不知道宫妃的第一要求是贤惠吗?” 贾琰满不在乎地道:“少来!在您的后宫里需要贤惠的,是皇后娘娘,能干的也只能是皇后娘娘,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外加保持本心就够了。” 好吧,这个理由也非常充分。 硬道理。 皇帝道:“嘿~!我,朕说你还耍起了性子了呢!” 贾琰伸长脖子,探过身子,对皇帝道: “我不止有小性子,我还善妒、爱吃醋!先说好,在我的屋子里面,您不许宠幸别的女人,那是我的屋子,我的床铺,我晚上要睡的!您在偏殿配殿里面宠幸那些妃嫔,我管不着,但是,在我的屋子里面就不行!还有,我不会把身边的宫女塞给您!让您将就那些宫女,没脸的只会是我。而且,我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姐妹表姐妹介绍给您。这个世界上什么我都能让,但是,唯有丈夫和孩子,我不可能让!” 第89章 贾赦当时就跟邢夫人两个软倒在地, 就差直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宦官女官都傻眼了, 就是皇帝也目瞪口呆。 没有办法, 当今皇帝的后宫人数少,稀稀拉拉就那么几个, 还不足太上皇当年的一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同时, 当今皇帝喜欢安分、柔情似水的女人,所以他的后妃无论内心如何、背地里又是如何争权夺势的,可在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么就像是薛宝钗给人的第一印象:随分从时、端庄大度又贤惠能体谅人的;要么就是跟林黛玉那样, 娇俏温柔又诗情画意的。 好比说皇帝眼下最宠爱的三贵之首竺贵人,从潜邸宠到如今, 宠了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里头, 当今皇帝的七|八个妻妾里面就她一人在生孩子, 虽然每个孩子都病歪歪的,虽然养大的也只有一个小皇子而且还不够序齿的年纪,可是这个竺贵人的专宠是有目共睹的。 这位竺贵人,就是跟林黛玉一款的。 宫里宫外、朝野上下,大家都知道, 皇帝喜欢这一款。 宫里的妃嫔们也多是在学这位竺贵人, 现在, 冷不丁的, 来了一个鲜艳明快、直来直往的,还会当着皇帝的面耍小性子的,自然是别具一格的。 其中贾赦的惊骇又与邢夫人不同,邢夫人只是在为贾琰的胆大而吃惊。而贾赦却知道,太上皇身边的宜太妃就以直爽而闻名,她自己得宠不说,她的两个儿子还是当今皇帝的政敌。 贾赦最怕的就是贾琰让皇帝想起了宜太妃,因此迁怒贾琰,让贾琰还没进宫就失了宠。 不得不说,贾赦的担心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帝还真的想起了太上皇、想起了宜太妃。不过,皇帝并没有生气。 如果早个十年,他说不定会着恼,可是十年后的今天,他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坐了好几年的今天,他已经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生气了。 他会在竺贵人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却不会有这么多时间精力去关心另外一个女人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跟贾琰这样,直来直往,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反而更轻松。 此其一。 其二,他也是妻妾成群的人,自然知道女人的口是心非。心里不高兴的很,脸上还要装大度,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因为见得多了,所以这种会坦然地告诉他她会嫉妒并且提出要求的人,他只会珍惜不会生气,更别说责怪! 其三,虽然说他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皇帝了,但是,他那些后妃,要么是他爹,也就是太上皇给他选的,要么就是皇后给他安排的。真正他自己挑的,就眼前这么一个,而且年纪还小,他能计较吗? 如果才十三岁的贾琰跟后宫里面的那些二十开外甚至是三四十岁的宫妃们一样作派,皇帝倒是要怀疑她城府太深了。 而现在,皇帝的眼里,如今的贾琰,刚刚好。 如果皇帝见过原谅体,如果贾琰能够读心,她肯定能够看到此刻,无数的原谅体排着队从皇帝的意识里面走过: ——怎么办?自己选的第一个女人,没办法,当然是原谅她啦! ——怎么办?这丫头朕记得才刚过十三岁生辰吧?没办法,才这么一点点大,当然是原谅她啦! ——怎么办?这么真的性子,当然是原谅她啦! …… 在贾赦的惊恐中,皇帝放缓了神色,甚至带着几分无奈,道:“你也就仗着朕的好|性|儿了!” 贾赦当时的表情,就好像是见到了鬼! 丫的! 这还是我们的鬼见愁吗? 这还是我们的活阎王吗? 当今万岁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从来就是少数几个人的专属啊!跟他们这种本来就不是跟着这位从潜邸开始混的勋爵贵胄之家,别说什么秋风扫落叶了,没让你直接领略泼水成冰让你只是领略一下三九严冬,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更让贾赦活见鬼的是,他的女儿,竟然顺杆子爬了: “那可不!要不是万岁爱民如子、圣德贤明、唯才是用,我哪里有今天!横竖红薯这个祥瑞也足够我在功劳簿上面躺一辈子了。” 好吧,不得不说,贾琰这爱民如子圣德贤明唯才是用十二字用得极好,皇帝龙颜大悦,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呀,这张嘴,可是抹了蜜不成?尽说好话!” 贾琰道:“是好话,也是实话。若是万岁是别的性子,我也没有必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横竖有了红薯这个功劳,短了谁的也不可能短了我的。万岁,您说,我说得可对?” 因为您是个好皇帝,所以我才会尽心,因为您是个知人善用的好皇帝,所以跟我一样的人才会有伸展才能的空间。 贾琰的潜台词,皇帝听出来了,更加高兴。 皇帝道:“朕记得,你父亲早两年就跟那个严家在弄葡萄酒?还获利不少?” 贾赦还没有开口,贾琰就已经抢着道: “可不是这个!听说,这个法子叫做什么饥饿营销,就是吊着买家的胃口,把价钱抬上来的法子。运营得好,能够在短时间内多出一半的价钱。我不知道宣徽府那边有没有能人,若是没有,可以派一两个人来取取经,这倒是不妨的。不过,若是万岁要在宣徽府用我的父亲或者是严家的人,那我就只能先向万岁告罪,然后请万岁打消这个主意了。” 皇帝立刻眯起了眼睛,道:“哦?这又是什么说道?” 贾琏立刻后退两步,跪在了皇帝的脚边,道:“启禀万岁,这宣徽府管着内廷以及皇子皇孙们的一应用度。若是后妃中有人出自宣徽府官僚世家,就怕里外勾结,于皇家子嗣有碍。臣妾不知宣徽府如今状况如何,但是,约束家人却是能够做到的。也恳请万岁不要任命我贾氏一族的族人们入宣徽府。” 皇帝听说,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贾琰一眼。 作为太上皇的儿子,他的妻妾里面也的确有人本来是宣徽府相关官员的女儿,由礼部和宗正寺礼聘,给他做了妾,也有的是太上皇、太上皇后塞给他的,还有两个,原先还真的是他的福宁殿里面的宫女。 以前他是不曾留心,可是现在一想,不止是太上皇后宫的中后期,就是他的后宫,也真的像他想象得那么干净吗? 登基数年,皇帝都忙着前朝的事儿,倒是对后宫不曾留心,皇后呢?又没有儿子,所以哪位皇子登基她都无所谓。而且对于皇后来说,一个母族强大的皇子自然是比不上一个宫人肚子里出来的皇子来得好控制。 想到这里,皇帝忽然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他夭折掉的儿子女儿也不少,如今活着的只有五个,其中两个还是小娃娃,最大的那个也成亲两年了,至今也没有个动静。 以前是没有发现问题,可是现在一想,这个儿子是不是太宠爱那个宣徽府郎中的女儿了? 还有四皇子,也十分偏爱某个宫婢,而这个宫婢,似乎就是他的奶娘的女儿? 以前没有往下细想,一往下想,就处处都是问题。 心里存了事儿,皇帝立马就起身告辞了。 贾赦也没敢留。 在贾家上上下下的跪送中,皇帝上了銮舆,回宫去了,在回去的路上,皇帝招来了暗卫:“罢了,那个贾元春,不必留了。” 暗卫领命而去。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顺深深地低下头去。 早在贾元春想拿秦可卿的命换取荣华富贵的时候,皇帝就已经起了杀心,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皇帝暂且允许这个女人苟延残喘而已。秘药是早就准备好的,中了这个秘药之后,贾元春只会跟得了风寒一样,在未来的十几天里面迅速虚弱下去,然后一命呜呼。 就凭王夫人和贾元春在佛堂里面缺衣少食的状态,加上如今又是寒冬,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只会当幽闭之刑让贾元春的身体垮了,因此才无法撑过这个冬天。 第90章 送走了皇帝, 贾赦拦下了准备回去的女儿:“娘娘!您, 您何必跟万岁提这宣徽府的事儿?!您这一开口,岂不是把宣徽府都得罪了?” 如果得罪了宣徽府,那,那些官儿在您的用度上动了手脚可怎么办? 不是贾赦多心, 而是这十分有可能。 贾琰微笑道:“父亲, 您难道还不明白吗?二皇子的生母贤妃娘娘、四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都是拥有协理六宫大权的实权妃子。太上皇的后宫旧事宛如前车之鉴尽在眼前, 女儿如何不忧心?就当应了那句古话, 唯女人与小人难养!谁让女儿投身做了女子做不了君子, 索性就小人到底。若是没有这回事儿,那是女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那女儿将来进宫之后,也能有更大的希望诞下自己的孩子。” 这话不仅让贾赦邢夫人心中一动,就连跟在贾琰身边的何尚侍温尚侍和司赞少监为首的诸多宦官、女官们也跟着心里一动。 他们如今是伺候贾琰的人,当然是贾琰未来越富贵, 他们也跟着越发体面。如果贾琰不能生产, 那他们又有什么指望? 不想做太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 同样, 不想自己伺候的主子成为太后的宫人不是好宫人。 只有贾琰平平安安进宫,只有贾琰生下小皇子,只有贾琰成为太后,他们才能够有个安生的晚年。 贾琰得罪宣徽府, 是为她自己的未来考虑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 若是跟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主子, 那才叫头疼呢。 毕竟, 在皇宫那个地方,与世无争才是真要命。 他们不怕主子不会争,却怕遇到一个不想争的主子。 不想争却想着天上掉馅饼,那才是痴人说梦。 邢夫人尚且从严碧琚身边的黄婆子的嘴里知道了太上皇后宫里面的事儿,作为当年老义忠亲王的伴读,曾经在宫里呆了不短的时日的贾赦如何不知道? 皇帝登基已经好几年了,皇后身体时好时坏,竺贵人又是个喜好风花雪月不爱权势的,可以说,贤妃和德妃看似不显眼,可实际上在宫廷里面的权势一点都不小。 如果这两位在背后做些什么,如果她们联合起来针对贾琰,那么,贾琰还能不能平安生下自己的孩子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贾琰不能生养,那她还进宫做什么? 如果可以,贾赦也希望女儿不用进宫,可事实却是,他的女儿早就是不得不进宫的人了。既然要进宫,自然就想好好的过一辈子。当今皇帝比贾琰大了二十多岁,如果没有一个儿子,贾琰的晚年只会无比惨淡。 所以,与其被动地招架,还不如把皇帝的注意力拉到后宫里面来。 至于这宣徽府,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宣徽府因为供应着内廷的一应用度,因此肯定会跟掖廷令还有后宫扯上关系,当今皇帝又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只要他开始查,肯定会把后宫的一切都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现在,皇帝的注意力是全部都在前朝不假,但是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忍受得了自己的子嗣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而且当今皇帝又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只要皇帝把目光移到后宫,只要皇帝查一查宣徽府,那么,那些后妃背地里没有小动作也就算了,如果有小动作,皇帝肯定会先剁了她们的爪子! 贾琰是要过几年才能够进宫,那些女人是比贾琰早了五六年进宫,具有很大的优势。 可是那又如何? 只要皇帝动手了,那么,数年之后贾琰进宫的时候,她就是跟那些女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甚至还拥有几分优势。 就是这些女人没有插手宣徽府,别忘记了,太上皇也在宫里呢! 这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偏偏当今皇帝上头还坐着个太上皇! 贾琰就不信,太上皇在宣徽府里面没有人;贾琰也不信,太上皇的那些妃子们就在宣徽府里面没有暗手。 总之,未来的三年里面,宣徽府肯定会成为太上皇、太上皇后宫、当今皇帝、皇帝后宫四方角逐的焦点。 当然,无论最后如何发展,无论心中是否情愿,太上皇跟当今皇帝肯定是会为了宣徽府再干上一架,最后无论是太上皇跟当今皇帝握手联合还是争个你死我活,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宣徽府上上下下被清洗一遍。 无论宣徽府的实际情况如何未来又会如何,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自己的子嗣,皇帝也会想办法把宣徽府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无论未来的三年里面围绕着宣徽府有多少的明争暗斗,对于贾琰来说,她已经完成了在皇帝跟前刷分的工作,剩下就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了。 至于太上皇和皇帝会不会因此而责罚她? 别逗了! 别说是妃嫔,就是皇后,也担负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如果她不想生孩子,那才是大问题呢! 今天贾琰跟贾赦邢夫人的话就是传进了皇帝和太上皇的耳朵里面,两位君王难道能以贾琰想为皇帝生孩子这种理由处罚贾琰吗? 不能。 相反,他们还必须对贾琰多加抚慰。 尤其是皇帝,他还要多谢贾琰的提醒。 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韦皇后,有第一就有第二,谁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中招。 因此,赶在小年之前,皇帝再度发了两道旨意下来,一道是给林家和林黛玉的,皇帝亲自送了文德二字给林如海做谥号并且还封了林黛玉为二等县君,赐下两位宫廷女官作教养嬷嬷,算是对林如海的能力和镇守江南盐政多年的肯定。 第二道依旧是给贾琰的。皇帝虽然没有给贾赦晋爵也没有给贾琰晋位,但是,除了内廷每年给淑妃的份例之外,皇帝的私库里面另外有一份——主要还是衣料和首饰,数量大约是淑妃的后宫份例的三成——给贾琰的,算是对贾琰的格外贴补以及恩宠。 这份补贴虽然比不上竺贵人,但是却是皇后、竺贵人之下独一份,自然是极其引人瞩目的。 虽然皇后以贾琰在宫外不容易,因此轻轻放下了,可竺贵人却是在背地里琢磨了好几天,更不要说其他的宫妃,尤其是二皇子的生母贤妃和四皇子的生母德妃了。 然后就是严家。他们因为远在岭南,因此得的消息要比别人晚许多,可是他们的诚意却是杠杠的,除了为贾家正准备修建的皇家行宫出钱出力之外,每个季度以及逢年过节还格外孝敬贾琰无数的衣料和首饰,不说衣料就说那些首饰,每一次都超过万金之数(即价值超过一万两银子)。严家孝敬贾琰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邢夫人,虽然每次孝敬邢夫人的首饰都只有两套总价值也不过三四千银子,但是这些首饰都富丽堂皇极其富贵体面的,就是比王夫人王熙凤的头面首饰都差不多了多少了。 这让邢夫人的日常打扮一下子上了至少一个台阶! 得到消息的薛宝钗心里着急万分,可是她们薛家的各处产业日渐消耗因此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她也没有办法。 而且她也知道,如今中原的珠宝多是从西面的丝绸之路还有南面的海路进来的,严家既然是海商,这手里就不缺珠宝,也比别人更加容易得到顶级的、宛如西洋水晶玻璃一样的珠宝。可是她们薛家就不行了,谁让她们学家原本做的活计是领着内帑替宫里采买杂料? 她们连珠宝原石都够不到,更必要说跟严家这样,逢年过节外加每季孝敬上好的首饰了。 这根本就是无底洞里的无底洞。 有那么一瞬间,薛宝钗都想知道,如果严家知道,就是因为贾琰才断了他们宣徽府的路子,会不会因此恨上了贾琰。 虽然心里面嫉恨得发狂,可是薛宝钗还是要极力讨好贾琰。 好不容易把钱收上来,都已经是第二年元月里了。 薛宝钗也顾不得许多,把其中的十五万两银子送到贾赦邢夫人面前之后,她也没有忘记把另外五万两银子亲自送到贾琰面前。 那一天,姐妹们,除了在隔壁院子里面守孝的林黛玉之外,探春惜春史湘云几个都在贾琰跟前。 薛宝钗也不是不想私底下找个机会,可是如今贾琰跟她是云泥之别,她也没有办法,因为除了借着史湘云的光,她根本就见不到贾琰的人影,更别说跟贾琰说话了。 所以,奉上这只装满了银票的小盒子的时候,薛宝钗虽然表面佯作镇定,可实际上却是满心的羞惭,却因为一惯的骄傲以及内心深藏着的自卑,让她不致于当场失态,可是这举止中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丝僵硬。 让薛宝钗倍觉屈辱的是,贾琰只是看了她手里的盒子一眼,也不打开,只是淡淡地道:“宝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又是为了什么原因送我?如果没有一个正经的理由,我是不会收的。” 当时薛宝钗真的是满腹心酸。 如今,她竟然是连给贾琰送礼都快要没有资格了。 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在贾母跟前,她还仗着客人和王夫人的关系坐在了贾琰的上面,可如今,她们二人竟然是云泥之别,就连她以为的从今以后无依无靠只能任由人拿捏的林黛玉也成了朝廷钦封的二等县君。 也亏得林黛玉要守孝,因此不在这里,不然,她还要给林黛玉磕头见礼。 薛宝钗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着耻辱和羞愧,道:“娘娘见笑了。早两年的时候,娘娘就特特提点了我,偏偏我是个愚钝的,一直以为舅父会帮忙,结果把我哥哥的事儿拖到今天……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因此想求娘娘……求娘娘帮帮忙……帮,帮我了了我哥哥的官司。” 天知道,薛宝钗说这番话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力气! 如果贾琰不是皇妃,也不用这么大的排场,薛宝钗自然也不用在她一直看不起的探春和史湘云面前丢脸。可是,如果贾琰不是皇妃,薛宝钗也不会来求贾琰。 有些事儿,真的是天注定了。 或者说,某些人,真的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贾琰定定地看着下面跪着的薛宝钗,看得薛宝钗都开始忐忑不安了,看得史湘云都忍不住帮她求情: “二姐姐,能不能让宝姐姐先起来?跪着,怪不舒服的。” 惹得探春和惜春都笑道:“云妹妹(云姐姐),你只记得你宝姐姐,难道忘记了你这会儿也是跪坐吗?宝姐姐不过是比你少了一张垫子而已。” 这花厅本来就是汉唐式的建筑,因此大家都是跪坐,也就是正座的。只不过贾琰、探春、惜春、史湘云还有个垫子,薛宝钗却是什么都没有而已。 贾琰也笑了起来:“应该是云妹妹自己不适应,不习惯跪坐。罢了,云妹妹,你随意好了。” 贾琰早就注意到了史湘云的小动作,因此也不拘着史湘云。 史湘云听说,如临大赦,连忙换成了盘腿而坐。 等史湘云调整了坐姿,贾琰在才对薛宝钗道:“宝姐姐,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不过这件案子在刑部已经定案,要回转过来可不容易。宝姐姐,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薛宝钗原当没有回旋的余地,心都灰了一半,如今听说只是不容易,哪里还敢计较? 当下,薛宝钗就给贾琰磕了一个头,道:“还请娘娘示下。” 贾琰想了想,道:“即便是这个法子会让宝姐姐有个身份拿不出手的嫂子?” 薛宝钗先是一愣。 她不明白贾琰的意思,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因此,她只能再拜,祈求贾琰的指点。 “但凭娘娘教诲。” 贾琰便道:“应天府定下的案子,除了万岁,也只有京兆府能够推翻、重新审理。而你哥哥的案子,症结却在那个死了的冯渊是乡绅,不是一般的人,更不是贱籍乃至是拐子之类的罪人。而且在案卷之中,你哥哥打死了人已经被定案,要想从这上面着手,并不容易。” 薛宝钗道:“娘娘的意思是,要想我哥哥的案子改判,还是要从这上面着手?” 贾琰点了点头:“聪明。正是如此。案子已经定性好几年了,你们再去公堂上喊冤,说没有打人这回事儿,京兆府是不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案卷上注明了打死了人,薛家还坚持没有这回事儿,只会让京兆府直接把案卷抛诸一旁。 薛宝钗道:“那,敢问娘娘,那我们家应该怎么做?”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贾琰道:“能让京兆府站在你们这边,必须是那个法外开恩的案子,比方说,杀父之仇,又比方说,是夺妻之恨。” 薛宝钗都傻眼了:“娘娘的意思是,意思是,让我哥哥娶,娶了香菱?” 这句话,薛宝钗说得格外艰难。 别的不说,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宝钗,她们都是看不上香菱的。哪怕香菱的模样的确好,性子也好,但是,香菱毕竟是个丫头。 以婢为妻,本来就是违反律法的事情,而且还是非常非常丢人的事儿。 要薛宝钗说,让香菱给薛蟠做妾,她没有意见。但是,要她接受香菱做她的正经嫂子,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贾琰道:“我想,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你的母亲、你的哥哥,都必须放出话去,表示这个香菱本来是你哥哥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两家早就交换了信物,不想,因为某一年,对了,香菱可记得她小时候的事儿?” 薛宝钗不想回答,但是,她又不能不回答,只能干巴巴地道:“她说过,她不记得了。” 贾琰道:“不记事儿?那么说来,她落进那拐子的手里约莫三四岁?你就说,她三四岁的时候被拐子拐走。因为你们家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因此才会有你哥哥看到香菱的第一眼,看到她眉心的那一点胭脂痣的时候勃然大怒,因此导致出手过重,把那拐子当场打死并且把那个冯渊打成重伤。实在是夺妻之恨乃是男儿奇耻大辱。对了,我约莫记得有人说过,香菱的口音上有些像林妹妹。在去京兆府鸣冤之前,记得去扬州或者苏州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人家,十多年前丢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两家套好了口供,才能替你哥哥翻案。” 薛宝钗心里正难受着,不想史湘云竟然在边上道:“二姐姐,这样一来,香菱就是良民了吧?她就能给宝姐姐做嫂子了吧?” 史湘云虽然教养上有所欠缺,却不等于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别的不说,关于林黛玉的事儿,她却是知道的。原著里史湘云针对林黛玉,一来是因为林黛玉有贾母撑腰是宝二奶奶的热门人选,二来姐妹们都在的时候,贾宝玉的注意力全在林黛玉身上,根本就不会理会她,因此她特别不高兴,因为在她的心中,她才是跟贾宝玉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那个,贾宝玉跟林黛玉亲近,就等于林黛玉把她最重要的朋友给抢走了。 可是现在,首先林黛玉跟贾宝玉不亲近,虽然贾宝玉一样痴迷于林黛玉的容貌气度才华,可林黛玉有贾琰的帮助因此处处远着贾宝玉;其次,林黛玉如今虽然没了父母成了孤女,可林黛玉有钱又得了朝廷的钦封,还有贾琰的保护,已经不是贾宝玉能够配得上的人,也不是她能够得罪得起的人物,所以,善于趋利避害的史湘云也不会去招惹林黛玉说林黛玉的坏话让贾琰不高兴。 只不过,史湘云也隐隐知道了王夫人贾元春得罪了皇帝一事,她还知道,因为王夫人跟贾元春两个,贾宝玉已经不可能娶到名门闺秀了。 也就是说,如果她还属意贾宝玉的话,那么,薛宝钗就是她的劲敌。 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所以史湘云的内心深处多了一点点对薛宝钗的敌视。 加上每次她跟薛宝钗在一起的时候,贾宝玉的注意力都在薛宝钗身上,即便每次薛宝钗都早早告辞,贾宝玉依旧会在她面前提起薛宝钗,这让她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不舒服,自然就要在言辞上挤兑一二。 这就是史湘云。 贾琰看了看薛宝钗,再看了看史湘云,这才道:“是的。薛家必须以正经的正妻之礼对待香菱,让京兆府的官员们感觉到薛家,尤其是薛大哥哥对香菱情深义重,才会站在薛家这边,对薛大哥哥从轻发落。要不然,薛大哥哥逃不过杀人偿命这一铁律。” 贾琰的声音就好似利刃一般,直刺入薛宝钗的心底。 薛宝钗很清楚,别说是她,就是她的母亲,在内心深处都是不愿意接受香菱成为他们薛家的少奶奶的,但是薛宝钗也清楚,如果这能够救下薛蟠的话,最后薛姨妈还是会照做。 接受香菱,就能够救下哥哥,她们薛家就不是绝户人家;不接受香菱,她哥哥依旧是律法上的死人,她们薛家是绝户人家,然后,她也是杀人犯的妹妹,被人嫌弃、看不起…… 薛宝钗的心里非常难受,但是,她接受的教养还是让她接受了贾琰的这个办法。 没有办法,贾琰不是王夫人王熙凤,绝对不会帮她们去疏通京兆府的关系的。而王夫人和王熙凤,天知道她们会为了钱作出什么事儿来。 已经吃过亏,薛宝钗还会继续听王夫人王熙凤的,然后再在同一个坑里面跌两回吗? 很快,薛家就派出了人去南面打探。当然,他们也没有细究,只是听说当年在苏州葫芦庙边上就有这么一户人家,男人唤作甄士隐,娶妻封氏,也是乡绅,先是丢了一个女儿,然后被葫芦庙牵连烧了一个一干二净,因此搬走了。 薛家本来就没想着要真的跟这家攀亲,不过是拿着甄士隐的名头要给薛蟠翻案而已,却不想,那京兆府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封氏,让他们连抵赖的借口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地让薛蟠正式娶了甄英莲,也就是香菱为妻,顺带还养着封氏。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薛宝钗奉上了银钱、得了贾琰的话之后,因为羞惭,不得不起身告辞。 等薛宝钗一走,贾琰就把那盒子打开,从那五万两银票里面数出三份五千两银子的银票来,用青色的荷包装了,探春惜春史湘云每人一个: “来,见者有份。每人都有。” 惜春也就罢了,横竖她亲爹回来了,还管着宁国府和贾氏一族大大小小的事情,亏待了谁都不可能亏待了她,可探春和史湘云两个就坐立难安了。 探春很清楚,贾家的庶女,将来出门的陪嫁是五千到一万两银子。如果贾琰的身份没有变,如果贾琰还是当初的贾迎春,她的陪嫁最多也不过一万两银子罢了。换成她贾探春,在面慈心苦的王夫人手下讨生活,有个五千两的陪嫁,还要看嫡母高抬贵手不会从中克扣。 这五千两银子看着不多,实际上已经抵了一副陪嫁了。 探春知道,这是堂姐私底下贴补。有了这五千两银子打底,日后她的嫁妆就是略少些也是不怕。 所以,看到这么一个荷包丢进自己怀里,探春觉得格外烫手。 她抓着这只荷包,有些羞惭地看着贾琰道:“二姐姐……” 史湘云却兴高采烈地把荷包塞进了衣袖里面,口中高高兴兴地道:“谢谢二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不止探春缺钱,史湘云也缺钱。 史家早些年就开始还亏空,因此史家的太太奶奶姑娘小姐们都不如贾家的女孩儿们松快,就是史湘云的婶娘们,史家两位侯夫人在私底下也是针线不离手的。 跟贾家的女孩子们比起来,史湘云每个月也就那么几串钱不说,别说没裁了脂粉钱之前的贾琰探春等人,就是裁了每个月二两银子的脂粉钱之后的探春的月钱都比她多! 这些年来,史湘云一年年地大了,私底下也盘算过,自己将来出嫁之后会有多少银子。 史湘云最怕的就是史家将来不给她陪嫁不说,还把她母亲的嫁妆也给克扣了。 五千两银子,对于史湘云这种公候府邸出来的嫡女来说,作为陪嫁是少了点,但是作为压箱钱来说,就不少了。 史湘云虽然好奇贾琰会不会给林黛玉,但是,考虑到贾琰如今的身份,她到底没敢问。 探春惜春和史湘云略略坐了坐就走了。 等她们一走,贾琰立刻从自己的私房里面又抽了一万五千两银票,凑成五万两,又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首饰往林黛玉的屋里来。 林黛玉这里跟贾琰的院子都是一般的布置,只不过林黛玉这里的箱笼多,因此姐妹二人只能在林黛玉的卧房里面说话。 姐妹二人见过礼之后,贾琰就往林黛玉卧室里的临窗大炕上坐了,隔着炕桌,林黛玉也正襟危坐相陪。 贾琰第一时间就把装满了银票的盒子退给了林黛玉。 林黛玉吓了一跳:“二姐姐!” 贾琰道:“妹妹,收下吧。” 林黛玉连忙把盒子推了过来:“二姐姐帮我良多。我哪里还能要二姐姐的银钱?” 贾琰道:“林妹妹也跟我见外了不成?” 顿了顿,又道:“也是我对朝廷律法了解不够,竟然忘记了,林家的田地是要给林氏一族的。把这香樟木的事儿交给了林妹妹,竟然是要林妹妹动用姑爹留下来的银子去采买香樟木。这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林黛玉连忙道:“看二姐姐说的。二姐姐和舅舅一个把我当亲妹妹疼,一个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舅舅家里要倾尽内囊修建行宫,我哪里有坐视不理的理?若是二姐姐如此,我,我也没脸在这里住着了。” 贾琰把那装满银票的盒子再度推过来,道:“还说呢。你这次进京可是把你们林家几辈子的老人都带来了。就是不为了你自个儿,你也要为这些人想想啊!没了银钱,你拿什么养着他们?快收下!不然,我可是要恼了。” 林黛玉还是摇头,道:“二姐姐,不瞒你说,父亲临走的时候,也留给我五万两。我尽够使唤的……” 贾琰道:“然后你自己只留了一万两,剩下的都拿去买香樟木了不是?” 林黛玉小声道:“王大管家是做惯了的。四万两绰绰有余,还有剩呢……” 可到底,她的声音在贾琰越见严肃的眼神下渐渐低了去。 等林黛玉住了嘴,贾琰这才道:“罢罢罢,看起来,我不跟你说实话,你是不会收这个银子了。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就是看中了你们林家的这些人,还有你如今身份。” 按照国法,父母在不蓄私产,这是国法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律令。因此,跟贾琏贾琰贾琮这样的,哪怕手里的银钱不少,他们也是没有资格添置田产地产房产的。 可是林黛玉如今父母双亡,从她得封县君的那一刻,在国法上她就是女户,有自己的户帖,可以置办田地房产地产。 贾琰需要的,就是让林黛玉手下的那些林家管家管事们去山东广置田地,雇佣大量的人手,帮助山东稳定下来。 听了贾琰的来意之后,林黛玉这才含笑道:“二姐姐放心,王大管家已经这么做了呢。” 早就在再度回到贾家的那一天,林黛玉就拿出了四万两银子。她原想着,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庶女出嫁也不过是五千到一万两银子的陪嫁,嫡女出嫁也不过三五万银子。跟她这样,有父母和林家几辈子留下来的那些古董玩器孤本字画,身边再留一万两银子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因此,拿四万两银子出来置办这行宫需要的香樟木,应该是够的。 不想林家的大管家王诚比她想象得更能干。 王诚直接找到了林氏一族的族长,拿出贾琰的身份以及林黛玉如今的身份,跟林氏一族的族长谈过之后,在林氏一族的帮助下用一万八千两银子买下了足够的香樟木,盖了行宫打了家具还多两成出来。 剩下的两万两千两银子,王诚自己留了一部分——他还需要跟林之孝和严家谈一谈,弄到足够的红薯苗、鸡苗鸭苗鹅苗和给下面的人果腹的小米、红薯。 毕竟,要雇人开荒,不给人家吃饱是不行的——剩下的则分给了三位管事,这三位管事如今已经带着人去山东了。 江南文风盛,因此每年考中进士的人也极多,这一次,被委任去了山东做县令的新进士也有好几个。 本来就是本乡本土的情面,又是帮着稳定民心,即便林黛玉是女子,广置田地也是有很大的私利在里头,但是,这种事儿却是那些官员们乐见的。 因此,即便只有五千两银子,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依旧大有可为。 贾琰一听,道:“果然是林妹妹,竟然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去年不止是冀鲁之地,就连豫州也闹了蝗灾,只是不及鲁地严重,故而我们不曾得了消息罢了。因此这银子,还是需要妹妹收下。” 林黛玉轻叹一声,道:“豫州吗?既然如此,这银子就当我向二姐姐借的。” “也成。”贾琰很干脆地道,又逗林黛玉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写一张借条给我?” “好啊。拿笔来!” 林黛玉当然也不甘示弱。 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林黛玉当然不会收贾琰的银钱,但是,贾琰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黛玉自然是要收的。 不得不说,林家的仆役们的素质就是比贾家好上许多。 大约这跟林家的家风有关。 林家的这些管事们,很快在豫州和齐鲁之地置办了八座庄子,靠山的种植红薯,靠水的种植茭白、莲菜等不怕水淹的应季蔬菜,当然,预防蝗灾的鸡鸭鹅养殖肯定是不会少的。 林家人还特地学了养蚯蚓和养蛆的方子,带着当地人一起养鸡养鸭养鹅,甚至还组织起了当地的妇女用鸡鸭鹅毛混着当地梓蚕丝纺织出了无数华美又保暖的衣料来。 因为林家管事的善于经营,即便是林如海把林家的地产连同林家在京师里面的老宅都给了林氏一族,只留下了一座小小的只有两三百亩的、位于京郊的小庄子,但是,很快,林黛玉就再度成了大地主。 第91章 说句实在话, 贾琰对于目前的生活不是非常适应。即便是两世为人,但是, 目前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方式, 就是自认见过大世面的贾琰都有些受不了。 原著里在描写秦可卿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秦可卿在病中依旧一天要换五六身衣裳,看一个大夫就换一身衣裳,惹得尤氏都忍不住跟王熙凤抱怨,说她太折腾。 而如今的贾琰也不逞多让。 虽然说如今君臣有别,她不用给贾家的任何人请安了,加上她自己开了口,每个月贾家的女眷们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有这个资格在初三和十八两天给她磕头。可是, 每天光梳洗、更衣之类的事情就占去了她许多时间。哪怕她一再抗议, 可是每天固定时间要换的衣服就足有四身之多。无论有没有弄脏, 反正到了那个点儿她就必须换衣服。而这些衣服, 从来都是新的。 从接受了皇家礼聘之后,她就没有见过旧衣服,每一套衣服都是新的。 如果说她刚成为县君的时候才从贾母那里捞到了贾敏的旧衣服穿的话,那么现在,她的每一件衣裳都是新做的。 为此,贾家的针线房足足扩大了两倍, 这多出来的人手就是专门负责给她做新衣服的。而且贾赦邢夫人搬到荣禧堂之后, 贾赦邢夫人原来屋子的阁楼就被腾出来用来放置贾琰的衣服。 从这年的新年开始, 东大院的正房被改成了贾琰接受贾家女眷每月两次的拜见的所在, 左右厢房以及其他院落成了典侍女官们为行宫训练丫头们的所在。 ………… 对于贾琰来说,生活上的不习惯倒是其次,真正让她不习惯的,就是如今宛如笼中鸟一般的生活状态。 如果说以前她好歹还能够通过贾赦去了解外面的世界的话,那么现在,她真的就跟金丝雀没有什么两样了。 以前她还能够在邢夫人的正房里面,在邢夫人的陪同下跟贾赦说说话,也能够在傍晚的时候,在邢夫人那里看到自己名义上的一母同胞贾琮。 可是现在呢? 就连贾赦也不能随意见她了:按照规矩,她要跟贾赦见面也必须隔着帘子,然后贾赦要给她磕头,在她面前称臣。更重要的是,有次数和时间的限制。 虽然贾琰抱怨过,但是,被身边的所有女官和宦官们集体反对,尤其是司赞少监和两位尚侍的反对尤其激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能够改变这一状况的,只有皇帝,而她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这是贾琰从这件事情上得到了结论。 在没有改变这个情况之前,贾琰也只能暂且忍耐。 也因为这种笼中鸟的状态,贾琰还真怕皇帝把她给忘记了。 天知道,她还能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里面坚持多久。 好在皇帝到底没有忘记她,劝农礼过后没多久,皇帝就带着沂王再度驾临贾家。 皇帝当然是来见贾琰的,他在贾赦的陪同下进入贾琰如今住的这座小院子。 沂王足足比皇帝小了十一岁,如今才二十七岁,也是新上任的宣徽府令。 显然,贾琰的话,皇帝听进去了,才会把这个最得自己信赖的弟弟放到宣徽府令这个位置上。 沂王也知道这个,因此对这个还没有正式进宫的小嫂子好奇到了十分,一进院子,他就被那只露天放着的四四方方、边长约莫一尺的大瓷罐子吸引住了注意力。 沂王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只罐子是蛋壳瓷的。蛋壳瓷的工艺要求比一般的瓷器的要求要高出不知道多少,这种瓷器又薄又通透,不需要很好的光线,就能够从外面看清楚里面的水有多深。 沂王原以为这只蛋壳瓷罐子里会养着金鱼,就跟宫里的那些妃嫔那样,品级够的、有钱的就用玻璃做鱼缸,品级不够的就用蛋壳瓷。可是凑上去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 沂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才发现,这只罐子的底部有一点水渍,还很新,应该是今天的露水蒸发之后留下的痕迹。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沂王摸不着头脑,而皇帝的脸色…… 好吧,当今皇帝的脸色很少有好的时候,但是跟今天这样不好的,也是少数情况。只是贾赦跟皇帝不熟,因此看不出来罢了。 皇帝冷着一张脸直接进入了花厅,在主位上坐下,而得到消息一直在正房门口跪迎的贾琰只能跟过来,进入花厅以后,再度跪拜君王。 沂王跟皇帝早就配合默契,见皇帝心情不好不想开口,就先开口了:“这就是小嫂子吗?小嫂子如今身份不同了,可还习惯?” 贾琰原本不认得沂王,不过,方才皇帝没有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得了司赞少监季童的指点,知道这是当今皇帝如今最信赖的弟弟,连忙笑道:“劳王爷垂问,可不是不习惯。只是大家都说,宫规如此,我也无法……” 皇帝这才道:“哦?什么地方不习惯?” 贾赦立刻发现皇帝的口气有些不对。 他用当年在宫中做伴读的经验发誓,皇帝还真的是心情不好。 贾赦害怕贾琰答错了,可是偏偏这会儿是在御前,无法给女儿指点,竟然在这初春时节硬生生地急出一阵冷汗。 贾赦不知道女儿到底有没有发现皇帝在生气,他只听到女儿如此答道: “不习惯的地方多着呢!别的不说,就说这衣裳,一天换两三身衣裳是爱干净,可一天换五六身衣裳就是折腾了!我原说不用这么费事儿,可身边的八位女官还有诸位公公都说这是必须的。还有家里,竟然还真的给我裁制了无数的衣裳,不但家里开了老库,严家也给了无数的孝敬,就连林妹妹家里也拿出了几十年珍藏着的顶好的料子!这一年半载的还支撑得下来,若是日子久了……只是委屈家里的众姐妹和将来的侄女儿们,只能捡我的旧衣裳穿了。” 沂王道:“咦?你们贾家的女孩儿们还捡姐妹们的旧衣裳穿吗?” 在沂王的眼里,贾家奢靡无度乃是京里出了名儿的,就是公主郡主们都不及贾家的女孩儿们来得惬意。 贾家的女孩儿们竟然要捡上头姐姐们的衣服穿?在今天之前,沂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贾琰笑道:“不独姐妹们,就是我,在得了皇家礼聘之前,也穿姑姑当年的旧衣裳呢。也亏得朝廷在这方面的律令比前朝放松许多,因此,我穿过的衣裳,姐妹们都能穿得。要不是因为这些衣裳被收起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是簇新的,我也不敢收下林家的衣料啊。” 言下之意,这众姐妹里头自然是包括了林黛玉了。 这些衣服都是顶好的料子,加上这每天换四身的规矩,因此每一身衣裳被收起来的时候,贾琰最多也就穿了一两个时辰,就跟后世里面挂在橱窗里面被人试穿过一次两次的,对于贾琰来说,这样的衣裳自然是跟簇新的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两世为人的贾琰来说,她上辈子在商店里面、在网络上买来的衣服,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被多少人试穿过,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又怎么会觉得这种她穿过不到三个小时的衣服是旧衣服呢? 皇帝听说这些衣服回头要分给林黛玉和探春惜春等人的,这才不那么生气了。他道:“听说你收了薛家五万两银子?” 贾赦一愣,贾琰却已经开口了:“回万岁,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薛家的儿子早些年犯了事儿被定了个厉鬼索命而亡,没了户籍,薛家的女儿这才到处撞木钟希望有人帮她们了了这桩案子好让她们家不致于在律法上成了绝户人家。就是在我这里,这薛家的女儿也拿着几万两的银子求了两回了,加上我需要银子,因此才帮她出了主意。” 皇帝皱着眉头,道:“你会缺银子?” 贾琰道:“是的,万岁,我要在豫州、齐鲁之地置办庄子安置流民预备灾荒,所以我缺银子。” 沂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贾琰又看了看他的皇兄,可巧,皇帝也正好看过来,兄弟俩交换一个神色。 沂王道:“小嫂子,您说的,该不会就是让文德公的家仆做的那些吧?” 贾琰答道:“是的,王爷。救助天下百姓,再多的人手都不嫌多。我们家之前乱了许久,在家风上就不如文德公家。更别说林妹妹如今还带着的人,几乎个个都是办事儿的能人。银钱易得,机会易得,但是办事儿的人却不容易得。我不清楚文德公当初如何训练这些人的,我只要捡这现成的便宜,让这些人动起来,以防今年的旱灾甚至是有可能出现的蝗灾就可以了。” 皇帝都傻眼了:“你说什么?今年还有蝗灾?” 第92章 不是皇帝控制不住神色, 实在是去年已经闹了一场蝗灾了,因为贾赦准备了很多红薯, 这才化解了这场危机。在金銮殿上奏事的时候, 贾赦是说他准备了上百万斤的红薯,可实际上贾赦最后拿出来的却是足足两千多万斤红薯。 贾芸靠着自己在别人的商铺里面做掌柜的舅舅还三个以前放印子钱的泼皮尚且在一年时间里面种了一万两千亩的红薯,贾赦手里的能量比贾芸多多了,摆弄红薯的时间也长,自然拿得出这么多的后昂书。 要不是因为这两千多万斤红薯,皇帝也不会封贾赦为庆荣侯。也正式因为这两千多万斤红薯,皇帝往贾赦身边安插了许多探子,就是害怕贾赦有异心。 去年中原,特指豫州、齐鲁等地的收成已经完蛋了不说, 朝廷还要拿出大笔的钱粮赈济灾民, 今年又闹蝗灾! 加上去年年底的时候, 皇帝让后妃们家里盖省亲别墅的诏令。 皇帝完全想象得到, 今年会有多艰难! 一个不小心,他的皇位都有可能被掀翻! 不止皇帝想到了这一点,就连沂王也想到了这一点。 沂王道:“小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贾琰微微侧过来,用眼神示意沂王注意外面:“方才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王爷在看那个瓷罐子。王爷可知道这个瓷罐子是做什么使的吗?” 沂王想了想, 摇了摇头, 道:“我想不出来。” 贾琰道:“这是为了测试降水量的。我不知道钦天监那边是不是早就这么做的, 也不知道前朝是不是早就有人这么做了。横竖我家里之前是没有的。打去年年初的时候, 我就叫人在院子里面放了一张高几,并且把那只瓷罐子搁在了那上头并且每天定时检查、记录罐子里面的雨水|深|度,也定时清空里面的雨水。这是这一年多来的统计数据。万岁可以看到,比起去年,今年京师的降水量足足少了一成有余。” 说着,贾琰就叫何尚侍抱出一堆的卷轴。 沂王当时就傻了。 他忽然发现有点不懂这个小嫂子。换了宫里的那些妃嫔们,听说外头有灾荒,立马会表示要裁减用度为朝廷分忧,可是到了这个小嫂子这里,明知道国家即将面临一场大天灾还在这里奢侈无度,就不怕皇兄生气吗? 沂王忍不住多看了贾琰两眼。 皇帝倒是没有管那么多,他迅速地翻过那些图纸,尤其是贾琰做的那张降雨量对比图,好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才听皇帝冷冷地声音响起:“淑妃的意思是,今年京畿很有可能闹蝗灾。” 贾琰再拜,礼毕,直起身体答道:“回万岁,从目前来说,数据太少了,只有去年和今年的数据,很难知道闹蝗灾的降雨量临界值是多少,是否还需要参考别的数据。但是,我记得去年三月里的时候,后花园里面的蚂蚱就开始到处乱扑。如果到了三月里……去年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严家在岭南广种红薯,在那边稻米尚且能够一年三熟,换成红薯这产量应该更高。这是元月里严家送来的岭南红薯种植情况和预定的收获季节的报告,一旦三月里面,京畿出现蝗灾的兆头,严家就会用海船把红薯运到京畿来。” 贾琰早就做好了准备,横竖岭南那边地广人稀,严家又有钱,沿着珠江两岸种植红薯,然后走珠江转海路,都是容易的。如果今年京畿没有闹灾荒,那么,大不了贾琰把酒精和蛆壳做了缝纫线以及外科手术在临床上的应用告诉皇帝,让皇帝在军队里面普及,这样,红薯可以用来制作烈酒,成为军需品。 严家和他们贾家不会亏本。 如果今年有了灾荒的预兆,那么,红薯直接拿来赈济灾民,严家和贾家依旧能够收获大量的好处。 一直在边上伺候的季童把文件递给皇帝的心腹内侍高顺,再由高顺奉于皇帝。 皇帝看着那些文件没有说话,至于沂王,他的眼神则不住地往贾赦贾琰父女身上溜。 沂王很清楚皇帝任命自己为宣徽府令背后的缘故,他也很清楚贾琰跟这道任命背后的关系。 老实说,沂王听说贾琰拦住了严家和贾家在宣徽府的发展之后,还担心她会不会因此让族人和严家那里落了埋怨。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早就做了准备! 是,供应内廷的皇商们是有钱,但是,真正赚钱的,还是供应军需上头的大商人。 因为灾荒之年皇帝会裁减宫里的用度,但是,只要不是昏君、庸君,皇帝就不会裁减军队上的用度。 别的不说,那些草原上的蛮子就虎视眈眈的,想要进中原抢掠一番好过冬呢!如果中原因为灾荒和蝗灾乱了阵脚,如果君王裁减了军队的供应导致军队战斗力下降,那跟资敌又有什么不同? 也因为军需的重要性,所以供应军需的商人也比供应内廷用度的皇商在皇家的份量要重多了。 没有看到那份报告,沂王不知道这严家准备了多少红薯,但是,沂王觉得,他的皇兄绝对少不了抬举严家。 只见皇帝仔仔细细地读过严家送来的信件,还有那些卷轴之后,慢慢地抬起眼,盯着贾琰道:“淑妃,你能够让严家为你所用,又许诺了他们什么呢?” 贾琰再拜:“启禀万岁,严家想要朝廷帮忙踏平茜香国等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欺压屠戮我华夏商人拥有不臣之心的诸海外属国番邦。而臣妾要的,是万岁把这些属国番邦踏平之后赐予我儿做封地。” 别说是沂王和贾赦,就连皇帝都傻眼了: “淑妃,你说什么?” 贾琰答道:“启禀万岁,我不知道万岁将来属意何人为储君,我只恳求一件事情,那就是,将来万岁若是觉得我儿能为不够或者年龄太小,不足以成为储君的话,那就让他们远赴海外,为朝廷经营海外藩属国。” 皇帝心里一片混乱。 他当然知道,他的那些后妃个个都想着生个儿子做太后,但是,跟贾琰这样,直接告诉他,她的目的是那些海外番邦的,贾琰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皇帝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贾琰的回答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他知道,这一刻,他记住这个丫头了。 哪怕这个丫头才十三岁, 哪怕这个丫头还没有正式进宫。 但是,这个丫头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重重地一笔! 沂王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贾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道:“小嫂子,你,你这是要开启战端吗?” 贾琰答道:“王爷,您可知道,在那些藩属国,红薯是严谨出口、一经发现就格杀勿论的吗?您可知道,现在中原的这些红薯乃是我华夏商人用一条条人命换来的吗?上次在万岁面前我就已经说过了,南面的诸藩属国欺瞒朝廷已久,无论是他们在朝廷面前哭穷国内却用牛车来拉翡翠珠宝玉石的事实也好,还是对红薯严格保姆禁止出境的事儿也罢,这些家伙不臣之心已久,化作海盗贼寇骚扰我华夏海疆也不是三年五年之事。这些,万岁一问海商便知!而我,要的是让这天下人,只要是太阳照射得到的地方的人,都以说我们的语言为荣、以些我们的文字为荣,我希望海外那些番邦的君王们以向我们进贡、真心实意地服从我们为荣!至于有异心的那些番邦君王,自然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贾赦这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道:“启禀万岁。昔年西夏内部矛盾重重,梁太后就是靠着与大宋为敌这才成功地做到了排除异己掌握西夏政权几十年。万岁,昔年的党项人用的祸水东引之法,我们为何不能用?” 贾琰是贾赦的女儿,贾赦自然是要帮女儿说话的。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更重要的是,贾赦不是贾政,贾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只会呵斥贾琰然后跟皇帝请罪,说贾琰是胡说八道。 而贾赦呢,他起码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在呵斥贾琰根本就没有用,还不如尽量帮贾琰周全。 更重要的是,当今皇帝虽然登基数年,但是这皇位并不稳当。朝中朝野,政敌颇多,又赶上一次次的天灾。 如果没有一个由子,只怕有人就要宣扬皇帝失德了。 横竖皇帝已经颁布了让后妃省亲的旨意,那么,被人攻讦已经在所难免。如果这个时候措施失当,皇帝说不定就会被逼着下罪己诏。与其让皇帝没脸,还不如帮忙让皇帝安然读过此关。 只见皇帝深深地看了下面跪着的贾赦贾琰一眼,淡淡地道:“淑妃,这份降水量对比表,朕要带回去看。” 除了原始数据的那一份,其余的皇帝都要带走。 “此外,你才是朕的妃子,那些女官内侍都是伺候你的。有些事,你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处处都听他们的。明白了吗?” 第93章 送走了皇帝以后, 贾赦再度求见贾琰,贾琰只得暂时搁置跟众女官以及内侍们的谈话,请父亲进来。 贾赦进屋, 见礼, 父女俩分君臣落座之后, 贾赦这才对贾琰道:“娘娘, 臣斗胆,这个,娘娘在面对万岁时……” 贾琰道:“父亲说的, 可是女儿的态度问题?” 贾赦赔着笑, 道:“娘娘若是注意到了……” 贾琰摇了摇头, 道:“父亲, 您认为,女儿应该如何呢?” “娘娘?” 贾赦很纳闷。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贾琰,在他的眼里贾琰从来都是果决的、成竹在胸的, 可是跟现在这样, 略带几分迷茫的贾琰,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 想了想,贾赦还是道:“娘娘, 您既然已经受了皇家的礼聘, 就是皇家的人了。这刚强的性子,也要收一收……” 贾琰摇了摇头, 道:“父亲, 您不明白……” “娘娘, 您是万岁的妃子!” 贾赦的声音中,带着七分的劝慰、三分的警告。 贾琰定定地看了父亲好一会儿,这才道:“父亲,您就当,这是女儿的别扭,或者是骄傲所在好了。” “娘娘?” “父亲,别忘记了,皇后才是万岁的妻,而宫里现放着一个万岁的真爱竺贵人。万岁有妻有真爱,其他女人对于万岁来说是什么呢?父亲,您也是男人,您来告诉我,当您的身边有妻子有真爱的时候,您还会看得上别的女人吗?” “娘娘……” 贾赦终于明白了女儿的心结所在。 贾琰道:“父亲,虽然这条路是女儿自己选的,但是,女儿做不到。跟那些妃嫔们一样,明知道万岁有妻有真爱,还如飞蛾扑火一样扑上去,交出自己的真情,女儿做不到。” 贾赦原以为贾琰会哭出来,却没有想到,贾琰只不过是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就调整好了心情、整理好了思绪。 贾琰道:“父亲,以谋士、臣子的身份站在万岁的身边,这是女儿能够想到的方式。女儿会献上忠诚,为万岁出谋划策,为万岁的江山竭尽所能,但是,更多的,请恕女儿做不到。既然万岁不会在女儿身上投注男女之情,那么,女儿也不会交出自己的心。” 这也是贾琰的坚持。 从上辈子开始就是这样。 只要对方有妻子或者是有女朋友,贾琰就会跟这些男人保持距离,哪怕这些男人再好,她也不会去抢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男朋友。 这种事情,贾琰做不出来。 哪怕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是合法的,哪怕她已经是皇帝的妃嫔,只要皇帝的妻子或者是真爱都轮不到她,她也只会把自己当成皇帝的臣子。 区别也只在于,她是女子,因此只能走后宫这条线而已。 贾赦听所,大急:“娘娘!您!您已经是……” 贾琰道:“我知道。父亲。幸运的是女儿遇到的是当今万岁。对于当今万岁,尤其是眼下的当今万岁来说,他需要的就是巩固皇权。只要女儿能够帮助万岁巩固皇权,万岁自然不会拒绝给女儿一点小纵容。而女儿,也只要这一点小纵容而已。至于未来的事儿,那终究是未来。” 贾赦知道女儿是个极其执拗的性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就轻易不会改变。 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贾赦一走,司赞少监季童和何尚侍就坐到了贾琰的面前: “娘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贾琰沉默了一下,道:“你们说,对于万岁来说,他身边缺少的,是帮他出谋划策的臣子,还是缺少帮他生孩子的女人?” 如果当今皇帝愿意,这十多年来,他身边也不会只有竺贵人一个女人在生孩子了。 生孩子这种事情,本来就需要女人跟男人两个一起努力。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原因,皇帝会从潜邸开始,后院里面就没有什么消息吗?那么多女人,总有一两个传出消息的吧? 可是这十多年来,只有竺贵人一个人在生孩子,别的女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是她们一个个都不会生育?怎么看都是皇帝不配合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贾琰在勾着皇帝生孩子这条路上白费什么劲儿?还不如好好地做皇帝的臣子,然后让皇帝把孩子当成奖赏给她呢! 贾琰想得到的事情,在场的女官和内侍们自然也想得到。 想到当今皇帝的后宫,想到当今皇帝那稀少的子嗣,可不是因为皇帝不爱女色也极少宠幸这些女人,这才使得宫里的皇子皇女极少吗? 贾琰身边的那些女官、内侍,不止何尚侍和温尚侍两个是皇帝安排在贾琰身边的探子,还有两个更加高级的密探,然后,关于贾琰的报告再度送到了皇帝面前。 虽然说皇帝隔了些时候才看到,但是,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皇帝也愣了一下。 就是皇帝也不得不承认,淑妃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有头脑,有个性,跟他身边的这些妃子们并不相同。 哪怕小丫头因为年纪小、想岔了路,但是,这丫头在治理国家方面,还真的是个良臣。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都在怀疑,是不是贾赦把当年在老义忠亲王身边做伴读学来的东西都教给这个小丫头了。 想想过去的十几年,贾赦只能窝在家里喝酒养女人、亲近不了儿子只能养女儿的悲催生活,皇帝也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大。 皇帝迅速对暗卫下了命令:只要是贾琰的事情,就尽快上报。 不管怎么样,这个小丫头是个极有本事的,对于有本事的人,皇帝的容忍度也要高出许多。 虽然皇帝也觉得小丫头的脾气有点大,但是,看在这个丫头的能力的份儿上,皇帝不介意宽宏一点,只要这个丫头没有犯到他的手上。 在皇后的沉默、在竺贵人的惊恐之中,皇帝给予了贾琰超过规格的礼遇。 而这种礼遇,伴随着进入四月以后出现的有关旱灾和蝗灾的种种迹象,规格也越来越高。 第94章 对于皇帝来说,贾琰就是一个作女。一般来说, 对于这些作女, 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呢就配合两下, 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就丢一边。 作, 有的时候也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情趣而已。只不过, 对于皇帝来说, 有资格在他面前作的女人就那么几个,没资格作的女人偏偏还很作,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失宠、打入冷宫。 而贾琰偏偏占据了对皇帝有用的作。 哪怕她的态度说不上好,或者说,假如皇帝是刘备,贾琰是诸葛亮, 那绝对没有问题。 偏偏贾琰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皇帝的妃子! 因此,在别人眼里,无论是贾琰的亲爹贾赦, 还是那些女官内侍们, 都觉得贾琰太作了, 要求太多。 不过, 这种作, 不同的人的标准是不同的。 贾琰对皇帝有用, 在钦天监没有通知皇帝之前, 她就已经做好了抵御蝗灾的准备? 那就没有问题。 说不定在皇帝的心眼儿里, 有本事就是有那么一点小怪癖的,一句话就带过了。 更重要的是,那天皇帝来贾家本来是想告诉贾琰,宣徽府造办处的玻璃制作出来了。 要不是贾琰给了皇帝一个蝗灾预警,皇帝说不定就把玻璃上的第一期收益当着贾赦的面收给贾琰了。 不过,目前来说,也不差。 皇帝驾临贾家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人的,别说薛宝钗这种一心想要讨好贾琰的,就是贾母都与有荣焉。 虽然不知道皇帝跟贾琰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在贾母的眼里,皇帝会专门来看贾琰,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因此,经过贾母这么一炫耀,很快,贾家上上下下,从贾敬贾政到后街上的族人乃至是薛姨妈薛宝钗母女,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本来薛姨妈和薛宝钗还膈应香菱,不想让香菱做了薛蟠的正妻的,可是想到贾琰的荣宠,又想到这可是贾琰帮她们出的主意,因此改变的态度,对香菱也不那么冷漠,甚至之前还默许家里的仆妇作贱香菱的话,那么现在她们开始维护香菱了。 贾家就这么大,更别说薛家的那个院子门口人来人往的,并不是什么安静的所在,因此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这不,这日众姐妹都在贾琰跟前的时候,尤三姐就第一个说起了这件事儿: “宝妹妹,听说你哥哥要办喜事儿了?” 尤三姐之前为着尤二姐的事儿不曾留心,如今她姐姐生了一个闺女,她也空闲了下来,因此倒是有心关心其他来了。 如果说史湘云是因为贾宝玉的缘故看薛宝钗不顺眼的话,那么尤三姐就是旧年跟薛宝钗不对付因此看薛宝钗不顺眼了。 她其实已经听说了薛蟠要迎娶香菱的事儿,只不过她跟薛宝钗不对付,因此故作不知,只是好奇地道:“我姐姐这个月刚刚生产,我都不曾留心。薛大哥哥说的是哪家闺秀啊?家住何方?家里都有什么人呀?” 史湘云就道:“啊呀!原来尤三姐姐不知道!不是别人,正是香菱。” “香菱?可是旧年薛大哥哥为了她犯下案子的那个?” “可不是她!”史湘云道:“跟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就没有以婢为妻的。也不知道薛姨妈和宝姐姐是怎么想的?即便是这个香菱眼色好,摆两桌酒,给薛大哥哥做了妾也就是了。怎么就给薛大哥哥做了正房呢?” 薛宝钗这才开口道:“不瞒大家,我哥哥原来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原是苏州人,三四岁上被拐子拐了去。她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哪里不爱如珍宝?为了这个,她父亲疯魔了,她娘也无心打理家事,家里这才渐渐败落了下去。我哥哥当初就是因为看到香菱眉间那米粒一般的胭脂痣,这才认出了她……” 史湘云道:“那岂不是说,她本来就是薛大哥哥的未婚妻?那宝姐姐和姨妈还把她当丫头使唤?” 薛宝钗心中暗怒。 明明上次她来求贾琰的时候,史湘云和探春惜春都在,只有尤三姐不在而已。这条路子也是贾琰指点她的。 可是史湘云偏偏在这里提起,还是在尤三姐面前提起。 想到这个,薛宝钗的心就跟油煎一样。 她在谁面前丢脸都可以,唯有这个尤三姐面前不行! 薛宝钗咬咬牙,决定照着贾琰吩咐地去做。 她在赌。 赌史湘云不会完全戳穿这件事情。 如果史湘云完全捅开了这件事情,只会让人觉得她可恶,从此远了她。而对于她薛宝钗来说,不过是丢一次脸而已。 横竖她不过是商家女,丢脸就丢脸。重要的是,她要让贾琰知道,她是真的把她的话记在心底并且老老实实地照做:她已经接受了甄英莲,也就是香菱做她的嫂子,她们薛家也会好好地待甄英莲。 薛宝钗道:“这桩婚事原本是我父亲当年定下的,我跟我妈都不曾见过她们母女,因此不认得。反而是我哥哥,一见到她便说是她。我妈无法,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薛宝钗的表情的确有几分僵硬,但是,尤三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史湘云道:“那么现在可是确定了?” 薛宝钗道:“京兆府已经帮忙找到了她母亲。因为她母亲,我们这才知道我哥哥没有认错了人。” 这里头,还有一番缘故。 当时京兆府问及香菱,也就是甄英莲的姻缘的时候,封氏原本想说实话说并没有这件事情的时候,却从那小吏口中得知薛家要迎娶她的女儿为正妻,又细细地探听了薛家的事儿,封氏立刻改了口,说她丈夫的确为女儿结了一门亲事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依稀记得是金陵人,因为甄士隐这一房乃是金陵甄家的庶支,对方又是商户人家。都说这商人是重利轻别离的,她们家又败了,害怕对方如今看不上她们母女,因此不敢提。 封氏虽然不是那等聪明的女子,但是,在娘家吃了这么多苦楚的她,哪怕当年不够聪明,但是,被娘家磋磨至今,她也被磋磨出了一点精明。 她知道,跟她女儿这样,被拐卖过的女孩儿,很少能够嫁到跟她们家当年差不多的人家家里,更别说,她们甄家已经败了,只剩下她们母女了。 可以说,薛家是她们母女能够攀上的最好的一门亲。 嫁到薛家,甄英莲可以不愁吃不愁穿,还能够接济她。 离开了薛家,她女儿甄英莲又是一副好模样,说不定才出了京城的城门,女儿就被不知道哪里的恶霸给抢了。 当然,如果这薛家只想要她的女儿作妾,封氏绝对是不肯的,可既然这薛家都说了,甄英莲是他们家儿子的未婚妻,要以正妻之礼迎娶甄英莲,那封氏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薛家这里也怕封氏不同意,所以薛姨妈亲自跑去见了封氏一面,跟封氏说了实话,又许诺了许多条件,答应连甄英莲的嫁妆一起准备,这才定下这桩婚事。 真要说起来,薛蟠才是薛家接受这件事情最快的人。 薛蟠很清楚,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母亲走了多少弯路,这件事情又是家里花费了多少银钱才换来的。 薛蟠只是没有教导他的呆,并不意味着他是蠢货。尤其是伴随着王夫人倒霉之后,他也被贾家人背地里讥讽了好几次,因此也开始成熟起来。 薛蟠就这样说过:“……有道是娶妻娶贤,讨老婆回来,就是要孝敬妈、照顾妹妹的,若是讨了个凤姐姐那样的,又有什么趣儿?我是馋香菱,之前还跟妈闹了快一年,不过,那不是我中意她吗?再说了,她的性子也软和些,我也不怕她跟凤姐姐那样不孝敬吗、给妹妹甩脸子。等她进门了,养一个孩子,妈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带着,让她伺候我就是了……” 薛姨妈见儿子都这样说了,因此才张罗起来。 因为香菱的年纪还小,因此倒是不忙着现在就结婚,只是两家还是去了京兆府补了婚书。 而京兆府重新定了薛蟠的罪责,只是说因为夺妻之恨,虽然薛蟠存在重大过失,但是夺妻之恨其情可悯,加上薛蟠只是打死了那个人贩子,那个冯渊并不是被当场打死,可见薛蟠是手下留情了,只是这个冯渊以前胡闹坏了身子,受伤之后又没有及时延请良医,所以,冯渊之死,薛蟠需要负责任但不是负全责。 最后京兆府只是判处了流放三百里。 薛姨妈又花费了三五万银子,替儿子赎了罪就完了。 虽然钱花了不少,但是从那一天起,薛蟠就是律法上的良民了,只不过有污点,却在情有可原范围之内,但是不妨碍薛蟠娶妻生子。 对于薛姨妈和薛宝钗来说,也是了了一桩心事。 第95章 薛家跟甄家结亲的详细经过,贾家人, 包括在贾家作客的史湘云尤三姐等几个女孩子肯定是不知道的, 但是贾琰猜得到。实际上, 不止贾琰猜到了, 在座的女孩子里面, 只要到了年纪, 或者对这些事情上心一点儿又熟悉薛家和薛宝钗的素日为人的,肯定能够猜到一点的。 实在是,实在是薛宝钗攀龙附凤的心太过强烈, 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比方说,史湘云就略带惊诧地道:“所以,即便这个甄家已经败了,香……不, 我是说, 甄家小姐的父亲都不在了,你哥哥还是要娶她为妻?” 不怪史湘云如此惊讶,实在是, 实在是这跟薛宝钗一惯的为人和表现不符, 也跟死命巴着贾家的薛家往日的行事也大相径庭。 史湘云完全想象不出来薛宝钗竟然会要这样卑微的一个嫂子!也想象不到薛姨妈会要这样的一个儿媳妇! 尤三姐撇撇嘴巴, 漫不经心地道:“去年娘娘刚得了册封、林姑娘还在南面的时候, 我姐姐怀着身子, 要身边的婆子说话解闷, 也说起过宝姑娘家里的事儿。听说是因为这个, 哦, 现在要叫甄小姐了。听说这个甄小姐的模样极好,宝姑娘的哥哥一直缠着姨太太,要收了她。要不是连着娘娘受了礼聘、这府里要修园子,你们薛家也要换院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怕是姨太太早就摆酒请客了吧?” 薛宝钗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极为锐利。 就跟尤三姐说的,如果不是因为年底一堆的事情,她妈说不定就真的把那个香菱给了薛蟠做妾。 老实说,她薛宝钗青云梦断,就是从香菱,不,应该说就是从这个甄英莲身上起的。薛宝钗会对甄英莲有好感才怪!甄英莲给薛蟠做妾,薛宝钗无所谓,但是薛蟠要正式迎娶甄英莲为妻,薛宝钗心里就难受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再出色,再能干,她也只是一个要出嫁的女孩儿,哪里比得上薛蟠来得重要? 薛宝钗很清楚,在她|妈薛姨妈的眼里,就是十个她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哥哥的一根手指头。事关薛蟠,加上薛蟠已经接受了跟甄英莲的婚约,薛宝钗才把一切都压在心底! 这是她心头血淋淋的一道疤,而且还新鲜着!正滴着血! 而此刻,她心中的隐痛被史湘云和尤三姐两个扒了出来,薛宝钗的心底不是通,而是恨! 不过,薛宝钗终究是薛宝钗,只见她依旧一副端庄模样,横着手里的檀香折扇示意上头坐着的贾琰,道:“尤三姐姐,这样的话,可不适合在娘娘跟前说吧?” 尤三姐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离座请罪:“是民女造次了。还请娘娘恕罪。” 贾琰道:“恕你无罪。” 尤三姐这才起来。 贾琰又道:“我们姐妹几个难得跟今儿个一样坐在一起说话,竟然都有些生分了呢。对了,三妹妹,过两日就是你的生日,老太太可说了什么吗?” 探春的生日是三月初三,也是贾母、邢夫人、尤氏、王熙凤、李纨、秦可卿等人给贾琰磕头的日子。贾琰不喜欢看到贾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邢夫人这个叫了好几年的母亲给自己磕头,因此初三和十八两个日子,她从来就不会让很多人过来,而且大家也不过略略站了站就散了。真有什么事儿,她完全可以私底下把邢夫人请来,母女俩私底下说。 而探春说是跟惜春住在一起,可是她到底是贾政那边的,加上邢夫人不大喜欢她,觉得她有些过于上进了,因此并没有准备给她过生日。 探春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却本能地发现了邢夫人对她的不喜,更是满腹委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邢夫人这么难讨好。堂姐贾琰不也是一个极精明的女孩子吗?邢夫人照样把贾琰捧在了手心儿上,而自己…… 探春自认自己并不比贾琰差,可是她就是不明白,一样的作派,一样的行事,为什么邢夫人就是不喜欢她,甚至还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如果没有邢夫人,如果邢夫人不接受她,那么,将来她的婚事可怎么办?谁帮她相看? 听说贾琰问及她的生日,探春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如果堂姐能够跟大太太说一声就好了。 万般思绪电转间,探春依旧在第一时间答道:“回娘娘的话,如今两府全部的心思都在行宫上,再者我们如今还在林姑爹的九月大功里头,不过是一次生日,横竖今年没了,还有来年。” 贾琰笑道:“话虽如此,好歹也是三妹妹搬过来的第一个生日。虽然不好大办宴席,好歹姐妹们聚一聚,吃顿面也是好的。罢了,回头我让人跟王妈妈说一声便是。” 贾琰口中的王妈妈,自然就是王善保家的。 虽然注定了不可能大办,但是,好歹贾琰有个态度。 探春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尤三姐这才抓住机会,道:“娘娘,听说严家要进京了呢。” 史湘云非常惊讶:“严家?他们不是岭南人吗?为什么要进京?是跟宝姐姐家里一样,来巡视京里的铺子、商号的吗?” 尤三姐道:“这倒不知。只不过近日听严姨娘那边有人这么说,说是严姨娘哟个胞妹,跟宝妹妹一般年纪,这次也要进京呢。” 史湘云拍手笑道:“啊呀,若是宝玉这会儿在这里,肯定会说我们家更热闹了呢!也不知道这严家在京里有没有屋子,会不会来这府里客居。” 薛宝钗微微勾起了嘴角,道:“那严家是岭南大商家,在京里又无根基,自然少不了依附这府里。” 在薛宝钗看来,这严碧琚也不过是贾琏的妾,即便是攀附了过来,这严家即便比他们薛家更有钱,可是在这身份上还是比不上她们薛家,更不要说身为贾琏的妾室严碧琚的妹妹,这个严碧瑶自然是不能跟薛宝钗比的。 不想贾琰竟然道:“是啊。无论是前两年严家出动了大量的海船帮着运了许多鸡鸭鹅苗,还是去年严家在岭南种了许多红薯,这都是需要大笔银钱运转的。严家身边一时银钱不凑手也是有的。若是这严碧瑶进京了却没有地方住,于情于理,让她来我们府里作客,都是应当的。” 史湘云立刻道:“二姐姐的意思,难道是这个严家跟后廊上的云哥儿一样……” 贾琰道:“是的。今年元月和二月里的雨水都不大够,虽然只是个预兆,虽然钦天监那边还没有给出答复,但是,去 年这个时候花园里头还见不到蚂蚱。” 史湘云和探春都是一脸骇然。 虽然都是女孩子,但是有了贾琰珠玉在前,她们在私底下也是对蝗灾作了一番了解的。 旱灾之后往往伴随着蝗灾。 蝗灾之后又是大旱,那很可能就是异常大蝗灾。 史湘云惊恐地道:“二姐姐!你是说……去年是五月里开始闹蝗灾的,那,那今年,如果没有下雨的话,岂不是三四月就要开始闹蝗灾了?” 贾琰点了点头,道:“是的。本来三月春雨贵如油,若是三月里还不下雨,那蝗灾就肯定逃不过了。值得庆幸的是,去年是我父亲带着少数几个族人忙活,而今年却是敬大伯父带着我们贾氏一族一起忙这件事。另外还有林妹妹的林家,以及依附着我们家的人,好比说这个严家,他们在岭南种了无数红薯,岭南气候温热,即便是十二月里也只需要穿两件单的就够了。我们这里的红薯要到□□月才能够收获,他们那边却是一年到头都能够收。只要他们种植的红薯够多,只要保持海路畅通,朝廷就不怕没有粮食赈济灾民,再有那些鸡鸭鹅苗捕捉蝗虫……即便是今年的天灾比去年还厉害些,只要准备充分,实际上的后果也不会比去年更差了。” 薛宝钗捏着手里的檀香扇,道:“这严家应该是听了娘娘的吩咐,这才种了这么多红薯吧?” 贾琰答道:“我不否认,曾经通过父亲给严家传过话。不过,会种植这么多的红薯,也是严家家主一副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不然,就是我磨破了嘴皮子也是枉然。” 薛宝钗的语调之中带着几分热切地道: “那我在这里就要先给娘娘道喜了。” “喜什么?” “恭喜娘娘即将晋位啊。” 贾琰笑道:“我已经跟万岁说过,在我进宫之前,不用给我父亲晋爵,也不用给我晋位了。我已经被礼聘为淑妃,再晋位,那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史湘云道:“那岂不是全便宜了严家?” 史湘云这一开口,在座的女孩子们都想起了当初的贾芸:皇帝缺少钱粮,贾芸正好种植了一万两千亩的红薯,因此得了个正八品的县主簿的官职。如果这个严家真的做了这么大功劳,那,那岂不是说,这一次严家得到了,将不止县主簿? 第96章 严家立下了大功,很有可能在今年得到朝廷的嘉奖, 甚至有可能得到官爵! 这个消息连同大蝗灾预警迅速引爆了整个贾家, 就连在后面负责修建行宫的工匠们都听说了。因为大蝗灾的预警,以致于工地上都是人心惶惶的。 没有办法, 京里诸位娘娘的娘家修建省亲别墅,因为要赶工期,因此雇佣的多人,他们才找到活计干。可是, 这些皇家行宫都完事儿了呢?他们去哪里找活计? 如果今年还是个灾荒之年,而且又是一个大蝗灾之年的话, 离这修建行宫的工程,他们打哪里去找下一份活计?又拿什么去养家糊口呢?那可真的是有了上顿没下顿。 这样一想,下面的人自然就有人开始拖拖拉拉了。也有那机灵的,几个人凑了一点钱, 请贾家的管事、小厮、长随们喝酒。 上头的大管家,林之孝、王善保这个级别的, 他们是请不到的,但是中层的, 只要诚意到了,还是有这个可能请到的。 其中就有个叫王癞子的,把礼送到了秦显的面前。 这个秦显就是司棋的叔父, 早就得了侄女的吩咐。因此别人第一次来问他的时候还拿了乔, 等对方第三次来, 几杯酒下肚, 秦显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了:“王家兄弟,你还真是问对人了!你知道我那个侄女是做什么的?她可是娘娘亲自挑了去伺候林姑娘的。如今她在林姑娘跟前都五六年了!她又是太太身边的王善保家的、王家婶子的外孙女儿,有些事儿,别人不知道,我那个侄女肯定是知道的。不过,你也知道,娘娘身边又是宫里出来的尚侍典侍又是少监内侍,这些人管着娘娘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娘娘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如今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就是老太太问话,她们也不会开口的。也只有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喜得边上的人连连给他添酒:“看来我们是祖宗庇佑,求对人了。老哥哥,您好歹给我们分解分解,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一堆人赶着上来劝,这秦显洋洋得意地咪了一口小酒,这才道:“你们大概不知道,我们老爷呢,当年在宫里师从教导老义忠亲王并太上皇的诸位皇子的大儒,因此学了一肚子的治国平天下的手段。要不是当初老义忠亲王坏了事儿,我们老爷少不得登阁拜相,这府里怕是还要上一层。时也命也!福耶祸耶!我们老爷在宫里学了那多的本事,却也卷进了老义忠亲王的事儿里头,不得不窝在家里避祸,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也就是我们琏二爷都无法亲近,只要把自己当年所学都教给了我们娘娘。也是我们娘娘赶上了好时候,当今万岁是个用人唯贤的,我们娘娘呢,又抓住了红薯这个机会,这才有了今天!” 秦显摇摇晃晃地道:“我们老爷在宫里学到的手段可不一般。毕竟,那是太上皇当年请来教导诸位皇子的,因此,这些手段,必须是有钱!有权!至少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你才玩得起来!就跟我们老爷做的,在京畿道、豫州、齐鲁之地置办大量的庄子,这没钱没权手里又没人,哪里玩的起来?” “是是是!可不是这话!也就府上能够做到了!” 秦显道:“还有文德公家的表姑娘,要知道,林家四代列侯!文德公的私产就高达三百多万两银子!就是林姑娘只能继承其中的七成,那也有两百万!加上他们林家几辈子教养出来的家仆,还有文德公的余荫、林姑娘如今的县君身份,这才成了我们娘娘的一条臂膀!” 那王癞子连忙道:“林县君竟然这么有钱?!” “那当然!”说着,秦显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有钱还是其次,听说,我们娘娘最羡慕的,就是他们林家的管事们极其能干!一样的事情,到了我们府里,没个十五万两银子办不下来,可林家的人却只要十万两就能够办好了,而且还不会违逆国法,也不会骚扰了百姓!也不知道当年文德公是如何训练这些人的。” 说着,秦显已经连连摇头了:“我们娘娘说过,家风这种事情,只能是一大家子几代人一代一代地打磨,根本就是羡慕不来的。” “那这严家呢?” 秦显道:“严家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了。你知道,严家拿出了多少银子才得了我们娘娘的指点吗?” 王癞子摇摇头,道:“老哥哥,我哪里知道。” 秦显也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小半年来,他们孝敬我们娘娘就高达这个数儿!还有这两年,他们对这府里唯命是从,这才有了今天!我听林大管家私底下透出口风来,除了玻璃上压的银子,也除去他们在葡萄酒、酿果汁上的保证金,再除去他们对我们娘娘的孝敬,他们在红薯、鸡鸭鹅苗,还有海运上砸的银子,超过了五十万两银子!” “天哪!五十万两!” “堆起来,那可是一座山了吧?” 周围一片议论声。 秦显道:“你要把这些银钱换成粮食!再来看!这也是我说的,我们娘娘的手段,乃是治国平天下的手段!一般人玩不起来。没钱,就别想玩这个!” 边上有人道:“那,那岂不是说,今年的蝗灾不足为虑?” 秦显道:“可不是?我们娘娘早就布置好了,南面还有几千万斤的红薯等着运进京来呢!还有散落在京畿道、豫州、齐鲁各地上百座庄子里养的鸡鸭鹅!每座庄子里头养的禽类都超过了五万之数,多的甚至高达十几万只!你说,今年的蝗灾还用愁吗?是,今年的米面收成是完了,但是我们娘娘请你们吃鸡鸭!” “好!” 周围立刻都燃了起来。 工匠们之中也有人颇识得几个字的,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因此,即便他们看到了秦显这些贾家的仆役对贾琰信心十足,可是他们的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很快,这些工匠们就凑在了一起窃窃私语:“何不食肉糜?这贾家人也真能说!他们也不怕噎着!” 潘又安正好挤在这些工匠里头,见状就道:“诸位大哥,我前些日子拜了那位严姨娘身边的黄妈妈做干娘。你们知道这黄妈妈是怎么说的吗?” 那劳姓匠人就道:“这个黄妈妈又是什么来路?” “原来诸位老哥哥不知道?她原是宫里出来的……” 潘又安巴拉巴拉地把黄婆子的事儿说了,然后道:“我听说啊,上次,就是劝农礼过后没几天,万岁驾临的那一回,淑妃娘娘就跟万岁提了今年可能闹蝗灾的事儿。据说,淑妃娘娘是担心今年的灾情过大,她一人恐怕力有未逮,因此才放出这种话儿来,为的就是让京里的那些商人们跟着她一起,为今年的灾情作准备。” 那劳姓工匠道:“这还差不多!” 另一个罗姓工匠道:“这么说来,这蝗灾的事儿是八|九不离十了?” 边上龚型匠人沉默良久,这才道:“你们还别说,打我们元月十一开工到现在,就见过几回雨雪?总共才两回,一次就下了不到三刻钟的雪珠子,另外一次呢?一场中雨,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玩了!这不是旱是什么?去年蝗灾,今年一开年就见旱情,若是老天爷不垂怜,再来一次蝗灾,那真是逼着我们……唉!” 这龚姓匠人这么说,也不是没有缘故。 去年,为了活下去,他就把自己的大女儿,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换了五斗小米,这才拖家带口地撑到了京师。 如果今年还是闹灾,这行宫的工程结束后,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活计了! 潘又安这才道:“听我干娘说,就是因为京畿各处的桥梁、道路都是杠杠的,国库里面的银子呢,又被借空了,万岁没了法儿,这才让诸位娘娘家里修省亲别墅和行宫,就是为了我们这些流民能够找到活计、混一口饭吃!万岁都不顾名声了,这淑妃娘娘这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儿,其实呢,就是想让京里的那些大商家们得到这个消息,看到这严家跟着她混得了子孙前程,这样,各地的大商家们才会跟着她走,将来朝廷有什么事儿,或者是哪里哪里又闹灾害了,她才能够及时指挥那些商家们,把米面粮食什么的及时运到灾区去。也能够及时安抚百姓,让百姓们不致于流离失所……” 那龚姓匠人一听,道:“我说,小潘子,你该不会是读过书的吧?” 潘又安道:“嘿,读过书又如何?逃荒了,跟大家一样,讨口饭吃!” “你这样的秀才公还跟我们做一样的活计?” “老哥哥休要取笑。我算是什么人?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然后会看个账本儿。京师繁华,有本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真的好位置,哪里轮得到我们这样的人呢?还不是只能跟着老哥哥们讨口饭吃?” 第97章 且说薛宝钗, 她在贾琰跟前得知消息的时候可以说是又惊又怒。 她自认从无过错, 对贾琰跟贾赦邢夫人这一房也是恭恭敬敬的,就是银钱,前前后后也孝敬了二十多万,按理说,贾琰应该很清楚她和薛家的所求而已。按照常理, 贾琰收了银子之后, 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才对。 可现实呢? 却是她跟贾家的其余的女孩子们一起知道的! 而且等她从贾琰那边回来,竟然连后面修行宫的工匠们都知道了! 薛宝钗的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却还是要找薛姨妈来商量。 薛姨妈刚听说的时候, 跟薛宝钗一样, 也是又惊又怒,连连跌足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娘娘, 娘娘是不是因为你姨娘开始记恨我们了?” 把情绪倒给母亲之后, 薛宝钗倒是要好多了, 见母亲如此,少不得找些话儿来安抚母亲: “妈~也许娘娘是碍着姨娘的缘故对我们心存芥蒂, 可从娘娘办的事儿上看倒是比姨娘可靠许多。您看, 姨娘在这府里当家的时候,从我们手里拿了多少银子?可是哥哥的事儿竟然办成了那个样子!娘娘,还有大老爷那边,虽然一样从我们家拿了不少钱, 可是该办的事儿却一样不落地办了:您看, 之前的五千两是恭贺娘娘晋位, 元月里送的十五万是为修建行宫凑份子,顺便换取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的机会,因此我们才住了这绛芸轩边上的屋子。那五万两是为了哥哥的事儿讨一个主意,如今哥哥的事儿也了了,不用继续悬着。一笔银子,一件事儿。娘娘可比姨娘要靠谱多了。“ 薛姨妈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若是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娘娘已经放出话儿来了,她要办的事儿,没有权没人可办不成。” 薛宝钗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薛姨妈也扶着额,坐在那里皱眉。 过了好半天,才见薛宝钗道:“妈,娘娘缺钱、缺人,她要办大事儿。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而且这话娘娘已经放出去了,女儿想着,不独我们,这京里只要是有这个心的,都会想法子抓住这个机会求到这府里、求到娘娘跟前。我们比那些人便宜的就是,我们如今就在这府里住着,要比别人更加容易见到娘娘。” 薛姨妈听说,微微摇头,叹息道:“我们要见娘娘,又谈何容易?” 薛宝钗在母亲的身边坐下,拉着母亲的手,道:“妈难道忘记了林妹妹吗?” 薛姨妈道:“好端端的,你说她作什么?” 就跟薛宝钗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比贾家的女孩子们差了一样,薛姨妈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不如林黛玉。 只不过林黛玉有贾琰护着,如今虽然说没了父亲,却是朝廷钦封了的县君,官民之分,天壤之别,因此薛姨妈这才没有挂在嘴边罢了。 在薛姨妈看来,如果当年嫁给贾赦的是王夫人,如果贾琰是王夫人的女儿,那么,她们薛家早就跟那贾芸一样,风光显赫得不得了了,她的女儿薛宝钗也跟那个林黛玉一样,进了朝廷了眼了。哪里跟现在这样,就是送上大笔大笔的银钱,还要被人嫌弃。 薛姨妈的想法,薛宝钗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命,也是运。 因为命,她没能跟贾琰做表姐妹,因此她借不到贾琰的光。因为运,她跟贾琰不够亲近,所以贾琰飞黄腾达,她也不能跟着鸡犬升天。 但是,这不是没有机会。 薛宝钗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儿跟母亲在细细地梳理一遍。 薛宝钗道:“妈~如今我们抱怨也没有用,还不如想法子跟上娘娘的步子。别人,女儿是不清楚的,但是林妹妹的事儿,女儿好歹知道些个。林大人刚走的时候,林妹妹是得了一大笔钱,可是这些钱财,都是这府里帮她保管的,她身边,据说就只有五万两银子。” 薛姨妈一愣,道:“只有五万两银子?”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薛宝钗道:“正是。除了林家的那些老人,林妹妹身边就只有五万两银子,这些银子里面,她还拿出了两万两用来采买修建行宫的香樟木。再除掉她还有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银钱,我想着,林妹妹真正能够调用的银钱,应该不超过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 薛姨妈轻轻地重复着。 在为修建行宫出了银子,再加上薛蟠身上又花了八|九万(包括孝敬贾琰的五万两),她们薛家如今的银钱是不多了,但是,两万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对。”薛宝钗斩钉截铁地道,“林妹妹手里能够调动的,应该就这么些银钱,然后就是跟了她们林家几辈子的老人罢了。两万两银子,我们有,人,我们也有。我们也可以跟林妹妹一样,去雇人开荒……对了,芸儿当初得官的时候,女儿就听说过,那样的手段,芸儿这等平民做得,这府里却是不能做的。我们家虽然有钱,可在这户籍上依旧是平民。所以,我们也可能享受开荒免税的国法条令!” 也就是说,她们薛家只要打探清楚那些官员的行事为人,然后就可以挑地方准备开荒了。 “我们需要准备的,就是大量的粮食。只要是糜子(即小米)和红薯就成。然后,我们一样可以大量种植红薯……” 土地才是硬道理。 就是看不起刘姥姥这样的人,薛宝钗终究还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知道土地的金贵。 更何况,灾荒之年,本来就是土地兼并的大年。跟薛家这样,但凡手里有点余钱的,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寻常百姓之家,只要有机会,绝对会大肆购进土地。 薛宝钗知道,跟严家那样,用海船运送数千万斤的红薯进京,他们薛家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船,也没有那么多现成的红薯。但是,跟林黛玉一样,在各地置办庄子,种植红薯、养殖鸡鸭鹅,这种事情,她们薛家还是能够做到的。 有那么一刻,薛宝钗都在后悔,早知道她们刚来京里的那年就跟贾琰混了。 不独薛宝钗在后悔,就连薛姨妈也自傲后悔。 薛姨妈盘算了两天之后,就把儿子女儿叫到了跟前。 对于铺子和田地的事儿,薛蟠是不关心的。 他只要有钱花就成。 听说薛姨妈要在他们薛家的田地里面种红薯、养鸡鸭鹅,薛蟠完全没有意见: “妈,这事儿您决定就成。有事儿跟妹妹商量着也就是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看着这样的儿子,薛姨妈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她道:“罢罢罢,既然这样,你去吧。” 薛蟠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到门边,他转过身来,对薛姨妈道:“妈,妹妹,姨娘的事儿,你们跟娘娘提过了没?” 薛姨妈和薛宝钗都是一愣,然后非常没有底气地道:“这个……应该有人跟娘娘说了吧?” 薛蟠说的,就是王夫人离开佛堂一事。 不得不说,贾元春的命就是硬,中了那秘药之后,还能在床上苟延残喘——这跟王夫人的悉心照料是分不开的——密探只能再度给她下了一次药。 除了那些密探,没有人知道贾元春的真正死因。这位被贾家曾经一度寄予厚望的大小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佛堂里面。 她死后,王夫人大病一场,李纨无奈,只能悄悄地求到了贾母跟前,不想被贾宝玉听到了,贾宝玉也流着泪,跪求贾母,这才有了王夫人离开佛堂一事。 如今,王夫人正在贾政的院子里面,一间僻静的屋子里面养病。 如果不是薛家如今住的这个院子跟绛芸轩紧挨着,如果不是贾宝玉每天都有去探望王夫人,薛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薛宝钗和薛姨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薛宝钗站了起来,道:“妈,既然我们一家已经投了娘娘这边,就应该跟姨娘那边保持距离。这事儿,还是我悄悄地去说。” 如果能够顺便得到跟贾琰私底下见面的机会,那更好。 薛姨妈也觉得,这事儿还是让个丫头跑一趟就行,哪里需要女儿亲自走这一趟? 但是薛宝钗都这样说了,薛姨妈也知道这事儿对她们薛家的重要性,因此迟疑了一下,她也点了头。 提起王夫人,薛姨妈也在后悔,早知道就不依王夫人传出什么金玉良缘了。她的宝钗样样不差,只是薛家是商户人家因此才比这府里的姑娘们矮了一截。 将来说亲,也比这府里的姑娘们艰难些。 若是薛宝钗因为这金玉良缘耽误了前程,那岂不是她害了她的女儿? 此时此刻,看着为着家里尽心尽力的女儿,薛姨妈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这金玉良缘的事儿能够早早地过去。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第98章 薛宝钗赶到东大院的时候, 正好看见贾母在王熙凤和李纨的搀扶下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薄怒。 薛宝钗立刻闪到了角落里。她看到, 在贾母上车的时候, 邢夫人上前想要搀扶贾母却被贾母狠狠地甩开了手,也看到贾母的车子离开、李纨王熙凤等人也跟着离开之后,王善保家的挨近邢夫人说了些什么, 还指了指后头,示意后面的院落里面的贾琰,而邢夫人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又吩咐了几句话, 等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应了,邢夫人这才在王善保家的的搀扶下回荣禧堂去了。 薛宝钗略略一想就明白, 贾母这是为了贾政的前程来找贾琰, 而贾母如此喜怒于色显然是被贾琰拒绝了, 因此才会这里冲着邢夫人发火。 薛宝钗知道,作为贾家的老祖宗,贾母历经世事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贾元春犯下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也知道贾政一定会被王夫人贾元春母女拖累。可就是因为贾母是贾政的亲娘,又素来心疼这个小儿子,这才心存一丝侥幸, 才会来找贾琰。 薛宝钗想着, 贾母会生气, 还会当着王熙凤和李纨的面甩邢夫人脸子, 显然是因为贾琰十分干脆地拒绝了。 薛宝钗不认为贾琰有这个必要顺从贾母, 因为换了她,她也会一口拒绝。 无论是王夫人贾元春母女犯下的罪行,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都不足以让她拿出自己的身家性命。 可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同样对贾琰有所求的人,薛宝钗也害怕贾琰是那种心硬如铁的人。 如果贾琰是心硬如铁完全无法打动之辈,只怕她的心愿也会落空。 想到这里,薛宝钗都有一种想扭身就走的冲动,可是,这脚才迈出去,薛宝钗又想起了林黛玉。 薛宝钗不认为,如今的林黛玉对贾琰能有什么价值,但是,贾琰依旧选择了保护这个表妹并且把这个表妹放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护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淑妃娘娘心底还是有一丝柔软的呢? 也许是淑妃娘娘的心中,把世人划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 也许林妹妹正在那心坎儿上的圈子里面,而自己只是在别的圈子里面? 想到这里,薛宝钗不觉有些灰心。 是啊,谁让她母亲不是这府里的姑太太?若是她母亲当年托生到了这府里的老太太的肚子里,她也是娘娘的表姐妹,自然也不用被划在那个圈子外面了。 想到这里,薛宝钗一愣,继而苦笑: 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就是她母亲投胎到了这府里做了这府里老太太的女儿也是无用,没看见这府里的大老爷二老爷这亲兄弟之间也不剩下多少情分了吗?就凭她们薛家的行事,当年大老爷沉寂下去的时候,她们一样会踩着大老爷捧着二老爷一家,一样会惹了娘娘不高兴。 所以,无论她娘是不是这府里的,都不相干。 薛宝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道: 我是如此,想来,娘娘也是如此。娘娘应该会体谅我罢? 这样想着,薛宝钗敲响了贾琰的院门。 让王善保家的配合,把流言传出去的时候,贾琰就预备着贾母上门了,因此,虽然说祖孙俩闹得不大愉快,但总体上来说,一切都在贾琰的计算当中。 贾母出门之后,贾琰就让人端来了茶具耍起了功夫茶,其实还是为了让自己静心。 可以说,薛宝钗来的时候,贾琰正在花厅里面摆弄着那套青瓷冰裂龙泉,听说薛宝钗来了,贾琰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让人带薛宝钗过来,自己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烫杯动作。 相反,她还多拿了一个杯子。 薛宝钗被引入花厅以后,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贾琰行国礼,得了贾琰的许可之后才起身: “宝姐姐过来陪我喝杯茶罢。” “是。谢娘娘赐茶。” 薛宝钗站起来,视线迅速扫过整座花厅,度其位次,然后这才踏着受过专门训练的步子,轻盈地走来,在茶盘的另一边落座。 韩信点兵之后,贾琰把第一杯茶放到了薛宝钗的面前,道:“尝尝看。” 薛宝钗再度拜谢,这才捧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好在哪里?!” 薛宝钗道:“水好、茶好,娘娘的手艺更好。” 贾琰微微歪着头,看着薛宝钗,笑意中带着三分意味深长,道:“玉泉山上的泉水还轮不到我。往年我也没有搜集什么雨水雪水,去年的雨雪更少。这水,好在哪里?” 不过是贾家有一口甜水井,那是这座敕造荣国府打落成的那一天就有的。贾家上上下下,只要数得上号儿的人,哪怕只是个管家管事,一样吃这口井的水。 虽然说是甜水井,可终究也只是井水而已。 薛宝钗想了想,道:“虽然是井水,但是甜水井一样难得。”顿了一下,薛宝钗又道:“权贵之家少不了甜水井,只有寻常百姓人家才只有普通的井水可用甚至只能将就河水。” 薛宝钗发现了今天贾琰的不对劲,她觉得,现在,自己最好说实话。 不得不说,薛宝钗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只见贾琰摆正了头,望着她,沉默了数秒钟的模样,方才又问: “那么,茶叶好在哪里?” 薛宝钗道:“太湖的碧螺春比西子湖畔的旗枪多了一股子的泥土味,碧螺春胜就胜在它的扑鼻清香。娘娘这茶,应该是今年的新茶,自然是好的。” “你没说极好的。” 如果薛宝钗说的是极好的,那贾琰肯定是会恼的。 薛宝钗也看出来了,贾琰不喜欢假话,她喜欢听她说实话。 薛宝钗干脆地道:“至于我说娘娘手艺好,一来,我知道这府里并没有请大家来教导娘娘茶艺,只依靠自己一人的琢磨,娘娘有如今的茶艺,难能可贵;二来,娘娘沏茶为的是静心,娘娘的心已静,这茶自然是好的。” 贾琰这才真正地笑起来:“宝姐姐的确会说话。” 看见贾琰放松下来,薛宝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对话真的很累人,也累心,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捧着茶杯跟贾琰享受着碧螺春的香气,薛宝钗的心并没有平静下来。相反,她的脑子转得更快了。 当然,在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的同时,薛宝钗也没有忘记注意贾琰。当贾琰把杯子放下的时候,薛宝钗也跟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贾琰望着外面的庭院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今年还真是一个好年景啊。” 哪里是什么好年景?!还没有进三月,外面已经看见了旱灾的兆头,而且今年的雨水比去年还少,十有八|九会闹一场比去年还厉害的蝗灾。 这样的年景怎么会是好年景? 薛宝钗道:“的确是个好年景。” 是,已经看见了旱灾和蝗灾又如何?就是因为旱灾和蝗灾,贾琰和贾家的功绩才会更突出!跟着贾琰和贾家一起行事的严家才会更显眼。如果这一次,严家也得了官衔,那以后跟着贾琰混的人只会是更多! 对于贾琰来说,今年是个可以看到丰收的一年!收获威望和人脉的一年! 而对于她薛宝钗来说,跟着贾琰行事,就是今年不成,来年,后年,都是机会!只要能够看到家族兴旺的兆头,哪怕这里头要等个三五年,薛宝钗也会继续等下去。 这是充满希望的一年。而种子却在于,她今天是否能够攀上贾琰。 想到这里,薛宝钗心一横,抬起头,道:“元大姐姐在元月里就没了。二太太已经离开了佛堂。” 没忍住,薛宝钗还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这件事情,贾母贾政瞒着大家瞒着贾赦这边。 虽然说,王夫人是这个月才离开佛堂的,但是,因为经手之人是李纨,李纨即便跟婆母不和,可是身为儿媳妇,她不可能在小叔子贾宝玉都哭求贾母之后还让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等死。 只不过李纨是个趋利避害的,她如今还指望这贾琰能够跟提拔贾芸一样将来提拔她的儿子贾兰呢,哪里敢张扬?因此只是悄悄地办,就是给王夫人请的大夫,也是外面的民间大夫,而不是太医。 加上从去年袭人之事出来后,贾宝玉就跟着贾政在前面读书,顺便回父母的院子探望重病的母亲,更是顺理成章,如果不是薛宝钗处处留心,说不定还要等些日子才能知道呢。 换了别人,薛宝钗肯定会急急忙忙地解释一下自己才得知的经过,但是在贾琰这里,她只能这么说。 她知道,贾琰跟自己一样,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解释太多,只会不好。 果然,只见贾琰淡淡地道:“我刚刚知道了。” 第99章 贾母既然是为了贾政的前程特地来东大院求见贾琰, 自然是不会透露王夫人离开佛堂的事儿的,贾琰会知道, 自然是因为邢夫人没忍住气愤不过说漏了嘴。 虽然说邢夫人把王夫人离开佛堂一事在贾琰面前挑明肯定是得罪了贾母, 但是,无论是李纨还是王熙凤,抑或是贾母都知道, 邢夫人这样做并不会让贾赦贾琰不高兴,相反,邢夫人在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跟贾琰说了, 只会让贾赦贾琰记得她的好。 以前是贾赦不给邢夫人撑腰, 邢夫人只能靠着自己都还不大的贾琰帮她撑面子,可是现在, 贾琰都是皇妃了, 邢夫人自己也是超品的侯夫人, 比贾母这个国公夫人也低不到哪里去。贾母能够仗着婆婆、仗着超品国公夫人的封爵耍威风,邢夫人当然可以仗着超品侯夫人的头衔不作贾母。 在邢夫人眼里,只要贾赦不开口,只要贾琰还认她,她当然就不用跟以前那样委曲求全。贾母给她面子,她就敬着贾母是婆母是长辈, 贾母不给她面子又偏心找事儿, 她当然能够给个软钉子顶回去。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场景, 但是, 方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已经让薛宝钗得到了足够的讯息。 薛宝钗显然已经知道,如今贵为超品侯夫人的邢夫人已经不用处处都依着贾母了。 显然,薛宝钗也看出来了,贾琰会刚刚知道王夫人离开佛堂这件事情,明哲保身的李纨是不会说的,看似精明实则糊涂又愚蠢的王熙凤也是不会说的,会告诉贾琰的,是且只能是邢夫人一个。 想到这里,薛宝钗便低声道:“娘娘,有些人,您不可不防啊。” 贾琰看了薛宝钗一眼。 薛宝钗口中说的,到底是王夫人还是王熙凤,还是说,这姑侄俩有可能会团结在一起呢?他们能够做的,又会是什么呢? 这两个人,一个是薛宝钗的亲姨妈一个是薛宝钗的亲表姐不假,可是一个从薛家拿了那么多钱却让薛宝钗的亲哥哥成了法律上的死人,一个看似精明实则糊涂,薛宝钗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薛宝钗会帮她们两个,那才叫新闻! 薛宝钗这个,可是原著里面明明白白地借着花签说了的,她可是无情冻人的主儿,有好处,她自然会巴结,没好处,她不踩你几脚不把你当成挡箭牌替罪羊都是好的! 所以,只要贾琰继续富贵荣华,只要贾琰继续在这皇妃的位置上好好坐着,她就不用担心薛宝钗会反水。 跟薛宝钗这样的人往来,富贵时易亲香,贫贱之时就要小心她反水踩着你往上爬了。 因此,贾琰含笑给了薛宝钗一个眼神。 薛宝钗心中大定,正要开口,却见朱内侍急急忙忙地走来,一到门边就跪了下来,奏禀道:“启禀娘娘,万岁驾临。” 贾琰和薛宝钗立刻起身,疾步走到院子门口跪迎。 贾琰也就罢了,跪在贾琰身后的薛宝钗心中暗暗惊叹贾琰的得宠。 要知道,贾琰如今是养在私宅! 虽然连宫门都不曾进过,但是薛宝钗对宫里的事情却不陌生。至少她知道,当年的太上皇宫里,有的宫妃,哪怕是六妃九嫔,一年到头,除了宫里大宴,也是极少有机会能够见到圣颜的。 可是贾琰呢? 光这二月里,就已经是皇帝第二次驾临贾家了! 虽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虽然说薛宝钗也清楚,这大约跟接下来的旱灾还有蝗灾有关,但是,皇帝对贾琰的这份在意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贾琰的盛宠,想到未来的长远利益,薛宝钗立刻下定了决心,要彻底甩开了王夫人跟着贾琰混了。 不说薛宝钗这心里的盘算,且说皇帝在贾赦的陪同下进了门的第一句话就是: “淑妃,正如你担心的那样,钦天监也给出了旱灾的预警。” 贾琰依旧跪在地上,却抬起头,笑道: “万岁,只怕钦天监诸位大人是早就注意到了今年年初的雨雪比去年还少些只是因为才二月不敢上报,这才突显了我罢。” 皇帝笑笑,冲着贾琰伸出了手。 贾琰乘着皇帝虚扶的手,站了起来,给皇帝道了万福之后,才看向皇帝的身后。 皇帝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就在皇帝身后,贾赦之前,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上次来过的沂王,一个却是皇帝的幼弟沛王。沛王今年才十五岁,排行十九,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此刻,一双眼睛正带着三分好奇大量着贾琰呢。 在沂王的介绍下,贾琰跟沛王见礼之后,众人这才依次进入花厅。 皇帝自然是上座,贾琰在皇帝的左下首坐着,沂王和沛王则按照臣子之礼坐下下面,至于贾赦,自然是敬陪末座了。 至于薛宝钗,作为商家之女,她甚至连门口都没资格站,只能站在廊下,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皇帝落座之后,自然注意到了面前的小几,以及小几上的茶盘。 因为皇帝来得快,这茶盘上的茶具还没来得及收呢。 皇帝微微勾起了嘴角,道:“淑妃倒是好兴致。” 贾琰笑道:“不过是解渴顺便修身养性而已。万岁可要试一试?” 皇帝微微一笑,道:“也好。那就请淑妃给朕沏壶茶罢。” 立刻有内侍过来,撤下了青瓷冰裂龙泉茶具,换了一套细白瓷冰裂龙泉来,令有内侍在边上照料红泥小火炉上的开水。 如果说这两套茶具有什么不同,区别也只有青瓷的那套茶壶小,就是只有两只杯子,添一次茶就完了。而细白瓷的这套配有六只杯子,茶壶、茶海都要大些,但是,也只够每人一杯而已。 皇帝的时间虽然金贵,但是,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 因此,当皇帝、沂王沛王、贾赦和贾琰五人手里都端上小小的百合杯的时候,沛王就忍不住道:“淑妃娘娘真是好雅兴!跟传闻不同呢。” 贾琰眼角的余光扫过皇帝,见皇帝没有什么表示,方才笑道:“那么敢问王爷,在王爷的印象里面,我应该是怎样的人呢?” 沛王道:“大约就跟坊间流传的有关皇兄的那样,刻板、冷酷、不留情面,还有工作狂,一点点事情都要操心。有的时候冷如冰霜,半天都不吐一个字儿!有的时候又是个话痨,一点点的事情就能说个半天,还能够说到天边儿去!” 贾琰忍不住想笑。 这哪里是坊间对皇帝的评价,坊间对皇帝的评价可没有话痨这一项,倒是冷酷无情不好惹之类的话却不少。 贾琰已经看到皇帝的脸色黑了,不过,她还是带着三分笑意道:“那么,在王爷的心中,万岁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会享受!” 贾琰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至于皇帝,他的脸色已经黑了。 “十九弟!” 皇帝喝到。 沛王连忙告罪。 皇帝大约对这个弟弟也没有办法,只得摆摆手,说了一句罢了。 沂王这才道:“小嫂子。多日不见,小嫂子额头的焦虑却少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不成?” 哪里是贾琰这里有什么好消息,分明是皇帝需要一个好消息。 贾琰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欠身答道:“我这里哪里有什么好消息。我能力有限,能够做的都做了。” 说着,让何尚侍取来她之前画好的舆图。 这舆图其实就是山河地理图,在地图上,有山川河流地势城市等标注。而这张舆图上还用石青石绿蛤粉三色做了不同的标记。 贾琰等舆图已经全部展现在皇帝面前,这才道:“万岁,石青色的,是我们家的庄子所在,石绿的是林文德之女新置办的庄子,她们家之前的田地和祖宅都还给了林氏一族,哪怕竭尽全力,怎奈时间尚短,也只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至于蛤粉,那是严家的庄子和船只的路线,边上注明的时间,是严家的第一批船到达的时间。” 皇帝心细,立刻注意到了那标记的不同:“这个一个圈圈里面只有一个点的是……” 贾琰道:“那是养殖规模在一万以下的小庄子。一万以上五万以下的是中心一点套着两个圈圈,五万以上十万以下的是中心一点套着三个圈圈,中间为五芒星的,则是养殖规模在十万以上的大庄子。” 何止是十万以上,有的庄子还是鸡鸭鹅每种都养了十万只以上的呢! 要不是贾赦手里的那些庄子也不是第一年了,林家的庄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发展起来——林家庄子的鸡苗鸭苗鹅苗,都是从贾家的庄子上匀过去的。毕竟,贾家的庄子管事再厉害,手下的人再多,也不可能照应得了那么多鸡鸭,加上林家贾家乃是姻亲,贾琰又跟林黛玉好,贾赦也疼这个外甥女儿,因此林家的庄子虽然是新置办的,但是,无论是数量还是规模,至少在这张只包涵了秦岭淮河以北、豫州和豫州以东、京畿道和海河流域的舆图上,林家的庄子还是相当醒目的。 当然,严家的庄子也非常醒目。 第100章 在这个年代, 国家自然是有舆图的,而且舆图对于国家来说,是属于重要的军事机密, 就是后妃都没有资格知道。而且私人绘制舆图, 肯定是要治罪的。 换了别人,皇帝一准治罪。 但是,一来, 贾琰已经是皇妃,是他的妻妾, 问罪贾琰,他也要承担不是, 二来这张舆图并不准确。 皇帝之所以会轻轻放过,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张舆图并不准确, 是因为这张图上关于黄河的绘制, 那基本上就是三条线、两个直角的组合, 像什么官道之类的, 大多数都没有标明。 还有那些城镇、乡村,有很大多错误。 这张舆图上,能够说得上准确的, 除了黄河也只有运河了。 贾琰身边都是皇帝派去的人, 他当然知道,这些资料都是贾琰通过贾赦和林黛玉搜集来的, 这张舆图是贾琰当着他的探子的面一点一点画出来的。 如果贾琰今天没有拿出这张图, 皇帝当然会心存芥蒂, 但是,贾琰第一时间就拿出了这张图,皇帝当然不会怪罪。 皇帝就是这样的人,对于能够帮助自己稳定天下、巩固皇权的人,他从来都是宽宏大量的。 当然,这个宽宏大量是他自己的标准。 而且也跟太上皇眷恋权柄、他手下没有多少人可用有关。 对于十分注重农耕的封建王朝来说,每次大灾之后免除赋税、鼓励开荒,这都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但是,国家也十分机会高门大户的土地兼并行为。 要不是贾琰在这张舆图的边上注明了贾家和林家每一个庄子的大小,就是现在为了安抚流民皇帝不计较,回头皇帝还是会计较的。 不过,看着贾家和林家的这些庄子用这么一点点土地养了这么多的鸡鸭鹅,有的庄子还养着猪。 算算这些禽类,再算算鸡蛋鸭蛋鹅蛋的出产,算算那些庄子出差的红薯,哪怕眼下没有红薯块,只有红薯藤,那也足够了。 严家的那些庄子的消息虽然不多,很多都打着问好,但是,看着边上注明的红薯到达渤海的日期,皇帝也只有暗暗点头的份儿。 好吧,从这张舆图上可以看出来,贾琰已经布置好,剩下的事情就是看老天爷成不成全,以及,各地官员的配合了。 皇帝看完了舆图之后,就把这张图传给了他的两个弟弟,沂王和沛王。沂王也就算了,沛王看过舆图,把舆图交还皇帝之后,就连连咋舌: “啧啧啧,小嫂子,这一个庄子几千只鸡鸭我能想象,但是,这一只庄子上万甚至十多万只鸡鸭,这叫我有些不敢想象了。” 贾赦连忙告罪,去自己的外书房把相关的记录拿来,呈与沛王,还细细地说与沛王听:“让王爷见笑了。事实上,那种规模达到上万的鸡鸭养殖庄子,最要紧的,还是这养蛆作坊。而且,这些鸡鸭鹅都不是放养的。” 这种规模上万的养殖庄子,肯定是专门配了人去搜集那些鸡粪鸭粪鹅粪还有人类的粪便,并且用这些东西发酵、养蛆。那些蛆苗,混着青草和红薯藤红薯叶,就是主要的饲料。 当然,什么鱼骨头、虾米、贝壳磨的粉末,甚至是稀释了的石灰水,也需要定时补给。 这些在日志上都有记录。 贾赦原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用了这些东西之后圈养的鸡鸭鹅生病、死亡的几率大大降低。 所以,如今那些养殖庄子上都是这么养的。 贾赦也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能人,还有人会配预防鸡鸭鹅的瘟病的药水。他可是足足花了三百两才买下了这些方子,有的甚至用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钱才把人挖到手! 世人只看到了他疯狂的养鸡养鸭养鹅,有那尖酸刻薄的还讥讽他是家禽将军,却不知道他在这里头的付出。 “不是放养的?难道还有圈养的吗?” 沛王瞪大了眼睛。 作为一个古人,他还真的没有想过鸡鸭鹅圈养的事情。 别的不说,就说那鹅,一只鹅就需要九个一尺见方那么大的地方。 沛王小时候可是养过鹅的,他很清楚鹅有多凶悍。当年他养的不过是从宣徽府庆丰司选的菜鹅,可这两只鹅占地盘的本事,还真的一点都不小。 皇帝和沂王头也没抬,一面迅速翻着贾赦送来的有关庄子的日子一面道:“老十九,如果你不信的话,代朕巡视一下这些庄子如何?” “是,万岁。臣弟领命。” 沛王立刻应了下来。 他很好奇,贾家到底是怎么弄这些养殖方子的。 沂王看过这些日志,计算了一下那些鸡鸭鹅的食量,再看了看贾家、林家各个庄子的布置,忍不住道;“看起来,就是没了那些地方官员,靠着小嫂子的这些庄子,今年的豫州齐鲁之地也不用担心了。” 贾琰道:“王爷此话何意?” “本王是说,小嫂子不曾把这些官员放在眼里。” 沂王看得出来,如果今年真的闹了蝗灾和旱灾,如果最后都平安渡过了,那么,真正的功臣,自然是贾琰和贾赦, 问题是,贾赦去年才刚刚封了庆荣侯,贾琰未进宫就已经是皇妃了,就跟贾琰说过的那样,短期之内,他们父女俩不宜再晋位。 可是,如果不给他们父女晋位,却提拔那些借光的官员,这不符合皇帝一惯的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行事原则,到时候,为难的可是皇帝。 虽然贾琰和沂王两人依旧面带笑容,但是,只要在花厅里面的人,无论是坐着的皇帝还是贾赦等人,还是边上伺候着的内侍、女官们,都感觉得到,在贾琰和沂王两个人之间,半空中,火花四溅。 果然,贾琰先轻笑起来:“让王爷见笑了。无论如何,我终究生于内宅长于内宅,知道的呢也不过是自家亲眷,就是文德公,那还是我的姑爹呢,我也不曾拜见过。跟我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被困在这四方的院子里面,看到的也不过是四角的天空,能有什么见识?说起来,我了解的朝廷官员,要么就是我二叔那样儿的要么就是东府的敬大伯父那样儿的。就是我哥哥……他才进入官场多少年?王爷说我不曾把那些官员放在眼里,可不是冤枉我是什么?因为不熟悉,所以不敢托付信任。如此而已。” 沂王口中虽然带着几分不赞同,但是贾琰很清楚,这位王爷素来有几分侠心,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让皇帝为难,这才点破此事,顺便提醒皇帝。 第101章 薛宝钗一直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贾赦送皇帝和两位王爷出去, 这才找到机会跟贾琰说话。可是她再度坐下来没一会儿, 贾赦又来了, 薛宝钗不得不起身告辞。 她很清楚, 今天不是找贾琰说话的好时机。 她只能改天再来。 东大院距离薛家如今住的小院儿甚远,因为这个小院儿在贾母的荣庆堂西侧前方。从荣庆堂后院走穿堂过夹道去东大院还要坐车呢,更何况是这个位于绛芸轩西面的小院儿? 薛宝钗快到家门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见她母亲送王熙凤出来。 薛宝钗当时就站住了。 一直跟在她后头的莺儿也不敢开口,只能垂着手, 等待薛宝钗的吩咐。 作为薛宝钗的心腹大丫头,莺儿也是个顶顶聪明的女孩儿,又一惯熟悉薛宝钗,知道薛宝钗这是因为想事情才站住了。 薛宝钗想事情的时候, 莺儿是绝对不敢打扰的。 只见薛姨妈跟王熙凤站在门口, 手拉着手、看似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其中薛姨妈更是目送王熙凤的车子去了好远,连后面跟着的丫头婆子的影儿都不见了, 这才回转,关了院门。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个多么耳根子软的人, 同时她也很清楚,王熙凤是个多么八面玲珑的人。如果王熙凤要讨好一个人, 只要她肯花心思, 别人真心很难讨厌她, 尤其是邢夫人并不是很难讨好的人而贾琏又是个在女色上很容易心软又长情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按理说对于大多数的新媳妇来说甚至可以说是轻松自在的婆家,竟然让王熙凤混到了如今的境地! 不是薛宝钗不知道礼数、把王熙凤叫成凤丫头,实在是王熙凤看似精明实际上却愚蠢得让薛宝钗连鄙视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到如今也只把她当成了王夫人跟前的管事丫头——挂着钥匙不做主儿。 薛宝钗看不上王熙凤,她也知道王熙凤知道她看不上她,她们这对表姐妹,除非是需要演戏的时候,否则,在私底下她们俩几乎可以说是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往来。 这就是薛宝钗和王熙凤的关系。 所以薛宝钗也完全想象不到王熙凤来拜会她的母亲的用意何在,而且还把她的母亲哄得这么高兴的模样。 思绪翻飞间,莺儿小声地道:“姑娘,琏二奶奶已经走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久站的地儿。” 更重要的是,薛宝钗站的这个位置再过去一点,就是一条夹道,通着西角门,原是庆荣侯府里的奴才们走的,倒夜香的车子也从这里经过,在莺儿这种大丫头的眼里,这条路未免太腌臜了些,她是一刻都不喜欢呆。 薛宝钗定了定神,扶着莺儿的手往前走去。 在她的心里,王熙凤就算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王熙凤连邢夫人都看不上以致于让邢夫人彻底厌恶了她,又怎么看得上她薛宝钗还有薛家?邢夫人未出嫁之前好歹也是官家小姐,虽然是没落了的,但是也比她们薛家这样的商户人家来得好啊! 而且王熙凤在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子里面住着,她们薛家如今在这荣庆堂前方的院子里住着,这距离可不近。王熙凤特地跑来她们薛家的小院子里面还把她|妈薛姨妈哄得如此舒坦的模样,必定是另有缘故。 薛宝钗带着满腹心事进入上房给母亲请安。 儿女外出要跟父母禀告,回来之后要第一时间去给父母见礼,这是礼数,也是规矩,要不然,父母在家会担心。不独那些有规矩的人家,就是没有规矩的人家,也是这么做的。薛家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这片土地上数千年传下来的规矩。 薛姨妈一见薛宝钗,就道:“宝丫头,你在东院那边可好?” 薛宝钗一听就不对劲:“妈,可是凤丫头跟你说什么了吗?” 薛姨妈摇头,笑道:“并无。不过是她坐在家里无事,因此找我说话罢了。” 薛宝钗略略一沉吟,当下就皱起了眉头,道:“妈,我是您女儿,我们有什么事儿不能说的?何苦要瞒着女儿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打礼聘诏令下来之后,我们提起来,从来都是娘娘、娘娘的挂在嘴边的。您忽然改了口用了东院二字,您叫女儿可能相信这里头没有别的缘故?” 薛姨妈迟疑了一下,挥手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去了外头的院子里,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罢罢罢,跟你说了就是。你也知道,这府里这两年就跟烈火烹油一样,这贾氏一族一下子就出去十几个官儿,虽然最高不过是八品的县主簿,但是,这府里的侯爷未免太张扬了些!因此承恩公府那边传出话来,要……” 薛宝钗吓了一跳,道:“妈,该不会是凤姐姐搭上了承恩公府,要使……“ 要使坏坏了娘娘的名节让娘娘无法进宫了吧? 不是薛宝钗多心、脑洞大,实际上在薛宝钗的心里,王熙凤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么,王熙凤不把公婆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还不把丈夫放在眼里,丈夫都纳了两房美妾了还不警醒反而把难得上门一趟的丈夫给赶了出去。 要薛宝钗说,无论你心里有多大的气儿!看到那两房美妾的时候,就应该把火气压下去,先抢着生下孩子,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成!等你生养过了,再跟男人来闹,也有的是时间啊! 可是王熙凤是怎么做的? 这孩子都没见影儿呢,就先跟丈夫闹翻了! 还有从薛姨妈嘴巴里面漏出来的承恩公府,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跟他们贾家有什么关系? 薛姨妈虽然没有跟薛宝钗想到一块儿去,但是她却点了点头,道:“是的,宝丫头,你凤姐姐已经搭上了承恩公府的人……” 薛宝钗慌乱地摇了摇头,拉着母亲的手,道:“妈,你知道我今日在娘娘哪里见了谁?” “谁?” 薛姨妈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薛宝钗凑近了薛姨妈,小声道:“妈,今日万岁便服驾临这府里,在侯爷的陪同下,跟娘娘说的好一通的话,还吃了娘娘沏的茶才走。您说,若不是对娘娘信赖到了十分,万岁会一再来这府里吗?” “这……”薛姨妈迟疑道,“可是这后宫不得干政……” 后宫不得干政六个字一出,薛宝钗就知道缘故了。 她连忙道:“妈,我看您是被凤姐姐给绕进去了!什么后宫不得干政?娘娘干了什么政了?不过是侯爷置办了一些庄子用了一些娘娘在自家的拙园里面弄出来的新法子而已。为什么?就是因为这府里糜费、开销一日比一日大,因此光靠种地养不了这么多的人,才另辟奇径罢了。跟娘娘有什么想干?作为女儿,父亲有命,女儿帮衬些有什么不对了?娘娘是对军国大事指手画脚了,还是在奏折上留笔了?都是没有的事儿!妈~这种事儿,只要万岁不追究,跟我们就没有关系。万岁追究了,就是娘娘谨言慎行随分从时也无用。” 简而言之,皇帝要是真信任贾琰,他就是把贾琰宠成第二个武则天,朝廷上群臣反对也没有用;反之,皇帝若是厌弃了贾琰,就跟当年的唐高宗的王皇后一样,哪怕是本身并没有大错还得到了群臣的拥戴,一样被会皇帝给废掉。 如今,皇帝正稀罕着贾琰呢,现在就跟承恩公府勾结在一起,说不定扳不倒贾琰不说,还会把自己给扯了进去。 年仅十三岁的薛宝钗能够想到的事情,薛姨妈自然也想得到。 她立刻跳了起来:“啊呀,我,……你凤姐姐还真是厉害。如果不是你说破了,只怕我真的就跟了她……可是,这可怎么好呢?我都答应你凤姐姐了……” 薛宝钗道:“那妈可派人帮凤姐姐行事了不成?” 薛姨妈立刻摇头,道:“那当然没有。你凤姐姐刚走呢,你就回来了。” 薛宝钗听说,心思大定,连忙道:“这不相干。我们只要立马回禀了侯爷,就说,我们不过是跟凤姐姐虚与委蛇,得了话就来找侯爷了,想来,以侯爷一惯的脾气,必然不会恼了我们去。妈,你快说说,凤姐姐到底央了你什么事儿。我也帮你参详参详。” 不得不说,皇帝两度驾临贾家给了薛宝钗一个非常明显地信号,那就是:皇帝十分看重贾琰。 若是贾琰能够继续得到皇帝的宠爱,对于她们薛家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直到今年,薛宝钗才得以跟贾琰能够坐下来好生说话。 如果贾琰倒了,那么,她薛宝钗之前花费的力气和金钱不是全砸了吗? 更重要的是,承恩公府乃是皇后的娘家,而皇后无子! 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皇后有儿子,薛宝钗肯定不会迟疑,可是皇后没有儿子,而且,承恩公府几次想把小女儿送进宫去却被皇后娘娘给拦了,这已经是某个圈子里面公认的事儿了。 若是承恩公府有个皇子外孙,薛宝钗肯定不用多说,能够捧着承恩公府就捧着承恩公府。 可是现在,承恩公府没有皇子外孙,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也没有第二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 贾琰未进宫就已经是淑妃了,将来未必不能再进一层。 对于薛宝钗来说,既然在贾琰身上已经投资了这么多,并且已经看见了一点点回报,现在就要倒戈,去支持将来不一定能够拥有皇子外孙的承恩公府,那是不可能的。 薛宝钗很快就从母亲薛姨妈的嘴巴里面掏出了自己想要的讯息,然后写了一封信,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去荣禧堂给邢夫人请安的时候,悄悄地塞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一看,立刻就转给了贾赦。 因为薛宝钗做得机巧,因此连一向精明的探春都不曾发现,更不要说是惜春、尤三姐等人了。 至于严碧琚,她是看到了,只是她从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因此只故作不知。 第102章 三月初一大朝会, 贾赦照例在他的位置上打盹儿。 说起来, 如今他已经是庆荣侯, 他的位置自然就不是以前那个一等神威将军的位置了, 甚至还有些靠前。不过, 这金銮殿就这么大, 能够让皇帝看到的位置真心不多, 真正靠近皇帝的, 不是皇室宗亲就是内阁重臣。贾赦如今的身份, 放在贾家的社交圈子里面是可以偶尔炫耀一下,但是, 放到这金銮殿上, 自然是不够看的。 更重要的是,因为亲自过问庄子上的鸡鸭鹅等禽类养殖的事儿,他如今得了个诨号,叫做禽蛋侯爷。虽然比不上某些同人里面的马棚将军来得响亮,但是在某个圈子、某个层次里面还是相当出名的。 贾赦既然跟这些人不熟,加上好几个人在背地里偷偷地叫他禽蛋侯,他也没意思, 因此寻摸着空儿偷偷地打盹,却不知道他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 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其实大多数时候这朝会上要奏禀的事情都是事先经过充分沟通然后才会拿出来在大朝会上说的。但是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 觉得大朝会是个刷存在感的好地方, 会当众奏禀一些在常人看来有些骇人听闻的事儿。 比方说现在, 在贾赦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 御史台就有个愣头青,直接一本说贾赦欺瞒君王:他的女儿明明已经许过人家了竟然还敢接受皇家的礼聘!简直是无耻之尤,应该典刑□□以儆效尤! 当时礼部尚书和礼部左右侍郎以及宗正寺大宗伯的脸色就十分精彩。更准确的说,他们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 什么鬼? 原本庄重肃穆的金銮殿上,忽然生出了一种滑稽之感。 上面的皇帝坐得远,加上是大朝,穿的是冕服,戴的是平天冠。天子十二旒,把皇帝的脸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臣下们除非是对皇帝极其熟悉,或者天赋异禀,否则别想看清楚皇帝的表情。 当然,如果是对皇帝的性格极其熟悉之人,也不用看皇帝的表情就能够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皇帝的几个兄弟,无论是作为皇帝的政敌而跟皇帝做对了多年如今不得不自污以自保的忠顺王,还是如今甚得皇帝信赖和重用的沂王,以及今天领了差使不在金銮殿上的沛王,有些事情,他们根本就不看见皇帝的面孔就能够从周围的景象和气氛中感受到皇帝的心情。 就好比说现在,就是这两年渐渐传出荒唐的名声的忠顺王在听到这个愣头青的奏折的时候,也有一种世界真奇妙的感觉: 这个家伙,应该是我的好皇兄安排的吧?要不,怎么会在金銮殿上提起这样的事儿? 事实上,不止忠顺王爷,还有好几个曾经做过皇帝的政敌的宗亲以及脑洞比较大的勋爵贵胄之家的家主,还有一些大臣,都是这么想的: 万岁该不会想清理一批人,给他的人腾位置吧? 要不然,这么会有这么一个愣头青,竟然在大朝会上来了这么一出?只要是通过进士科和明经科考试的,就不会上这样的奏本啊!明算科出来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够进御史台了? 这最后一句,就跟贾琰熟悉的、后世网络上流行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有异曲同工殊路同归之妙。 揣摩皇帝的心思是宗亲和大臣们吃饭保命的本事,而皇帝呢?他也是从皇子出来的,他也做过臣子,加上坐得高,更是把这些大臣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哪怕这里头也有些老狐狸,能够端着一张脸不露丝毫,可他们的心思,皇帝如何猜不到? 皇帝都快气死了! 他要收拾某些人还要用这样的手段?! 他不用猜都知道下面的那些臣子们的想法,也不用猜都知道他的后妃们有几个被绕了进去: 不说这当事人贾琰,就说皇后的娘家,皇后是个极清楚的却当不得承恩公府如今只有一堆蠢货,所以皇后的娘家肯定是背了锅,若是再往下查,跟他宠爱的竺贵人,还有他其余几个儿子的生母、母族肯定脱不了干系! 一份荒谬的奏折,可是把他所有的妻妾还有儿子都卷了进去,让人硬生生地看了笑话。 皇帝哪里不生气的? 只见皇帝的声音冷如冰霜,他的目光扫过下面的皇室宗亲和诸位臣子,然后点了大理寺卿王云甫的名: “王爱卿,你是大理寺卿,你来说说看,这事儿怎么说?” 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司法机构,一般来说,各地的县令都兼职各地最高法官。如果遇到了冤假错案需要上诉,可以去京兆府鸣冤。京兆府可以视情况断案,京兆府断不了,才会转交刑部或者是大理寺。 有关国法和刑律之事,皇帝当然是先问大理寺的。 王云甫立刻出列,拜过君王,这才道:“启禀万岁:按照国法,朝廷礼聘后妃,需要户部配合,先确认户部有没有婚书登记,只有没有婚书登记之人才有资格接受礼部和宗正寺的礼聘,成为后宫妃嫔。既然白御史上奏,说淑妃娘娘早有婚约,万岁只要责问户部和京兆府便是。” 虽然说三媒六证乃是旧时的结婚必备程序,但是,在法律上,真正能够证明婚姻状况的,就只有那一纸婚书。 民间百姓很多都不懂法律,因此在封建时代,都是靠着一纸婚书或者事实婚姻认定两种方式来确认一个人的婚姻状况的。 跟贾琰这样,一个未成年——即未及笄的贵族少女——又是自始至终都在娘家呆着的,她肯定不适用事实婚姻认定,而贾家也是贵族,哪怕中间沉寂了许久、被边缘化了许久,贾家始终是贵族圈子里面的一员。 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哥儿姐儿结婚,从订婚的那一刻开始,就要遣官媒了。而官媒的工作内容就包括了代主人家去官府衙门帮忙登记婚书。 婚书除了证明婚姻状况之外,还负担着一个作用,那就是户籍迁徙证明。在订婚之前,女方的户籍肯定是在娘家的,等要结婚了,户籍就要转到夫家去。古代又没有电脑,户籍迁徙这个过程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办好的。哪怕是户籍就在京师的京城人,他们的女儿结婚的时候,一样要先去京兆府登记,然后由京兆府移交户部备案,这需要好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的时间(偏远地区光这个地方官府到户部的登记备案的文件在路上就要半年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女孩子们的户籍实际上既不在娘家也不在夫家,因此才需要婚书作为证明。领了婚书以后,就默认这个女孩子就是夫家的人了。 贾琰的祖籍是金陵的不假,但是宁荣二府好歹也是京师四王八公这个圈子里的老人了,别说是贾琰的婚书登记是在京兆府的,就是贾赦的婚书登记也是在京兆府登记的。因此,婚书登记原件肯定在京兆府,而且户部也会有备份。 当初礼部和宗正寺去贾家下聘之前,肯定不会不查户籍上的婚书登记。而且贾琰的位分也高,初定就是淑妃,所以最后在户籍婚书调查那一栏里面,肯定不止一位官员做了署名:户部尚书、户部左右侍郎、礼部尚书、礼部左右侍郎以及宗正寺的大宗伯、京兆府尹、京兆府少卿等相关官员都要在上面署名的。 只有这些官员都署名了,皇帝才能够下礼聘诏令。 现在,皇帝的礼聘诏令都下了半年多了,你忽然说淑妃娘娘之前有婚约? 当京兆府和户部的婚书登记都是假的啊? 当在婚书调查卷上署名的官员都是死人啊? 不是人家大理寺卿吐槽,实在是,会上这样的本子的人实在是,实在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不想,那个愣头青竟然道:“启禀万岁,这也是臣在今日大朝会上上此奏折的原因。贾家和王家早就有约定,只是未走婚书罢了。因此才有了贾家悔婚一事。” 那个愣头青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却不知道别人看他就跟看傻子没什么两样! 要知道,金銮殿代表的是皇家威仪,只有符合法律事实和法律依据的事儿才能够拿到金銮殿上来谈。 哦,你说人家淑妃家里曾经跟人有过口头约定,人家淑妃就要盖这样的锅? 别逗了! 如果这样的理由能过,那以后宫里的后妃们就别想安生了!谁都可以盖她们一个在娘胎里面就跟人指腹为婚的帽子! 就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又如何?皇家礼聘妃子看的就是婚书,你没有婚书、只是口头婚约,这婚事就做不得数! 这历史上君夺臣妻的事儿多了海了去了,因此动摇国本的事儿也时而有之。可是,如果你有婚书,皇帝少不得认了这个君夺臣妻的名头,你没有婚书,还想扣皇帝一个君夺臣妻的名头? 不是大理寺卿说,今儿这事儿,他肯定要给皇帝摆平喽! 大理寺卿王云甫笑笑,道:“白御史,既然你说,淑妃娘娘之前已经有了婚约,不知道您说的这个人是谁?姓甚名甚,家住何方?” 那白御史直接就道:“回王大人的话,淑妃娘娘的未婚夫唤作王仁,乃是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的侄子。” 第103章 听说是王子腾的侄子, 金銮殿各处立刻小小地响起了几声“哦~!”的声音来。 只要是知道一点王子腾家的家事儿的人, 或者说家里有待嫁的女儿的人, 都知道王子腾有且只有一个亲侄子王仁, 而且这个王仁也是王子腾的继承人。 同样,只要资历略略久一点, 参加过三年前那场大朝会的人应该对贾赦和王子腾差一点在大朝会上打起来一事记忆犹新,也会记得王子腾的侄女嫁到了贾家之后,张扬跋扈不敬公婆气得公婆最终采取了给儿子纳了两房良妾一事。 上面的皇帝淡淡地道:“王子腾有几个侄子?” 方才听到这个愣头青的奏本的时候,王子腾就已经是一身冷汗了,只是碍着这里是金銮殿又是君王驾前, 必须要保持肃静,因此他才没有开口而已, 可是他的身上早已经汗透重衫, 整个人都软了。 听见皇帝垂问, 王子腾连滚带爬地出列,趴在金銮殿的正中央,奏禀道:“回万岁,臣只有一个侄子,是臣亡兄之子。臣侄儿跟……” 王子腾想说他的侄子跟贾琰根本就没有关系, 婚姻之事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却没有想到, 皇帝根本就没有让他说下去。 只听皇帝淡淡地道:“朕记得, 王爱卿那个嫁到贾家的侄女儿, 也是令兄之女?” “回, 回万岁。正是。臣……” “哦?朕听说民间有那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才会用换亲之法给家里的孩子张罗婚事。到底是贾爱卿的儿子不成器,还是王爱卿的侄儿不像话呢?” 皇帝展现了他一直以来只会在心腹重臣的奏折上才会展现出来的另一面,逗比、冷幽默。 换了别的时候,王子腾一准认定皇帝这是看重他的表现,但是现在,王子腾哪里不知道? 皇帝这妥妥的,是生气了! 王子腾身上的汗更多了。 他发现皇帝已经恼了。他很想争辩,但是,皇帝不让他开口,反而几次打断他的话,叫他如何不着急? 正当他第三次想要分辩的时候,贾赦终于开口了:“启禀万岁,犬子虽然在读书科举上没有什么天赋,可在做事儿上却有几分可圈可点之处。而且跟臣这样的人家到底是舍不得儿子吃苦。二月里倒春寒的时节让孩子仅穿单衣在那小小的号房里面呆上九天?臣想想就觉得这寒冰直往骨头里面钻!臣是舍不得孩子吃这个苦头的,因此早早地给犬子捐了官儿。只不过犬子到底不是科举上来的,甚至连明算科明经科都不曾参加过因此补缺上格外艰难些。至于吏部考评,万岁只要问问吏部就成。臣还是那句话,犬子虽然不成器,但是,到底是好是孬,端看吏部考评便知。横竖摆着公侯门第在,犬子是不会缺老婆的。至于臣女,万岁,臣前前后后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在家里留不得几年的,自然是爱如珠宝,哪里舍得用她去换亲?!” 大理寺卿王云甫就道:“所以,庆荣侯的意思是,没有这回事儿?” 贾赦十分干脆地道:“是,没有这回事儿!”说罢,又顿了顿,道:“如果没有皇家礼聘的事儿,臣还想着把女儿多留几年呢!哪里舍得这么早就让她嫁人?” 贾赦说的却是大实话。 一般来说,大多数人家给儿女说亲的时候,都是十五岁相看人家,早一点呢,十五岁定婚书,晚一点,挑挑拣拣一点,十六岁定婚书,然后花上至少一年时间备嫁,就是十七岁出嫁也是早的。有那心疼女儿的,或者是因为别的缘故,拖到十九岁临近二十了才出阁的也比比皆是。 尤其是皇室宗亲家的女儿,基本上个个都是如此。 放着好门第好身份,结婚之后又大多数都能够在宗正寺领个品级享受国家俸禄的,会愁姻缘?又哪里会那么早出嫁? 贾琰虽然是臣子之女,之前的户籍也是在臣籍上,可她才十岁就得了朝廷的钦封、成了一等县君,就是没有皇家礼聘,她也是不愁婚嫁的,又哪里需要早早地定亲?那个王仁又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王子腾又有什么样的本钱,需要她这么早就把人套牢? 贾赦的话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可不是这话,现放着好门第,哪里还愁儿女无婚配? 王云甫就道:“所以,庆荣侯的意思是,您从来没有给女儿定过婚事?” 贾赦立马道:“那是当然!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应该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了,偏偏那个愣头青白御史却在这个时候道:“庆荣侯,您不知道,不等于说,别人不能做这个主儿……” “嘿~!”贾赦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过头去,一边卷起袖子,一边道:“我说姓白的,我是我闺女的亲爹!我不能做我闺女的主还有谁能够做这个主?你来说说看!谁能做这个主?!” 那白御史就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们贾家和王家的再度联姻,因此是你们家老太太和贾王氏与王家定下的。” 户部尚书顾之章已经控制不住脾气,高声道:“荒唐!荒唐!且不说这夫死从子的三从四德,就说这贾王氏,老夫记得庆荣侯前后三任夫人就没有一个娘家是姓王的!白御史,你说的这个贾王氏,到底是庆荣侯的弟媳妇贾王氏还是庆荣侯的儿媳妇小贾王氏?” 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王夫人,就是贾母,在没有贾代善支持的情况下都不可能越过贾赦给贾琰定下婚事!王夫人作为贾赦的弟媳妇就更加不要说了!真正对贾琰的婚事有发言权的,只有贾赦,就是邢夫人给贾琰定了婚事,只要贾赦不肯点头就不能作数!更不要说王夫人只是贾赦的弟媳妇了。 一句话,没有婚书为凭,只要贾赦说没有这回事情,就没有这回事! 如果是大贾王氏,那他就弹劾贾政;如果是小贾王氏,那贾赦可以把这个儿媳妇休回娘家去了。他顾之章绝对支持! 听到户部尚书发火,站在角落里面的贾政这才警醒,可是没等他开口,贾赦已经帮他说了:“啊~!尚书大人息怒,尚书大人息怒。说起来,我们贾家跟王家有亲,想要亲上加亲,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这女方呢,不是下官的女儿而是我那个弟弟的亲闺女。这个王仁今年已经二十好几了,我那个大侄女儿呢,如果不是年初的时候没了也是二十二三的年纪。他们两个才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一对呢。本来,我那个大侄女儿十五六岁的时候,两家就应该给这两个孩子立婚书的,怎奈我那个弟媳妇,嫌自己的亲侄子不成器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就把我那个大侄女儿送进了宫,后来我这个大侄女一直在宫里,混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做了女史,直到我女儿得了礼聘诏书这才以女官的身份回家。只不过我这个大侄女儿是个没福的,好容易回了家,不想,一场风寒就没了。” 沂王听说,这才开口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这位贾女官是本王领了宣徽府之后第一桩报了病逝的卷子,又是在宫外病逝的。本王有这个印象。” 顾之章没好气地道:“庆荣侯的弟弟?就是那个在工部做了十几年的工部员外郎贾工部?他就没有别的女儿了吗?” 贾赦连忙道:“尚书大人,说起来,我这个弟弟还真有个庶女,啊,还有一个庶子,唤作贾环。只不过这两个孩子都是丫头养的……” “丫头养的?” 贾赦道:“是,实不相瞒,我弟弟的两房妾室,都是丫头抬上来的。” “荒唐荒唐!”顾之章立刻抱着笏板对皇帝弯腰:“启禀万岁,臣要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以婢为妾,知法犯法!” “臣附议!” “臣附议!” …… 虽然说本朝跟前朝不同,没有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律令,但是,以婢为妾、以婢为妻、以妾为妻,统统都是违法的。 虽然大多数时候采取的都是民不举官不管的态度,但是,一旦闹上了金銮殿,就必须按照国法来处置。 皇帝也干脆,立刻就降了贾政的官,连降四级,从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直接降到了正七品的州判,因为皇帝没有说贾政到底是哪个州的州判,相信贾政也要跟当年的贾琏一样,要在家里候缺了。 鉴于他给皇帝落下了黑印象,以及过去在工部的考评,他候缺的难度无限接近于零。 同样,王子腾也没有得好,他原本是九省统制,皇帝一开口,就成了杭州的城门领。 虽然城门领管着一城的安危,听上去还好像十分有权力也十分得皇帝的信赖一样,但是杭州那是什么地方?而当今皇帝的性子又是什么样儿的,大家清清楚楚。王子腾现在被降成了城门领,多多少少还是个官儿,但是,回头一天十八降肯定在后头等着呢! 看起来,王子腾变成守门的兵丁的日子不远了。 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子,这种事儿哪里不知道? 谁都知道王子腾绝对是被王夫人王熙凤给拖累了,这里头说不定还有王子腾的妻子的事儿,可是这样的事儿,谁会同情王子腾? 反而是京兆府少尹,等大朝会散了之后,拦住了贾政和王子腾两个: “两位大人,何时来我们京兆府办婚书啊?” 第104章 贾政愚蠢又傲慢, 这反应也要比一般人慢一些, 被京兆府少尹拦下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王子腾, 当时就黑着一张脸, 扔下两个字“明天”就要离开,却被贾赦给拦住了。 只见贾赦高声道:“王大人请稍待。少尹大人,请问这个婚书是谁给谁呀?” 京兆府少尹拱拱手,道:“庆荣侯请放心,自然是王大人的侄儿跟贾工部,哦, 不,现在应该叫贾州判贾大人的长女, 那位贾女官的婚书了。侯爷请放心,等婚书补上了,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淑妃娘娘和府上说话了。” 贾赦连连向人家少尹大人作揖:“那就劳烦大人了。都是下官的不是, 家里乱糟糟的, 倒是给京兆府上上下下添了麻烦, 还让少尹大人如此费心。” 贾赦可是深谙官场厚黑学之辈,他完全可以用本侯这样的自称, 但是,他还是放低了姿态,自称下官。 因为他很清楚, 有的时候, 花花轿子众人抬。他客气了, 不是自甘卑微,而是让对方更加舒服一点也有助于拉近双方的关系,为以后铺路。 “哪里哪里,侯爷言重了。这本是下官的分内之事,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贾赦到底是淑妃娘娘的生父,而淑妃娘娘,看起来圣眷也不是一般的深。贾赦都这样礼遇他了,作为京兆府少尹,官场老油条,何文远如何会在贾赦面前拿大? 贾赦深谙官场游戏规则,何文远又如何不知?若是不知,他又如何在京兆府少尹这个位置上安安生生地坐到今天? 贾赦道:“大人说得哪里话。实不相瞒,舍弟糊涂,是下官没有教导好弟弟,是下官之过。只是往日里下官也没有多少机会教导这个弟弟。横竖今儿个赶巧了,也是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不管怎么说,舍弟那一双婢妾养的庶子庶女终究是我们贾家的一点血脉。如今万岁也罚了,就是不知道这补办纳妾文书需要多少手续,又或者,王大人,您看,这两个孩子记在弟妹的名下如何?至少将来婚配也好看些。” 京兆府少尹何文远就道:“庆荣侯,请容下官多嘴一句。以王大人的家教,就是记在那贾王氏的名下,对这两个孩子的前程未必能有好处。” 贾赦叹了一口气,道:“下官如何不知呢?不过,横竖这两个孩子都是放在我们老太太跟前大的,跟王家的教养无关。而且,这世上总是有那些肤浅之人,听说对方是庶出的就不要的。” 贾政黑着一张脸,冷冷地道:“大哥实在是多事,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又有什么好说的?” 贾政的话一出,四周一片安静。 就是京兆府少尹何文远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贾政。 何文远心道:我素日里便知这个贾存周是个蠢的,如今看来,这个家伙不止是蠢,而且还冷酷无情。这是简简单单的嫡出庶出的问题吗?这分别是这个家伙的人品的问题!别的不说,庆荣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个话?不就是看这事儿已经跟万岁报备过了,因着一罪不二罚,故而想要给两个孩子一点体面,让两个孩子的将来也容易些,可是到了这个贾存周的眼里呢?竟然是庆荣侯多事!难怪当初庆荣侯被雪藏的时候,这宁荣二府是那般模样,根子还在这贾存周身上呢? 不独何文远是这么想的,边上听到的诸位大臣都是这么想的。 听到贾政的话的大臣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贾政这个人根本就不能深交,更不要说结亲。 那一瞬间,在场所有的官员都在心里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就是王子腾,在听到贾政的话之后,也是一叹。 他知道,换了别人,看见大舅子落难,说不得会伸手拉一把,可跟贾政这样的人,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不,应该说,他连落井下石的本事都没有,因此自己才逃过一劫。 可是,自己应该为此庆幸吗? 王子腾苦笑。 他冲着贾赦拱了拱手,道:“庆荣侯,今日之事,是下官治家不力,给您添了麻烦。凤丫头父母早亡,是下官夫妻没有教养好,是下官之过。只不过,还请庆荣侯看在下官早逝的亡兄和我们两家几辈子的交情上,让凤丫头和离便是。” 王子腾很清楚,到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如何选择。 显然,他被贬官一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作为王家的现任家主,他能够做的,就是尽力减少王家的损失。 听王子腾这么说,有几个官员就面露不忍起来。 没有管束好家中女眷,果然是害人害己啊。 听见王子腾提起王子胜,贾赦心中大骂王子腾奸猾:当年王子腾是如何踩着王子胜上位的,他可是清清楚楚。 但是留人一线日后好相见。即便贾赦跟王子腾的不对付由来已久,可是如今他是贾家的家主,自然不能任性。 贾赦只能拱拱手,道:“王大人能够体谅本侯的难处,本侯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是贾赦今天第一次,在这金銮殿上,在大朝会之后,说本侯一词,而且还说了两次。 王子腾也知道他们两人素无交情,可是为了王家,为了王家的未来,他也不能不为王家打算。 王子腾又道:“下官的侄儿跟贾州判的长女有约,这是两家早就默认之事。既然大外甥女儿已经没了。而下官又远赴杭州再即,怕是无暇顾及侄儿的婚事。横竖两家早有默契,不如,就让这婚事延续到小外甥女儿,我是说,由贾州判的小女儿履行这桩婚姻如何?对了,将这两个孩子记在舍妹名下,过两年再行嫁娶大礼,两家脸上都好看。庆荣侯意下如何?” 横竖把庶子记在嫡母名下也是要跟嫡母的家族打过招呼的。当初贾赦把贾琰记在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许氏的名下,还是因为许氏的娘家败落了,加上贾琰又是个女儿,因此能够任由贾赦行事。 而作为王夫人的胞兄,王子腾还真的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说上话。 可是这儿子不同于女儿,女儿么,最多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儿。可儿子呢?跟贾环这样,一旦被记在王夫人的名下,日后王夫人百年之后,她的陪嫁就要分给贾环一半! 这才是把庶子记成嫡子最实在也最浅显的事实。 贾赦连忙道:“哎呦,王大人,我的城门领,您怎么就糊涂了呢?我那侄儿侄女儿的亲爹就在这里站着,您问我有什么用呢?” 王子腾苦笑道:“侯爷,下官也是没法儿了。我那个妹妹是个蠢的,至于贾州判,看我那个大外甥女儿就知道,我也不跟让我未来的侄媳妇让他们夫妇教养,只能求侯爷看在两家的交情上,让侯夫人费心些。好歹,好歹别教得跟我那个大外甥女儿那样势利就成。” 事到如今,王子腾也不打算隐瞒着了,直接表明了他对贾政王夫人的态度。。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王子腾的破釜沉舟了。 有那浅薄的官员听到这话已经开始摇头了:这王大人还说人家贾州判夫妇呢,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可是也有那现做着各家的家主的人,听说之后也只是暗自摇头:王子腾好强了一辈子,临老了,还只能低头。有什么办法呢?他一把年纪了,膝下就一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只能把侄儿当成继承人。这是其一。其二,姻亲之家本来就是互相依靠互相照应的,可是看贾州判,不落井下石都好了,哪里能够帮到他?王子腾在官场上也不是没有敌手,如今他落难了,别人会看着他起复才怪!也只有利用这个侄儿攀附上庆荣侯、攀附上淑妃娘娘,他的家族才有一线生机。 聪明人都猜出了王子腾的打算,而且也看出来了,贾赦其实是不想跟王家攀上关系的。可是贾政才是他小女儿的爹,真正有话语权的,还是贾政,就是不知道这个家伙能不能看透这一切了。 在场的人都在心里打赌,贾政这个蠢货,绝对想不到这些。 果然,只见贾政道:“既然是老太太和拙荆的意思,那就这么办吧。至于三丫头,她如今在娘娘隔壁住着,不归我们夫妇管教。” 虽然想不到这背后的种种算计,但是,王子腾嫌弃他们夫妇嫌弃自己,贾政还是听得出来的,因此他的心情格外不好,说了这番话之后,立刻拂袖而去,就好像他占着道理大义一般。 看着贾政没有听出贾赦的潜台词而是直接答应了下来,还拿着贾母做借口让贾赦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王子腾立刻松了一口气,连忙拉着贾赦,跟京兆府诸位官员通气:什么时候以及如何给贾政补纳妾文书,如何给王仁和贾元春补婚书,如何给王仁跟贾探春补婚书,尤其是探春,先要贾敬那边开了祠堂,把她记在王夫人的名下,然后才能够办户籍补婚书,这需要王子腾和几位能够做证的官员在场…… 这些都是要经过充分的沟通的。 可以说,为了王家的未来,以及为了自己将来那个渺小的、微乎其微的起复机会,王子腾拼了。 就在他们刚刚讨论出结果,一个小黄门走来,宣贾赦去福宁殿。 第105章 且说皇帝, 他从金銮殿上下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就阴沉着一张脸, 所过之处, 宛如关外泼水成冰的严冬一般, 鬼神辟易,连他自己的爱宠来旺来福两只小狗都缩在了柜子下面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扫了台风尾。 就连这两只小狗都知道,皇帝是真生气了。 沂王跟着皇帝进入福宁殿东暖阁, 等皇帝赐座之后,这才道:“皇兄何必如此生气?是人都知道,是有人背后阴谋算计想恶心万岁而已。” 皇帝冷哼一声, 道:“朕当然知道!那些人就是看不得朕宠爱淑妃罢了!他们以为朕会中了他们的诡计远了淑妃把淑妃晾在一边?偏不!朕就是要他们看看朕有多宠爱淑妃!来人,传朕旨意, 以后给淑妃的份例,除了内廷的六妃份例之外, 朕这里再出一份相当的给淑妃送去!从今天起,淑妃的份例就是双份儿的!另外!马上就是三月三的桃花宴了,造办处刚送来的那套粉色碧玺桃花金簪给淑妃送去。还有,把朕之前设计的那款桃红织金镶边的对襟高腰襦裙给淑妃做一身!” 当今皇帝除了喜欢养狗给狗狗做衣服之外,还喜欢服装设计, 这是他在工作之余用来减压的方式之一。只是这宫里的后妃, 能够偶尔享受到这个待遇、得到皇帝设计的衣服的, 除了皇后也只有皇帝心坎尖儿上的竺贵人罢了。 而且还不是隔三差五地就能够得的。 毕竟皇帝是一国之君, 他的所有言行举止, 不但在起居注上写着,还有无数人盯着呢。 一叠声地吩咐下去之后,才听皇帝阴沉着脸,道:“皇弟,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想着渔翁得利,在这背后搞事儿!” 皇帝很清楚自己的后宫,皇后是个脑子清楚的,因此对承恩公府多有约束。只不过随着皇后一日日地年纪大了,承恩公府在有心人的奉承下,早就跟皇后越行越远,因此,皇后如今能够约束着承恩公府几分,皇帝都是清清楚楚的。 即便这里面有承恩公府的事儿,也跟皇后不相干。 这是皇帝的认定,而且皇帝也在第一时间把皇后的嫌疑排除在外。 至于那些妃嫔有没有在这里头掺和,皇帝只看暗卫方面调查的结果。 发了一会儿脾气,皇帝开始处理公务。可巧,今天的奏折头一份还是跟贾琰有关。奏折是长安节度使云光送的暗折,云光在这本暗折上写到:大约多少多少天前,贾家有人假托淑妃之名要他帮忙料理一桩案子,云光之前可是听说过的,无论是庆荣侯贾赦贾恩侯还是刚刚接了朝廷的礼聘的贾淑妃都是极其厌恶这包揽诉讼的事儿的,庆荣侯还专门跟人打过招呼,因此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贾淑妃和庆荣侯派来的。只是那个人的确是贾家的奴才,而且拿来的印信也是对的,他才拿不定主意,因此讨皇帝一个示下,他应该怎么做。 云光还在信件中附上了他收到的、带着贾琰的印信的书信。 这件事情呢,往坏里面说,是贾琰面前一套暗地里一套,明面上做得很好看,实际上却跟王夫人王熙凤一样,都是个喜好弄权的主儿。 如果没有金銮殿上的一桩,如果这背后之人做得再高明一点,皇帝说不得就信了。 可是现在,皇帝只愿意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人嫉妒淑妃贾琰想要坑害贾琰。而云光说的事儿,十有八|九是贾家有人伪造了贾琰的印信。 伪造皇妃的印信,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够一笔抹过的事儿! 皇帝立马叫人去贾家核实,同时派人去金銮殿上宣贾赦。 贾赦从金銮殿上过来容易,去贾家核实信息却要慢许多。就在贾赦在福宁殿外间等候的时候,皇帝已经知道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 贾赦一直等到金乌西沉玉兔东升,两条腿都站麻了,这才被宣入东暖阁。 当贾赦给皇帝行礼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没有办法,他站太久了,两条腿站麻了不说,整个人都不利索了。 他可是很久很久没有吃这样的苦头了。 而皇帝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庆荣侯啊,朕怎么听说,你在金銮殿上求着京兆府帮忙,把你那个侄子侄女记成你弟弟嫡子嫡女?朕记得,朝廷律令上可是明文规定了,这种婢生子婢生女不受律法承认、在律令上等同于外室子外室女吧?” 贾赦听说,连忙在地下磕头,然后道:“启禀万岁,朝廷律令,无非是情理法,人情、道理、律法。臣当然知道婢生子婢生女等同于外室子外室女,不过律令里头也有明文规定,若是臣弟愿意受罚并且补上大笔的罚金,还是可以做事后补救的。臣,万岁,舍弟不疼自己的亲骨肉,臣却是心疼臣的女儿的。好端端的,竟然因为那个贾元春的缘故,闹出了这么一番笑话,日后还不知道被人如何取笑呢!横竖事情已经闹到金銮殿上了,万岁也惩处了舍弟,臣家的名声也这样了,还不如让臣弟的小女儿顶了她姐姐的婚事,也让臣女从这事儿里头脱身。” 一句话,如果王仁的婚事没有解决,日后还是会有人拿今天这桩子虚乌有的亲事作为谈资,因此,还不如让探春拣个便宜,充作贾政的嫡女,代替她姐姐嫁给她的王家表兄王仁。日后外头说起来,这姐终妹及的,也是贾政这一房的贾元春贾探春两个亲姐妹的事儿,跟贾琰这个堂姐妹不相干。 好吧,这就是西方和东方的不同,东方的司法习惯中,可以通融的时候,还真的会按照情理法这个次序来作为断案的主要思想的。 虽然贾赦在金銮殿上拉着京兆府少尹讨论把探春记成贾政的嫡女,的确有违国法的相关条例,可是只要考虑到今天把贾琰这位已经得了皇家礼聘的淑妃也给卷进来了,为了皇家的名誉,也为了皇家的尊严,也不是不能法外开恩给探春一点通融。 更不要说,贾赦早就在跟京兆府商量着要承认探春贾环这两个孩子的身份需要罚多少钱。不止贾赦认罚,方才在外头就连王子腾也赶着要付钱呢。 皇帝听说,在贾赦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点头,并且跟沂王交换了一个神色,这才把手里的本章掷下。 “你看看这个。” 贾赦正纳闷呢,等他看完了这本章,立刻道:“启禀万岁,这不是淑妃做的。这,应该是臣的儿媳妇贾王氏伪造的。” “哦?你怎么知道?” 沂王非常好奇。 贾赦连忙如此如此地把薛宝钗的示警给说了。 皇帝一听,立马取过一张纸,道:“可是这个?” 那可不是薛宝钗悄悄地塞给邢夫人然后由邢夫人转交给贾赦的纸条又是哪个? 贾赦连连磕头。 皇帝叹息一身,起身,把贾赦扶了起来:“庆荣侯为国为民,朕是知道。放心,朕会为你做主。至于这个小贾王氏……” 贾赦在下面再叩首,道:“万岁,实不相瞒,如果不是碍着先辈们的交情,臣,臣早就在两年前就休掉这个儿媳妇了。万岁,这小贾王氏冒犯国法,应该如何处置,臣无话可说,但凭万岁处置。” 皇帝点了点头。 不说贾琰身边,就是贾赦身边也有皇帝的探子,要不然,薛宝钗给贾赦的字条如何会到了皇帝的手中? 所以,本来应该和离、带着自己的嫁妆离开贾家的王熙凤,就这样直接被皇帝下了大狱,丢进了京兆府的女牢。 当时天已经全黑了,整个京师已经进入了宵禁时分,可以说,王熙凤带走的时候,连睡在严碧琚屋里的贾琏都得了消息,胡乱趿着鞋子赶来。 如果不是贾赦及时喝止,只怕贾琏根本就什么都顾不上光顾着为王熙凤求情了。 至于王熙凤身边的丫头婆子,乃至是陪房,都没有落到好。尤其是平儿,也被丢进了女牢。 王熙凤是王子腾的亲侄女,因此不会在第一时间上刑,可是平儿只是个丫头,没有任何特权,因此在进入女牢的第一个晚上,就遭遇了严刑拷打。 平儿最初还不肯说,结果耗尽了那些狱卒和相关官员的耐性,那些狱卒当着平儿的面,轮|暴|了王熙凤其余的几个丫头,并且告诉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是王熙凤的心腹,可能知道很多事情,因此才优待她,如果她给脸不要脸,那么,他们也有的是手段。 平儿这才怕了,噼里啪啦地交代了很多事情,而京兆府的相关官员结合从王熙凤的院子里面找到的证据,上报给皇帝,说王熙凤这是故意的,她想要毁掉贾琰,毁掉贾赦贾琏父子,以报复贾琏纳了两房妾室一事,人证物证俱在。 在这个时代,连丈夫有罪告发丈夫都要被判刑,更不要说跟王熙凤这样明目张胆地陷害丈夫和公爹了。 经过京兆府的审案,经过刑部和大理寺的审批,王熙凤跟贾琏的婚姻被宣布无效,王熙凤被定了流放三千里的刑法,而跟着她被抓进去的那些丫头婆子那些陪房,统统被贬做了官伎,而且入的还是那种二流三流的地方。 第106章 且说三月初一这天的大朝会上闹了那么一场,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在贾赦贾政贾琏回家之前,宫里就送来了皇帝给贾琰的赏赐,包括贾琰三月份的份例——还是双份儿的——也包括了那套粉色碧玺桃花簪和那身对襟织金高腰襦裙。 尤其是听说从这个月起贾琰的份例是双份儿之后, 贾母可是得意了许久, 又有薛姨妈在旁边奉承,可以说,这一天的贾母都是极高兴的。 可谁想到,当天晚上贾赦直到宵禁了才回来不说, 一回家就带着京兆府的推官捕快直扑荣禧堂后面的小院儿, 把王熙凤连同那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给抓走了。 就连贾琏求情都没有用——虽然大朝会的时候贾琏也在金銮殿上,但是他却不知道福宁殿东暖阁的事儿, 自然也不知道王熙凤作死,犯下了杀头的大罪。 贾琏尚且如此, 贾家的奴才们如何不惊慌?如果不是贾赦压着,只怕当天晚上就要惊动贾母了。 这种事情肯定是隐瞒不住的,因此,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三月初二的上午,照例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贾母没看见王熙凤也没看到平儿过来告罪, 自然就问道: “今儿这是怎么了?凤丫头怎么不见?难不成因着琏儿跟她离了心, 她连我这个老祖宗都不要了吗?” 王夫人虽然已经名声体面全无, 但是她昨天晚上已经从贾政的嘴巴里面知道了一切, 因此,今天一大早更是硬撑着、在李纨的服侍下来了贾母这里,见贾母垂问,王夫人就道:“老太太,这件事您要问大老爷。昨儿个夜里,大老爷可是亲自带着人,把凤丫头抓到京兆府大牢里面去了呢。”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在这里挑拨是非,回头贾赦只要跟贾母说明白,肯定无事。只不过,她不想让贾赦好过罢了。哪怕只是让现在不知道事情始末的贾母在知道之前发落贾赦一阵也好。 贾母惊呆了:“老大?这是怎么了?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有事儿也是背地里悄悄地处置了,怎么好端端的,把凤丫头送进了大牢?这……这像话吗?来人!去把老大叫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是不是痰迷心窍了,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在贾母看来,没有比王熙凤进大牢这种事情更加丢人了。而且兆头也不好,非常非常不好,因此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多时,贾赦和贾琏都来了。 贾母看都不看贾赦一眼,却带着几分惊讶几分心痛地对贾琏道:“琏儿,你没去衙门,可是为了凤丫头的事儿?!你放心,老祖宗必定会为你做主!” 贾琏低着头,不说话。 贾赦也不管贾母没有允许,径自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扫了边上的王夫人一眼,这才对贾母道:“老太太,您要怎么做主?凤丫头犯下的,可是伪造淑妃娘娘的印信的大罪!足够斩立决的大罪!而且还让人一状告到万岁面前去了!您要如何做主?” 贾母傻眼了:“什,什么?” 就在贾母惊诧的时候,门外传来内侍的高唱声:“淑妃娘娘驾到~!” 自打得了皇家礼聘之后,这是贾琰第一次来到贾母的荣庆堂。 哪怕没有进宫没有举行册封典礼应该有的宝册、礼服、冠带都没有到手,但是,皇家礼聘的诏令上注明了贾琰是淑妃,她就是淑妃。 哪怕只是一身普通贵族少女的常服,她也是当今皇帝的六妃之一。 贾琰驾临荣庆堂,就是贾母也顾不得教训儿子了,连忙带着一众儿子儿媳孙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们跪迎。 等贾琰进入荣庆堂,往上面的填漆榻上坐了,边上的内侍才传了第二道命令: “免。” 贾母这才在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下爬起来,按照男左女右在两边的椅子上落座。 说是男左女右,实际上真正落座的,也不顾是贾母、贾赦、邢夫人、王夫人私人罢了,其余的人,都在边上站着。 其中,贾母坐了右首第一,下面依次邢夫人和王夫人。左首第一空缺,贾赦坐了左首第二。 贾琰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屋内的众人,这才道:“我是为了王熙凤一事来的。事关重大,还是把东府的敬大伯父,还有二叔也一并请来罢。” 贾母差一点跳起来:“娘娘!到底是什么大事,要,要惊动东府。” 贾琰道:“老太太不是好奇王熙凤为什么会被抓入京兆府大牢吗?那我来告诉老太太,是因为她伪造我的印信并且包揽诉讼疯狂敛财。” 贾母傻眼了。 她不是不知道伪造贾琰的印信是什么罪名。 贾琰是什么身份?她可是皇妃! 王熙凤伪造贾琰的印信本来就是大罪,还用伪造的印信包揽诉讼,这不是往贾琰的头上扣包揽诉讼的名头是什么? 伪造皇妃的印信本来就是斩立决的罪名,还往贾琰的头上泼脏水! 反应过来的贾母恨不得王熙凤现在就在她面前,好让她把她活生生地掐死! 反应过来的贾母定了定神,道:“娘娘,既然凤……这个王熙凤犯下如此重罪,就应该把王子腾一并叫过来才是。” 贾琰道:“老太太说得很是。” 贾赦这才起身,奏禀道:“娘娘,臣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王家了。” 如果不是昨天回来得晚了,贾赦只怕当时就派人去通知王子腾了,而不是等到今天早上。 “那么说来,王大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且等一等他吧。” 说完,贾琰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贾宝玉想开口的,却被薛宝钗和探春两个一左一右地拉住了。 探春拼命给他使眼色,薛姨妈更是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贾宝玉还要挣扎,却被王夫人阴沉的眼神给制止了。 贾政到达荣庆堂的一刻钟之后,贾敬和王子腾先后到来,按照国礼见过贾琰这才各自落座。 贾敬是贾氏一族的族长,因此坐了左首第一,贾政坐在贾赦的下首,而王子腾自认自己是王熙凤的叔父,王熙凤有罪,他也要负责任,因此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贾政的下首——敬陪末座。 各人落座之后,贾琰道:“王大人,我们家老太太人在内宅,对外面的事儿一知半解,不知道昨日金銮殿上闹出的大新闻。您给我们老太太讲讲罢。如果有疏漏的地方,我父亲和哥哥自会帮您补遗。” 不止是讲给贾母听也是讲给贾敬听。 贾敬的爵位让给了贾珍,而贾敬回到宁国府之后,就把儿子支使得团团转,因此贾珍这些日子都在外面跑,甚至连大朝会都没参加几次。 贾敬不知道金銮殿上之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贾珍没有参加前一天的大朝会,贾赦昨天晚上又回来得晚,没有人告诉他。 虽然是三月初二,可王子腾已经汗透重衫。他的额头都爬满了汗珠子,却连擦都不敢擦,只能一五一十地把金銮殿上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在场的所有的人。 别说是贾母和贾敬,就连探春都傻眼了。 她这才知道,昨日有多凶险!一个不小心,贾家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也难怪堂姐会如此作派,实在是,这件事把堂姐给彻底激怒了。 王子腾说完了,贾琰又道:“父亲,您把昨日在御前的事儿也给大家说一说。” “是,娘娘。” 贾赦向贾琰行礼之后,这才把长安节度使云光上了暗折向皇帝告状一事细细地说给众人听。 别说贾母王夫人等女眷,就是王子腾都傻眼了。王夫人王熙凤愚蠢不知道,他会不知道? 伪造皇妃的印信,那是足够斩立决的大罪! 这么大的罪过,只把王熙凤一个抓住大牢!这已经是皇帝对贾琰的宠信的最高表现了。 可是,这还没有完。 等贾赦说完了,贾琰又道:“司赞少监何在。” 贾琰身边的两位内侍首领之一司赞少监季童立刻出列,跪在了荣庆堂的正中央,道:“娘娘,奴婢在。” “你跟大家说说,那天,你听到了什么?” “是。” 季童这才转身,说起他知道的事情来。 原来,王熙凤伪造了贾琰的印信,叫了自己的陪房去给云光送信的时候,那小厮开始的时候还不敢,连连推辞,惹得王熙凤大发脾气竟然跟原著里说出了一样的“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这样的话儿来。 王熙凤只当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妨事儿。却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屋子本来隔音就不好,而季童天赋异禀,这耳觉天生就比别人敏锐,加上这些内侍女官们从刚来的第一天,就住进了荣禧堂后面的两个小院儿,住在王熙凤的隔壁,而季童的屋子就紧挨着王熙凤的院落,因此听了个正着。 季童还道:“……奴婢从来不知道,这大家少奶奶、正五品的官夫人竟然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因此还派了小厮跟那个叫做旺儿的奴才确认过。” 第107章 听贾赦说伪造印信的事情是从皇帝那里知道的, 王子腾当时就软了半边身子,等从季童的嘴巴里面听说,王熙凤竟然说过“就是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这样的话,王子腾立马就跌坐在地,等季童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他就只剩下给贾琰磕头的份儿了。 王熙凤不知道轻重,他会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 这样的话传扬出去,别说是他的女儿找不到好亲事,就是他也会有性命之忧。 王子腾决定了, 回头就给女儿找一门亲事,也不论好歹, 只要差不多的就行, 然后等女儿一及笄就嫁过去,至于别的,他也管不了许多了。 过得好, 是女儿有本事,过得不好, 就是女儿的命。 若是一直留在家里,天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丢了性命。 王子腾恐慌的同时, 心中不无对妻子的怨恨。在他看来, 王熙凤自幼父母双亡跟着自己夫妇长大的,她的教养有缺, 跟他不大管女儿侄女的教养有关, 也跟他的妻子有关。既然王熙凤会长成这个样子, 他的妻子绝对有错,所以他的女儿王熙鸾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嫁到高门大户,说不定又是个惹祸的种子,还不如找个差不多的人家,随便嫁掉就算了。 那一刻,充满恐惧的王子腾不但恨上了王熙凤,还恨上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贾琰看也不看王子腾,而是抬头,对站在边上的贾琏道:“哥哥,你是怎么打算呢?是彻底抛开不管,还是还念着旧情?” 贾琏见贾琰点名,连忙出来,在荣庆堂中央跪好,等贾琰问完了,贾琏这才苦笑道:“她到底是我的妻,她不好,是我没有好好管教她。是我之过。就是到公堂上,我也难逃其咎。” “那么,你的打算呢?” 贾琰的话,就好像是敲打在贾琏的心房上,又好似是把他放在了火炉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贾琏格外艰难地道:“国有国法。只是,只是,如果可以,还是希望能够法外开恩,免了她的死罪才好。” 贾琏很清楚,自己的请求对于自己的妹妹来说意味着什么。 作为哥哥,他本来不应该让妹妹如此为难的,但是,让王熙凤被斩立决,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的。而且,王熙凤被斩立决,也就等于说她的罪行会被昭告天下。这对贾琰也是不利的。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贾琏才会这样说。 虽然这很对不起妹妹。 贾琏一开口,贾赦就怒瞪他。 在贾赦看来,贾琏在女人身上就是太容易心软了!如果不是因为贾琏心软,王熙凤怎么会变得这么张扬?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但凡贾琏撑得起来,王熙凤就是不能跟邢夫人一样听话,至少也会安生一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只是这里是贾琰面前,贾琰是君他是臣,不能大声喧哗,要不然,他就是不把这个儿子暴打一顿,也会喷他一脸的唾沫。 贾琰还是异常平静地道:“好吧,我会上折子恳求万岁。但是,你也必须付出代价。” 贾琏再叩首,道:“听凭娘娘发落。” 贾琰道:“你不能在京里呆着了。我会在折子里祈求万岁,让你去崖州为官。若是做得好,你日后还能够靠着升迁回来。如果做得不好,你就在那边呆一辈子吧。” 贾赦一愣,他没有想到贾琰会这么说。 不管怎么样,贾琏终究是他如今实际上的嫡长子,也是他的继承人。如果贾琏不回来,这府里的爵位要交给谁? 可是贾琏已经拜下去了。 等贾琏退下去之后,贾琰才道:“王大人,虽然说我答应了哥哥,要为你的侄女儿求情,但是,这事儿不一定能成。而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王子腾的额头都已经渗出了血迹,衬着他灰败的脸色,好似硬生生地老了十岁一样。 王子腾道:“回娘娘的话,臣,臣听凭娘娘吩咐。” 贾琰道:“王大人果然是官场上的老狐狸。罢了罢了,本宫就直说了。” 看见王子腾这副模样,贾琰的耐心也宣告告罄:“首先是我哥哥的这段婚姻。按照国法,最后十有八|九会以宣告无效收场。这一点,王大人应该没有异议吧?” 王子腾连连道:“自然自然,臣毫无异议。” 贾琰道:“那么,王熙凤的嫁妆呢?您今日要拉走吗?” 王子腾连忙道:“不不不,这丫头拖累了娘娘,这些银钱,就当是对娘娘的补偿。臣,臣另外孝敬娘娘十万两,算是臣的一点心意。” 贾琰冷冷地道:“我才不稀罕呢。罢了,既然三妹妹将来要嫁到王家去,那么,王熙凤留下来的东西,就给三妹妹好了。将来二太太就是无心料理三妹妹的陪嫁,有了这些东西打底,也不算太难看。回头您跟我父兄去看看,把她的东西清点封存,也算是个见证。三妹妹,这些东西,你是交给二太太,还是继续封存在那个院子里?” 探春又惊又喜。 其实谁不知道啊? 王熙凤被抓走的时候,她的首饰好些都被那些捕快顺走了。哪怕京兆府官差们离开之后贾赦立刻封了那个小院子,但是,值钱的东西肯定是被摸走了不少。 不过,王熙凤的陪嫁丰厚是肯定的。她的祖父当年在南面修海塘、管着番邦进贡的事儿,因此好东西不少,加上她母亲的部分陪嫁还有王子腾另外的补偿,这才使得她有底气在原著里对着贾琏说把我们王家的地缝儿扫一扫就够你过一辈子这样的话。 即便是被人摸走不少值钱的东西,但是剩下的东西也十分可观。探春估摸着,就是只有当初的一半,也有三四万银子的模样。 而在贾家,嫡女出嫁,也只是三万两银子起。 更重要的是,一旦贾敬开了祠堂,她跟贾环就是王夫人的嫡子嫡女,还是得了王子腾承认的。 这名分且不说,最起码,她的婚事前程如今都有了着落,而且如今连嫁妆都有了。换而言之,只要婚书一拿到手,王夫人就再也没有掣肘她的理由,日后她只需要奉承着堂姐,不用继续看王夫人的脸色,就是要不要拉拔自己的亲弟弟贾环也可以遵照本心,不用继续委屈自己。 探春如何不高兴? 探春连忙出列,拜谢贾琰,道:“臣女拜谢娘娘。这些东西,封在那个院子里便好。” 交到贾政王夫人李纨手里,什么时候被王夫人吞掉都不知道;放在自己身边,王夫人会摆着母亲的架子问她要钱,就是赵姨娘也会上门,还不如放在这府里,让贾赦邢夫人帮忙照看。 贾赦连林黛玉的两百多万的财产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动她的这点小钱? 更别说堂姐在言语之外的维护。 贾琰点了点头,道:“也好。横竖那园子里地方大,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进园子。只是我对教养二字的认识跟王家不同,也跟我们家的旧规矩有出入。你若是想学,我自然会教你。” 探春大喜,连忙再叩首:“谢过娘娘恩典。臣女一定用心。” 贾琰点了点头,看了王子腾一眼,又道:“三妹妹,虽然敬大伯父开了祠堂之后,你便是二叔的嫡女了,婚事也有了着落,不过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叮嘱你。毕竟这事儿金銮殿上许多人都知道了,因此,哪怕日后国法和宗族都认你是嫡出,也有那目光浅薄的依旧会嫌弃你。至于那个王仁,他既然有王熙凤的那样的妹子,我也不抱什么希望。所以日后他若是敢嫌弃你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此其一。其二,出身是天定的,日子却是人过出来的。王熙凤的事儿,希望你引以为戒。知道了么?” “是。谢娘娘指点。臣女一定铭记在心。” 探春再度拜谢了贾琰,这才回到她的位置上。 谁都看得出来,她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和光彩,就连薛宝钗也忍不住嫉妒她。 以前薛宝钗看不上探春,那是因为她知道探春是婢生女,不受律法承认。只要王夫人不点头,她就永远无法以贾政的女儿的身份示人。 可是这一次,王熙凤作妖,王夫人也失去了王子腾的支持。即便她曾经为贾代善服丧守孝因此不能休弃了她,可日后王夫人也跟摆设差不多了。反而是探春,因为王子腾需要巴结贾家讨好贾琰因此得了身份得了姻缘。 这门亲事本来是贾元春的,自然不差。按照规矩和世俗,就是贾元春没了也应该是贾氏一族其他的嫡出女孩优先,根本就轮不到探春这样的婢生女。 可谁让探春的运气好,竟然让她得了身份也得了姻缘! 如今,薛宝钗不但不能继续在探春面前狐假虎威借着王夫人的光摆出高人一等的状态,还要敬着她。 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连王子腾都要讨好贾琰、巴结贾家,她不过是王子腾的外甥女,能不巴结着未来的舅舅家的表嫂吗? 第108章 贾琰是皇妃, 她料理完这些事情, 就带着一长串儿的内侍女官还有无数的丫头婆子组成的皇家六妃之一的淑妃娘娘的排场离开了。 至于王夫人, 是, 因为王夫人给贾代善服过丧守过孝是不能休的。不过, 贾琰相信,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之后, 贾母会安排妥当,就是王子腾也不会反对。 也就是说, 以后的王夫人,要不就是病逝,要不就是在佛堂里面关一辈子。跟今天这样出来溜达的事情, 是不会再有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贾琰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的女官内侍们叫到跟前, 问他们:“你们谁的文笔比较好?” 八位女官和七位内侍面面相觑, 何尚侍上前半步,道:“娘娘, 您的意思是……” 贾琰道:“我需要给万岁上折子,需要一个文采好一点儿的人帮我打个草稿。不, 也许, 还是更贴近我本人的口气更好一点。你们谁擅长做这个?” 何尚侍、温尚侍、司赞少监季童和司膳少监安文四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季童和安文两个也上前半步, 道:“娘娘, 这件事情, 奴婢二人便能做。” 贾琰点了点头, 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那边打份底稿上来吧。” 虽然吩咐了两位内侍,但是贾琰自己还是拿起了笔。 她身边有皇帝的探子,她自己也知道,她也清楚皇帝知道她知道。如果完全由两位内侍动笔,她什么都不做,日后皇帝知道了也难说会不会有心结,还不如自己也动笔,让两位内侍帮着描补描补,就是日后皇帝知道了也好看。在这方面,她从来是非常注意的。 不得不说,季童和安文能够在十万内侍里面爬到今天的位置,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他们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反而是贾琰,删删减减,修改了几次,这才定了初稿。 拿着自己写得初稿,贾琰又跟两位少监和两位尚侍一句一句地推敲过,这才定了稿子,由贾琰重新抄写好,这才交给何尚侍: “这个,还请尚侍替我交给万岁。另外,王子腾答应的十万两银子送来之后也直接交给万岁。” 何尚侍连忙应了。 季童这才寻到空儿,问道:“娘娘,您不在意我跟安文读过书?” 大约跟本朝太|祖是穿越党有关,那家伙虽然是唐宋的发烧友,却也承认明代的制度已经是封建时代最完|美的制度了。因此如今宫里的内侍们不但多,而且大多数都读过书——内廷就有教导宫女内侍们读书的地方。 只不过历朝历代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因此从高祖皇帝开始就对内侍们防范甚严。如果说前朝的太监还能够左右朝政的话,那么,在本朝是没有这样的事儿的。 当然,这也跟这个王朝才刚刚开始由盛转衰有关。 贾琰道:“我是个女人,又年轻,对外面的事情,我是不懂的。只不过有些事儿,我一人做不好,因此需要你们帮忙参详参详。” 贾琰没说她以后会怎么用季童这些内侍,但是她也表示出了对季童这些读书识字的内侍们的倚重,这就够了。 对于季童、安文这些内侍们来说,他们都是无根之人,只能依附着皇家而存在,一旦老迈伺候不了主子,那么他们的未来肯定是凄惨的。 这也是为什么只要有权势一点的太监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娶妻养便宜儿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一个晚年。 而权势,就跟金钱一样,也是他们的保障。 贾琰愿意跟他们参详这些事儿,对于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能够得到这样的答案,季童已经非常满意了。 至于安文,他在迟疑片刻之后道:“娘娘,请恕奴婢斗胆。您是不是,您是不是很早以前就盘算着让您的兄长去南面了?” 葡萄酒、蔗糖,光这两样,包涵的信息就足够了。 贾琰没有否认。 王熙凤的案子很快就下来了。因为贾琰的折子,王熙凤本人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虽然她在大牢里不断地咒骂贾琏也咒骂贾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贾琰,但是京兆府是什么地方?那里有的是人|精|子,一碗药水下去,她就安静了。 而且负责给她灌药的那位推官,也就是把王熙凤抓进大牢的那位,在王熙凤喝下那碗药之后,才告诉王熙凤,贾琏用自己的前程免了她的死罪,不久之后贾琏会平调崖州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回来。这位推官还好心告诉王熙凤,她的叔叔王子腾和亲哥哥王仁才懒得理会她呢,他们已经决定要替王仁求娶贾政的婢生女来加强跟贾家的关系,只因为这个女孩儿是跟淑妃娘娘看着大的。 言下之意,就是贾家的婢生女也有足够的资格做王家下一代的当家主母,王熙凤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贾家。 王熙凤傻了。 而死牢里面多的是要秋后问斩的罪人,听说王熙凤犯下斩立决的罪行却因为前夫的情深义重而得到减免,而王熙凤身在福中不知福至今还在这里咒骂贾琏,更是觉得她恶心到家。 不独死牢的那些女犯,还有一样要流放三千里的那些女犯。她们嫉妒王熙凤,因此在背后没少折磨王熙凤。 抢她的食物,抢她的水,还殴打她。 很快王熙凤就被打断了一只手一条腿。 然后,又有狱卒让她无意中知道,就是她的叔父希望她早早地死去,免得给家里招灾。 王熙凤又气又恨,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等平儿进了楼子之后,也无人保护她了。终于,她没熬到流放的日子的到来,就一头撞死在了京兆府大牢的墙壁上,然后草草地拉到乱坟岗埋掉了。 当然,这些,贾家的女孩子们是不会知道的。就是贾琰,后来听说了她死亡的消息也不过是微微叹息一声。 让贾琰着恼的是,也不知道谁在尤二姐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让尤二姐起了扶正的心思。 这可是贾琰最最忌讳的。 好在贾赦不糊涂,他第一时间拍板决定,让严碧琚跟着贾琏去南面,而尤二姐,横竖她刚生了女儿,孩子小,需要生母照顾,因此被留在了京里,也满足邢夫人需要一个“儿媳妇”伺候的虚荣心。 时光如水,很快就是半年过去了,虽然园子里的花木还细一些,却已经很有几分样子了。 让礼部相关的官员看过之后,九九重阳之后,林黛玉也从蟠香寺为林如海做了周年回来,贾家的女孩子们就开始准备集体搬家。 这座皇家行宫里面依旧被叫做大观园,贾琰每个月两次会在正中央的沐德殿里面接受贾家众人的朝拜,平时住在沐德殿后的感恩堂,而她身边的女官内侍则分别住进了体仁堂边上的两个院落。 体仁堂后面的小路上去,坐落在小山丘上的就是惜春的凸碧山庄,凸碧山庄西侧,坐落在水边的是林黛玉的凹晶馆。 与凹晶馆隔水相望的便是稻香村,而稻香村往南则是被竹海包围的听涛阁。 而凸碧山庄的东侧下来则是芦雪庵,芦雪庵跟缀锦楼隔着紫菱洲遥遥相望。距离缀锦楼不远,被一大片丁香包围的就是秋爽斋,秋爽斋过去,暖香坞边上的就是藕香榭。 而藕香榭则与听涛阁隔着一大片假山遥遥相望。 这几处都带着独立的院子,能够让女孩子们带着丫头婆子们住进去的地方。另有各处景致、建筑,暂且不提。 林黛玉和惜春两人是贾琰亲自过问的,而探春因为是贾琰的堂妹又爱那一片丁香花因此挑了阔朗的秋爽斋。 那一日,众姐妹都在贾琰这里,等探春挑了之后,贾琰又问史湘云和薛宝钗。 史湘云也就算了,薛宝钗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份! 喜出望外之下,也亏得薛宝钗能够保持镇定,继史湘云挑了藕香榭之后,挑了紫菱洲边上的缀锦楼。 尤三姐原本以为自己也有份,可她万万没想到,贾琰竟然提都没有提她!当时就变了脸色。 不过,也没有人在乎尤二姐尤三姐的感受,因为得到贾琰封妃的确切消息,邢夫人的娘家兄弟带着孩子来投奔邢夫人了,路上还遇到了薛蝌薛宝琴兄妹,还有李纨的寡婶还有堂妹李纹李绮,三家在半路上相遇结伴进京。 女孩子们搬进了大观园之后,贾母就觉得跟前荒凉,又见薛宝琴着实可爱,当场就留了下来与自己作伴。 李夫人和李纹李绮母女三人自然是跟着李纨住的,不过邢岫烟是邢夫人的侄女儿,因此不用邢夫人开口,贾琰就主动让邢岫烟进了大观园,住在芦雪庵。 可饶是如此,邢夫人还是发愁,私底下来寻贾琰,对贾琰道: “……我这些弟弟妹妹最是不成器,况我出嫁这么久了,就担心他们被人勾坏了,移了心性儿。到时候给娘娘填了乱,我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贾琰连忙安慰她:“母亲何须如此。要我说,母亲既然如今嫁给了父亲,自然是以父亲为先。虽然说母亲娘家的弟弟妹妹,那也只是娘家而已。若是舅舅和姨母们都是明白人,母亲废累些个、照顾一二,只要量力而行,也是母亲待他们的情分。若是他们沾染了赌或者是别的恶习,母亲不肯挪了家里的东西,这也是母亲的本分。谁能说什么话来?至于表妹,她比我略小些,横竖只是个姑娘家。母亲心情好,觉得她是个可疼的,那就疼她一点,若是因着舅舅姨母们恼了她,那就冷她几天。横竖表妹一个女孩子家,开销也不过是吃的用的,外加跟三妹妹一样按着府里的例得些首饰衣裳罢了。也有限。若是有人不服,走女儿的账也是一样的。” 贾家女孩儿的份例首饰衣裳,全部加起来一年也不过三四千银子罢了,就是贾赦私底下给贾琰的私房钱也不止这个数儿,更不要说严碧琚跟着贾琏去了崖州之后严家给贾琰的孝敬又增加的三成。 贾琰知道邢夫人的为难之处,邢夫人自己的体己有限,就是这两年手里松快些,但是要让邢岫烟跟贾家的姑娘们一样也是很有难度的。而且邢夫人也舍不得在将来不能给她养老的邢岫烟身上花钱,她的钱要留着将来贾赦走了以后给自己养老的。 邢夫人不想拿出这么多钱,也怕人说嘴,拿她跟王夫人比较。 即便如今王夫人已经进了佛堂,而且再也没了出来的可能,邢夫人还是不喜欢听到有人拿她跟王夫人相比。 第109章 邢夫人都亲自来了, 贾琰也不会就这么说说就算, 她立刻吩咐典侍女官郑典宝(注:典侍是官位, 典宝是具体的官职, 郑是姓氏)带领白术和苍耳两人去挑选衣服和首饰,自己则留在感恩堂的花厅里面跟邢夫人继续说话。 贾琰的衣服首饰是极多的, 除了家里给她做的, 长辈私底下的补贴,还有各处给的孝敬以及外头送来的孝敬。 现在严家送的是大头, 可给贾琰送礼的可不止严家。从她升为县君的时候就开始收孝敬,只不过不如她升为郡君之后得到多, 更不及现在罢了。 这些东西以前都是先交到贾赦手里, 贾赦过目之后认为可以收下的才会代为收下再转交给女儿。而贾琰拿到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两位奉仪女官何奉仪和温奉仪过目, 然后才会登记造册。 如今贾琰成了淑妃, 把关的人就变成了何尚侍和温尚侍,典宝典会两位典侍女官从旁协助,顺便登记造册。 外头送来的衣服首饰,贾琰肯定是不会上身的, 只会好好收着。因此, 她的感恩堂的小库房里面就收着她早两年得的衣服首饰,从里面挑挑拣拣选一些出来给邢岫烟日常穿戴顺便圆了邢夫人的面子,绰绰有余。 在这方面,典宝女官更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她很快就从那些红木红漆箱子(装外面的孝敬专用)里面找出了一堆的衣裳, 都是合邢岫烟如今的身量也符合邢岫烟的身份的, 从现在就可以穿的秋装到京师冬季穿的冬装, 挑了八身出来,装了四只大红香樟木箱子。又从外头孝敬的首饰里面挑挑拣拣选了一些还过得去的首饰配饰,金的玉的镶珠嵌宝的,头上戴的身上挂的,各种都有那么几件,合计总价值约莫两三千两的模样,用两只首饰盒子装了,另外还选了一副头面首饰,也是外头送的,也用一只盒子装了。 白术也是个极细心的,知道姑娘们手头也要几个零钱备着使唤,因此悄悄地从贾琰的老箱子里面找了些金银锞子并几吊铜钱,也用一只小匣子装了,然后跟在女官身后来回禀贾琰。 邢夫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东西的份量,连连道:“这也太贵重了。给她些普通的就是了。” 知道自己弟弟妹妹的德行,邢夫人自然是不乐意给邢岫烟太多东西的。别的不说,就她那些弟弟妹妹,若是看到邢岫烟一进大观园就得到这价值五六千金(即五六千两银子)的衣服首饰,一准会闹。 在她看来,少给一点,她的弟弟妹妹们少来烦她最好。 贾琰道:“母亲,不管怎么样,邢妹妹也是母亲的娘家侄女儿。就是因为女儿的关系,这园子里面没有人敢说她的坏话,可是这私底下的事儿又有谁说的准?再说了,舅舅家里会把表妹送来,无非是想让她找门好亲事罢了。”说着,顿了顿,笑道:“说起来,这些话原不该是我说的。真要说起来,怕是会冒犯了舅舅和姨母。” 邢夫人立马道:“娘娘直说便是。我今日来就是向娘娘讨出个主意的。” 贾琰这才道:“既然母亲这么说了,那女儿就斗胆,直说了。女儿听说舅舅家如今就表妹这么一个女儿,指不定是要指望着表妹养老。特特地把表妹送进来何尝不是希望表妹能有门好亲事?不说这薛家这次进京的哥儿,就说那严家,虽然这严碧琚如今是哥哥身边的第一人了,可她到底是妾。而且严家这次做得相当不错,说不得年底会被授官,不管是虚衔的官位还是有实权的官职,都意味着他们家将改换门庭从商人这个圈子一步登天进入官宦人家这个圈子……” 邢夫人的眼睛一亮:“娘娘的意思是,这个严家会想用联姻的方式加强跟我们府里的关系?” 邢夫人虽然不懂外面的事情,却也知道贾琰如今的身份的份量。她很清楚,这种份量对严家这样的人家的诱惑力。 贾琰道:“目前来说,已经有六七分的模样,过些日子会更加清楚一些。那严碧琚是好,若是放到他们严家得官之后知道她,就是让她堂堂正正地坐着花轿嫁给哥哥做正妻我也没话说。谁让她终究是缺了几分运道。既然做了妾,她一辈子就是妾。谁家会把妾的娘家当成正经亲戚来走动的?而且她既然做了哥哥的妾,她的姐妹就不大可能嫁到我们家里给哥哥或者是琮儿做正妻了。若是两家需要联姻,再加深一下关系,能有比表妹更适合的人选吗?之前女儿也在为难要如何处理跟严家的关系,可巧表妹就来了。” 伴随着严家的身份即将改变,贾家跟严家势必要再进行一次联姻,这是肯定的。 只不过,如今贾家没有合适的人选:林黛玉和惜春两个身份都太过贵重。尤其是林黛玉,那可是文德公的女儿,朝廷钦封的二等县君,这一次也难说会不会再升一层。若是林黛玉升了郡君,以她们林家的门第和先人的余荫,别说是嫁给皇子做正妃,就是做太子妃也绰绰有余。 探春有了婚约,史湘云是史家的,贾琰做不了这个主,剩下的,可不是只剩下薛宝钗和刚刚来的邢岫烟了吗? 贾琰很肯定,只要她透露这么一个意思出来,薛宝钗最多犹豫个一两天,最后还是会听她的安排,甚至人前人后表示出顺从和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荣幸。 而且贾琰也清楚,凭着薛宝钗的本事,只要她不犯糊涂,只要她的头脑继续保持清醒,她会在严家过得很好。 只是薛宝钗终究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跟贾琰隔了一层,后面还有个在杭州眼巴巴地等待机会的王子腾。 不比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娘家亲侄女。 不说薛宝钗跟邢岫烟本身的素质差距、家世的差距,单单是为邢夫人考虑,贾琰都要想办法摆平邢家那一扒拉的事情省得他们给邢夫人添乱。 而邢岫烟若是嫁去了严家,日后以侄女的身份时常进这府里来拜见娘家姑母,这都是合乎礼法的。 也只有邢岫烟嫁进严家之后,严家才能以贾家的亲戚自居。 就跟严家巴结着贾家巴结着贾琰一样,出于对未来的考虑,贾琰也很乐意维护跟严家的关系。就冲着严家如今在海商圈子里面的地位,也冲着日后的海外版图,贾琰也会主动维护跟严家的关系。 花费个区区几千两在邢岫烟身上就多了? 在贾琰看来,比起严家将来对整个天下的影响,这些衣裳首饰,不过是沧海一粟! 至于尤三姐,就冲着尤二姐对贾琏的正妻之位的觊觎,贾琰就不会考虑这位跟她姐姐一样脑子进水还一副坏脾气的物质美女。 在场的其他人基本上没有贾琰考虑得深远看,但是,她们——包括周围的女官内侍还有丫头们,还有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都看出了这桩婚事的好处: 严家有钱,那可是南面的大海商!年入上百万的大海商!拿出一些钱来给少奶奶养着娘家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邢夫人依旧认这个侄女儿,只要严家需要这层关系,只要邢岫烟不是王熙凤那样的蠢货,邢岫烟就能够在严家混的不错,连邢夫人的弟弟妹妹们,到时候八成也不需要邢夫人费心了。 邢夫人只要安心地呆在这庆荣侯府里做她的侯夫人接受别人的奉承就好。 虽然这个未来是很美好,可是邢夫人还是有几分犹豫:“娘娘,好是好,就怕,就怕这丫头跟着她父母姨母移了性子,不堪大用,坏了事儿。” 邢夫人就是这样,就是贾琰得了皇家礼聘之后,也没有改变她骨子里的懦弱,还有胆小怕事。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贾琰不用担心她跟王夫人王熙凤一样,犯下有违国法的事儿。 贾琰便道:“若是母亲不放心,我们这里先考校一下表妹的心性。若是有不够的地方,就费点心,多教导两年便是。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暂定就是邢岫烟,大体上就不改了。除非她是王熙凤那样的货色,不堪造就,贾琰也只能舍了她。 贾琰的潜台词,邢夫人也听出来了。她连连点头,道:“娘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丫头打懂事儿起,家里就败了,我就怕她被她爹娘养坏了。我就去敲打敲打她。若是她是真的好,我再把这事儿回了你父亲。” 邢夫人难得鼓足了干劲。 也是。 她刚进门的时候,贾琰住在贾母哪里,她是不能随便开口的;等贾琰搬回了东大院,又是贾赦的心肝,她如何敢说重话? 反而是这个邢岫烟,是她能够做主的。 她带着自己的心腹王善保家的,身后跟着一群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抬着一串的箱子从体仁堂后面的小路往芦雪庵而来。 第110章 且说这芦雪庵, 正房三间, 左右厢房各两间,屋子倒是不大, 这处景致又远远地跟听涛阁以对角线相呼应, 取竹林茅舍之意, 因此抹的是泥墙,瓦片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茅草, 周围一溜儿篱笆矮墙, 哪怕屋里里面暗藏地龙和火墙,还铺了青石板, 可是跟贾家、跟别处的金碧辉煌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距甚远。 又因为是今年新盖的院子, 连篱笆上的花木都稀疏,反而少了真正的农家茅舍的天然之感。 芦雪庵本来就有四个负责洒扫兼守夜的婆子,比原著里交代的“各处负责洒扫的丫头婆子十多人”少了近七成,就是邢岫烟来了之后补了四个二等丫头,依旧住得下。 只是邢岫烟的行礼少, 只有小小的两个包袱, 别说是偶尔来小住的史湘云, 就是薛宝钗也不如,因此大观园里面的丫头婆子们在明面儿上不敢说, 可是私底下, 夜深人静的时候, 还是会嘀咕的。只是传不到上头的耳朵里面罢了。 邢岫烟私底下揣度着, 自己的父亲母亲和二姑母三姑母都不出彩,而且品性也有许多瑕疵,尤其是父亲,在大姑姑出嫁之后越发胡闹,把家底都败干净了。大姑姑若是知道他们早两年就寄居寺庙,定是伤心难过,而父亲的性子,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反而只会编造谎言,说大姑姑的不好。 自己虽然得了大姑姑的怜惜和娘娘的体恤,在这皇家行宫里面得了一处安生之所,却有什么面目和资本跟别人一争短长? 因此平日里越发注意,不许篆儿跟别人斗气,尤其是不能跟薛宝钗的丫头别苗头比高低。 而这屋子里原本就有的摆设还有第一天进园子的时候贾琰赐下的几样玩器并细白瓷茶具等,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搁在那百宝阁上。 唯有窗下的一支金鸡距笔、一只粗白瓷笔洗、一只青花笔山和垂挂毛笔的细竹笔架却是常用的。 只要是有见识的,都看得出来,这几样都不成套。显然是她从南面带来的旧物。 邢夫人一进屋,看见侄女儿的模样就像叹气。 贾家的女孩儿出挑,就是依附在这庆荣侯府里的几个姑娘也个顶个儿的出色。除了贾琰林黛玉和年纪商小的惜春,但轮容貌,薛宝钗当属第一,只是行事过于圆滑世故,倒是比不上她的堂妹薛宝琴来得招惹喜爱。 而李纨的两个堂妹李纹李绮呢,虽然形容不出来,却也是有几分特色的,反而是跟这府里关系最近的邢岫烟,相貌不出挑,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当然,邢夫人也知道,邢岫烟的存在感淡薄,不过是因为邢家穷,连家里的房子地都没有了,因此被人漠视、瞧不起罢了。若不是这府里,换个地方,未必没有让会不注意邢岫烟的淡雅温厚。 如今看到侄女儿这屋子里的模样,邢夫人心中暗暗点头,对侄女儿的未来也有了几分信心。 若是邢岫烟真的就跟这屋子体现出来的,能够走过富贵场又能够安贫乐道,那也不枉贾琰为她谋划一场。 虽然从血缘的角度上来说,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可姑侄两个分别多年,已然不亲,加上如今邢夫人是超品的侯夫人,而邢岫烟只是个平民丫头,因此等邢夫人在正堂主位上落座之后,邢岫烟便按照国礼向邢夫人行大礼。 等邢夫人叫起了,方才行家礼。 礼毕,邢夫人让她在边上的靠背椅上坐了,然后指着丫头婆子们抬上来的一个个箱子,道:“你来得突然,我也没有准备,只能从旧年外头孝敬娘娘的衣服首饰里面挑拣一些出来给你使。现成的秋装六身,冬装两身,头面首饰一套各色首饰配饰若干,另外还有一些金银锞子并几吊铜钱,你自己收好。这府里给姑娘们的冬季份例衣裳要过些日子才得,也有你的份儿。这是娘娘做主的。日后你就跟三丫头一个例,每季应有的份例衣裳份例首饰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她有你也有。这是给你使的,莫要给你父亲拿去赌。” 听到这最后一个字,邢岫烟就知道,自己父亲当年做的荒唐事儿,大姑母已经知道了。 邢岫烟轻声道:“太太,父亲年轻的时候是荒唐过,不过,这两年都改了。” 真正在赌之一途上疯魔的人,卖女典妻种种道德沦丧之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不是邢忠悔悟,她只怕早就被卖掉做了赌本,又怎么可能有见识到皇家行宫的金碧辉煌的一天? 作为邢忠的女儿,邢岫烟少不了为父亲说一两句的。 对侄女的回答暗自点头,可这脸上,邢夫人越发严肃,道:“那是因为你们在南面,他把家业败净了没了本钱因此才安生下来罢了。可京里不比在南面,况且这府里又出了娘娘……我还真怕他被人勾坏了给娘娘添堵。罢了,我就最后费心一次。这两年我攒了一点私房,拼将三五千银子,给他在京郊置些田地就完了。如果他能够安生下来便好,如果他继续闹腾,不用侯爷开口,我就当没这个弟弟!至于你,” 再看了一直垂着手、低着头的邢岫烟,邢夫人道:“你父亲送你进来是为着你的亲事。这个,我已经有了打算。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要管好你的丫头,别她自己看上了什么人,却学那红娘把你给卖了。” 邢夫人说一句,邢岫烟就应一句,待到最后,已经是满面通红。 她只比探春等人略大一点,今年不过十一岁。听到这婚姻之事,哪里不羞涩的? 当然,她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知道邢夫人这是担心她没见过什么市面把薛蝌那个家伙当成了宝。 如果不是当初在苏州蟠香寺寄居的时候认识了妙玉通过妙玉知道了何谓富贵,又见识了那些公子哥儿对妙玉的纠缠,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被薛蝌给吸引。而现在,她对薛蝌的感觉也仅仅是不讨厌而已。 邢夫人见邢岫烟不像是心中有人的模样,这才安心,语气也和缓了许多,道:“这园子里,林丫头,就是侯爷嫡嫡亲的外甥女林县君在为她父亲文德公守孝服丧,你不要去打扰。至于其他人,诗词歌赋都来得,平日里你大可找她们玩去,若是银钱不凑手了,悄悄地与我来说便是。记住,你是我的侄女儿,不能被那个薛宝钗比到了泥里,知道吗?” 不得不说,这很邢夫人。到了关键时候她很容易掉链子,说一些尴尬话做尴尬事。 也亏得是经过妙玉指点的邢岫烟,换了其他的女孩子,只怕真的会被带到沟里面。 邢岫烟听邢夫人对她、对她的父母家人都有了安排,心中大定,从此在大观园里安心住着。 反而是探春史湘云等人的丫头们私底下暗暗纳罕:这邢姑娘刚来的时候一副模样,如今细细地收拾起来,又是一副模样。若不是换了一身衣裳,都不知道她的模样竟然比史大姑娘还出挑些,竟然跟三姑娘一般模样! 这么想的,可不止大观园里的人。 如今住在这庆荣侯府里的女孩子们分成了两个梯队:跟着贾琰住在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自然是一个梯队的,另外还有薛宝琴李纹李绮三人跟着贾母住在荣庆堂里面,荣庆堂的前面还住着贾宝玉。 如今王夫人已经进了佛堂,贾母自然不用担心这金玉良缘,因此让薛宝琴和李纹李绮三人都住在了荣庆堂里面。 偶尔,园子外面的几个女孩们会跟着贾母来给拜见贾琰的时候进大观园,远远地给贾琰磕个头,又或者园子里的女孩子们去荣庆堂给贾母行礼问安,然后大家坐下来说说话。 可巧这天下了今天冬天第一场雪,薛宝琴就披着一件金碧辉煌的大斗篷来缀锦楼找薛宝钗,不巧,薛宝钗不在,她跟史湘云探春几个都在邢岫烟的芦雪庵这边呢。 史湘云一见薛宝琴,就皱眉,道:“这件斗篷我依稀记得老太太收着一件。旧年说要给二姐姐的,说是林家姑姑当年穿过的,不想最后还是没给。” 薛宝琴笑道:“就是老太太给的呢。” 薛宝钗笑道:“娘娘贵为皇妃,哪个敢让娘娘穿旧衣裳?” 史湘云道:“不止是二姐姐,就是林姐姐,老太太都没给呢。要我说,宝姐姐必定嫉妒了。” 明明提及了贾琰林黛玉,史湘云却偏说薛宝钗嫉妒,却是因为旧年薛宝钗刚来没多久的时候,王夫人想把薛宝钗塞进荣庆堂跟贾宝玉培养感情却被贾母一口拒绝,还把探春和惜春丢到了西大院。反而是现在,薛宝琴一来,就进了贾母的荣庆堂,还住在贾母的暖阁里面,就是日常言语里面,也充分表达出对薛宝琴的喜爱。 换了以前的薛宝钗,心中必定暗怒。 不过现在的薛宝钗已经放下了贾宝玉。因为她知道,贾宝玉并不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有那样的母亲和姐姐,贾宝玉自己又是个不知道上进的,光被贾政逼着,又能有多少前程? 如今的薛宝钗正盘算着,是不是能够借着贾琰的光,嫁给贾氏一族族里其他有出息的人,又或者,嫁到五品六品的官吏的家里也不错。 因此听史湘云这么说,薛宝钗也不恼,只是笑道:“琴儿是我妹妹,她得老太太的心,我自然是高兴的。” 第111章 正在她们姐妹说笑间, 贾母身边的一个丫头过来, 对薛宝钗道:“老太太说,请宝姑娘不要拘着琴姑娘。她还小呢。” 惹得史湘云拍着手儿,道:“看,宝姐姐, 老太太也这么说呢。” 薛宝钗刚要开口,后面一个丫头急匆匆地拍着手儿跑来,一进院子就高声道:“好消息,好消息!宫里赐了东府和我们府里各两座爵田庄子, 还把林姑娘晋了位、赐双俸, 林姑娘是领着两份的俸禄的一等县君了。” 薛宝钗立刻就跳了起来:“还有吗?” 那丫头气喘吁吁地道:“另外听说严家出了个户部主簿!别的就没有了。” 薛宝钗傻眼了。 二月里在贾琰的院子里见到了微服私访的皇帝之后,她挤出了两万两银子,也置办了养殖作坊。 只不过,一来她手下多是店铺的掌柜伙计,多是逐利之辈,职业习惯要求他们至少要保持收支平衡,二来,她也没有弄到大量米面的路子, 因此, 即便是置办的养殖庄子,无论是数量还是规模,都远不如林黛玉, 加上比的一些原因, 最后, 还是薛宝钗拦着,这才没让下面的人职业病发作做那屯粮的买卖。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的那一刻,薛宝钗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 偏偏史湘云还问:“宝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跟你们家有关?” 薛宝钗定了定神,干笑一声,道:“只是年初的时候听说今年严家会改换门庭。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说着,抿嘴一笑,道:“这严家都成了六品的户部主簿了,也不知道这两年来跟着东府敬大老爷和侯爷办事儿的人如何了。若是都得了官儿,那娘娘可办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儿呢。”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本来做的就是大事。”说着,顿了一顿,道:“我们应该去给二姐姐道贺才是。” 众姐妹纷纷点头,站了起来。 她们才走到体仁堂,就听说贾赦来了,少不得在体仁堂这边等待。 且说贾赦,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两个女孩子过来,这两个女孩儿,大的唤作贾蕙,今年十四岁,小的唤作贾茹,今年十一岁。 等两个女孩儿给贾琰磕了头之后,退去外间,贾赦才道:“娘娘一心为家里打算,我是知道的。这严家不比别人家里,那个邢岫烟又刚来,品性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为父想着,这门亲事,还是从我们贾氏一族里挑选合适的人选才好。” “正是如此。女儿曾经说过,女儿一辈子就窝在这四角的院子里头,看到的是四角的天空,又哪里认得什么人呢?只是如今园子里就这么几个人,可三妹妹又有了婚约,四妹妹小,林妹妹身份贵重,云妹妹又是史家的。再往下,可不是她了?想着邢妹妹到底是母亲的娘家侄女儿,放在这行宫里面教养几年,也跟我们贾氏一族的姑娘们一样。偏生忘记了,她的年纪太小了,要等她长大,少说也要五六年呢。” 贾赦点了点头,道:“娘娘所言甚是。为父听说,就是因为那邢忠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做了混账事,让身边的丫头怀了身子也坏了自己的身子骨,气死了自己的父母,害得你太太不得不担负起长姐的责任耽误了自己的青春把他们兄妹几个拉扯大还帮他娶了妻房,这才赶着二十岁将过的年纪嫁给为父。也因为这件事情,你母亲的两位妹妹才至今没有人家。” 家风不好,家产还败了,邢二姨和邢三姨拿不出嫁妆不说,还眼高手低,品性还不好,谁要她们? 贾琰道:“原来如此。我原本还以在纳闷呢,难不成二姨和三姨来京里是备嫁的?这夫家是谁?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曾得到过。却不知道这些缘故。” 不管怎么样,邢忠既然气死了自己的父母,这邢家的名声就不会好。毕竟在这个年代,气死父母可是真正的不孝。一旦让人告发,便是流放三千里的缘故。 贾赦跟邢夫人定亲的时候,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等他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晚了,邢夫人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想退货都不行。 娘家出了这种气死父母的不孝子弟弟,也难怪贾赦不喜欢邢夫人,弄得邢夫人成了贾家的尴尬人。 搞了半天,也许只有薛家那样不讲究又一心想攀附她的人家才会要邢岫烟了。 贾赦嘿了一声,道:“的确,这个邢忠不但影响了自己,最后娶了一个年纪比他还大些做了望门寡的女子为妻不说,连你,你母亲的两个妹妹的前程都完了。因此,他不但想把他女儿塞进这园子里,还想把他两个妹子也塞过来。我已经将他骂回去了,也教训过你母亲了。” 贾琰道:“父亲,这种事情,乃是母亲的娘家隐私,母亲不好跟我开口也是有的。还请父亲不要生母亲的气。” 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本来就不应该出入贾琰的耳朵。 贾赦应了,又指着贾蕙和贾茹两个道: “她们两个是娘娘的族侄女,身份、年纪、辈分,都是极妥当的。臣想着,让她们跟在娘娘身边,学些眉眼高低也是好的。” 更重要的是,这两位姑娘是贾氏一族的女孩,她们的父兄也跟着贾赦做了不少事情,是用得上的人。 作为贾家的家主,贾赦当然更加乐意用贾氏一族的女孩儿去联姻。 贾琰看了看这两个女孩儿,道:“父亲请放心。女儿知道了。不过,这园子里各处都有人了,剩下的,除了女儿这里的体仁堂,就只剩下听涛阁和稻香村两处……” 贾赦立刻道:“那就听涛阁吧。” 稻香村是贾琰琢磨农事的地方,肯定是不会给别人住的。 贾琰道:“也好。” 贾赦虽然是贾琰的父亲,可到底是男子,因此跟贾琰说了话之后就退了出去。 送走贾赦,贾琰这才有时间跟贾蕙贾茹两个说话。 这两个原著里面根本就没有提过的女孩儿,模样倒是不差,粗粗看去,性格也温顺,就是不知道行事如何。 老实说,贾琰不希望她们是王熙凤那样的人,也一点都不希望她们跟原著里的迎春一样软弱可欺。 因此,贾琰就道:“我年纪虽小,却是你们的姑姑,在这里,就恬着脸,仗着长辈的身份叮嘱你们两句。老太太喜欢伶俐的女孩儿,我也喜欢性格刚强的女子。当然,我说的刚强,不是王熙凤那种喜欢好天下所有人的强喜欢压着天下所有的人包括公婆的女子。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那王熙凤的错处。别的我也不说,我只说一句,女孩子内心要刚强,要立得起来。跟我们这样的人家出身的女子,除非是进了皇家,否则都是给别人做正妻的。别人娶正妻做什么?最起码的,你要管得了家里的奴婢、能够应付得了交际往来,还要守得住家里的库房。你们在家的时候需要学的也只有这些。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对于女孩子而言,只是修身养性的爱好却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当然,你们若是真心喜欢这个,去请教你们林姑姑和四姑姑都是好的。四妹妹年纪小些,反而是林妹妹,在这上头的造诣极好,也不会吝啬藏私。至于别的,各家有各家的不同,等你们出阁了,自有婆母教导你们。” 贾蕙和贾茹两个连忙应了。 贾琰心里嘀咕着,这两个姑娘的名字倒是不错,可是配了自家这个姓氏,怎么就怪怪的? 话虽然如此,她还是让典宝女官为这两个女孩儿挑了些衣裳首饰,价值和数量都跟给邢岫烟的相当,当然,她们是贾家的姑娘,进了这园子,自然是跟探春一个份例的。 而贾琰这边自有人去收拾听涛阁,把屋子腾空,把寝具和铺盖帐幔安设妥当,然后把摆设玩器都布置进去,还要把火墙和火龙烧起来。 毕竟,天已经开始下雪,若是不烧起来,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感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在这个时候,内侍通传,提及了探春惜春史湘云邢岫烟薛宝钗薛宝琴等人来拜见一事。 贾琰允了。 不多时,众姐妹进来,先给贾琰行了国礼,各自落座之后,史湘云就道:“二姐姐,你这里可真暖和。” 贾琰奇道:“咦?云妹妹这么说,可是藕香榭的地龙没烧起来?” 史湘云道:“二姐姐,我说的才不是这个。我是说,体仁堂那种跟亭子一样地方,竟然也那么暖和!也不知道那里每天要烧掉多少炭!” 贾琰道:“我当云妹妹又受了委屈呢。不过是一些泥炭太|祖煤(即蜂窝煤)不值什么。总比冻坏了人强。”说着又给史湘云等人介绍贾蕙贾茹二人:“这两位也是我们贾家的姑娘,草字辈。你们唤她们蕙姐儿茹姐儿便是。” 听说是贾氏一族的姑娘,又是贾赦带来的,还要在大观园里住两年,薛宝钗就知道,这两位怕是贾赦从旁支里头选出来用来联姻的人选了。 伴随着严家都身份地位的变化,他们跟贾家的关系肯定会跟着变化,这件事情薛宝钗早就知道。只不过,如果是贾琰来选,最后肯定会便宜了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而在今天之前,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又有谁? 除了贾琰林黛玉惜春三人,也除掉已经有了婚约的探春,就只剩下史湘云邢岫烟和她薛宝钗而已。 薛宝钗原本以为,贾琰会在她跟邢岫烟之间选一个,如今她们两人都落了选,反而是这两个之前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的女孩儿上来了,薛宝钗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不过,这人既然是贾赦定的,贾琰也不会反对。而她薛宝钗自然就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这样想着,薛宝钗换上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先跟贾蕙贾茹两个问好,然后选了一个贾琰喜欢的话题:“娘娘,大雪兆丰年。比起去年和前年,今年冬天格外冷。日前还下了一场大雪。这可真真是个好兆头呢!” 探春也反应过来,连忙道:“是呢是呢。二姐姐,今年这么冷,那些虫子八成是冻死了,明年就不会闹蝗灾了。” 第112章 贾琰听说, 微笑道:“是啊,不说去年和前年,就是早些年, 也与今年不同。我记得林妹妹和宝姐姐还没来我们家那会儿, 京里都是十月中旬才开始下雪,今年却是九月里就下雪了,而且气温骤降,秋衣上身没几天就要收起来……” 说着,贾琰微微摇了摇头。 探春连忙道:“二姐姐,这样不好吗?” 薛宝钗想了想, 道:“娘娘的意思, 是担心今年的雪太大, 怕京里有人受不这寒冬因此出了意外?” 说这话的时候,薛宝钗的心里是带着三分雀跃的。 因为她知道,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儿,贾琰肯定会有动作。只要跟着贾琰走,拼着十万八万的银子,只要能够换得上面一个好字, 什么都有在里头了。 反而是刚来的邢岫烟贾蕙贾茹三人跟薛宝钗不熟, 只是觉得薛宝钗有些奇怪, 因此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贾琰道:“是啊。本来冬日农闲, 也是农人们外出打短工、贴补家用的时候。今年冬天这么冷, 若是顶着严寒外出做工, 冻坏了可怎么办?可若是不做工, 这冬日里面的嚼用哪里来?还有这雪,若是这不过是第一场,那么下面的十月十一月还有腊月,会不会一场跟着一场的大雪?这都是事儿。若是雨雪太多,来年的春汛怕是会来势汹汹……” 薛宝钗刚想说她们薛家很乐意效劳,不想史湘云已经抢着道:“二姐姐,大好的日子,提这个怪没劲儿的。而且,当今万岁也是明君,下面的能臣也多,哪里需要我们来操心?我们只要乐呵我们的便是。” 贾琰笑道:“也是。对了,云妹妹,我记得你跟三妹妹一样都是爱诗文的,既然进了园子,有没有想过办个诗社?” 史湘云拍手笑道:“二姐姐这个主意好!这第一任社长自然是二姐姐了。” 贾琰笑道:“罢呦,一来我不擅长那个,二来,我若在你们也玩不开。不如这样,你们自去结社,我这里呢给你们一季五十两银子。这样,你们要个什么果子摆个小宴或者是请珠大嫂子和她的两个妹妹偶尔过来乐呵乐呵,也都便宜。” 说着,贾琰的目光在这些女孩们身上转了一圈,道:“四妹妹小,云妹妹又只是过来小住却不是长住我们家的,性子又跳脱些。这件事儿就交给三妹妹和宝姐姐好了。你们两个管着我也放心。” 喜得探春和薛宝钗连忙拜谢。薛宝钗还道,她必定会把账本料理整齐,交于贾琰过目。 贾琰道:“账本不必给我看。请宝姐姐把关,一来是宝姐姐素来细心稳重,三妹妹又精细,交于三妹妹宝姐姐,我放心;二来,我也希望宝姐姐教会姐妹侄女们什么是龙门账、下面人惯常作耗弄虚作假的手段有哪些。姐妹们与两位侄女儿将来都是要给人做正房娘子的,若是连这个都不懂,将来如何管家理事?只要你们该学的都学了,也立得起来,其余的时间你们要玩什么,只要不出格,都由着你们。” 薛宝钗素来心细,听见贾琰这么说,就知道,这姐妹们里头显然也包括了自己,不觉心中暗喜。 史湘云忍不住撅起了嘴巴,道:“二姐姐这口气,听上去好像我婶娘哦。” 贾琰手指隔空虚点,道:“你呀!真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过了年好歹也十一岁了,难道还跟小时候那样混吃混玩一天到晚傻乐?你婶子要你多做些针线磨磨性子,那是你们史家两位侯夫人的做法。我不理会。你既然来了这园子里,不爱做也不想做针线,也由你。我不要求。横竖我们这样的人家别的没有养一两个擅长针线的丫头的银子却是有的。至于这龙门账,却是极要紧的。不学好了,将来你大了,也由着被下面的人糊弄?” 史湘云立刻笑了起来,道:“还是二姐姐考虑得周到,还顾虑着我们的性子喜好。换了别人却是未必能够。” “罢罢罢,你这张嘴啊,叫人喜欢不容易,叫人讨厌也不容易。” 贾琰立刻叫人取了银子来,交于探春收好。 薛宝钗在边上看着,心里却极熨帖。 她知道,把这件事儿交给自己,这才是自己真正走进这位淑妃娘娘的圈子的证明。只要照这个趋势下去,她的未来也只会越来越平坦,她的家族也只会越来越好。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探春却在心里已经转了几个圈了。 她知道,就凭着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有已经倒台、关进佛堂出不来的嫡母,作为王家的外孙女儿,薛宝钗本来是没有这个机会进园子,更不要说跟自己一起理事。虽然只是五十两银子,虽然也只是诗社的事儿,却也是这个薛宝钗把堂姐奉承到了十分。 只不过,堂姐的身份如何金尊玉贵?又哪里需要在意她?更不要说给她这么大的体面。所以,堂姐会让这个薛宝钗协助自己,就跟堂姐说的那样,这个龙门账对于任何一个当家主母来说,怕是个极要紧的。 想她们贾家的女孩子们,小的时候虽然跟着先生上过学,可那也没几年时间。就以她贾探春为例,那些年做的最多的就是跟着嫂子李纨做针线,至于读书,也不过是拿着书自己看。像龙门账这种东西,探春也不过是私下里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学习以及了解里面作假的手段了。 若是以前也就算了,可现在,她的婚事已定,那王仁上头没有长辈,从王熙凤身上也看得出来,王子腾夫人怕也是没有这个心细细地教导侄女侄媳妇的。她将来出门了,少不得一进门就管家。若是什么都不会也没个长辈指点,出了事儿怎么办?能在娘家多学一点,自然是好的。 就是她现在不愁嫁妆连压箱钱都有了,也不想花钱买教训。 堂姐虽然没有明说,可这件事却是完全是在为她打算。 比着薛宝钗花了这么些年又花了那么多钱财才换得如今的地位,她能有今天,也不过是仗着血缘而已。 因为她父亲是侯爷的亲弟弟,因为她从小是跟着堂姐一起在老太太跟前大的,这才有了这样的机会。若是换成王夫人当家,别说是这样的机会,就是将来长大了,能不能用贾政的女儿的身份示人都不知道呢。 更何况,高门大户结亲,首先看的是门第,哥儿姐儿的品性倒是其次。她这门亲事原本既然是她的嫡姐贾元春的,从门第上来说,自然是不差的。怎奈这个王仁是王熙凤的亲哥哥,又是王家人,天知道是好是孬。将来她出了门子,怕是指望不上丈夫,只能依靠自己,依靠自己将来的孩子。 这样想着,探春对贾赦贾琰的感激到了十分,自然,对家族的忠诚也升了一个台阶。 探春在心中暗暗发誓,横竖她的父母就那个样子了,将来有什么事儿,只要维持着面子情分便是。真正能够往来的,也只有伯父这边,遇到事情,怕是也只能请伯父做主,亲爹却是指望不上的。 不独探春,就是邢岫烟和贾蕙贾茹三人也隐隐看出来了。 贾蕙贾茹两个今日刚来也就罢了,邢岫烟到底早两天进园子,虽然对自己的未来前程不甚清楚,更不知道就在这两天里头,她的命运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波三折。 不过她本身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儿,又是经过妙玉指点的,因此不但性格温厚,行事虽然没有傲气却也带着几分傲骨、几分高门大户的章法。 她看得出来,这位姑母家的淑妃娘娘十分看重这个龙门账,还要她们也细细地学。 这跟外头传扬的大家闺秀生活大相径庭。 毕竟,在人们臆想中的大家闺秀们,应该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一呼百应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一般人又怎么会想到,跟表姐这样的淑妃娘娘也要碰这种世人眼里充满了铜臭味儿的龙门账呢? 可是细细想去,哪家不是料理了这种铜臭之事,有闲有钱之余再来摆弄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当年她在南面的时候只觉得妙玉矜贵,如今看来,妙玉也不过是一个僧不僧俗不俗的可怜人罢了。 只是在座的这些女孩子,细心看去,那位四姑娘年纪虽然小,却是极为得娘娘的心的,还有那位文德公之女,竟然能够在娘娘的行宫里面为父服丧守孝,而且还是三年!娘娘对她可不是一般的周到上心。 再下来,三姑娘是娘娘的亲堂妹,娘娘因此对她格外亲眼,这云姑娘,看着跟娘娘亲热,可娘娘待她,却更像是一个亲戚家淘气的孩子,只是她自己不觉得而已。反而不如这位薛家姑娘来得受器重。 还有蕙姐儿茹姐儿两位,看上去,这两位只是因为是晚辈又是今天刚进园子,因此不大显罢了。 第113章 在座的女孩子们大多思绪翻飞, 反而是惜春一脸平静。 她很清楚,二姐姐在大多数时候行事都是简单直接的, 就跟这诗社,是让她们交际玩耍一样,这一封银子就是为了让她们初次学习管家。 二姐姐如今十四岁,来年十一月里十五岁及笄, 也不知道能够在家里呆多久。这个薛宝钗来年也是十五岁,又是元月里出生的,说不定来年就要开始相看人家。 这也是自己姐妹几个唯一能够跟真正的买卖人家接触到龙门账的机会。只要学过龙门账,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将来才不会吃亏。 不过, 眼下惜春更加好奇地是: “二姐姐, 听说其他几位娘娘家里的省亲别墅也都齐全了, 周家和吴家都上了折子准备省亲了呢。” 那几家跟贾家不同, 贾家的大观园毕竟是贾琰赶着要住的, 加上贾琰还改了原来的设计图, 工程量大大减少。可是预定的人手却没有辞退, 因此贾家的大观园却是第一个修好的。也是第一个请礼部官员验看收工的。 如今贾琰都搬进来快一旬了,其余几家也收工预备着省亲, 这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 但是, 宫妃们在宫里攀比, 宫妃们的娘家在外头攀比, 这都是常事。 贾琰笑着向她招招手, 让惜春上前,然后把惜春抱在怀里,道:“我知道了。四妹妹想画一副省亲的画,是不是?” 惜春虽然还年幼,但是,因为贾敬偶尔的教导指点,她本身就在绘画上有些天赋,加上本身又喜欢这个,因此如今这水墨山水已经很有几分模样了,就是这工笔还差一点。 大约跟她年纪小,腕力不足有关。 “嗯!” 坐在贾琰的怀里,惜春重重地点头。 五头身,圆圆的小脸上一副极其慎重的模样,让贾琰越发喜欢。 贾琰抱着惜春,笑道:“可惜了,皇妃省亲自有一定的流程,别的不说,皇妃的仪仗经过的地方,一定会用步幛把左右都拦住了。哪怕是街道左右的店家的窗子都要关上。因此,就是敬大伯父点了头带你上街也是看不到的。不过,” 贾琰抬起了头,问道:“司赞少监,这个应该是有班舆图的吧?” 司赞少监季童连忙欠身道:“回娘娘的话,的确有班舆图。诸位娘娘既然要省亲,就要先由钦天监选择适合的日子,再由礼部和掖廷府绘制班舆图,确认什么样的仪仗、哪些宫人侍从同行,什么人站什么位置……班舆图要交给万岁过目,万岁批复,诸位娘娘才能够省亲。若是万岁那里没有通过,那就只能拿去改,改到通过为止。在诸位娘娘省亲之前,这班舆图不会外传,省亲之后,会转交内廷书库封存归档。” 贾琰笑道:“看起来,四妹妹也只能凭着自己想象画了呢。” 惜春道:“好吧。国家律法如此,那我还画这园子好了。这园子里的景致够我画上好几年的了。若是再加上众姐妹,没有两三年画不完。” 贾琰道:“好。四妹妹慢慢画。不过,不要劳神,不然,敬大伯父知道了,怕是要心疼的呢。” “嗯!” 惜春脆生生地应了。 贾琰又抱着她,问她一些笔墨颜料可够之类的话,又道:“我记得前朝,不,更久远一点的年代,就有西洋传教士来中土了,他们在宫廷里面,大多数都是冲任画师一职。到了本朝,宫廷画师班德明就研究出一种结合了西洋画法的风景画,记录宫廷宴会、皇家行猎方面尤为出色。四妹妹既然这么喜欢绘画,就借给四妹妹赏玩两天。” 惜春还没有开口,史湘云就先道:“二姐姐,这画是万岁赐下的吧?这么金贵的东西,就这么给了四妹妹,是不是不好?” 惜春鼓着腮帮子对史湘云道:“是借!二姐姐说借给我看!不是给。”然后转头对贾琰道:“二姐姐,还是算了,我来二姐姐这里看也是一样的。” 凭感觉,惜春不大喜欢史湘云,但是她也知道史湘云说得对。 那可是皇帝赐给贾琰的画,如果不小心弄坏了就不好了。 所以,她还是到贾琰这边来看比较好。 贾琰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叫人把体仁堂配殿收拾出来。你若是想来,那里就给你用。” 惜春听说,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史湘云见状,道:“四妹妹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撒娇?琴丫头比你还小呢。” 惜春立刻道:“那你还嫉妒她?” 史湘云一愣,刚要张嘴反刺,贾琰就先开口了:“嗯?云妹妹乃是公侯千金,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嫉妒琴妹妹?” 薛宝琴就是再讨贾母喜欢,也不过是个小女孩,而且还是商家女。史湘云哪里需要嫉妒她? 惜春立刻伸手表示她知道:“是衣服!” 因为贾琰这里暖和,大家进来之后都是去了外面的斗篷,贾琰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因此惜春这样说,贾琰几乎可以说是一脸茫然。 直到薛宝钗招呼薛宝琴的丫头把那件凫靥裘取来。 贾琰随便扫了一眼,道:“我们家如今唯有我父亲才是侯爵,史家却是一门双侯,胜过我们家许多。云妹妹才不会把一件斗篷记在心上。必定是别的缘故。” 贾琰记得,原著里薛宝琴等人出现得时间比现在晚了好几年。按理说,原著里薛宝琴能够上身的凫靥裘,现在她穿着应该太大了才对。 不过,也难说当年的贾敏在家的时候做了好几身这样的斗篷在不同的年纪穿。 就跟贾琰探春惜春姐妹一样,那大红猩猩毡斗篷也是每年都做的。 至于这里头的缘故,贾琰本来想直接点明了贾宝玉的,但是为了史湘云的名声,这才如此带过。 不想,史湘云竟然直接道:“二姐姐难道忘记了?这件凫靥裘,还有那件雀金裘,都是老太太答应过要给二姐姐的!” 贾琰道:“都是四姑姑当年的旧物,老太太当年留下来的念想,老太太爱谁自然就乐意给谁。你难道忘记了,老太太就是喜欢琴妹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了。天真烂漫。当年大姐姐在家的时候,也吃过我的醋,想来云妹妹这是吃琴妹妹的醋了。” 惜春立刻用手指刮着脸,冲着史湘云做鬼脸:“吃醋吃醋,羞羞羞!” 史湘云冲着惜春也做了一个鬼脸。然后道:“二姐姐,你不知道,这凫靥裘和雀金裘可稀罕了呢。那雀金裘听说是来自番邦,叫做什么鄂罗斯的女工,用孔雀毛混了金线纺织的。这个凫靥裘,虽然不如那个孔雀毛,却也是野鸭子头顶上的毛纺的。就是老太太也说,她就这么两件,再多就没有了。” 贾琰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这话,老太太这是当着宝玉的面说的吧?我看是宝玉这些年糟蹋的东西太多了,连老太太都头疼却又舍不得对他说重话,因此才拿这样的话搪塞。别的不说,这鸟雀的羽毛和丝、麻混纺的工艺,早在魏晋时期就在中原十分流行了。中土历经战乱,有些手艺啊,失传过,又被人复原出来,也有被番邦学走发扬光大的,又有什么奇怪的?就那那雀金裘来说吧。听说这海外有的国家,那孔雀啊,就跟我们中土的鸡鸭一样,都是家禽,就有海商专门从这些地方购入孔雀的羽毛,然后在岭南或者是送到江南,请那手艺精湛的女工纺了,这就是我们自己的雀金裘了。只不过这两年海上贼寇太多,因此雀金裘比较少见罢了,旧年倒是不少的。若是说老太太给宝玉的那件稀罕,最多也不过是因为这孔雀羽毛来自崖州更南面的地方,而那鄂罗斯国呢,又是在极北的、一年有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地方,这一南一北是极端,因此那图样上带着异域风情,如此而已。” 贾琰未说完,薛宝琴已经先笑了起来。 她道:“娘娘说得极是。当年我父亲也说过,海外是有的国家,的确把孔雀当家禽一般养的。” 薛宝钗立刻道:“到底是娘娘,见识广博。” 贾琰笑道:“什么见识广博,不过我手头正好有这样的衣料子罢了。” 史湘云道:“也是雀金裘?” 贾琰道:“有雀金裘这样的,也有凫靥裘。” “是宫里赏的吗?” 贾琰道:“才不是呢。雀金裘是严家送来的,他们是岭南,也就是琼州那边的大海商,别人极少见到孔雀羽毛,他们那里倒是极多的,因为我得了皇家礼聘,因此特特请了江南顶好的织工纺了,前些日子才刚送到。倒是林妹妹那边的凫靥裘等丝毛混纺的衣料子要更早一点送到。” 探春傻眼了:“林姐姐家里?” 第114章 “是林妹妹,不是姑苏林家。”贾琰含笑道, “林妹妹是一个人在我们家没错, 可是她们林家用了几辈子的老人却没有流散各地。这些老人里头就不缺精明强干之辈, 置办养殖作坊的时候, 他们顺手也办了纺织作坊, 在大灾之年收留了许多无依无靠的女子还把她们训练成了极为优秀的纺织工。这些衣料子, 就是这些女工一点一点地将那些跟山一样的鸭毛、鸡毛按照软硬颜色分类拣择,纺纱织布,最后织成的。你们别看这些衣料子,超过十万女子因为这份活计而活命,有的还把自己的孩子兄弟也养活了。” 这也是贾琰最得意的地方。 如果不是她自己先改变,变好了,她是不可能改变贾赦,让贾赦重新起来,更不可能有贾赦陪着林黛玉南下一事。如果不是贾赦跟着林黛玉南下, 林家的这些几代人训练出来的世仆就不可能得以保留, 自然就没有这些衣料子了。 在贾琰看来,贾赦和贾家的改变只是小改变, 而林家, 还有林家世仆们的命运的改变才是她至今为止最大的成就。 而这个成就, 正在向世人昭示结果, 或者说, 成果。 贾琰说这话的时候, 何尚侍早就让人取了一块样料来, 让姑娘们看。 贾琰道:“说起来是寻常,不过胜在用心,然后就是那鸭子毛的比鸡毛的防水防雨雪,倒是没有什么稀罕的。还有用绒毛的,更加细密柔软些。跟这凫靥裘这样野鸭子头上的毛织的倒是没有,水鸭子头上的却有两块。我原说用这些料子给姐妹们每人做两身,一件鸡翎羽的,一件鸭子毛的。结果邢妹妹来了,蕙姐儿茹姐儿也来了,总不好把她们给拉下,因此没急着给你们。云妹妹若是喜欢那水鸭子头上的,我叫下面再多做一件便是。” 史湘云便道:“再多做一件?二姐姐已经叫人给我做了?” 贾琰道:“是啊。” 史湘云想了想,道:“林姐姐那里可有?” “又说浑话了。林妹妹守孝呢,如何穿得了这个?”贾琰道,“先说好,衣裳给你了,什么时候穿都由你。只一件,不许穿到林妹妹那边去。” 史湘云道:“知道。林姐姐在守孝,要去探望林姐姐,就要换身素净的衣裳,不能冲撞了林姑爹。” 贾敏是史湘云得表姑妈,因此史湘云也能够叫林如海一声表姑爹,若是想表示亲近,叫姑爹也不算错。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门口有人道:“淑妃,这林家的纺织作坊真的收留了那么多的人?而且还是女子?” 贾琰抬头望去,不是皇帝是谁? 贾琰连忙带着众姐妹给皇帝行礼,礼毕,得了皇帝的许可方抬起头,然后顺着皇帝虚扶的手起来,道:“回万岁,是的。听说只要是分工够细,然后就是拣择的时候讲究一点细致一点,大多数工作,是人都能做,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而且拣择的标准越细,需要的人手就越多,最后织成了衣料子就越精致华丽。我还跟林妹妹说,不想我们这些人的奢侈,竟然是平民百姓人家的女人们在灾荒之年里的一个奔头!” 林黛玉是贾琰接触过的唯一一个能够理解她还能够跟上她的节奏的女孩子。 贾琰真的很庆幸她能够遇到林黛玉。 而且她也知道,林黛玉很感激她。 林黛玉这样聪明的女孩子,当然知道谋财害命是什么,也知道什么是稚子抱金砖。 有些话,不能言说,也无需言说。 她和林黛玉就是如此。 皇帝微微叹息一声:“林文德的女儿吗?” 林如海是太上皇禅让前夕去江南的,几乎可以说是临危受命。原因无他,实在是,实在是朝廷派不出什么人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能使磨推鬼! 这两句话虽然荒唐又悲哀,却是盐政实实在在的写照。 别的不说,就说林如海的前任吧。那个家伙,也不过是寻常出身,结果去了扬州半年,家里就份外讲究起来,就是女眷们日常用的,也非古董名器不可! 这些东西怎么来的?还不是盐政上贪污来的? 也亏得这家伙没有跟那个扬州知府一样,没用上等羊脂玉壶做溺器(即便壶),要不然,皇帝绝对会把这家伙满门抄斩,而不是跟现在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女儿寄居寺庙避难。 当然,皇帝也承认,这个家伙是太上皇的人,所以他放过他的儿女,也有一部分太上皇的因素在里头。 而且当初太上皇还给皇帝写过一幅字: 水至清则无鱼。 因为这幅字,皇帝才只诛贪官不祸及家人。 有这些人对比,林如海自然是好的,因此他才会让林如海一直呆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 当然,如果没有贾赦帮林如海料理后事,那么,林如海的身后事怕是另一幅模样,而皇帝也会因为觉得自己受骗了而生林如海的气,自然也就不会管林黛玉了。 不过现在么,因为贾赦的缘故,皇帝保持了对林如海的好感度,也对贾赦的感觉不错,甚至对贾琰的好感度也有加成,这就不是贾琰猜得到的了。 她只知道,皇帝特别容忍她。 贾琰笑道:“可不是我那位姑爹,您亲自赐下谥号的文德公。只可惜,虽然是我嫡嫡亲的姑姑的丈夫,我竟然从来没见过。” 皇帝惊讶地道:“这是什么缘故?” 贾琰左右看了看,皇帝一愣,挥了挥手。 司赞少监季童连忙示意探春惜春史湘云邢岫烟薛宝钗薛宝琴贾蕙贾茹等人退着出去,然后派了两个内侍送她们从体仁堂后面出去,就连薛宝钗想多留片刻、多看皇帝一眼都不成。 至于贾赦,则只有在正堂里面等着,听着他女儿在西套间里面跟皇帝说话。 “自然是因为我们家乱糟糟的,四姑姑看着不像话,私底下劝道:‘好歹大哥才是袭爵的那个。’不想同时得罪了老太太和那位,哦,对了,现在要叫贾州判之妻。老太太甚至还说了‘你现在是客。’这样的话。因此四姑姑后来就跟我们家远了。加上后来四姑姑高龄生产需要修养,因此外头不知道罢了。” 顿了顿,贾琰道:“我想着,也许这事儿四姑姑还瞒着姑爹。” 虽然说贾敏是贾家的女儿,可是这个时代讲究的就是女人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怕贾敏是为了这府里好,只要贾母王夫人不喜欢,宣扬出去,也是她这个出嫁女不顾规矩插手娘家的事儿,对娘家指手画脚。 因着这样的理由跟娘家闹掰,想来贾敏也不好受,加上她后来怀孕生产,自然是忙着自己的孩子去了,哪里还跟以前一样,一个月就来一回? 林家数代单传,她又是高龄产妇,养胎都来不及了,哪里顾得上其他? 皇帝道:“你父亲才是袭爵的爵爷,这话没错。” 贾琰道:“可不是这话么。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这种事情上应该法理情,律法第一,道理第二,人情第三位。可是有的时候,偏偏只能倒过来。” 法理情? 情理法? 皇帝心中一动,道:“你倒是个有想法的。” 贾琰笑道:“不说这个,万岁,我跟姐妹们还在说着大雪的事儿呢。瑞雪兆丰年,雪大了就不怕来年闹蝗灾,却又怕今年太冷了,百姓顶着严寒出去做工容易生病,可不做工又怕他们生计没个着落。还有边关的将士们,若是把耳朵给冻掉了还是小事,可若是脚趾也……” 皇帝道:“你这是有想法了?” “哎!”贾琰点头,道:“养兔子!那个长得快!听说一年可以出好几窝。兔肉可以吃,兔毛兔皮还能够拼起来做衣服什么的。听说极北之地的鄂罗斯国也有兔子呢!想来,兔子这种生灵要不就是它本身极为耐寒,要么就是它的皮毛异常厚实。” 兔子长得快,一只不成,一窝的话,凑一凑,还是能够给将士们凑身衣服出来。 皇帝迟疑着道:“可是兔子喜欢打洞。” “养在笼子里不就成了?” 皇帝道:“朕看你这是早就在等着朕了吧?” 贾琰道:“好歹跟边关有关,自然要跟万岁先打过招呼。” 皇帝想了想,道:“成!依你!” 贾琰便道:“那事成之后,万岁拿什么赏我?” “嘿~!你还真是!越发蹬鼻子上脸啦!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问朕要起赏赐来了!” 贾琰道:“万岁~臣妾会跟您这么说,自然是早就有了通盘的考量。短则在一年,长则两年三年,总归只要这么些时间就能够让您看到结果。” 皇帝无奈:“好吧,那你说,你要什么样的赏赐。” 贾琰道:“我觉得我那箱子里的衣服,有几身我穿着特别好看,好像春天里的那身大红织金镶边的桃红对襟高腰襦裙,还有夏天的那身天水碧,还有前些日子的那身撒枫叶大提花深衣,……” 皇帝道:“好看吧?” “当然。我穿起来,精气神儿都两样呢。” “那是朕画的图样。” 每个皇帝都有那么些癖好,有的皇帝喜好美色,而有的皇帝,就跟眼前这位这样,喜欢做点设计。 因为皇帝玩木工不吉利,所以当今皇帝跟太上皇一样,身边养着很多画师,他不用亲自动手,动动嘴皮子让那些画师动就可以了。 别的不说,就跟福宁殿还有勤政殿里面一些摆设,都是皇帝自己设计制作的。 作为一个设计师,自己的作品被人喜欢,皇帝当然高兴。 贾琰道:“那么我能请万岁日后每个月为我设计一身吗?” 外头正堂里面的贾赦当时就软倒在地,还是司赞少监安文扶了他一把,才让他不致于跌在地上。 皇帝道:“嘿~!淑妃!你!你真当朕是做这个的啦?” 皇帝有私人爱好,总是容易拨动大臣们的那根神经的。 因此,就是皇帝自己,也只是这设计之魂发作的时候偶尔玩玩,平时都是交给沂王打理的。 贾琰道:“没办法,谁让我现在在这里住着呢?我就是喜欢别人嫉妒我受宠!看到一样又一样您指定为我制作的好东西往宫外送,然后那些妃嫔们只能在心里忌恨交加,却不能动我跟我娘家分毫!那才叫带劲儿!” 皇帝听贾琰这么说立刻就知道,三月里那件事儿,眼前这个小丫头也知道撩拨王熙凤的人背后是他的那些妃子们,因此才提出这个要求。 皇帝道:“你啊你!就知道使唤朕!” 贾琰笑道:“能者多劳嘛!” 第115章 这是这么多年来, 薛宝钗第一次距离皇帝这么近, 她不止看到了皇帝衣袍的下摆从她面前划过, 还嗅到了皇帝身上的苏合香的味道。可是她却连皇帝腰间垂下的宫绦末端坠着的碧玉双鱼环佩都没有看清楚,皇帝就已经进了西套间, 然后她就被撵了出来! 在离开这行宫正殿的这一路上, 薛宝钗低着头, 不说话,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因为皇帝来了,行宫里禁止四处行走, 别人也就算了, 可是贾蕙和贾茹两个就惨了。一来她们今天刚来, 二来听涛阁还没有收拾好, 如今皇帝现在一来,各处禁止走动, 偏偏听涛阁在这行宫的西南角, 别说是现在还没收拾妥当, 就是收拾妥当,她们这会儿也过不去。 惜春小自然想不到, 探春却是个极精明的。姐妹们离了体仁堂, 她就镇定了下来, 道:“这里距离我的秋爽斋不远, 现在也不宜到处走动。大家去我哪儿, 我们说说话, 顺便也商讨一下这个诗社的章程。” 如果说近, 她们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她们眼前山顶上的凸碧山庄,沿着这条路向东,前面的岔口往下走就是芦雪庵,芦雪庵对面就是薛宝钗的缀锦楼,缀锦楼过去,才是探春的秋爽斋。 不过,谁让惜春年纪小,邢岫烟刚来没几天,薛宝钗这会儿又心事重重,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现在能说话的,可不是只有探春这个贾琰的堂妹了? 探春一开口,众姐妹都说好,然后,她们就在那两个内侍的目光中转道往秋爽斋去了。 这秋爽斋周围全是从别处移栽来的丁香树,加上今年又是第一年,倒显现不出繁茂来,反而衬得屋里屋外格外明亮。 秋爽斋也是一座一进的小院子,正房三间左右各带一间耳房,东西厢房也是两间,与正房有游廊相连。一色的粉墙黛瓦,一色的雕梁画栋,加上秋爽斋的正房三间都是没有隔断的,明明比芦雪庵大不了多少的屋子,可是在视觉效果上就是比别处大了好些。 因为大观园今年才修好,探春现在也才刚搬进来,倒是不像原著里那么夸张屋子中间两三张桌子上都是笔,宛如森林一样。不过东间书房里的落地大书案上一样放着三四个大大的笔筒里面都插着各种笔,大楷中楷小楷瘦金……不同的笔对应不同的字体和练字需要。就是那紫檀木的笔架上也挂着四支紫毫,边上的小小的圆形百宝阁上还排着一排各色各种材质的笔山,与桌面上的那个青玉笔山相映成趣。 惜春进屋之后,左右看了看,笑道:“三姐姐这里跟我那里差不多呢。” 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林家几代人上百年的收藏都进了大观园,有些好东西还落到了赖家周家这样的奴才手里。所以在贾赦因为几把古扇被这个贾雨村这个小人钻了空子还闹得石呆子家破人亡的背景之下,贾宝玉还能够拿颜真卿的真迹送探春。 实际上只要心里有数的人都知道,原著大观园里面各处挂的名家真迹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谁! 因为贾琰,如今的这座大观园各处的布置陈设,尤其是在孤本、古籍、字画,还有古董玩器上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别的不说,就说探春这里挂的画,就远远不如原著里的那幅烟雨图。 惜春还好,她有个亲爹,就是忙着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会忘记她,暗中时时有贴补不说,听说女儿搬进了行宫,少不得拿出一两样好东西来给惜春布置屋子。 而探春这里,就只有贾家的姑娘们应有的份例了——贾政可不会贴补她,而王夫人都恨不得把王熙凤留下的那些东西都搬去自己的院子里,探春自己眼下也不敢动那批东西。那可是她日后的保障。 薛宝钗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书案上那本厚厚的书,凑近一看,却是一部字帖。 别说是薛家没有,就是贾宝玉那里,薛宝钗也不曾见过。 薛宝钗道:“这个倒是少见。” 探春笑道:“林姐姐给我的呢。不止有适合初学者的欧阳询的,还有柳体颜体甚至有魏碑。” 跟她这样的女孩子家,想写好字,可不是一步一步地来?这部字体可是林家的收藏,够探春学好上好几年。 薛宝钗一愣,继而笑道:“林妹妹待你到是极好。” 探春还未来得及回答,惜春已经先一步道:“林姐姐待我们自然是好的。” 大观园里面的姑娘们都不傻,立刻明白不止是探春,就连惜春,林黛玉也是给了东西的,看探春和惜春两个的喜好,探春是字帖,那惜春自然是画册了。 史湘云道:“啊,是啊。林姐姐待你们倒是极好的。” 如果说薛宝钗的话让人觉得她是真心觉得林黛玉很好的话,那史湘云的话就隐隐给人一种别扭的感觉了。 惜春立刻道:“林姐姐当然好。” 史湘云道:“既然林姐姐待你们是真的好,可是为什么不送三妹妹颜真卿的字?也不送四妹妹展子虔的画?” 探春和惜春都呆住了。她们万万没想到史湘云竟然会这样说。 薛宝钗连忙打圆场,道:“云妹妹,三妹妹和四妹妹都小呢。三妹妹只比你大几个月,今年才十岁,四妹妹更小,才八岁。你说的这两样,光颜真卿的字就是唐时的古董了,展子虔的画更早!谁家有这两位的真迹不是好好地收着或者给了家里哥儿?” 探春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可不是。且不说这本字帖我能够用许久了,就是林姐姐真给我颜真卿的真迹,我也不敢要。” 如果这东西是贾宝玉给的,探春绝对不会客气:一来贾宝玉是她的亲哥哥,二来探春也知道贾宝玉不知道爱惜东西,这样的宝贝留在贾宝玉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便宜了哪个丫头。 可是林黛玉的东西,尤其是这种古人真迹,探春哪里敢要?不说林黛玉如今的身份,就是看堂姐对林黛玉的维护,探春也怕惹了堂姐生气。 今日是薛宝钗第一次跟君王如此接近,也是探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君王。别的探春不知道,但是探春知道,皇帝不会忘记林黛玉,她的堂姐也不会忘记林黛玉,只要林黛玉得皇家的眷顾,哪怕最后没有嫁入皇家,也是她贾探春不能得罪的人物。 在探春看来,史湘云是被贾史两家给宠坏了,又受那些没见识的丫头的影响甚深,因此说话极其放肆。 别的不说,只要略略留心,就可以发现贾琰的态度。 从离开西大院的那一天开始,探春就把全副的心神用在了揣摩邢夫人和堂姐的心思上面去了,甚至在这上头花费的心思,胜过了当初她讨好贾母和王夫人。 也就是因为探春用心,她自然发现了史湘云在堂姐这里的地位变化。 以前且不说,老太太在荣国府是一言九鼎,连带着她们姐妹几个都要礼让史湘云。 可是这府里变成了庆荣侯府之后,这府里已经变成了贾赦的家,就是贾母也在这府里退了一射之地。贾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因为贾母才常常来这府里的史湘云? 探春看得出来,年初的时候,贾琰从薛宝钗那里得了银钱,转手就分给自己、惜春和史湘云三人。这三人里面,惜春是贾氏一族的宗族嫡支的小姐,族里亏了谁也不会亏待了她,史家的两位侯爷两位侯夫人,听史湘云说起来是严苛,可事实上,探春都知道史家是个极聪明的,因此史家的侯爷侯夫人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史湘云。 当时在贾琰跟前的三位姑娘,真正迫切地需要钱的,是她贾探春。 所以堂姐收到了那笔银钱,一转手,就分了五千两,正是贾家庶女陪嫁的下限。而她当时的身份正是贾家的庶女,不,应该说连庶女都不是,只是跟外室女等同的婢生女。 她最需要钱。 堂姐给的,正是她最需要的。 然后就是进园子。 虽然她们搬进来连半个月都没有,可探春已经隐隐看出来,堂姐对史湘云的亲热,不过是对亲戚家的姑娘的亲热,因此史湘云错了,她直接选择了包容。 反观自己跟薛宝钗两个,才是堂姐想用的人,诗社和那一封银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堂姐也说了,自己和薛宝钗两个她放心! 如果说,在堂姐起来之前,她跟薛宝钗史湘云在贾母和贾家上层眼里的排位是史湘云在先,薛宝钗和她贾探春在后的话,那么现在,探春可以肯定,现在在堂姐的心眼里,她和薛宝钗两个肯定已经排到史湘云都上面去了。 只不过她贾探春跟薛宝钗之间,因为身份不同,身边的助益有差,因此在堂姐那边的份量也不相同。 薛宝钗赢就赢在她是薛家的女儿,而且薛姨妈耳根子软,因此薛宝钗能够调动薛家的资源,如此而已。 第116章 探春都能够想到的事情, 薛宝钗自然也能够想到。毕竟她已经十四岁, 过了年, 元月里就十五岁,可不是探春这样的小女孩儿。 以前她被一叶障目, 因此看不到其他,这些日子,跟着贾琰进了园子,离了母亲的念叨,反而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 尤其是今天,皇帝驾临对于薛宝钗来说, 更是一个刺激。 刚开始的时候, 薛宝钗的心里一直盘算着, 自己要怎么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 比方说, 等皇帝离开或者是下一次来的时候,她去装作偶遇的样子。因为心里盘算着这些东西, 因此这次在秋爽斋商议诗社各种事项的时候,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只应下了探春的安排, 接了登记账本的活计, 却没有跟原著里大观园改革一样指手画脚。 不止探春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就连她的堂妹薛宝琴也看出了堂姐的心思。 薛宝琴年纪虽小, 人却极通透, 跟着堂姐回到缀锦楼之后第一次屏退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 还让莺儿和自己的丫头们在外头守着,这才悄悄地在堂姐耳朵边儿上道:“大姐姐,你可别错了主意。哪个女子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当初那位贾女官还没有做皇妃呢,就抹了大姐姐的名字。更何况是娘娘?娘娘如今自己还没有承宠,自然不需要别人帮忙固宠。” 几句话,宛如当头棒喝,让薛宝钗茅塞顿开。 可不是,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巴结娘娘,又何必给娘娘添堵惹了娘娘的厌弃? 薛宝钗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丫头都被堂妹打发下去了。 她拉着堂妹的手,小声道:“那么妹妹,你说,我跟着娘娘可行?” “那大姐姐说,跟着娘娘的,哪家没有前程?就是那位文德公之女,我虽然没有见过,却也知道,她得封一等县君也跟娘娘有关。”薛宝琴如此道,“而且,众所周知,当今万岁的宫里,只有那竺贵人一个,惠及娘家并娘家兄弟。可是别人就没有这个福气了,就连皇后娘娘娘家,也只得了一个承恩公府的名头罢了。” 没错,这满宫的宫妃们,也只有一个竺贵人让皇帝另眼相待,就是在提拔娘家这方面,满宫里也只有一个竺贵人罢了。 这也是竺贵人专宠最好的证据。 竺贵人得宠,万岁心眼儿里都是她,自然无事。 将来竺贵人失宠,有人拿竺贵人跟贾琰贾淑妃一比较,妥妥的两个极端:竺贵人是靠着皇帝的恩宠,给才德功绩皆无的娘家兄弟要官,可贾琰和贾家举荐上去的人呢?就是不是科举出来的,可是这政绩却是实打实的。 若是没人在万岁跟前提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人提了,万岁会怎么想? 如果换了别的天真的女孩子,只怕会认为将来的自己肯定会成为宫里的独一份,竺贵人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可换了薛宝钗,她可不会这么天真。 薛宝钗从来就清楚,经营两个字有多重要又有多艰难。 自小的教育让薛宝钗向往着那座宫城里面的金碧辉煌,可自小的教育也教会了薛宝钗什么是现实,以及,在必要的时候如何取舍。 经过整整两天的思考,薛宝钗跪在了贾琰面前。 那个时候,贾琰刚刚从稻香村那边回来。 那天,贾赦送走皇帝之后再度回来跟女儿交谈过,最后还是帮着打了许多木头的笼子过来。当然,也少不了兔子。 具体的事情,有司膳少监安文安排——毕竟安文出身宣徽府庆丰司,而庆丰司里也养着菜兔,被皇帝选上来的内侍里面也有一个曾经是管这个的。因为贾琰要养兔子,安文就把这个徐平举荐给了贾琰。 薛宝钗求见的时候,安文正跟贾琰这样道:“娘娘家里显然也是有能人的。不过,这个徐平有点能耐,经他动手养的兔子,从来就没有得过病。奴婢想着,娘娘应该用得上他。” 贾琰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徐平,笑道:“看司膳说的。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每年族里送年例的时候,那未成家的姑娘小爷,只要有些身份的,基本上都能得些兔子什么作为消遣。可是,我们又哪里会真正养着这些小东西啊。跑了的、死了的,能够留过半年的都是少数。这个徐内侍既然有这样的能耐,那稻香村的兔子这一块就交给他。徐内侍,你要做的,不仅仅是把这些兔子养好,还要教会别人。知道吗?” 贾琰发现的红薯,然后很快就在各地推行开来; 贾琰琢磨出来的鸡鸭圈养方式,也很快在各地推广开来; 这兔子,显然也是要在各地推广开的。 也就是说,徐平不能藏私。 徐平磕了一个头,应了。 替薛宝钗通报的内侍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贾琰跟安文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让徐平退了下去。 安文自会去训导徐平。 薛宝钗进来之后,先给贾琰行国礼,礼毕,却不起来,惹得贾琰道:“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民,民女有话要奏禀娘娘。” 贾琰眯着眼,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薛宝钗,道:“你说吧。” 如果是宫里的娘娘们,肯定会用准奏一词,不过对于贾琰来说,在她没有正式接受皇家册封的现在,用准奏和你说吧都可以。只不过保守期间,她更乐意用后者。 这也是她的谨慎之处。 薛宝钗定了定神,道:“民女原是南面来的,昔年年纪小不懂事儿,又出身卑微,教养有缺,因此做了不少错事,民女知错,还请娘娘责罚。” 贾琰道:“宝姐姐何错之有?再说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宝姐姐提那个做什么?” 薛宝钗连忙道:“娘娘,民女的家里,娘娘也知道,着实是家父过身之后,家里一年不如一年,偏生哥哥又不成器,才让家母把希望寄托在民女身上。而民女也……如果可以,民女也希望能够给人做正房娘子,日后的子孙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只是民女背负着家族,别无选择。” “所以呢?” 贾琰大约知道薛宝钗的意思了。 薛宝钗是在告诉她,只要她肯用她用她的家族,她就不会动歪主意,还会帮她做任何事。 薛宝钗涨红了脸:“娘娘!” 这种事情,她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出口? 可是,如果连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话,人家凭什么用自己?人家又不是没人! 想到这里,薛宝钗狠了狠心,道:“娘娘放心,我不会再有攀龙附凤的想法,若是日后我背弃此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也会约束我的堂妹……” 就在薛宝钗赌咒发誓的时候,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那是贾琰的手。 “娘娘?” 薛宝钗还不敢起来,只能抬头看着贾琰。 “宝姐姐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宝姐姐的能为,这些年来我也都看在眼里。而且我眼下的确有一桩事,也许能让宝姐姐家里跟那严家一样,改换门庭。” 薛宝钗大喜,连忙磕头:“但凭娘娘吩咐。”等她直起身子,又迟疑了一下,道:“娘娘说的,可是跟云妹妹有关?” “嗯?好端端的,提起她做什么?” 贾琰有点莫名其妙。 薛宝钗连忙如此如此说了一番,又道:“虽然都是孩子话。可是云妹妹如今就在这园子里住着,长此以往,怕是会坏了娘娘和林县君的名声。” 贾琰微微侧着头,隔了约莫数秒钟,才听她慢悠悠地道:“宝姐姐,你可曾说过银鱼和鲶鱼的故事?” 薛宝钗一愣,忙道:“民女不知,还请娘娘指点。” “指点倒是说不上,就是旧年偶尔听人说过,说那波斯国曾经有位君王,极爱吃一种距离他们王宫近千里外的一座湖泊里特产的银鱼。偏偏这种银鱼极不好养,若是放进大木箱里面没几天就会死,等运到波斯王宫,别说活着,基本上都臭了。后来,这波斯王的宠臣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在那些运输银鱼的箱子里面装上一只鲶鱼。这鲶鱼一被放进木箱子里面,那银鱼觉得危险,纷纷游动起来,不让自己被鲶鱼袭击。波斯王因此得以吃到新鲜的银鱼。” 薛宝钗一愣,迟疑着,道:“娘娘是说,云妹妹就是那条鲶鱼。” 贾琰道:“对。换了别人,也许会把云妹妹送回娘家去。可对于我来说,通过云妹妹,我能看清你们的品性、行事、能为。我不会拒绝园子里的每一个人,只不过,我对你们每一个人的用法都不同而已。云妹妹,她的年纪,她的性子都在这里摆着,因此我这样用她。而你,既然已经明白过来,我自然会换一种方式用你。” 在贾琰看来,史湘云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小鬼,她的出身也高,又有贾母和史家给她撑腰,因此,将来除非是重重地摔一下,吃到苦头,否则,她很难明白过来。 反而是薛宝钗,她最会审时度势,当然,这样的人也最容易成为墙头草被更大的利益驱使在背后捅一刀。所以之前贾琰不想用薛宝钗。 不过,今天,薛宝钗跟过去的确不同了。那么也到了使用薛宝钗的时候。 第117章 薛宝钗大喜, 当时就跪了下来, 大声道:“但凭娘娘吩咐。” 贾琰笑道:“那就请宝姐姐先跟着徐内侍学养兔子吧。” 薛宝钗立刻想到了贾芸、严家还有林黛玉。严家也好,林黛玉也罢,都是利用红薯和鸡鸭养殖庄子起来的。她们薛家迟疑了, 没第一时间跟上, 因此错过了好时候也错过了这一次的提拔。 这兔子应该是养殖庄子的衍生, 可是贾琰都这么说了, 肯定这背后另有缘故。 想到贾芸, 想到当初卜氏经常过来给贾琰请安, 也想到贾琰经常带着卜氏去拙园,薛宝钗哪里还不明白的? 肯定是跟当年的卜氏、贾芸母子一样, 先由在大观园里的她学了,然后回去教导家人。等他们薛家的养殖庄子办起来了, 上了规模,就是他们薛家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而且还是权力和钱财双收获! 想到这个,想到未来美好的远景,薛宝钗就激动得一晚上没有睡。第二天一大早,脸上挂着两只明显的黑圈, 用了不少脂粉才掩盖了去。 如今贾琰的身份是不用去给贾母请安了;林黛玉要服丧守孝, 三年内也不会出她的凹晶馆;惜春是东府那边的, 只要贾敬在家,她都要去给父亲请安, 因此贾敬在家的日子她就不会来贾母这边。故而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 除了这三位, 其余的,隔三差五地,都要先去荣禧堂,然后在邢夫人的带领下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 因此,这日史湘云就在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就道:“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心里存了事儿因此一晚上没睡好?” 薛宝钗一愣。 史湘云的话可把荣庆堂里的所有长辈的视线都给引了过来。 金銮殿一事尘埃落定之后,王夫人就进了佛堂,贾母跟前的儿媳妇就剩下了邢夫人一个,而贾政院子里的事儿就交给了李纨,这也是李纨没有跟原著里一样搬进大观园的原因——除了因为贾琰不待见她不想跟她有太多的往来,还因为贾政那边如今离不得李纨。 加上贾政盯儿子盯得紧,贾宝玉每天一大早就要往家学里面去——贾琮贾环贾兰都是如此——回来之后又要接受贾政的教导——贾琮自然是接受贾赦邢夫人和贾琰这边派过去的内侍女官们的指点——因此每天女眷们来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贾宝玉都不在。 在座的都是女性,薛宝钗那种用脂粉掩盖黑眼圈的行为,又有几个看不见的?但是说出来的,也只有史湘云一个罢了。 薛宝钗心中一定,道:“是啊。上次我们在娘娘跟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而且已经下了两场雪,我还想着不知道我们薛家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娘娘的忙。” 其实贾母哪里不知道,薛家是想走贾琰的路子,因此正使劲儿地巴结着贾琰呢? 别的不说,薛家这种商户人家,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等闲会有这么好心?不过是想巴着他们家的娘娘给自个儿谋好处罢了。 贾母是看不上薛家的,之前贾母就想找借口,用贾家的地方不够,想要用薛家住的那个小院儿训练小戏子为由,想撵薛家走。可是贾母万万没想到,贾琰第一时间就把那个小戏子给划掉了,说让人平白无故地进贱籍有损阴德,而且家里本来就养着两班戏子,若是她喜欢,完全可以叫一两个进来解闷,或者是让家里现成的戏班子另排新戏,完全用不上这些小戏子为由,驳了贾母的意见。反而是薛家,贾琰开口,让她们住进了现在住的这处绛云轩边上的屋子。 贾母别提有多沤了。 她想赶薛家离开,为的就是希望薛宝钗能够离贾宝玉远一点。可被贾琰这一安排,薛宝钗就等于是住进了贾宝玉的隔壁。 这近水楼台的,贾母能高兴? 那段日子,看到贾宝玉天天围着薛宝钗转,贾母别提有多不高兴了。尤其是薛宝钗那副端着架子跟贾宝玉保持距离的模样,更是让贾母心中暗怒。 贾母可见不得别人嫌弃贾宝玉的模样,在她看来,贾宝玉就是这辈子注定了是废物,也不是薛宝钗这样的身份的人能够鄙视、嫌弃的。 可是薛家的人脸皮又厚,又有贾琰的缘故,贾母只能徐徐图之。结果,没等她想出法子,贾琰竟然让薛宝钗跟她进园子住! 贾母自然不会生贾琰的气,但是她对薛宝钗心存不满却是扎扎实实的。 薛宝钗已经是贾母心中的一根刺了。 只是贾母年老成精,生活早就让她掌握了不动声色这一技能。 听见薛宝钗这样说,贾母立刻上了心。 薛宝钗都能够想到的事儿,贾母如何想不到?她还有个小儿子呢!就是不为了贾宝玉考虑,她也想帮贾政一把,好让贾政也能够往上升一升。 贾母笑呵呵地道:“宝丫头是个有心的。想来是我们娘娘又有了什么盘算却没有布置周全,却让你给留意到了。” 贾母这话可不好听。 这几句话几乎是在说薛宝钗城府深心机深,是个女曹操了。 就是薛姨妈再偏心儿子,薛宝钗也是她的女儿,哪里会允许贾母这样说她。 薛姨妈就道:“看老太太说的,我们宝丫头就是这一点儿好。要不是她处处留心,我们蟠儿的事儿也不会这么快就解决了。都是我,素日里信姐姐信到了十分,要不然,我们家如今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贾母嫌弃薛宝钗心机深城府深,薛姨妈偏说,薛宝钗这是为了母亲哥哥为了家族。 一个会为家族而努力的女孩儿,哪怕行事不周全一点,哪怕有人看不惯,也会得到别人的体谅。 不像贾母宠出来的贾宝玉史湘云两个,都是没心没肺的主儿,还有一惯得贾母欢心的王夫人王熙凤,都是要钱不要命为了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够干得出来的主儿。 如果不是规矩礼法在这里摆着,薛姨妈绝对给贾母甩脸子。 不过,即便是薛姨妈带着笑模样笑眯眯地说着这样的话,她的意思她的潜台词,大约除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其余的人,无论是边上站着的李纨还是坐着的邢夫人和李家太太,也就是李纨的寡婶都听出来了。 李纨想得又多一点。 当初贾珠死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儿子,李纨会留在贾家。 是,她们家跟贾家结亲的时候,就是看在贾珠出息,贾政又是一副极体面的人的模样,因此才把她嫁过来的。可是嫁过来之后没多久,李纨和李家就后悔了。 贾政自己是个废物不说,还是个忘恩负义的主儿,吃着哥哥住着哥哥的,还由着王夫人到处说人坏话,还有贾珠,虽然还长了一点脑子——当初贾珠拿着贾琏的名额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很过得去的——可是软弱无能,王夫人的种种,贾珠都知道,可是贾珠跟所有的贾家男人一样,都不敢违逆母亲,更不要说劝谏了。 李纨跟贾珠结婚之后,贾珠也劝过王夫人两回,都被王夫人给压了下去。王夫人觉得儿子不贴心的同时,还认为是李纨把贾珠给“勾坏”了! 这也是王夫人跟李纨不对付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年贾珠死后,李家就派人来接李纨。他们不想让李纨年纪轻轻就为贾家这样的人家的儿子守着,尤其还是贾政王夫人这样的人的儿子。 当时李纨身怀六甲,她的确可以把孩子留在贾家,然后自己改嫁。可是李纨心疼刚出生的儿子,加上王夫人仗着贾家和王子腾的事儿,放出话来,说要李纨给她儿子贾珠守到死…… 因为这些缘故,李家这才跟贾家断了往来,而李纨,明明不过是个青春寡妇,却活得跟枯木老树一样,在贾家,她都快跟隐形人差不多了。 李纨在贾家苦熬,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她的儿子贾兰。 在李纨看来,贾宝玉衔玉而生,已经得了上面的忌讳,贾政又是个废物,他们二房如果想要起来,还是要指望贾兰。 可是,贾兰如今除了一个身份,还有什么? 贾政王夫人太作了,已经把他们二房的资本都快折腾没了。如今,他们二房除了一点点钱财,还有什么? 贾政在这府里住着,倚仗的是他是贾赦的弟弟,可是这些年来,他们兄弟之间还有情分吗?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今看来都跟仇人没什么两样了。 还有贾母。 别人看不出来,李纨可是清清楚楚的。 当初贾母自己没把下面的三个孙女儿连同外孙女儿当一回事儿,如今,这些小辈们早就远了这位老祖宗了。 也是,她们贾家的列祖列宗都在祠堂里面坐着呢,哪里稀罕贾母这个外头嫁进来的“老祖宗”? 可是李纨有什么办法呢? 她偏偏就是贾政王夫人的儿媳妇,她手里钱放到外面是不少,可放到贾家,她手里的钱就不多了。 虽然现在贾家的家学不错了,可科举考试是最最花钱的。她就是继续攒钱又如何?她一个寡妇人家又能攒多少? 所以,听薛宝钗一说,李纨的心就活动了。 别的她不求,若是能跟贾芸一样,置办起上千亩地的家业,然后给上头留个好印象就成。 不过,她也知道她能够做的十分有限,因为贾政是她的公爹,有贾政在,她李纨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国法也不允许她李纨置办田地房产地产。不过,她可以回去求求父母,还有她的婶子……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是吗? 第118章 李纨都知道为儿子打算, 更何况贾母?李纨只有一个儿子需要她操心,贾母这里可是有一儿一孙呢。 贾赦是嫡长子, 就是他一辈子混吃等死也是不愁吃不愁穿的, 因此多年以来,两个儿子里面需要贾母操心的也只有贾政一个, 至于贾赦,说句不好听的, 贾母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甚至还比不上贾敏。 贾母为贾政打算已经成了习惯, 就是贾赦被雪藏的那些年里头,贾母也是抱着“反正不会少了老大的”这种想法,漠视了贾赦一家子遭遇的种种不公。 而现在,贾赦起来了, 贾政却沉寂了下去, 贾母对贾政的那番慈母心又被勾了上来。 李纨都知道为儿子打算, 贾母如何不知道为贾政打算?更不要说还有个十年来一直被贾母放在心尖尖上的凤凰蛋贾宝玉。 换了别的时候,薛姨妈给贾母碰了个软钉子, 贾母肯定会不动声色地还击, 可是现在,贾母也不过说了一句: “也是。这家里的长辈或者是男人但凡争气一点, 也不要宝丫头这种一点点大的孩子出来争。” 这话,虽然说是肯定了薛宝钗, 也踩了薛姨妈薛蟠乃至是薛家一脚, 可是又何尝不是隐射了贾琰和贾赦这一房。 贾赦也是靠着女儿翻身当家做主的。 贾母没了心情, 只略略坐了坐就散了。这里薛姨妈、李家太太还有邢夫人才出了房门, 她就派出了鸳鸯。自己在屋里梳洗更衣换好了衣裳,准备进园子。 不想,鸳鸯去了半晌,回来道:“老太太,娘娘说了,难得这两日阳光好,正想请长辈们进园子赏景呢。娘娘还说,钦天监那边已经传来话儿来,明个儿下半晌还会下一场大雪,大约会下一整夜。后日早上若是雪停了,就邀请老太太太太薛家太太李家太太并珠大奶奶琴姑娘李家两位姑娘进园子赏雪。” 贾母愣了愣。 她原以为自己让鸳鸯去园子里传话,贾琰肯定会允许她的求见,却没有想到得了这么一番话,更加意兴阑珊。 她沉着一张脸让鸳鸯帮她把头上的发髻还有那些沉重的首饰拆开摘下来,口中却道:“鸳鸯,你说,二丫头是不是还记着老二的事儿?” 这里的老二,既然是指贾政了。 鸳鸯道:“老太太,不是我多嘴。二太太做得也太过分了。这种事儿也是能够胡乱说的?若是让二太太无中生有坐实了此事,这府里怕是要满门抄斩了!阿弥陀佛!婢子一想起这事儿来,这心口就噗通噗通的,跳得厉害!” 鸳鸯说的,自然就是王夫人王熙凤想扣贾琰一个另有婚约的事儿了。 要鸳鸯说,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真是丧心病狂! 这样的事儿,也是能够胡乱捏造的? 真正蠢得无可救药了! 还有那个“告我们家谋反也是不妨的!” 这种话,也是可能说出口的?别说的外头娶进门的媳妇,就是家里的女孩儿,说了这样的话,也只有病逝一个下场! 那个王熙凤,可不是疯魔了! 也亏得娘娘早早地看透了这个女人,要不然,将来菜市口见的,就是贾家满门了! 别说薛宝钗,就是鸳鸯这样的丫头,也看不上这样的王熙凤! 贾母听说,也是叹了一口气。 是啊,王夫人王熙凤两个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最后还是只收拾了王熙凤一个,而且还是他们大房早就想摆脱的,真正的主谋还在佛堂里面好好的,作为差一点被坑得万劫不复的当事人,淑妃娘娘会高兴才有鬼了。 更别说,王夫人早就进了佛堂,还是因为李纨贾宝玉的恳求,才由她这位贾家西府的老太太点头,让王夫人出来的。 结果呢? 这个女人一出佛堂,就把她们贾家的娘娘往死里面坑! 也难怪娘娘会生气! 换了以前,贾母还能够仗着祖母的体面在贾琰面前摆摆架子,可是现在贾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贾琰已经不大愿意给她这个老祖母面子了!因为上一次王夫人就是因为贾母出了佛堂,才有机会把她、把她的家族往死里坑。 贾母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当做不知道。 因为现在贾琰是受了皇家礼聘的皇妃!是君!她是臣!贾琰愿意给她这个老太太面子,那是贾琰待她的情分,贾琰不愿意给她面子,那是国法礼制,又有哪个说得出话儿来?! 即便心中有无数的想法,贾母面子上还要装作一副不在乎,不,应该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应下贾琰的邀请。 果然,第二天下午酉时开始,天上就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可巧,这一日午时才过,宫里就派人给贾琰送了半只鹿来,说是皇帝猎的。 送走了宫使,贾琰就把让人把鹿肉切开,给贾母邢夫人并园子里的众姐妹送去:“那个雪花腱子肉我跟林妹妹一人一半。剩下的,各处均分。对了,林妹妹那里的炭火可足够?她如今在守孝,穿不得皮袄,这屋子里的炭火一定要烧得旺旺的。另外,云妹妹性子活泼,得了这鹿肉,必定会闹着要烤着吃。怎么吃且由她,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让她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多多注意些,另外,也让宝姐姐多费累些,多看着她点儿。手炉里的火星子蹦了衣裳是小事,若是烫着了就是大事了。她若是喜欢烧烤,让丫头们动手,不许她自个儿拿着火钳子玩。“ 听见贾琰吩咐,白术薄荷连翘苍耳等诸多丫头都应了,纷纷带着捧着食盒的婆子们往各处去了。 史湘云听说不许她动手,还让薛宝钗管着她,越发没劲儿。可是听说那些烧烤的器具只有她这里有,立刻就得意了起来。 她以为贾琰待她是不同的。虽然比不上林黛玉,不过,林黛玉不得贾母的照拂也不会跟她来抢贾宝玉,因此她也犯不着跟林黛玉过不去。 眼下她最讨厌的就是薛宝钗了。 看到薛宝钗扶着莺儿的手过来,史湘云带着几分得意几分傲慢,对薛宝钗道: “宝姐姐好快的腿脚!苍耳姐姐刚刚才走呢,宝姐姐就过来了。” 因为下雪,如今这藕香榭除了伺候她们姐妹的丫头婆子,也只有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女孩子罢了。 史湘云的脾气,薛宝钗清清楚楚,史湘云不礼貌,薛宝钗也不以为意,自己去了外头的大红猩猩毡斗篷交给自己的丫头莺儿,露出了里面的蜜合色褙子,撒着宝蓝色的马面裙,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尽显少女风韵。 跟她一对比,衬得史湘云越发孩子气了。 薛宝钗笑道:“娘娘信赖我,又如此慎重其事地托付了我,我如何不上心?” 哪怕贾琰把她当保姆当丫头使唤,薛宝钗也不会生气。因为薛宝钗知道,跟她这样的身份,能够让贾琰使唤,就是她的福分。这还是贾琰住在这大观园里,她才得了这样的机会,将来贾琰若是进宫去了,有的是人奉承,有的是人愿意跑这个腿,哪里轮得到她薛宝钗? 她能够做的,就是做好娘娘交代的每一件事情,包括把史湘云哄好。 这也是为了她自己。 因此,史湘云的无礼,薛宝钗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望着外面道:“哎呀!方才才看见雪珠子,这会儿就变成鹅毛大雪了!我记得东府的会芳园里面的红梅开得极好,若是能够踏雪寻梅,也是一件雅事。” 史湘云立刻道:“宝姐姐这话说的。宝姐姐难道不知道吗?是二姐姐亲自把会芳园从这园子里头划去的。” 史湘云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抓住了薛宝钗的把柄一样。 薛宝钗笑道:“是啊。娘娘想法与我们不同,难怪能够得万岁信赖。我听说,其他娘娘家里,很多都是借了国库的银子修建省亲别墅,哪里像我们娘娘……” 史湘云道:“宝姐姐这就孤陋寡闻了。谁家不借银子的?二姐姐也借呢!而且还是直接问万岁借的。” 薛宝钗道:“是啊。只有我们娘娘是直接跟万岁开口借的,而且已经全部还上了。” 史湘云以为薛宝钗不知道,因此才会这样说,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被薛宝钗给打了回来,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宝姐姐消息果然灵通。” 她只知道贾琰问皇帝借过银子,却不知道贾琰问皇帝借银子和直接向国库借银子的区别,也更别说归还的事儿了。 薛宝钗笑道:“是啊。我听说,按照东府献上来的最初规划,这园子要比现在大一倍有余,连着造价加布置少说也要三二百万两银子呢。可是娘娘嫌弃太过奢靡,直接定了园子的大小又定了屋子里的摆设陈设,又有各处庄子上供应的米面并鸡鸭禽蛋肉类顶了工钱,还革了好几样不必要的开支,这才把整个园子的预算控制在八十万以下。我们家在这园子的工程上孝敬了十五万,严家孝敬了二十五万。就是后廊上的芸儿也孝敬了两万两,加上族里帮衬、这府里的家底儿,还有各处的孝敬,到底还是向万岁借了二十多万两银子才周转过来。” 史湘云冷哼一声,道:“宝姐姐倒是知道得清楚!” 第119章 薛宝钗仿佛没有看见史湘云都咬牙切齿, 自顾自地叹息一声,道:“看云妹妹说的。”说着, 又凑近半步,道:“云妹妹,我不像你跟林妹妹,都是这府里的正经亲戚,只能靠着奉承着娘娘才能够照应家里。娘娘心善又重情,因此我才得了如今的体面。别的,我哪里敢想呢?” 史湘云一愣,她甚至顾不得周围的丫头婆子都在, 追问道:“可是旧年, 宝姐姐刚来那会儿,还让人传出了金玉良缘……” 薛宝钗笑道:“看云妹妹说的。我们这样的人,打小还会少了一两样金器?妹妹还不是一样有个金麒麟?”说着, 又叹息一声,道:“要不是我姨娘那会儿正跟老太太别苗头,要不是我妈耳根子软, 又有事儿求着姨娘, 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儿?” 史湘云立刻转起了脑子, 回想起她们还没有搬进园子, 薛宝钗就在绛芸轩边上住着的时候,薛宝钗的确是避着贾宝玉走的。 显而易见, 从那个时候起, 薛宝钗就在跟贾宝玉保持着距离。 也就是说, 薛宝钗根本就没有什么近水楼台的心思。 这样一想,史湘云的心中立刻好受了许多。 她是史家大姑娘不假,也得贾母的心不假,跟贾宝玉青梅竹马不假。可是这都不能掩盖她是个孤女的事实。 在史家,她的叔叔婶婶有自己的亲儿女,对她到底隔了一层。虽然说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曾委屈了她,甚至有的时候,她比她的堂妹们还高一点。但是,无论是在保龄侯夫人跟前还是在忠靖侯夫人身边,比起两位侯夫人的亲生女儿,两位侯夫人对待史湘云总是多了几分客气和疏远。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格外留心,才会显得客气和疏远。 这种客气和疏远,让史湘云跟她们无法亲近起来,也是这种客气和疏远,在时时刻刻地提醒史湘云,她跟她的堂妹们是不一样的。 这才是史湘云跟自己的叔叔婶婶不亲近的真正原因。 反而是贾母这里,贾母把自己的亲孙女当成玩意儿一般的态度,那种不在意被掩藏在了慈祥的面具下面,反而让史湘云在某种程度上跟当初的三春一样了。 所以,史湘云在贾家的时候格外自在也格外放得开。 因为贾母在她跟三春之间从来就是“一视同仁”的。 也因为这种“一视同仁”,让史湘云对贾家格外眷恋,让她对贾家产生了非同一般的归属感。 也正式因为这种归属感,才会让她在小小年纪就跟袭人说:将来她们若是能够长长久久地在这里——即贾家——就好了。 史湘云萌生想留在贾家的念头,并不是因为她喜欢贾宝玉——那个时候的她实在是太小了——她是因为对贾家产生了归属感想留在贾家因此被袭人撺掇着起了“嫁给二哥哥就可以留在这里了”这样的心思。 今年才十岁的史湘云,她的心思是:我想有个家,一个真正的家,属于我的家——嫁给爱哥哥我就有家了(主要是袭人撺掇)——任何跟我抢夺爱哥哥的人都是要夺走我的家的敌人! 原著里她格外针对林黛玉,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思,而现在针对薛宝钗,也是一样的心思。 比起儿女之情,她更看重的是家! 因为她害怕寂寞,她不想被孤立,也更不想一个人。 原著里面比她大不了多少还刚刚经历离丧的林黛玉都能够看明白这一点、能够体谅她,更不要说比她大了四岁眼看着来年就要及笄、行事又一惯周全的薛宝钗了。 听见薛宝钗这样说,史湘云便道:“宝姐姐会这样说,那宝姐姐自己的意思呢?” 薛宝钗左右看了看。 史湘云这才明白过来,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退下。 薛宝钗方才道:“云妹妹,你这话倒是为难我了。这种事情,哪里是我们这样的女孩儿能够做主的呢?”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而且我冷眼看着,我那姨娘也不是诚心求娶,要不然她也不会任由我哥哥……姨娘既然是这个心思,我又何必贴上来?更何况这府里如今越加显赫了。以前外头就说我们家高攀,更何况如今?” 贾宝玉就是再不成器再没有前程,他也是贾赦的亲侄子贾琰的亲堂弟。只要贾赦记着这个侄子,只要贾琰还是皇妃,贾宝玉就不愁婚配,哪怕他有贾政那样的爹,自己还格外不争气。 薛宝钗的话里面透着一股意兴阑珊。 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史湘云一听,立刻也替薛宝钗着急起来,她道:“那宝姐姐,你该怎么办呢?过了年,你就十五岁了。” 薛宝钗心中暗喜,她知道史湘云已经被她收服了。 她道:“还能如何?不过是乘着还在娘娘跟前,多奉承着娘娘,多为家里谋些好处。拼上两三年时间,家里若是起来了,我将来也容易些。” 生在年初就是这点不好,若是能够晚上半年生在七月八月的,她还能够把自己说小一整岁。 不过薛宝钗跟史湘云说的是实话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祈愿。她今年十四岁,过了年就是十五岁。而贾琰在这方面一惯是见效极快的,拼上两三年功夫,也就是来年一年,后年一年,等她十七岁的时候,哪怕是十七岁下半年说亲也来得及。如果那个时候,她真的拖赖贾琰的余荫,让他们薛家也出一个官儿,她将来说亲就不是好看一点半点了。 现在说亲,她也只能将就那些跟她们薛家差不多的皇商家庭,若是两年后,她们薛家出一个官,哪怕只有八品不入流的小官儿,她们薛家也算是改换门庭由商家进了官宦人家的行列。再加上她是跟着贾琰混的,单凭这两样,她就能够嫁到五品六品,甚至是四品官的家里做正房奶奶,说不定还能够做当家的少奶奶! 这才是薛宝钗想要的。 至于贾宝玉,这种不知道上进又注定了没有爵位将来十有八|九是个白身的纨绔子弟,哪里是薛宝钗心中的那个人? 但凡有得选,薛宝钗绝对不会选他。 看见史湘云脸上的表情,薛宝钗就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达成了,她笑道:“罢罢罢,看我,又说起这种没意思的话来。” 史湘云也回过神来,道:“宝姐姐,这雪越下越大,天冷路滑,宝姐姐何妨等雪停了再走?我想着这鹿肉放久了也就不好吃了。要不然,宝姐姐在我这里吃了再去?我一个吃也怪没意思的。” 薛宝钗道:“也好。难为娘娘记得妹妹特特叫人送了这烧烤要的家伙什儿来。若是能烫一壶惠泉女儿红就更好了。” 说着,摘下自己腰里的荷包吩咐莺儿去问园子里的厨房要一坛子惠泉酒。 莺儿脆生生地应了,带着两个婆子,打着伞就往厨房里来。 等莺儿带着一坛五斤重的惠泉酒回来得时候,史湘云已经跟薛宝钗坐在上头的炕上拿着那葡萄汁开始划拳斗诗玩了。 第120章 贾琰要宴请贾家的女眷, 自然不可能只宴请西府这边的贾母几个,就是宁国府尤氏秦可卿婆媳俩也都得了邀请——秦可卿虽然貌美,贾蓉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因着秦可卿和贾珍的旧事心里不自在, 只把这个年轻漂亮血统高贵的妻子丢在家里, 自己自顾自地一人带着些家丁去外地赴任。 秦可卿自己理亏, 因此不敢理论。不过她到底是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了, 虽然皇家的牒纸上没有她的名字、没有正式在外头明面上承认了她,却也默许了她的存在,她也不用跟过去那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因此贾珍再来跟她求欢, 她也能够理直气壮地把贾珍打了下去——这跟贾敬如今在家不无关系。 因此秦可卿如今倒是比以前更加有底气些,表面上依旧温温柔柔斯斯文文的模样,内里却是不同了。不独宁国府的事情需要她们婆媳料理, 就是庆荣侯府这边也需要她隔三差五地帮忙。 贾琰这边宴请自家女眷, 自然也不可能把尤氏秦可卿婆媳俩给撩在一边, 因此这日, 尤氏和秦可卿都早早过来了,先去贾母那边报到,然后由贾母带领着, 往大观园而来。 沐德殿里也早早地准备就绪。 在贾母的荣庆堂里面,因为薛姨妈和李纨的寡婶李家太太是客, 因此这两位在贾母那边都是坐在邢夫人的上头的。 可贾琰这里是皇家行宫, 一切自然是按照宫规来。 也就是说, 按照个人的品级落座, 有品级的坐在前头,没有品级或者辈分最小的就在下面伺候着:贾琰自然是坐在正正中间的主位上,贾母、邢夫人、尤氏三人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敕命夫人,自然是一人一席,分左右尊卑依次在贾琰的左右手坐下,然后才轮到李家太太和薛姨妈,她们是客却又都是白身,拼一席,坐在邢夫人下首。 然后才轮到姑娘们,也是两人一席,依次是探春和惜春一席,史湘云和邢岫烟一席,李纹李绮一席,薛宝钗薛宝琴一席,然后是贾蕙贾茹,因为辈分最小,又是一席。 李纨和秦可卿,一个是寡妇,一个是晚辈,都在地下伺候。 邢夫人仗着是贾琰的母亲,因此第一个开口:“娘娘,万岁送来的鹿肉,娘娘一个人用着便是,还特特地分给我们,娘娘这里岂不是不够了?” 贾琰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来。若不是万岁猎的鹿,女儿哪里需要巴巴地给老太太和母亲送去?就是因为是万岁猎的鹿,因此才要分与老太太与母亲,也让家里众姐妹们沾沾彩头。若是单纯要吃鹿肉,母亲何妨问问珍大嫂子,我们西府和东府一样,哪一年缺得了这些东西?” 尤氏听说,连忙站起来,等贾琰话完了,要走到当中跪禀,到底让贾琰拦住了,因此以扶鬓角金簪两次代替两叩首,礼毕,方才道:“是我的不周到,忘记了回禀太太。我们两府在东边的山坳海沿子边上的那片功臣田庄子,除了银钱之外,夏秋两季都要送租子,尤其是临近年关,每年都要送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领个,各色杂鱼二百斤,另有活鸡活鸭活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各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两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蛭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还有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炭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两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梗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千斤,另有外卖粱谷牲口折银,好年景的时候约莫五六千银子,年景不好的时候,约莫也只得两千五百两银子。另有给家里的姑娘小爷玩的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活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尤氏清楚邢夫人的性子,与其一会儿让邢夫人追问导致邢夫人自己丢面子还连累了贾琰,还不如她自己装得愚钝些,顾全了邢夫人的体面,也顾全娘娘的面子。 贾琰笑道:“珍大嫂子,这应该是你们东府的份例吧?” “回娘娘的话,”尤氏道,“我们府里九处庄子,这府里八处庄子,两府的功臣田都在那山坳海沿子上,若论出息,差不多是一样的。” 说着,顿了顿,再度强调:“都是我,一时粗心,竟然忘记了跟太太回禀。” 秦可卿连忙出列,跪在中央,叩首之后,道:“回娘娘的话,不是我们奶奶的错,原是我想着这些人要十月底才出发,今年的天气又格外冷一些,天冷路滑不好走,怕是要临近祭祖的时候才能够到呢。因此倒是没有及时跟太太、奶奶回禀。” 虽然血统高贵,但是既然嫁到了贾家就是贾家的媳妇。尤氏既然是秦可卿的婆婆,那么尤氏肯定是不会错的,就是尤氏有错也是秦可卿她这个做儿媳妇的犯的错,跟婆母不相干。 因此,每到这个时候,秦可卿绝对会第一时间扛下来。 秦可卿能够在身份曝光之前得到贾家宁荣二府上上下下一致的喜爱,跟她的行事为人自然是分不开的。 若是王熙凤有她的一半,又怎么会落到那样的地步? 贾琰道:“咦?今年的秋粮还没有收上来吗?” 秦可卿再叩首,回道:“回娘娘的话,是的。就是在旧年好年景的时候也要十二月里才到。若是路上不好走,说不定就要拖到除夕祭祖的时候才能够到。” 贾琰道:“原来如此。之前父亲还让人送了不少鹿肉獐子等野味并家畜家禽来,我还当我们家的秋租已经收上来了。” 秦可卿连忙道:“回娘娘的话,娘娘说的乃是侯府里后来置办的庄子。因为这些庄子要么就在京畿要么就临近大城,若是算外卖牲口得到的折银,倒是比那功臣田还富裕好些。加上又比功臣田更南面,因此要便宜许多。” 不止现在的西府,也就是庆荣侯府里新置办了许多庄子,他们东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些庄子还新,出产也单纯,因此这秋租倒不像两府里经营了两三代的功臣田,东西那么齐全。 这些新庄子,只交了银钱作为租子,别的牲畜孝敬就没有了。 贾琰想了想,道:“果然如此。” 顿了一下,带了三分自嘲道:“我原以为我摆弄那些农桑一事原可夸耀一二,如今听了家里功臣田每年送的孝敬,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贾琰说这话可不是自谦。 看看方才尤氏报出来的一串东西,哪一样简单了?可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就开始了复式养殖、生态养殖,对比之下,她央贾赦弄的那些庄子,也只够得上花钱刷|政|绩这一项而已。 秦可卿赔着笑,道:“娘娘说得哪里话来。如果不是娘娘,谁曾经想过用不到百亩的庄子养上上万只的鸡鸭鹅,又何曾想过用这鸡鸭鹅防治蝗虫……” 秦可卿还想再说,贾琰却已经伸出了手,示意她不必讲下去了。 红楼梦的世界是一个文明和文化高度发达的世界,任何一个跟她一个时代的穿越女,穿到这个世界里,又能有几分底气跟这里的人拼什么饮食文化? 还有这农场、养殖场。 与其说先进,还不如说连着两年的蝗灾成全了贾琰。 看起来,她要适时做出转变了。 至少是在农桑之事上,尤其是这个养殖作坊,需要转变。 看见贾琰似乎是有心事的模样,贾母连忙起身,亦行扶簪礼,礼毕,这才道:“娘娘可是有心事?可需要家里帮忙?” 贾琰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不了,回头我还是讨父亲一个示下。有些需要劳烦家里、劳烦族里的事儿,还是需要先跟父亲商量着才好。” 贾母原想为贾政说情,说贾政也能够帮到贾琰,结果贾琰直接说她要先跟贾赦开口,贾母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心思。 别的不说,贾赦原是贾琰的父亲,又是外头的事儿,贾琰要跟父亲先商量着来,无论是从礼法还是其他角度来看,都不算错。 只是贾母有些不甘心罢了。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 原著里,贾家以贾母为尊,邢夫人在贾母跟前说不上话,王熙凤又不跟大房、不跟公爹婆母甚至是丈夫一条心,所以原著里贾赦只能看着贾政这一房蒸蒸日上。 而如今这里是皇家行宫,贾琰是皇妃,她最大,贾母就是有心为贾政说话,也要看贾琰听不听。 就跟贾母偏心贾政这个小儿子一样,贾琰也偏心自己的父亲,处处为自己的父亲考虑。 贾母能够说贾琰的不是吗? 当然不能。 就跟原著里面贾赦邢夫人连私底下抱怨贾母偏心都不行,因为她是贾赦的母亲,贾赦顺着她是孝,贾母有孝道为倚仗;而现在贾琰是皇妃,贾琰是君,君臣有别,贾母也不能说贾琰的不是。 在场的人可不会帮着贾母为贾政说话让贾琰不开心,贾母少不得丢开,陪着贾琰说笑。 少时,秦可卿捧了戏单子过来,让贾琰点戏。若是换了尤氏,贾琰少不得给一点面子,因为现在贾氏一族的族长贾敬没有妻子,是鳏夫,代行族长夫人之事的是尤氏,因为她是贾敬的儿媳妇。至于秦可卿,本来就是小辈。 所以,贾琰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丢下了:“我不爱看这个。若是姐妹们喜欢,回头她们去老太太那边也好,去你们府里也罢,尽看得。这园子里,还是算了。” 尤氏道:“娘娘不喜欢这个?” 贾琰道:“我还在这园子里面住着呢。少些事情少些是非。” 尤氏听说,立刻就知道贾琰不喜欢外男进园子害了名声,因此连连请罪。 秦可卿立刻让身边的丫头宝珠去外面传话,让那些戏子们都散了,不必进来伺候。 第121章 这是贾琰成为皇妃之后第一次招待客人,虽然只是一些女眷, 而且名头上也只是自家亲眷聚一聚, 因此除了刚开始的时候用了二跪六叩大礼, 之后全部用扶簪礼取代, 以免太过严肃扫了兴致。可是这周围侍立着的女官内侍,还有空气中的气场,无形地昭显着皇家气派。 不说李纨的寡婶李家太太, 就是邢夫人也一样拘谨。 反而是薛姨妈,她知道女儿已经得了上头这位娘娘的心, 连带着她们薛家就要起来了, 因此这心态上放松了许多。 毕竟她们薛家是商户人家,若是跟其他人摆着贵族派头,那肯定会惹人嗤笑,相反, 她若是错个一点半点儿的,别人反而会不以为意。 因此有的时候,薛姨妈也会利用这个|潜|规|则来刷刷好感度,也跟对方拉近关系。 看场面有些冷, 薛姨妈便指着两边高几上的美人斛里面供奉的红梅道:“这红梅文雅又精致,到底是娘娘,不与我们同。” 贾琰笑道:“薛家太太说错了, 这可不是我布置的, 是蓉儿媳妇今天一大早送来的。” 秦可卿当然不可能孤零零地只送那么几支红梅。她可是一大早带着丫头婆子去她们自家的会芳园里面剪了她认为最好的红梅若干支, 从中挑选出顶好的, 插在一对官窑美人斛里亲自给贾琰送来。另外的红梅,自然有人送到各处任由姑娘们布置屋子。 邢夫人笑道:“若论在这方面的心思自然是老太太当属第一,然后就是林丫头和四丫头,一个诗情一个画意,都是顶顶尖儿。往日里我只知道蓉儿媳妇是个好的,却不知道好在哪里。如今看了这这几支红梅,方知蓉儿媳妇果然可怜可爱,难怪往日里老太太总是说蓉儿媳妇是重孙媳妇里面的第一人。” 虽然说秦可卿已经过了明路了,但是邢夫人心里依旧对她存着膈应,因此对往日里对秦可卿也不过是面子情分而已。 就是这庆荣侯府的事儿,邢夫人也宁可去问尤氏,也不愿意去找秦可卿。 邢夫人这话说得是客气好听,可在座的人谁心里不是明镜儿一般? 只不过别人都不敢在这里理论罢了。 就是尤氏,哪怕对这个儿媳妇有膈应,也知道贾蓉并不喜欢这个妻子,可是在表面上,尤氏还是要帮秦可卿说话的。 尤氏便道:“太太过奖了。她小小的人儿,哪里当得太太如此夸赞?” 没有戏,贾琰又不爱喝酒,只用了些自家酿的葡萄汁作陪,一会儿散了,贾琰自己回了感恩堂,让贾母等人自己去园子里游玩。 贾母也知道,贾琰如今是皇妃了,如果她跟她们一起游赏这大观园的冬日雪景,看似是一家子亲香,可皇妃的排场在那里摆着,她们这些长辈拘束,贾琰也不自在,因此领了贾琰的话,自己带着客人,并儿媳妇孙媳妇和一干孙女儿出了沐德殿,往别处来。 这行宫入口处的假山与中间的殿宇之间有一座大大的湖泊,唤作福池,福池东侧又是半亩荷塘,荷塘过去就是史湘云的藕香榭。 藕香榭的丫头婆子们早就得了话,将那火墙和地龙烧得旺旺的,一进屋,就是一片暖香扑面而来。 贾母早就看见了那一片灿若烟霞的银红软烟罗,让这冬日里银装素裹的藕香榭多了三分|春|色。 再看屋里的陈设,虽然少了些古董,却一样精致,还有好些玩器,什么九连玉环之类,就随手搁在百宝阁上,跟那些竹编的蚂蚱、蛐蛐笼儿摆放在一处。边上还有几盆水仙,其中一盆的花都歪了,耷拉在一边。 贾母知道贾琰跟史湘云闹过几回不高兴,本来还担心史湘云进了园子之后会不自在,如今见史湘云脸上阴郁之气尽扫,又看了这屋子里,便知道史湘云过得不错。 又见史湘云不见任何阴霾,反而比往日里更加活泼,就知道她过得极好。 在史湘云这里用了茶,松快了一会儿,贾母这才移步探春的秋爽斋。 一进门,贾母就当中的大圆桌给吸引了目光:“怎么回事?这花匠也太不精心了。方才在云丫头那边我就想说,那水仙都耷拉下来了。还有三丫头这里的花儿,才抽了花苞,竟然一朵都没开!” 探春笑道:“老太太,这水仙不是花匠那边送来的,是我们自己养的呢。” “你们自己养的?” 探春道:“可不是。刚进园子的那会儿,二姐姐就说,往日里的水仙,都是下面养好了直接送进来的,好看是好看了,却没什么趣儿。因此叫人送了些水仙球来,让我们自己养。我们只当这水仙好养,却想不到会这么难!宝姐姐的花儿是开得最早的,云妹妹不当心,因此养歪了,到了我这里,却是迟迟不开花。若是说姐妹里面谁养得好,一个是林姐姐,一个是邢妹妹。尤其是林姐姐那里的一本,晶莹剔透,就跟那水晶雕的一般。我们都说稀罕呢。” 薛姨妈都大感惊讶,贾母迟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必定是林丫头把那花儿放在房间的暗处,晒不到太阳,因此变得那般模样。” 探春笑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云妹妹看到那本水仙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跟林姐姐讨要,不想四妹妹也喜欢得紧。林姐姐就把那养花的法儿跟我们说了。如今不止云妹妹和四妹妹,就是我们几个,都在那暗处养着这宛如水晶一般的水仙呢。” 邢夫人等人都说稀罕。 探春就叫侍书等丫头把里屋角落高几下面的那几盆水仙搬出来。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虽然这几盆水仙还小,只抽了几片叶子,却也有几分晶莹剔透的意思了。 薛姨妈便道:“县君娘娘果然好巧的心思,倒不像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倒像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 说得贾母头一个笑了起来:“当初凤丫头也说过一样的话。”顿了顿,贾母带着几分怀念的模样,道:“这个法儿,是她母亲小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还给我跟老太爷看过。不想,一转眼,半辈子都过去了,就是她娘也没了。” 史家跟贾家也是世交,只是不如贾家体面、不是四王八公中的一员罢了,可贾母跟贾代善的婚姻,也是门当户对的。 想当初,贾母跟贾代善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贾母进门之后更是先后剩下了两子一女三个孩子,稳稳地站稳了脚跟。即便贾代善也曾经纳过些姬妾,却完全动不了贾母的地位。 只是,纵容夫妻恩爱,可贾母的心中依然有缺憾,而这种缺憾早就伴随着贾代善的过世而成为永恒。 如果说贾母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自然是贾敏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贾赦还是东宫伴读,贾政也勤奋好学,贾敏天真可爱,再加上贾代善位高权重又得太上皇器重,贾母如何不顺心? 反而是老了老了,女儿先一步走了,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儿子也不如小时候,逼得她不得不狠下心肠算计女儿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 偏偏她的这番算计还让小辈给看出来了。 贾母对林黛玉的心思是复杂的:一来林黛玉作为贾敏的亲生女儿,对于贾母来说,这血缘上的亲近就跟几个孙女儿不同;二来,贾母不得不算计林黛玉,她对林黛玉的心中是存着一点抱歉的,可是同样,贾母也是尴尬的。尤其是,这一切都被贾琰看在了眼里,甚至还被贾琰半道儿上截了胡。 因此,贾母对林黛玉住在东大院儿的事情不说话,也对林黛玉在大观园里面服丧守孝一事保持了沉默。 时隔多年,再看到当年家庭和满母女和乐的冰晶水仙,贾母的心里会好受? 可是贾母终归是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第122章 贾母很心塞。 她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本来她求见贾琰是为了私底下跟贾琰谈一谈, 结果贾琰直接邀请了包括尤氏秦可卿婆媳的东府女眷和在贾家作客的李家太太和薛姨妈等人。 拒绝了她的求见, 却见了这些人。 贾琰的行为对于贾母来说, 就好像一记狠狠的耳光甩在了贾母的脸上。 如果说今天进园子之前贾母还心存几分侥幸的话, 那么现在, 贾母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幻想了。 贾母想为贾政的未来努力一把,但是贾琰一个字都没有说, 就把妄想两个字甩给了贾母。 更让贾母憋屈的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能指责贾琰, 因为贾琰是皇妃,是君。 而且贾母也清楚, 在场的人,只要有脑子的,差不多都看出来了。 包括贾母一直看不上的尤氏,也包括被贾母暗地里嫌弃的薛宝钗。 更让贾母心塞的是, 她还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里是大观园,是皇家行宫,是贾琰这位皇妃的地盘, 贾母必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然后私底下想办法。 贾母想来想去,也只有让探春,不, 应该说让史湘云帮忙替她传话。 探春精明细致会为自己打算,贾母是知道的, 可就是清楚探春的性格为人贾母才不愿意委托探春。因为贾母很清楚, 就跟之前探春巴着王夫人踩着赵姨娘和贾环一样, 现在探春的前程有了、嫁妆有了,已经不需要讨好贾政王夫人,自然也不会为了贾政的前途去求堂姐贾琰惹堂姐不开心。相反,探春会用尽一切手段讨好贾琰,包括避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怕她是贾政的女儿,可她善于为自己打算的本性会让她保持最低限度的对贾政的孝敬,这种孝敬是以不得罪贾琰也不降低自己的名声不损害自己的利益的最低限度为限的。 换而言之,要探春为贾政在贾琰跟前说好话,那根本就不可能。 与其求探春,还不如指望史湘云。 贾母很清楚探春史湘云薛宝钗三人的性子,她也知道,这三人中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思最为纯粹,所以,与其指望探春,还不如指望史湘云。 在园子里逛了大半天之后,贾母得出了这个答案。 不过,如果要跟史湘云开这个口,也不是非要今天,任何一个给她晨昏定省的日子都可以——贾母完全可以把史湘云专门留下来,然后跟史湘云私底下说——完全不需要今天说,那不过是让别人看了笑话。 发现自己现在跟吉祥物差不多之后,贾母更加不喜欢让李家太太和薛姨妈之流看了笑话,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事实上,李家太太来贾家的日子还浅,薛姨妈又不够聪明,自然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贾母的心思。 贾母等长辈们在园子里面晃了一圈、各处就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贾母甚至没有去林黛玉那边——因为她的衣服实在是太华丽了,不适宜出现在还在为父服丧守孝的林黛玉面前。 长辈们一走,姑娘们越发乐开了花,探春立刻发起了红梅诗社。 她们每个人都做了许多诗。薛宝琴和李纹李绮三人原本还以为探春等人做好的诗会拿去给贾琰看,却没有想到她们竟然玩乐了一个下午,等戌时将近,夜色降临的时候,才跟着堂姐返回缀锦阁。至于李纹李绮姐妹,则由探春招待,在秋爽斋住了下来。 这也是贾琰之前说过的,若是她们玩得晚了,跟尚侍报备一下,便可以在大观园里面留宿。 夜里,当群星在天上闪烁的时候,薛宝琴却还睡不着,只是拉着堂姐说话: “大姐姐,我们做好的诗为什么不给娘娘看?” 是不是真的跟传闻一样,淑妃娘娘是个不擅诗词的? 薛宝钗道:“娘娘曾经说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是敲门砖,是修身养性之物。喜欢的,多花些心思,不爱的,丢在一旁也罢。这诗社也是。” 说着,薛宝钗就把当日结社的事儿说了,又道:“这诗社一来满足了我们的雅兴,二来也训练了我们管家理事的本事。至于诗词,娘娘从来不曾强求。” 薛宝琴道:“大姐姐,诗为心声。若是娘娘看见了我们今日做的诗,她会喜欢谁的?” 更准确的说,贾琰会喜欢谁。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梅家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薛宝琴的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为薛宝琴定下了婚事,就是梅翰林梅家。不想,数年前薛宝琴的父亲没了之后,梅家就跟他们家断了往来。 这也是薛宝琴的母亲不顾自己的痰症,一出孝就忙不迭地打发儿子薛蝌带着女儿薛宝琴进京投靠薛姨妈的缘故。 这是世道对女孩子终究是严苛的。若是梅家退亲了,无论薛宝琴有没有过错,最后人家还是会把脏水栽在薛宝琴头上。 虽然表面上一派天真活泼的模样,可实际上,薛宝琴也在担心。哪怕她年纪还小,可是对这种事情,她不会不清楚轻重。 老实说,听说堂姐住进了淑妃娘娘的行宫里面,薛宝琴的心里可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道,同一个家族的女孩子,从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而且她跟堂姐薛宝钗的年纪相差颇大,堂姐得了好处只会便宜了她,堂姐若是不好了,她会比别人更加着急。因为那也会影响到她的婚事。 薛宝琴相信,如果淑妃娘娘对堂姐青眼有加,那梅家只怕巴不得她一及笄就过门。反之,若是堂姐不得娘娘的心意,梅家也只会继续这么含糊着。 就是为了自己,薛宝琴也希望堂姐得到淑妃娘娘的器重。 不过,薛宝琴到底还年幼,听薛宝钗这么一说,立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 虽然黑夜里看不清堂妹的脸庞,但是,从声音上,薛宝钗也听出了堂妹的难言之隐。 薛宝钗从被子底下抓住了薛宝琴的手,轻轻地在堂妹耳朵边上,道:“妹妹,别去揣摩娘娘的心思。” “大姐姐?” 薛宝钗道:“记住,在这园子里面,真正被娘娘当成姐妹的,只有凹晶馆的林县君和凸碧山庄的四姑娘,其余的人,娘娘会用,却不会视为姐妹。” “啊!” 轻呼一声,薛宝琴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了然。 作为薛家的女儿,虽然小时候甚得父亲的宠爱,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儿那样从小被困在深闺,因此性格格外豁达,行事也好作诗也罢,都十分大气。可本质上,薛宝琴还是一个小女孩,一个接受过合格的闺秀教育的小女孩儿。有些事儿,薛宝钗一提,她自然也能想起来。 “竟然是这样。” 薛宝琴如此道。 作为商户人家的女儿,薛宝琴很清楚,在这个时代,身份高贵的人拥有很多特权,但是他们也一样不得自由。 就以贾琰的身份为例,她的行事如果换到别的闺秀身上,也许是十分傲慢的。可放在已经接受了皇家礼聘将来进宫就是淑妃的她身上,这已经是十分谦和的态度了。 无论贾琰的内心深处是何想法,她的身份,还有那一道道国法宫规,都不允许她跟出身商户人家的薛宝钗薛宝琴姐妹交往过深,更别说平等相交了。 就是她想,她身边的女官内侍们也不会允许的。 薛宝琴想到的,薛宝钗自然也想得到。 她道:“你呀,别胡思乱想了。娘娘不跟我们深交,可不是因为我们出身商,商户。” 商户两个字对于过去了薛宝钗来说,是绝对不会吐露的两个字,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薛宝钗也会强调皇商的皇字。 其实无论是贾琰还是薛宝钗,她们都知道,在薛蟠出事儿的那一刻起,薛家的皇商招牌就没有了。 这是她们俩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是,大多数人都爱面子,好比贾家,内囊都上来了还要打肿脸冲胖子事事讲究奢华排场,薛家也一样,即便皇商招牌没有了,薛姨妈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表示是因为她儿子还小,所以皇商招牌暂时让给了她的小叔子。 天知道薛姨妈平日里暗示的这个小叔子是谁! 当然,薛宝钗也一样。 即便已经明知道这是谎言,但是在人前,在探春和李纨等人面前,薛宝钗也是这样做的。 这是第一次,薛宝钗承认她们家的皇商招牌没有了。 虽然这个对象只是她的堂妹,而且还只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悄悄话。但是,这一次也是薛宝钗第一次真正承认这一点。 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薛宝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放松了下来。 薛宝琴心中一愣,道:“那大姐姐的意思是……” 薛宝钗意味深长地道:“是人都喜欢跟重情重义的人往来。如此而已。你且看着吧。” 看着? 看什么? 薛宝琴莫名其妙。可是薛宝钗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翻了个身,睡了。 第123章 作为在贾家已经住了快四年、对贾家上上下下的性格行事都有深刻了解的人之一, 薛宝钗在学习兔子养殖的同时, 她也猜到, 贾母肯定会为了贾政来找贾琰。 虽然在薛宝琴等人的眼里,不过是贾琰忽然在园子里面宴请了长辈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做, 可薛宝钗却知道,贾琰这是无声胜有声,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做却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贾母的诉求拒绝了提拔贾政一事。 这件事情让薛宝钗更加清楚贾宝玉将来会是何等落魄。 所以,薛宝钗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是约束着堂妹, 让堂妹远着史湘云。 史湘云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自己的堂妹也天真活泼,两个又都在诗词上胜过探春不止一筹, 一般情况下, 她们两个的确非常容易惺惺相惜然后走到一起。 但是薛宝钗一样很清楚,只要对贾宝玉有好处的事儿, 史湘云肯定会去做,哪怕是向贾琰求情。 不想被贾琰误会, 薛宝钗约束着堂妹薛宝琴, 她亲自带着薛宝琴, 经常去左近的芦雪庵和秋爽斋两处走动,找邢岫烟探春两个说话却独独避开了史湘云。 薛宝钗是个处处留心的人, 经过数日的等待之后, 她果然等到了史湘云和探春两个被贾母留下来然后在贾母那边午睡一事。 薛宝钗什么都没有说, 而是直接带着堂妹回了她们薛家如今住着的这座小院儿。 这座小院子比之前位于整座府邸的西北角的小院儿小多了, 不止只有一进不说,连正房带厢房耳房总共也才十来间屋子,连个挪腾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作为长辈,薛姨妈住在正房,薛蟠住在东厢房,西厢房归了薛蝌。就是薛宝钗还在这里住着的时候也跟母亲住一屋子。 就是如今,薛宝钗薛宝琴姐妹偶尔回来住的时候,也挤在正房东侧被改成碧纱橱的东耳房里面。 难得贾母那边没有叫牌搭子,又赶上薛宝钗难得回家一趟,薛姨妈连忙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让同贵去大厨房要两个好菜。 如今这个小院儿里面没有独立的厨房,固然薛姨妈让人在西耳房过去的小隔间里面搭了个茶寮子用小茶炉整点简单的吃食,但是正经的饭菜还有别的,却只能问大厨房要。 因此,如果要额外的菜蔬,少不得要添银钱,也不像大观园工程之前那么自在便宜。 同贵去了半日,回来道:“回太太,今日史大姑娘在老太太跟前,要了糟翅尖和酿翅中做点心,这会儿厨房里面只有鸭头和鸭脖了。” 鸡鸭都是极其寻常的菜肴,更别说蝗灾的这两年,贾家养了许多鸡鸭鹅,因此在别人家里鸡鸭难得,但是在贾家,鸡鸭鹅根本就不花什么钱。 因为都是庄子上送的孝敬。 京畿那些庄子轮着送,一年也不过送一回罢了,足够这庆荣侯府上上下下主子奴才一年到头天天吃了。因此如今的贾家越发糜费,以贾母屋里最为严重。 就跟这次一样,史湘云要吃翅尖和翅中,大厨房奉承着贾母必定立马杀鸡宰鸭给史湘云做。可那些鸡鸭,翅膀以外的部分又去了哪里,自然不用细说。 大厨房会说没有,显然是没把他们薛家当一回事。 不用细问,薛宝钗一样清楚这背后的事故,她道:“我们家不是有着现成的糟鹅掌吗?旧年宝玉还说好呢。那个便是。另外用鸭脯做个现成的炒瓜子便是,别的倒是不妨。” 这个炒鸡脯瓜子,就是把鸡脯切成瓜子大小,然后热油,加别的快炒出锅。如果是野鸡脯炒的,放在贾母的饭桌上也算个稀罕的菜肴,可如果是寻常的鸡鸭做的,那只能是平民吃的家常菜了,连这府里有些体面的管事们都未必看得上。 别说是现在薛宝钗住在园子里头难得回家一趟,就是她还在这里住着,薛姨妈也舍不得这么委屈女儿。 薛姨妈道:“都说外头有些人家是可着头皮做帽子。如今竟然轮到我们家了。” 想他们薛家,可是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富之家,家里的哥儿姐儿哪个不是大小玉粒金莼地养着。到如今,竟然要委屈她的爱女薛宝钗吃这贾家的下人都未必会入口的炒鸡脯瓜子了。 薛宝钗挨着母亲坐下,道:“妈,您说的哪里话。您别看娘娘如今如此矜贵,可娘娘每日的早膳,还不是一碗小米熬的、薄薄的薄粥。” 薛姨妈道:“那能一样吗?人家是得了皇家礼聘已经定了身份的淑妃娘娘!人家会少了这一点份例?” 顿了顿,薛姨妈没忍住:“你说的可是真的?娘娘吃的真的是小米薄粥?” 在贾家,不同的人吃不同的粮食。贾母每顿吃的是胭脂米。跟宁国府一样,庆荣侯府这边的功臣田庄子每年也会送胭脂米来,一样是两石。原著里就特别注明了,贾母吃的就是胭脂米,多一份都没有的,偶尔宁国府的尤氏过来了,连碧粳米都没有,只能将就下人吃的白米饭,因此贾母才会叹息着说他们贾家竟然跟外头一样,只能可着头皮做帽子、数着米粒做饭了。 如今贾琰是淑妃,虽然没有进宫,但是她得皇帝的心却是实实在在的。贾赦封了侯爵之后,除了贾代善手里传下来的功臣田庄子,皇帝还另外赏了爵田。功臣田庄子出胭脂米,庆荣侯府新得到爵田一样出胭脂米,加上宫里按时送来的淑妃份例,在薛姨妈看来,怎么都轮不到贾琰吃小米。 小米,又叫糜子,那可是平民的口粮! 见薛姨妈如此,薛宝琴就笑了:“伯娘被大姐姐绕进去了呢。娘娘哪里会少了这一点份例?我看娘娘是要养身惜福这才会点这一份小米粥呢。” 薛宝琴的母亲素有痰症,身子又弱,因此常年吃小米粥。根据她母亲的说法,她吃白米饭克化不动,反而是小米粥要好些,不会痛。 薛姨妈连连点头,道:“正是呢。我就说么,这府里一日好过一日,哪里会让娘娘受了委屈。” 薛宝钗笑道:“娘娘在这方面倒是不那么讲究,无论是吃穿住行,娘娘从来都是量力而行。捡这府里的大姐姐、林姑妈的旧衣服穿,也不见娘娘有丝毫介怀之处,如今显达也不见娘娘奢侈糜费,反而对家族事事关心。不说旧年里娘娘为琮哥儿的谋划,就说娘娘得了皇家礼聘之后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族里添上一万亩祭田!还让东府的敬大老爷盯着族学!要我说,这府里上上下下也只有娘娘才有这般见识!换了那位,最多也只是故作矜持地说一句太奢靡了。可是叫她把园子改小了,减些排场,那位肯定是不会做的。” 虽然贾元春临近腊月才回家结果一个冬天都没有熬过去就没了,虽然薛宝钗跟贾元春没接触多久对她也不了解,但是薛宝钗也听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话。在薛宝钗看来,从王夫人身上就可以看得出贾元春是什么货色了。 贾琰能够头脑清楚地把行宫的大小划掉一多半,贾元春未必就会有这么清楚的头脑,说不定因为多年媳妇熬成婆在宫里做了太久的女官因此不想被人笑话跟脚反而会要求母亲多多帮衬把大观园盖得美央美轮力压众妃嫔娘家给她长脸。 要薛宝钗说,如果是贾元春,只怕林黛玉是第一个受害人,她们薛家也落不到好儿也会跟着元气大伤,然后这府里用家底儿买了个虚热闹不说,还在皇帝眼里留了个坏印象! 若是加上亏空的事儿,只怕大观园修成之日就是贾元春彻底失宠之时! 要你们归还国库亏空你们没银子,要你们出钱修省亲别墅倒是有钱了!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薛宝钗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但是薛姨妈却不痛快。她略带警告地看了一眼薛宝钗,道:“宝丫头,那位再不好,也是你的亲表姐。娘娘再好,也跟我们不相干。” 不管怎么样,王夫人也是薛姨妈的亲姐姐,就跟贾元春是薛姨妈的亲外甥女儿一般。 知道薛姨妈的左性儿又上来了,薛宝钗只得缓和了口气,拉着母亲的手,道:“妈,您说的,别人不知道,我如何不知道?不管怎么样,我跟大姐姐都是王家的外孙女儿。可是妈,万岁恼了大姐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连舅舅都吃了挂落,听说刚去杭州的时候还是城门领,如今竟然连个官儿都不是了!想舅舅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跟那些兵丁一样,要顶着天寒地冻的雪站在那风口子里!连口热乎的都没有!还有舅舅家的熙鸾表妹,我记得表妹跟我也是一年生的,比娘娘还略大些,来年也是及笄的年份。可是这婚配又在哪里了呢?妈,舅舅还指望着我们家呢!我知道妈记着骨肉亲情,可是,若是我们不巴着娘娘,我们能指望着谁?” 第124章 薛宝钗有些担心她母亲的态度, 就跟她担心哥哥又扯她后腿一样。 这也是薛宝钗最为心累的地方。 她很清楚, 当年她父亲会守着她母亲一个完全是因为王家的权势让她父亲不敢让她的母亲受了委屈,她也很清楚,这么多年来,母亲在薛氏一族有如此之大的话语权, 也跟王家的权势有关。 圣眷在身的哥哥, 国公府邸当家太太的姐姐, 这就是她母亲薛姨妈在薛家的倚仗和后|台。就是因为这两座|靠|山, 让薛姨妈在丈夫死后儿子还不成器未成年的情况下还牢牢地把持着家业。 可是现在不同了啊。 这里不是金陵, 这府里住的也不是她们金陵薛氏一族! 明知道人家侯爷膈应王夫人王熙凤这对姑侄, 他们就应该更加小心一点别犯了人家的忌讳才是。 可结果呢?事情才过去多久?才半年吧?连年都没过吧?她妈又念叨起姐姐来了。也不想想人家对她这个姐姐是什么反应! 在薛宝钗看来,她妈念叨着王夫人,也许是因为还记着王夫人在的时候, 她们薛家有自己的小厨房不用受那些零碎闲气,可是别人未必会体谅啊!若是让人以为她们薛家住在贾赦家里却记着贾赦贾琰的仇人王夫人, 那可怎么好? 偏偏薛姨妈还是薛宝钗的亲妈,因此薛宝钗只能劝着, 让薛姨妈忍着,多想想家里、多想想未来。 人家看不起她们折腾她们, 还不是因为王夫人? 好容易劝好了薛姨妈, 薛宝钗只觉得心累。大约唯一能够让她高兴的就是, 她娘记住了她的话, 今年年底又买了一千多亩地, 因为加了钱, 所以红契已经到手,户部也备了案。来年她要养兔子,完全可以用这些田地。 薛宝钗也想学林黛玉,一办田地就是几千亩,可是一来她不是薛家的家主,二来她上头还有个母亲,她就是要做事也只能顺着母亲,通过母亲间接地完成自己的目标,如果母亲不配合,她只能束手无策,她也没有办法。 回大观园的时候,只有薛宝钗一个人,因为薛宝琴如今住在贾母的屋子里,因此既然从园子里出来,薛宝琴就要往贾母那边去。 老实说,薛宝钗也担心薛宝琴继续住在贾母的暖阁里面会对薛宝琴的名声有碍。因为谁都知道贾母偏爱贾宝玉,贾宝玉在贾母的荣庆堂是随意出入的。 但是薛宝钗也没有办法,因为哪怕贾母如今已经跟吉祥物差不多了,她也是这座庆荣侯府的老太太,不是她可以得罪的人物,也不是他们薛家得罪的起的人物。 心事重重地回到园子里,薛宝钗不想马上回自己的缀锦楼,她担心别人看穿她的表情猜到她的事儿,她不想被人取笑。 哪怕现在她已经收服了史湘云,可这园子里面她的身份最低,下面的人在私底下说八卦头一个八卦的就是她薛宝钗。 她不想落人口舌。 因为这样的心思,薛宝钗并没有直接往缀锦阁去,而且钻进了假山。 不想,她才往假山里面走了几步,刚刚躲过了外头小路上的人的视线,就听见前面有人说话。 “三姐姐,你怎么能这样?!” 薛宝钗一愣。 听这声音,不是史湘云是哪个?而史湘云口中的三姐姐,自然就是贾探春。 薛宝钗一凝眉,立刻带着莺儿闪到了某个岔口,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这是假山里面的一处山坳,下面是一个小水潭,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可以让人垂钓。 薛宝钗虽然丰腴似杨妃,但是她终究是个年轻女孩儿,这处地方就是狭小些,也足够藏下她跟莺儿两个。 史湘云果然是在贾母那边得了消息,只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份量不够,因此才会想到拉上探春。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探春竟然一口拒绝了! “三姐姐!二老爷是你的亲生父亲!” “云妹妹,你我终究是个女孩儿,这不是我们能管的。” “什么不能管!要我说,三姐姐是顾着自个儿不想管!” 史湘云恨恨地一拂袖,提起裙子就跑了,慌得探春连忙追了过去:“云妹妹,云妹妹,别去!” 这姐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跟着跑了,薛宝钗这才闪身从那凹处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也跟在了探春的后头,远远地坠着,往沐德殿而来。 这园子既然是皇家行宫,那么宫女内侍们不多,也没有侍卫,但是应有的排场一样不小,史湘云又是一脸怒容地往这边冲,那些女官内侍们如何不知道? 看看史湘云的脸色,再看看后面一脸担忧的探春,司膳少监安文立刻把这两位姑娘请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在远处住了脚远远向这边张望的薛宝钗也被请了过去。 其实走到福池那边,薛宝钗就住了脚,打算回自己的缀锦阁去,却没有想到她才走到荷塘边上,就被一个内侍拦住了去路。 可以说,从半亩荷塘到沐德殿的这一段路上薛宝钗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她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如何不知道史湘云和探春两个争执的问题所在。 等到被内侍们带到体仁堂,看到分别坐在两边一个气鼓鼓一个心事重重的史湘云探春二人,薛宝钗也没有开口。 她直接在探春身后坐了下来。 三人在这体仁堂坐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贾琰在一众女官内侍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进来。 虽然心中有万千不满,但是史湘云还是按照国礼给贾琰磕了头,听到贾琰入座上头的内侍高唱“免礼”她才直起身子。 不等贾琰开口,史湘云第一个抢着道: “二姐姐,你为什么不帮二老爷?他不是你的叔父吗?” 史湘云的不按理出牌让何尚侍温尚侍和两位少监都傻眼了。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这是她能够开口的吗? 贾琰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头对司赞少监季童道:“云妹妹在这里住了不少时日了,想来是想家了。让人跟珍大嫂子说一声,多派几个妥当人。” 史湘云一急,立刻站了起来:“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史湘云原本是想跟贾琰分辩分辩的,却没有想到,边上的两个内侍早就把她按在了地上。 贾琰淡淡地看着她,道:“云妹妹,有些事儿,不是你应该管的,也不是我能插手的。” 史湘云大声道:“你都帮了后廊上的芸儿,让芸儿得了正八品的官职,也帮了严家,让严家……” 贾琰皱起了眉头,边上一个内侍立刻拿了一块帕子堵住了史湘云都嘴。 贾琰对司赞少监季童道:“看起来,这事儿需要司膳跑一趟了呢。” “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不负所托。” 季童亲自会把史湘云交到史家侯爷的手里,而且还会跟两位侯爷好好说道说道。 哪怕是个内侍,手里的手段也不小。 内侍们把史湘云拖下去之后,立刻给她灌了酒,把人灌晕过去之后,用厚厚的棉被裹上、绑紧,这才装进车子,带上翠缕,往史家去了。 司赞少监季童离开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探春和薛宝钗两个。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探春根本就是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贾琰闭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道:“所以,是老太太跟三妹妹云妹妹说了些什么?” 探春连忙趴在地上,答道:“回娘娘的话,今日早上晨昏定省的时候,老太太留下了我跟云妹妹,然后,在我们午睡的时候,鸳鸯姐姐过来了。” 鸳鸯当然不会直接央求史湘云。 事实上,早上邢夫人、李家太太、薛姨妈都在贾母跟前的时候,就有人提起了贾芸,说贾芸马上就要升官了,还说都是贾琰的功劳。然后午睡的时候鸳鸯过来,东拉西扯地说了许多话,然后带着几分惋惜一般,说贾宝玉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因为鸳鸯说了这样的话,史湘云才会怒气冲冲地往大观园里面来,往贾琰这边来。 “鸳鸯吗?” 贾琰的口气让探春猛地一抖。 她只觉得全身发冷,哪怕这会儿她身上披着厚厚的翎羽金裘,依旧挡不住从心中生气的寒气。 然后她听见贾琰点了她的名儿。 “三妹妹,你是怎么想的呢?” 探春一滞。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贾琰开口的时候,探春依旧是身上一震。 然后她拜了下去,斩钉截铁地道:“万岁用人自然有万岁的道理,不是我能够开口的。” 贾琰看着趴在地上好会儿的她,淡淡地道:”你就不好奇原因吗?“ 探春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我不想知道。“ 探春如何不想知道。 实际上,她都好奇死了。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奇心害死猫这种事儿,她还是知道的。 哪怕她很好奇好端端的,贾元春怎么就从皇后身边的女史变成了贾琰的女官还回家了,回家之后又马上进了佛堂。 但是,她不敢问。 就是今天,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知道。 第125章 薛宝钗趴在探春的后面, 听到贾琰的话的时候,她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嘭、嘭、嘭嘭、嘭嘭嘭…… 当沉默在体仁堂里面蔓延开的时候, 薛宝钗只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激烈,就好像要从嘴巴里面跳出来一样! 探春都能够猜出来, 薛宝钗如何会猜不到? 这就是贾母成为吉祥物的原因。 以贾赦的愚孝, 以邢夫人的懦弱无能,即便贾琰成了皇妃,贾母也不可能沦落到如今这个吉祥物的地步——换了贾元春成了皇妃、王夫人彻底掌握了荣国府倒还有可能——这不符合贾赦邢夫人一惯的行事为人, 贾母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也不维护自己的地位和权力, 唯一的可能…… 薛宝钗知道, 如果她想知道, 这是她唯一能够知道的机会。 趴在地上好一会儿, 薛宝钗终于忍不住微微抬起了头, 然后, 她看见贾琰的目光越过了探春,直直地看着她。 薛宝钗一下子浑身僵硬。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趴下去, 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就在她微微那么一动, 即将下压的时候,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薛宝钗迟疑了一下,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道:“娘, 娘娘, 民, 民女想知道。” 探春一下子僵硬了。 她万万没想到,薛宝钗竟然会开口。 她猛地抬头看着上面的堂姐,然后,慢慢地,慢慢地, 她也坐直了身子。 “请娘娘示下。” 探春如此道。 贾琰这才起身,走到探春面前,坐下,道:“既然你们如今住在这行宫里,某些忌讳就应该知道。首先就是衔玉而生、生来是有来历的这种话不是寻常人能够担得起的。好比说,宝玉。他既然有这么大的福气,为何不投生到皇家?玉,象征着权势,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人比得上九五至尊的权力来得大?嗯?” 贾琰的话,刺得薛宝钗和探春都是一抖。 探春结结巴巴地道:“二姐姐,你,你的意思是,二哥哥,不,宝,宝玉早就招了上头的眼?” 贾琰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道:“不要说男子,就是女子,这种话也是不能传的。什么出生之时有异象,什么有大来历的,这些话也是不能胡乱传的。别的不说,就说眼下,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又是万岁的原配,你传这样的话是几个意思?觊觎国母之位,还是连那把椅子一起算计上了?” 探春傻眼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样。 探春终究才十岁,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接受的也只是贾家给予她们这些女孩儿们的教育。 什么上头忌讳衔玉而生、有大来历这种事情,她在今天之前是不知道的。 不,更准确的说,在堂姐得到皇家礼聘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崛起之前,她从来就不知道这个。 她只看到,因为衔玉而生,贾母特别重视贾宝玉,连贾琏都不如贾宝玉在贾母跟前体面,王夫人更是在荣国府里一言九鼎,踩得邢夫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因此,早些年探春也偷偷幻想过,如果自己也是衔玉而生或者出生的时候带着什么异象,那王夫人会不会把自己记在她的名下? 可是现在,听贾琰说,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传出这样的话也会遭到皇家的忌讳,探春傻眼了。 也许贾家的女孩子们在这方面的确有些欠缺,但是,就是没有通读史书,有些事儿,探春还是知道的。 比方说,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就弄出了一个鱼腹藏书;还有武则天登极,也有块上古石碑! 这种事儿都是明明白白写在史书上的。以前探春不曾往下细想,可如今想来,却是件件桩桩触目惊心。 她们贾家到如今都没有被抄家灭族,真的是祖宗庇佑! 是啊,若是贾宝玉真的是个有大来历的,他怎么不投生到皇家? 若是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是伪造的,那他们贾家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想学陈胜吴广?还是想出一个武则天? 史书上的确有很多皇后生来带着异象,但是,那都是她们做了皇后而且在这个位置上善始善终,又或者她们的儿子成了君王然后给她们长脸。不然,哪个女人敢传这样的话? 不止是探春被吓得宛如冰天雪地里面的寒蝉,就连薛宝钗也浑身发抖。 她终于知道贾琰为什么那么厌恶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个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看不上自己了。 但凡讲究一点的人家肯定知道轻重,别说是造假,就是贾宝玉真的是衔玉而生的也会先想办法藏起那块石头,然后找个机会,说特地去庙里面求来给孩子防身的,绝对不会说什么衔玉而生、生来就是有来历的话。 可是王夫人呢?竟然到处宣扬她儿子是衔玉而生是个有大来历的! 再加上贾元春是元月初一生的,天生的贵人! 上头哪里不忌讳的? 这种只会给家族招来祸患的女人,哪个家族会要? 此时此刻,薛宝钗和探春两个的心中只有感激,感激太上皇的仁善,也感激风传心眼儿小的当今皇帝没有直接把她们满门抄斩! 要知道,这种事儿,绝对够得上株连九族! 衔玉而生的是贾家的哥儿,王家的亲外孙,王家能落得好?还有史家,作为贾母的娘家,肯定也在上头清扫的名单之内。贾家、王家、史家都倒了,薛家能独善其身?薛家能够逃得过有心人的罗织罪名? 薛宝钗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就差了那么一点,她不是血染菜市口就是沦落贱籍的下场! 薛宝钗也忍不住想起自己的金锁和冷香丸。 唯一庆幸的是这两样东西都是人造的。大家也知道不过是和尚给的话和药引,若是丢开也简单。 天底下的女孩儿这么多,有些疼爱女孩儿的人家,在女儿还小的时候也的确会去庙宇道观求神拜佛祈求一两样吉祥物什庇佑孩子长大。因此她的金锁和冷香丸的确不算出格,只是这种事情拿来吹嘘夸耀只会让人觉得可笑,难怪自己刚进京的那年,这位娘娘会那样看不上自己。 如果不是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忌讳,自己怕是也不用经历这些,说不定早就进宫了吧? 一时之间,薛宝钗的嘴巴里面酸甜苦辣,什么滋味儿都有。 不止是薛宝钗,就是探春,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她也开始了思考。 她终于明白无论她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没有差别。庶出,而且还是婢生女,在国法上等同于外室女,一般人家是看不上的。可就是记成了嫡出,有王夫人那样的母亲在,外头的人家只要不糊涂的人家就不会跟王夫人这样的女人结亲。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王仁这桩婚事,她就是被记在了王夫人的名下,也不会有什么好人家来求娶她,将来她年纪一日日地大了,最后的结果,除了做一辈子都老姑娘,或者是落发出家,她最好的结局竟然是听从官媒的安排,嫁给那些军汉、地痞无赖为妻! 想到那样的命运,探春就如坠冰窖。 她迟疑着,问:“那么,大姐姐,我是说,我姐姐也是那样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血缘关系由不得探春不认贾元春这个姐姐。因为贾元春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 哪怕心中一点都不想叫王夫人母亲,哪怕完全不想认贾元春这个亲姐姐,可探春还是不得不认这两个人。 探春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探春问道:“大姐姐,也是,也是因为犯了忌讳,才被赶回来的吗?” 贾琰道:“她会成为女史,就是因为她犯了忌讳。而她会被执行幽闭并且出宫,则是因为她犯了大罪。” “什么?” “什么?” 薛宝钗和探春异口同声地问道。 贾琰道:“三妹妹,如果你父亲身边有个丫头对你下|药|想|毒|死|你,你说,你父亲会不会遂了她的心,抬她做姨娘?” “怎么可能!” 探春脱口而出。 虽然贾政是个蠢货,也不大在乎她这个庶出的女儿,但是探春绝对不会相信,她爹贾政会抬这样的女人为妾。 贾琰道:“可是我们的大姐姐啊,她就是打着差不多的主意,打算弄死当年老义忠亲王流落在外的女儿以此来向当今万岁邀宠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你说,万岁会遂了她的心吗?” 探春和薛宝钗都傻眼了。 她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如果是男子,如果是老义忠亲王的儿子,皇帝私底下弄死了也就算了,一个丫头片子,难不成大臣们还会把这个女人迎回去跟万岁抢皇位吗? 任何一个皇帝,知道这么个人在,也只会把这个侄女好好养起来,换取自己的仁厚宽宏的好名声吧? 如果这的有这么一个人,贾元春还要弄死她,这不是往皇帝的头上泼脏水吗?皇帝会留她? 探春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低下头,想了想,道:“娘娘说的,可是东府的蓉儿媳妇?” 如果要说谁最有可能,也只有这个秦可卿了。 第126章 听到探春说起秦可卿,贾琰的脸上这才带了一点笑意:“三妹妹为什么说她?” 探春道:“因为数遍了东西二府,我们家只有她身世不明原是慈仁堂里面抱养来的。” “只有这个?” 探春道:“我只想到这个。” 贾琰便道:“那么我来告诉三妹妹。你看二太太,还有那个王熙凤,那还是大家女儿呢。若是说王熙凤自幼丧母是丧妇长女失于教养,那么二太太呢?她父亲乃是堂堂县伯,又曾经圣眷在身,替皇家料理着南面的海塘,也管着外藩进贡的事儿,可以说,当年的王家比现在应该更富贵才对。二太太既然生在王家最盛的时候,她受到的教养应该不差才对。可是你看她,包揽诉讼、放印子钱,还有这些忌讳,她哪一样不犯的?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是这见识呢?在哪里?再看那蓉儿媳妇,你看她娘家,旧年她娘家兄弟要读书,还要她父亲去借银子!可见秦家家底有多少!她还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嫁到我们家来之后,你看她的行事,哪一样差了?长辈们提起她都是好话,族里的小辈还有下面的奴仆们,说起她也是好话,慈悯仁爱!你们也知道我们家那些奴才,都是几辈子的脸面。赶上某些时候,在老太太跟前,她们那些仆妇倒是有个座位,我们这些正经的哥儿姐儿倒是要站着。这些仆妇,表面上是我们家的奴仆,可背地里奴大欺主的事儿也没少犯。她但凡差那么一点,那些仆妇就不使坏?” 这样的话若是放到邢夫人面前,邢夫人说不定就会联想到贾珍跟秦可卿的私情上面去。因为秦可卿那样的身份,除了贾珍给她撑腰,基本上没有第二个可能。而且有些风言风语,邢夫人在背地里肯定是听说过的。 这也是贾琰当初劝说邢夫人的时候,把这些话放在最后的缘故。 她也没有想到邢夫人竟然不等她说完就信了。 也只有探春薛宝钗这样的女孩子,姑娘家,听到这些话之后,才会去思考秦可卿受过的教育水平,而不是在第一时间怀疑私情的可能。 换了尤三姐,倒是会往那上头想去。 探春这才道:“所以娘娘的意思是,蓉儿媳妇看着柔弱,实际上她的手段一点都不差?而且还是有人细细地教导她?” 教养两个字,从来都是大量的银钱堆出来的。大多数情况下,家里有儿有女,肯定是先紧着儿子,儿子样样不缺了才会想到女儿。 就以王家为例,王子腾能够爬上去,成为九省统制,真的跟王家老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肯定是王子腾的哥哥、王仁王熙凤的父亲王子胜倒下之后,王家把所有的资源都倾倒在王子腾身上,才会有了他的飞黄腾达。 因为家里的资源全部给了儿子,所以王夫人才会那么没见识,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教育,才会死盯着钱——因为钱最实在也不会背叛。 但凡她有点见识,她就不会到处宣扬她的儿子是衔玉而生的主儿! 还有薛姨妈也是,说她懂国法,她多多少少都懂一点,说她不懂国法,她也的确不懂。 她但凡知道一点,就不会对儿子的户籍那么无关紧要。 看过了王家,再来看秦家,秦可卿的养父秦业是工部营缮司郎中,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呢,老实的人自然是清廉的,不老实的人呢?大把大把捞银子的也有的是。只不过后者很容易被人退出去做替罪羊。 秦可卿的老爹既然好好的,显然是那种没有贪污又十分圆滑的,因此平平安安地躲过了各种倾轧。要不然,当年老义忠亲王起起落落的那些风波,他躲得过? 可是秦可卿呢?金尊玉贵,明明是个养女,明明是个来历不明的,可是来到贾家之后,竟然不落口舌,行事、风评,甩了王夫人王熙凤这对姑侄不知道几条街。 这样的人,会简单的? 如果没有经过详细的指点,手段高超,她凭什么能让宁国府的那些奴才们说不出一个不字,还赢得了大家一致的|交|口称赞? 不止探春,就连薛宝钗也是一脸惊恐。 薛宝钗当然知道,如果换了她,她身边若是有个丫头起了坏心思,要弄死她哥哥,还对她说,只有这样她薛宝钗才能够继承薛家的家产,要薛宝钗重用她。薛宝钗也会第一时间活剐了这个胆大妄为又愚蠢到家的丫头。 即便薛宝钗不喜欢自己的亲哥哥,即便薛宝钗多年以来一直暗恼哥哥薛蟠坏了她的前程、断了她的青云路。但是,一个奴才都敢打着为她分忧的名头实际上却把她当傻子刷,薛宝钗会容得这样的奴才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想到贾元春竟然想过用秦可卿这个老义忠亲王的不在名册上的女儿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薛宝钗和探春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怒气。 贾元春死得不冤枉。 而贾政能够保住一条命,还能够如今逍遥度日,已经是皇帝的恩典了。 薛宝钗和探春两个几乎是互相搀扶着离开体仁堂的。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史家两位侯爷侯夫人就向贾家递了拜帖,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来见贾赦邢夫人,并且求见贾琰。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在非年非节的日子来贾家。 贾琰照例在沐德殿隔着帘子在父母的陪同下跟保龄侯夫妇、忠靖侯夫妇见了一面。 贾琰也没有废话,干脆利落地道:“四位都是聪明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若是多年以后,我们家真正摆脱了危机我也不用如此提心吊胆的,那我也许还会有心情欣赏云妹妹的天真烂漫侠义肝胆,但是眼下,我也只能对云妹妹说一声抱歉了。” 史家是他们金陵四大家族这个小团体里面第一个归还亏空的,可见保龄侯和忠靖侯都不是傻子。加上他们多年来都避着贾家走,可见他们对朝堂和局势十分清楚,知道贾母贾政王夫人迟早会把贾家带到沟里面去,因此才跟贾家渐渐少了往来。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贾琰这是对史湘云起了嫌隙。 他们原以为贾琰让史湘云住进大观园是对史湘云另眼相看,如今看来,分明是看在贾母和两家亲戚的关系上,给予史湘云最后一点体面。 结果史湘云自己不珍惜不说,被丫头一撩,就迫不及待地想主持公道。之前的袭人是如此,这次的鸳鸯也是如此。而且想插手的,还是绝对不能插手的贾政之事,更是让保龄侯和忠靖侯两位侯爷皱眉。 而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更加不满。 她们很清楚,史湘云表面天真烂漫、开朗活泼的面具下面是何等的刁钻又是何等的不好惹,真的是轻不得重不得。她们又不是史湘云的亲生母亲,管教得严了,别人说她们虐待史湘云,不管教别人说她们对史湘云不上心。 可以说,贾琰说大观园里给史湘云留了屋子,真正松了口气的人正是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因为史湘云跟着贾琰,别人一来不会嫌弃史湘云是丧妇长女、嫌弃她教养有缺,二来,也让她们能够喘口气,将来史湘云大了,就是贾琰不开口,她们要替史湘云找门亲事也容易。 可现在呢? 贾琰把史湘云那样送回史家,真正头疼的正式两位侯夫人。 因为以后史湘云的教养问题就要她们劳心了。 更重要的是,她们在史湘云身上花费的心思再多,也要史湘云领情啊?! 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很快就退了出去,然后,他们去保龄侯家碰头,商量了一下,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尽快给史湘云找个人家,等史湘云十五岁了马上嫁过去就成。 他们这里,把史湘云母亲当年的陪嫁收拾一下,然后按照史家大姑娘应该有的份例公中再贴个一万银钱,也就差不多了。 横竖史家也是大户人家,老家具什么的,库房里有现成的,到时候翻新一下便是。有了史湘云生母的陪嫁打底,另外添减些有有限。一万两银子,比着贾家的女孩子们是简薄了许多,可放在史家的女孩子们身上,已经是非常丰厚的陪嫁了。 史家两位侯爷也是行动派,他们也非常清楚,如果把史湘云嫁给贾宝玉,外头绝对会戳他们的脊梁骨。所以他们很快就搭上了卫家,把史湘云定给了卫家。 史湘云原以为被送回史家,叔叔婶婶肯定会责罚她,结果,婶娘们也只是不带她外出作客,然后没两个月她的婚事也定了,便以为无事,照例大大咧咧的。 不,也不能说大大咧咧。应该说,她的内心深处是窃喜的。因为她即将拥有自己的家了。 真正属于她的家。 反而是贾母,听说了史湘云的事之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再也不提贾政的前途一事。 第127章 如今贾琰受了皇家的聘,已经是皇家的人了,很多事情,好比说贾氏一族的祭祖就跟她无关了。旧年她还能够以贾赦的女儿和郡君的身份在祠堂外面隔着门槛给贾家的列祖列宗们磕个头的话,那么现在,她也只能给呆在行宫一步都不出。 因此,这一年下半年的时候,她最大的事情竟然是自己的生日! 按照贾家人的思路,人家娘娘都要排开全副执事仪仗省亲了,他们家的娘娘也应该表示表示才对。因此就有人在贾母耳朵边上献策,要给贾琰摆上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好好庆祝一番,让大家也知道他们贾家的娘娘虽然没有进宫,却也是高位嫔妃。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真的很讨贾母的欢心,就是邢夫人,以她的资质,肯定是发现不了这里头有什么不对的。不过邢夫人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胆小,有什么事情不会自专,就是没能第一时间找到贾赦,她也特特地赶到行宫跟贾琰报告,再加上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就偷溜回来给贾琰通风报信的薛宝钗,贾琰倒是比她父亲早许多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贾琰道:“也亏得母亲及时来通知我,要不然,我可是要犯了大错了。” 比邢夫人就早了那一步来的薛宝钗赔笑道:“娘娘,我听说,宫里娘娘们都喜欢做生日,皇后娘娘的千秋节、贵人娘娘的千秋节,都是宫里的大事儿。每年德妃贤妃娘娘生日的时候,宫里一样要好生热闹一番。以您的身份,热闹一番,也是老太太的心意。” 贾琰笑道:“你当宫里的那些过生日,真的是单纯的过生日。除了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其余的人过生日,无非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宠爱,或者是权势。圣眷在身的,就是自个儿不说,下面也有的是人,早两三个月就开始准备了。没有圣眷的,没有儿子傍身的,生日当天就是想要碗长寿面都不可得。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么?若是我以后进了宫,宫里大家都过生日,我再来显摆也不迟。至于现在,” 贾琰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只想当日穿着新衣裳谢过父亲和母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顾惜之情,然后用一碗长寿面就完了。其余的一应虚热闹,统统不用。” 听贾琰这样说,邢夫人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贾琰是生母在月子里落下了病,还不等女儿百日就没了。贾琰被当时的许氏夫人抱去没两天,贾母就开了口把贾琰抱走了,生生地打了许氏夫人的脸。再后来,许氏夫人自己也怀了孩子,生了贾琮就难产去世,那个时候的贾迎春才刚刚开始记事,留给贾琰的记忆就更加少了。可以说贾琰对她这辈子的亲生母亲还有记名母亲都没有什么印象。 她有印象的也只有邢夫人。 也许邢夫人有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也许私底下很多人看不上邢夫人、偷偷地取笑邢夫人,但是对于贾琰来说,作为继室,邢夫人对她还算不错的。那年,她刚穿过来还在贾母院子里住着的时候,邢夫人还记得叫王善保家的给她送了几样首饰来。 虽然那几样首饰并不出彩,虽然很多人都说邢夫人这是克扣了贾赦屋里的那些姬妾的首饰给她其实是借着她来敲打那些姬妾,但是对于贾琰来说,邢夫人记得她,在原主从来没有去给她请过安的情况下还记得这个便宜女儿,这已经很够了。 对于邢夫人来说,她刚嫁进来的时候,的确是她最为艰难的时候。她跟贾赦年纪相差不少,贾琏这个贾赦名义上嫡次子实际上的嫡长子已经被王夫人给笼络了去,当时的贾迎春又住在贾母的屋子里,身边的人不是贾母派的就是王夫人给的,这孩子身边的人从来只会说自己的坏话勾着孩子跟自己还有大房这边离心。 可是邢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她还能跟还是个小孩子的便宜女儿计较吗?还是能够把贾母和王夫人安排给贾迎春的丫头婆子都换了? 如果当时的贾迎春不是个孩子,而是已经是十五岁往上的大姑娘,在别人家都已经是嫁人生子的年纪,邢夫人当然能够把嫌弃的话说出来,说贾迎春都是个大人了还不懂事儿。可是那个时候的贾迎春才是个六七岁、走路还有些摇摆、不甚稳当的孩子,邢夫人还能够如何? 当时的邢夫人都做好准备,准备着这个便宜女儿会跟贾琏一样,跟他们大房离了心,宁可给贾政王夫人跑腿当踏脚石都不愿意回来。 邢夫人都没有想到过,过了没几天,贾琰就直接说好久没有给父亲请安了,当着王夫人的面爬上了她的车子,然后当天就借口要在东大院小住留在了东大院,之后小住变成了长住,再后来,这个女儿就再也没有回荣庆堂。 邢夫人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女儿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地叫她太太的贾家人,真心把她当贾赦的妻子,把她当成家人的人,对比那个表面上亲亲热热实际上却是对自己各种瞧不起、本人却是连自己的身份都看不清楚的王熙凤,这个便宜女儿当时看上去有些怯弱,却着实让她喜欢。 当然,邢夫人也想不到,贾赦也是个喜欢女儿的主儿,女儿甜甜地叫声父亲,贾赦就把孩子捧在了手心儿里要星星不给月亮。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贴心的女儿如今已经贵为皇妃,却依旧敬着她,邢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嫁给贾赦这样一把年纪的老头子,邢夫人最怕的就是晚年无着。因此原著里邢夫人处处巴结着贾赦,无论王熙凤多么不把她当一回事情,她都不曾往贾琏王熙凤的屋子里面塞过人,因为邢夫人知道,等贾赦百年之后,她要靠贾琏王熙凤养。 当然,邢夫人也不是包子。现在她有了本钱,而且发现贾赦贾琏都厌弃了王熙凤、王熙凤再也没有翻身的本钱之后,她立刻选择了狠狠地打王熙凤的脸面,报复王熙凤打进门以来对她这个婆母的不敬和羞辱。 邢夫人很清楚,她的本钱来自于贾赦,来自于贾琰这个便宜女儿。她最怕的,就是贾琰富贵之后不认她这个便宜娘。如今听贾琰这么说,邢夫人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她道:“娘娘受了皇家礼聘,在家里的日子也越来越短,不说我,就是老爷,也希望娘娘这些日子能够舒心些。毕竟,宫里不是这里,宫规森严,哪里有什么松快的时候。” 言下之意,贾琰能呆在宫外逍遥的日子不多了,贾赦邢夫人能给她过生日的机会也没两次了。无论是她还是贾赦,都很乐意让贾琰在这剩下不多的日子多松快松快。 贾琰道:“母亲的好意,我如何不知?不过,我还是觉得生日这是跟父亲母亲的事儿。而且,” 顿了顿,贾琰还是决定告诉邢夫人一点东西。 “母亲可知道万岁让后宫众妃嫔家里修建省亲别墅的深意?” 邢夫人一愣,就是薛宝钗也惊呆了。 “娘娘此话何意。” 贾琰道:“其实事实都在那里摆着,只是有些人看不到,有些人看到了也不当一回事儿罢了。” 邢夫人和薛宝钗都是一惊,连忙问缘故。 “娘娘,我们能有多大见识。还请娘娘明示。” 贾琰道:“我又才多大年纪,能够走到今天,不过是列祖列宗庇佑,外加比别人多想那么一些罢了。别的不说,万岁的名声不如某些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万岁为什么会落下这么个刻薄名声,还不是因为亏空闹的?官场之上借贷成风,甚至严重到了影响百官公务。就是有那有心清廉的,也不得不去跟国库借银打白条,要不然他们就会被同僚集体排斥、陷害,吏治大坏。如今万岁面临的,一个是国库空虚没有钱粮可以调用只能东拼西凑极力周全的烂摊子,另方面呢,那些文武百官欠着国库的银子不还,其中勋爵贵胄之家又是大头。” 邢夫人立刻明白过来:“本朝不比前朝。本朝是高门出后妃,而这高门,自然是指高位的文武百官和勋爵贵胄之家。这些人家个个欠着国库的银子。万岁要他们归还亏空,他们一个个哭着喊着说没钱,可是给他们家娘娘们修起行宫来,却是一家比一家奢华!” 不用邢夫人继续说下去,薛宝钗也明白过来了。 万岁让那些后妃娘家修建省亲别墅,竟然是赌上自己的名声和民心也要揭开这些后妃的真面目! 这些娘娘们嵬嵬赫赫地回家省亲,像世人显摆着自己的权势和风光,她们绝对想不到,等待她们的,则是来自君王的无情清算! 而她们的荣显,也会跟着她们家族的获罪,像烈日下的朝露一样,消失不见。 欺君之罪,哪里是那么容易逃过的? 当今万岁可不是什么善茬! 第128章 得了贾琰的话,薛宝钗震惊的同时,也非常庆幸。 还好还好,淑妃娘娘是个极聪明理智的。贾家之前欠下的亏空早就清偿了,虽然修建大观园又跟万岁借了银子,如今也都还上了,倒是不怕失了圣心。说不定因为跟那些妃嫔们一比较,反而突显了淑妃娘娘的好儿来! 薛宝钗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加上贾琰都这样说了,她哪里不清楚这里头的厉害? 她不但悄悄地于母亲哥哥堂弟说了,还让柜上帮忙打听。果然,没两天,他们家的老掌柜张德凯就把消息传了过来: 承恩公府根本就没有修什么省亲别墅,因为皇后娘娘第一时间压了下去,说她贵为皇后,要招娘家的祖母母亲嫂子进宫说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就是她的父亲伯父叔父并兄弟侄儿,只要有官职爵位在身的要进宫来给她磕头也不难,因此不需要回娘家省亲。 剩下的诸多妃嫔,包括宫里仅次于皇后的竺贵人也回娘家省亲了。不过,各家的省亲别墅的花费都是算得出来的。竺贵人的省亲别墅不大,从占地面积来说,竺贵人家的省亲别墅跟贾琰定下的现在的大观园的大小差不多,但是要精致许多,里面的一应陈设都是竺家花费了大力气的。因此竺家在省亲别墅上的花费超过了两百万。 毕竟,精致风雅、温馨怡人都是要用钱堆出来的。尤其是那些古董玩器孤本字画,那可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 其余的妃嫔中吴贤妃和周德妃是当今万岁唯二的两个成年皇子的生母,因此奉承她们的可不止她们的娘家和族人,还包括了一些站了队了文武百官勋爵贵胄之家,还包括一些想要讨好她们的商户才、财主,都想蹭一个从龙之功。因此吴家和周家的省亲别墅都极大,其中吴妃的省亲别墅虽然盖在了郊外,却比贾家最初定的行宫的面积还大。 毕竟,省亲别墅本来就是行宫的规制。 仔细算下来,贾琰的行宫竟然是六妃之中最小的,而布置陈设上的花费竟然连某些婕妤都不如! 可是再打听这些娘娘们的娘家的亏空,她们中间好多人的娘家不止之前就欠着国库大笔的亏空没有归还,很多人甚至还把皇帝花了大力气收拾出来的国库又一次借空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薛姨妈都傻了,反而是薛宝钗,几乎是喜笑颜开。 “好!真的是太好了!” 也亏得这屋子里丫头婆子都被打发出去了,薛宝钗有压低了声音,不然,又是一番事故。 薛蟠还没有明白过来:“妹妹,这有什么好的?” 薛蝌道:“大哥哥,不管怎么样,当今万岁励精图治从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开始就以勤于政事而闻名。别人是乘机换取好名声,什么贤王,什么交口称赞,都是那个时候来的。唯有万岁,兢兢业业地把户部打理得整整齐齐。何处需要银钱赈济灾民,何处水利工事需要修缮,但凡需要银子的时候,万岁总能拿出银子。” 这些当然不可能是薛蝌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够说出来的。这些是薛蝌的父亲当年说过的,他父亲早就说过最后肯定是当今万岁登极。后来,薛蝌的父亲因为风寒过世,当今皇帝果然做了皇帝。 虽然这里面还有太上皇禅位一事,但是,当今皇帝的行事和性子都在那里摆着。不止薛宝钗看出了那些妃子们的下场不好,就连薛蝌也不看好这些后妃,包括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 薛姨妈这才听明白了。可是她依旧忧心忡忡:“可是当今万岁已经年近四十,而二皇子和四皇子……” 薛宝钗斩钉截铁地道:“妈应该说,就是因为当今万岁今年才四十岁,二皇子和四皇子这两位才不讨好的。” 说着,薛宝钗压低了声音,道:“妈,您难道忘记了,当年老义忠亲王是因着什么缘故不得不逼宫的吗?” 薛姨妈一听当时就愣住了。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终究是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别的不说,就说当年老义忠亲王年轻的时候名声极好,不但模样俊秀,学问出挑,还早早定了储君的名分,身后又一大帮臣子追随。老义忠亲王到底是为着什么缘故走到那一步,薛姨妈看不出来。但是,当年她丈夫的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就曾经隐隐透出来,老义忠亲王身故,竟然跟太上皇有关!据说是太上皇背地里忌惮这个曾经精心教养大的儿子,步步紧逼,硬生生地逼得老义忠亲王最后走上了绝路,一把火烧了自己和自己的正妃并三个嫡子。 老义忠亲王一死,诸王夺嫡,朝廷诸事糜烂,尾大不掉,还威胁到了太上皇的皇权。太上皇这才悔了,这才有了禅位给当今万岁。其实当今万岁上位之前,大家都知道,这位从来就是奔着贤王去的。要不是这位的品性比其余几位要好那么一点儿,这把椅子也轮不到他。 太上皇当年以仁君尚且如此,更何况当今万岁从来是个心眼儿小的?他会由着自己的儿子威胁到自己的权威? 若是放在前朝,的确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谁先出生谁得便宜,可是本朝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薛姨妈越琢磨越是庆幸自己攀上了贾琰。 如果换成别的娘娘,搭上了自己家的钱财没有回报不说,说不定还会招来忌讳。 因为贾琰有话,加上贾敬和贾赦的配合,这个年,贾家过得极为安静。 显摆?嘚瑟? 贾琰都那样说了,贾敬和贾赦也不是糊涂蛋子,只要他们两个配合,贾母就是想作上天也有人把她打下来。 所以第二年,灯节过后没几天,贾母说起要给薛宝钗过生日还拿出了二十两银子打薛宝钗的脸的时候,皇帝再度来到了贾琰这里。 他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朕听说,淑妃把朕的心思揣摩了个透呢。” 当时跟在后头陪着皇帝来行宫这里的贾赦当时脚下就是一软。 贾琰却笑眯眯地道:“是啊。这不是明摆着吗?别说是陛下您,换成任何一个人,在您这个位置上都会这么做。” 皇帝道:“包括你?” 贾琰笑道:“对,包括我。” 听见贾琰如此干脆,正在爬起来的贾赦的脚下又是一滑。他那模样,惹得皇帝只能挥手让他先退下去。 贾赦深一脚浅一脚地被司赞少监季童给搀扶了下去,这里贾琰用小托盘捧了一碗茶给皇帝,那茗碗却是上次她过生日的时候皇帝特特赏给她的八瓣翡翠莲花盖碗。 皇帝接过来,直接抿了一口,道:“你倒是痛快。” 贾琰道:“否认有什么意思。这天下是万岁的天下,而财政又是庶政之母。除非是昏君庸君,否则,巩固皇权、抓紧财政和兵权,都是第一要务。抓紧了,皇权才稳当,不抓紧,也难说会不会有第二个陈桥兵变。我是您的妃子,帮助您巩固皇权。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听见贾琰说陈桥兵变,皇帝的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陈桥兵变,他当然知道说的是谁。 作为皇帝,他最上心的就是兵权,因此,无论多么艰难,他都没有拖过军饷。因为他知道,有军饷、补给足够,军队才能够有战斗力。 可是这一次元宵节,看到竺家的省亲别墅,他有点不确定了。 虽然竺家的省亲别墅跟贾琰的行宫一样都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三宫六院九夫人里面面积最小的两座,可是竺家的省亲别墅里面的布置可不是有钱两个字能够说得尽的。不过,当将军有钱,竺贵人的哥哥又是文举人投笔从戎转为武将的。他眼光好,抢到了好东西也不一定。 皇帝当然知道这个想法不靠谱,不过,在表面上,他却是一丝异样都不露,只是略带有趣地逗着贾琰道:“好吧,你又想到什么来了?” 贾琰笑道:“陛下,今年冬天雨雪多,想来钦天监那边就是现在没有提醒万岁,回头也会提醒万岁要注意春汛。今年倒是不用担心蝗灾,可是这谷贱伤农却要早早地预备起来了。” 皇帝一眯眼:“你说的是红薯。” 第129章 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皇帝依旧是来去匆匆,很快就回去了。送皇帝离开的依旧是贾赦,而且跟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送走皇帝之后,贾赦必定会回来跟贾琰再说两句话。 只不过这一次,贾赦再度来到感恩堂,看到的是嘴角微勾的女儿,以及周围一群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宫人。 贾赦莫名其妙,却还是在给贾琰见礼之后,十分恳切地对贾琰道:“娘娘,那毕竟是万岁。您,还请您稍稍收敛些。如今您还在这宫外住着,您敬着皇后娘娘是对的,可其余的诸位娘娘,尤其是竺贵人,还请您莫要正面对上,尤其不要在万岁面前……” 贾赦真的是担心女儿,然后他发现,何尚侍和温尚侍两个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贾赦心里咯噔一声。 “娘,娘娘?您……” 贾琰面带微笑地道:“安少监,你跟我父亲说罢。” 司膳少监安文只得把方才贾赦离开之后皇帝跟贾琰的对话重复给贾赦听。 贾赦一听,整个人都软了:“娘娘,娘娘,您,您何必要跟贵人娘娘对上呢?那,那位……” 贾琰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父亲,您以为,我不去招惹竺贵人就可以了吗?” “娘娘?” 贾赦傻眼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要贾琰是皇帝的妃子,她跟竺贵人之间肯定会闹起来。 “父亲,在后宫之中,之后皇后娘娘的地位坚如磐石,其他人,都是靠着万岁的恩宠过活。这个人身上的宠爱多了,另外一个人自然是少了。我现在没有进宫,自然是不觉得。可若是我进宫了,多跟万岁说一刻钟的话,竺贵人那边就要多等万岁一刻钟。您凭什么认为,只要我摆对了姿态就能够跟竺贵人和平相处甚至亲亲热热宛如姐妹?” 贾赦哑巴了。 何尚侍温尚侍以及两位少监都是浑身一震。 是啊,这宫里的事儿,从来都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表面上再亲亲热热,那也是为了更大的圣眷而抱团,私底下谁不是留着一手? 贾琰这话说的不止是给她们听的,也是给她们背后的人听的。 安文苦笑劝道:“娘娘,那,那您也不必在万岁跟前提起,提起陈桥兵变~。” 贾琰虽然没有直接指名道姓,可是这跟指名道姓又有什么区别?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万岁的后妃里面只有竺贵人家里兵权在握?尤其是杨太尉退下来的今天,天下兵权竺家已得三分! 贾琰道:“我原本给自己定的,就是万岁的半谋士。所以,在后宫之中,我可以肯定,自己不会跟竺贵人因为宠爱这种事情起了争执。” 听见贾琰这么说,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不想,贾琰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把心给提了起来: “但是我可以肯定,将来,我会跟竺家为了外头的事儿起了嫌隙。尤其是如今,竺家兵权在握的情况下,很难说,以后我不会为了这兵权跟竺家分庭抗礼。” 贾赦结结巴巴地道:“所,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贾琰道:“我在看。” “在看?” “对。我在看,万岁会不会为了竺贵人违背自己的原则。” 竺贵人家兵权在握,是皇帝的一条重要的臂膀。但是,这只是眼下。刚开始合作愉快的君臣很少能够合作愉快地走到最后,这是几千年的历史留下来的血泪教训。除非其中一个走得早,否则,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悲剧收场。 贾赦傻眼了:“你说什么?!” 那一刻,贾赦甚至忘记了敬称。 在他的眼里,以当今皇帝的为人和行事,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违背原则? 根本就不可能! 贾赦根本就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别说是贾赦,就连何尚侍温尚侍司赞少监季童司膳少监安文等人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贾赦道:“那么,娘娘的结论呢?” “万岁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意思?” 贾琰略带懊恼地道:“万岁没有呵斥我。” 安文忍不住道:“万岁面色如常。” 这有两个可能,那就是,要么皇帝对竺家信赖到了十分,而竺家因为皇帝而显赫之极,早有无数的人在皇帝面前说了无数的话,因此皇帝早就习惯了别人明着暗着说竺家和竺贵人的坏话,而且皇帝也早就习惯了把这些话丢在一边。 就跟现在这样,贾琰没有直接点明竺家,皇帝自然也就无所谓,听过了,就丢到脑后去了。 当然,也不是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皇帝早就开始提防竺家了,因此才会不动声色。 毕竟这里是贾家为贾琰修建的行宫,这里的内侍女官们都是皇帝给贾琰挑的,皇帝绝对不用担心他们把这些事儿传给其他的后妃听。也就是说,皇帝在这里根本就不需要作伪,除非他不信任贾琰需要在贾琰面前作伪。 贾琰提起陈桥兵变的心思,贾赦如何不知? 他叹息着道:“娘娘,您这是何苦来?” 贾琰道:“父亲,我不是那等随分从时的女子,给我一个屋子,我就会安安分分地呆在屋子里面。如果我是那样的人,我只怕如今还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不,应该说,我这会儿应该在那位二太太屋后的抱厦里面才对。哪里有如今的体面。父亲,我的眼光已经无法被拘束在这四角的院子之内了。您说,自由惯的雄鹰,怎么可能甘心呆在笼子里面?父亲,我不怕万岁宠爱竺贵人,我怕的是,万岁痴迷于竺贵人,然后一再地退让,违背自己的原则,也耗上了国家的元气。这才是我不能容忍的。当然,如果竺家是杨家将那样的忠臣,我也不会痛下狠手甚至于赶尽杀绝,因为那会冷了人才为国尽忠的心,最后损害的,还是国家利益。” 第130章 贾琰的话很快就有人传给了皇帝。皇帝眯着眼一目十行地扫过,然后叫过内侍取了一个火盆来,直接付之一炬。 火舌明灭间,皇帝的脸阴沉入水。 同一时间,距离皇帝的福宁殿最近的一处后宫殿阁弘徽殿内,一个宫装美妇正坐在窗下画画,边上一直侍奉着的尚侍女官孙芳菲一眼就看出来,这正是竺家修建的省亲别墅中的鹤影塘的夜色。 显然,这位宫装美妇就是宫中仅次于皇后的竺贵人。她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岁的年纪,杏眼桃腮冰肌雪肤,一双明眸,波光点点之间含情脉脉,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似倾似诉;一头乌溜溜的秀发,梳着精巧的灵蛇髻,配上精心挑选的首饰显得格外秀美娇俏。明明是很普通的翡翠色宫装,在她身上就是比别人多了一身书卷气。 这样的竺贵人,很难让人相信她竟然是武将人家的女儿。也正是这样的竺贵人,让皇帝捧在手心儿里面,宠了十几年。 弘徽殿是后宫中距离皇帝的福宁殿最近的一处殿阁,虽然规模在后宫之中算是小的,却也因为它比别的殿阁小了一圈,因此竺贵人这里的侧殿配殿里面没有安置低位妃嫔。这满宫中,除了皇后哪里,高位妃嫔的殿阁中也只有她这里没有低位妃嫔。只要关上弘徽殿的院门,整座弘徽殿就是她一个人的天地。在这里,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当成是皇帝的妻子。 她是贵人,三贵之首,位分仅次于皇后。虽然名分上是妾,但是帝王之妾又岂与官宦人家的妾室相同?更不要说,当今皇后也只剩下了那个名分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内侍急匆匆地进来,在孙尚侍的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孙尚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等竺贵人放下手里的大染,准备取过一只小染醮取胭脂色的时候,孙尚侍连忙上前半步,在竺贵人的耳边细细的禀告。 竺贵人刚开始的时候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儿,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丢下了手里的笔,转头道:“此话当真?” “娘娘,那淑妃的话已经传到万岁跟前了。您不得不防啊。” 竺贵人微微侧着头,想了想,道:“淑妃果然不凡。” 那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 孙尚侍傻眼了:“娘娘?” 竺贵人道:“有件事情,淑妃说对了。我二哥虽然远在西海沿子上,距离京师甚远,可是这天下兵马,我竺家已得三分。就是她淑妃不提,本宫也会跟万岁提。” 孙尚侍惊讶地道:“娘娘的意思是……” “君王信赖,是臣子的福分,得了君王的信赖,臣子也应该谨慎知度,这是臣子的本分。”竺贵人的声音非常平静,“更何况,我哥哥远在西海沿子,手握重兵。就是没有淑妃,也会有别人在万岁面前进言。淑妃维护万岁的皇权,这是淑妃的本分。淑妃何错之有?” 竺贵人很清楚皇帝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主儿。皇帝让她二哥一直领兵镇守西海沿子,就是对她二哥、对她们竺家的信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同样,皇帝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即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皇帝不会对她的哥哥怎么样,那也是因为西海沿子距离京师太远了,她二哥只能作为皇帝手里震慑宵小的武装力量。真正有什么事儿,即便她二哥能征善战,要驰援京师也是很有难度的,更何况其他。 孙尚侍见竺贵人如此,声音中不免带了几分焦急:“娘娘!这淑妃分明是想踩着娘娘!娘娘还帮她说话!” “芳菲,”竺贵人微笑着,唤着孙尚侍的闺名,道:“你以为,这宫里宫外就只有淑妃一个想踩着我不成?不止是她,宫里的女人们哪个不想把我踩下去?只不过那些人都是暗着来的,而淑妃则是摆在了明面上。而我们万岁啊,他最讨厌的就是背地里的阴谋诡计,堂堂正正地来,反而能让万岁高看一眼。” 这个贾淑妃行事看着是在走钢丝、玩命,实际上却是安全得很。 孙芳菲一愣,声音里面越发焦急:“娘娘的意思是,这个淑妃娘娘也摸到了……” 在今天之前,宫里能够摸到皇帝的脉搏、跟皇帝同调的,也只有她们的贵人娘娘,可如今看来,这个淑妃也有两把刷子。 孙芳菲急道:“娘娘。淑妃今年才十四岁,她就有如此能耐。娘娘不得不防啊~!” 竺贵人扫了孙芳菲一眼,道:“本宫知道。传话下去,本宫的弘徽殿不许说淑妃的坏话,只许说她的好话!” “娘娘?” 孙芳菲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没错,皇帝就吃这一套。 如果在皇帝面前说这个淑妃的坏话,她们贵人娘娘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淑妃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有及笄,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若是她们说淑妃的坏话,那么落到万岁的眼里,就是她们娘娘容不得人。 所以,必须要说淑妃的好话,这才会显得她们娘娘有容人之量! 竺贵人的命令迅速传到了弘徽殿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到了她的儿子六皇子的耳朵里面。 至于这天傍晚,跟往常一样,皇帝没有翻牌子而是直接去了竺贵人的弘徽殿。皇帝来的时候,竺贵人还在窗下画画,弘徽殿正堂的地上摆着十几个一尺见方的箱子。 皇帝也没有叫人通报,而是直接走进来,走到竺贵人身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抓住了竺贵人手中的笔。 “啊呀!” 竺贵人连忙转身。 “陛下。” 能在弘徽殿里面、在这边的女官内侍们跟前跟竺贵人玩这个的,除了皇帝也没有别人了。 竺贵人熟练地转身,下拜,给皇帝行礼。 不等她拜下去,皇帝已经伸出了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湘儿这次回去,家里都可好?老夫人可好?” 竺贵人笑道:“陛下,都好着呢。数年过去,我娘依旧满头乌发,哥哥嫂子也都好。就是侄儿侄女都窜了个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二哥还让人捎带东西回来了呢。” 皇帝指着屋子当中地上的那些小箱子,道:“可是这些?” “正是。” 这帝妃说话间,尚侍女官孙芳菲早就把其中的一个箱子打开来。 刹那间,珠光宝气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这是……” 竺贵人道:“这些便是我二哥得了省亲的消息写信给我三哥让我三哥亲自从西海沿子带回来的。万岁也知道西域的宝石极其有名,好的珠宝千金难求。只是边关将士们大多不识货,而会跑西域的那些豪商们更是奸滑无比。将士们用命换来的珠宝到了他们嘴里,三言两语的,就不值俩钱了。偏生朝廷军饷并不能按时到边关,很多时候我二哥也不得不仰仗他们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白吃了这个亏。前年省亲的旨意下达,我三哥亲自跑了一趟西海沿子。二哥得知立马凑了三十箱这样的珠宝来。二哥原以为这些珠宝总价不过一百万两银子,不想拿到京里盖了那么一座美央美轮的行宫还剩下了一多半——可见那些奸商们压价有多狠——昨儿个三哥就叫我把这些带回来。这些都是我二哥麾下的将士们凑出来的。说是因为我,他们西海沿子的军饷才没有拖欠三年以上,就是军需,虽然不是全数儿,一半也是有的。他们没有什么好孝敬的因此拿这个孝敬我。我想着,这是他们的心意又是二哥让三哥特特地带回来的,若是拒绝了也不好。另外,万岁正缺银子,这个也能解万岁的燃眉之急。” 更准确的说,竺贵人家里一面慢慢地把手里的珠宝出手,一面修建自家的省亲别墅。虽然大小是竺贵人定的,但是竺贵人不像贾琰,就在家里坐着,省亲别墅的一应陈设在采买前和布置前都要把设计图送到她面前过目。竺贵人是宫里仅次于皇后的妃子,不可能全程把关——毕竟她也只是妃子,而不是正宫皇后,一个月能够见到自己的家人一次已经很多了。 因此竺家的省亲别墅里的陈设都是竺贵人的父母按照竺贵人在家时的喜好布置的。 竺贵人这次带回来的珠宝,占了竺将军送回来的总数的近三分之二。竺将军原以为这些珠宝大约也就价值一百万左右,可事实却是,仅仅是其中的三分之一就价值至少两百万!竺贵人现在带回来的这些,如果经手的人足够高明,可以卖出四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已经比朝廷一年的茶税还高了! 皇帝一愣:“竟然是明诚让□□带回来的。” 竺贵人道:“是啊。我二哥还对我三哥说,这两年多亏了贾淑妃的养殖方子,将士们才能够吃个六分饱,偶尔得些鸡宝鸭宝,又是良药,就是边关用不上,卖到京里也是极好的。陛下,淑妃果然是个能人呢。” 皇帝听说,嘴角微勾,道:“湘儿这么说可是想好了,要怎么谢淑妃了?” 第131章 竺贵人望着皇帝的眼睛,笑道:“万岁可是要听我说?” “那是自然。” 竺贵人便道:“若不是知道万岁缺银子,我倒是想赐淑妃一斛珠宝。如今,怕是只能赐淑妃一斛珍珠了。” 一斛约五斗。 竺贵人带回来的珠宝的确不止这个数儿,可是在珠宝这个行当里面有一句话叫做:极品的宝石就跟玻璃差不多。这句话的意思是,品相越好的珠宝,在通透度和光泽度上就越接近玻璃。所以,在古今中外的珠宝界有句行话叫做,漂亮得跟玻璃一样。这句话在行家的耳朵里面不是说这个宝石是假冒的,而是说,这块宝石的品相是顶顶尖儿的、让人挑不出一丝儿瑕疵来。 竺贵人带回来的珠宝里头,品相顶顶尖儿的也许就够装满三个巴掌大的小匣子,但是略次一点的却也不少。用这样的珠宝赏赐贾琰,毫无疑问,太贵重了。 对比之下,用直径在三分(约合一厘米)左右的珍珠赏赐贾琰,哪怕赐下五斗之多,也不会太打眼。 皇帝微笑道:“湘儿的意思是,赐五斗珍珠给淑妃,让她也做一件珍珠衫?” 在今天之前,皇帝的后宫里面也只有竺贵人拥有珍珠衫。 竺贵人笑道:“难道在万岁的眼里,淑妃的功绩当不得一件珍珠衫?” “你倒是舍得!你就不怕内库空虚,给了淑妃就没有你的份儿了?” 竺贵人道:“那就把我那份给淑妃好了。最多,我把旧年的珍珠衫改一改,继续穿?” 皇帝大笑起来。 “好好好!那赐淑妃五斗珍珠!” 皇帝这边跟竺贵人和乐融融,弘徽殿的宫女内侍们也一派恭顺、与有荣焉的模样。 孙尚侍虽然不曾见过贾琰,但是她也是个聪明人,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那个贾淑妃的套路,她们娘娘看得明明白白的,也许还可以加一句,那贾淑妃玩的,都是她们娘娘玩剩下的。 万岁是个长情的人,她们娘娘跟万岁多年的情分,只要她们娘娘不行将踏错,那个贾淑妃也只有给她们娘娘做陪衬的份儿! 想到这里,孙尚侍心中大定。 宣徽府的动作极快,元月十七这天就把这一斛珍珠送到了大观园,送到了贾琰的面前。 就是内心深处对贾琰很有意见的贾母,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欣喜若狂。 她顾不得小辈们还在她跟前猜灯谜,直接就道:“赏!上上下下赏三个月的月钱!” 早有那脚快的丫头报给了邢夫人和尤氏。 不止是庆荣侯府,就连宁国府那边也与有荣焉,如果不是初一刚刚祭了祖,只怕贾母都要磨着贾敬再开一次祠堂了。 在行宫里面的贾琰收下这些珍珠之后,立刻分出了三斗,一斗给贾母一斗给邢夫人,另外一斗分了一半给林黛玉,另外一半给了尤氏: “都说这珍珠安神又养颜。上回我还听说老太太夜里经常起夜。这一斗给老太太安神。林妹妹心思重,也给她半斗。珍大嫂子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很是辛苦,也与她半斗。” 因为不想跟贾宝玉呆在一起所以借故没有往贾母的荣庆堂里面去却赶上了这一遭因而第一个来跟贾琰道喜的薛宝钗就道:“娘娘,我听说宫里的贵人娘娘每年都会做一件珍珠衫呢。娘娘何不也做一身?” 贾琰笑道:“宝姐姐,这里是行宫又不是宫里。就是做了珍珠衫,又给谁看?对于我来说,这珍珠最大的作用就在于它能够安神养颜,最多再拿它做些首饰便罢。至于这炫耀夸富的珍珠衫,不做也罢。” 不是贾琰说,这竺贵人每年都做珍珠衫,所以她就要做珍珠衫?人家是三贵之首,而她不过是六妃之一,跟人家斗气又有什么意思?她真的做的珍珠衫,那才是东施效颦白白地招人耻笑。 再说了,竺贵人穿着珍珠衫,真的是因为珍珠衫华美?还不是炫耀皇帝对她的宠爱? 人家是皇帝心坎子尖儿上的人,她贾琰呢?不是贾琰说,她如今连皇帝的全盘信任都没有得到,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惹人笑话?与其在这上面花心思,还不如把那个兔子养殖做好让北地边关一年有半年时间忍受着冰天雪地的将士们早早地穿上兔皮的鞋袜衣衫才是上策。 薛宝钗立刻道:“娘娘圣明。” 贾琰能够如此冷静地对待,何尝不是她的幸运?这样的贾琰才有投资的价值。 无论是薛蟠还是贾家人,都不是那种嘴巴很紧的人,尤其是贾母,如果没有一点虚荣心的话,当初也不会帮着王夫人那样宣传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如今贾琰得到了皇帝如此宠爱,对于贾母来说,足够她夸耀上一整年。 因此,二月里帝后举行劝农礼和采桑礼的时候,皇后就听说了这件事情。 采桑礼一结束,龚嬷嬷就迫不及待地在刚刚回宫、屁股还没有坐热的皇后耳朵边儿上道:“娘娘,您可听说了吗?正月十七万岁赐珍珠给贾淑妃,是竺贵人开的口。” 龚嬷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皇后站直了身子,任由宫人们帮她更衣,脸上却是什么表示都没有。直到换下了鞠衣穿了常服,才听皇后道:“嬷嬷的意思是,贾淑妃招惹了竺贵人?被竺贵人借着这一斛珍珠打了脸?” 龚嬷嬷道:“正是!这贾淑妃气势十足,还没有进宫呢,就挑上了竺贵人。我们可有好戏看了。” 何止是龚嬷嬷,如今这三宫六院全部都等着看笑话呢。 皇后凝眉想了想,道:“嬷嬷以为,贾淑妃输了?” “难道不是吗?” 皇后笑而不答。 龚嬷嬷虽然不够聪明,可是她毕竟是皇后的心腹,她也许无法从六宫的反应里面看出多少东西,可是她对皇后的熟悉,足够她从皇后的脸上看出足够多的东西。 只见龚嬷嬷迟疑着道:“娘娘的意思是,贾淑妃没有输?” 皇后淡淡地道:“无论这里面有多少文章故事,竺贵人没了今年的珍珠衫是真,贾淑妃得了五斗珍珠也是真。” 龚嬷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娘娘,奴婢不明白。” 皇后道:“嬷嬷,别忘记了,竺家已经得了天下三分兵权。” 龚嬷嬷吓了一跳。 她细细地想了一回,忽然道:“娘娘的意思是,竺贵人这是打算把贾家捧起来,让世人都看到贾淑妃和贾家,从而模糊掉竺家……对对对,以贾家那位老夫人的行事,的确是如此。” 龚嬷嬷很清楚,自打皇后成为国母之后,花费了多少心思才把承恩公府给压下去,为的就是不打皇帝的眼。 自古以来,皇亲国戚中扮演坏人的角色的,从来都是外戚。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对后族的提防也是杠杠的。别的不说,就说前朝,从商户人家、平民百姓、小家碧玉里面挑选后妃,只给后妃的娘家爵位、虚名却禁止后妃的家人拥有实权,不就是因为这个? 更何况她们娘娘又没有亲生儿子,因此在打压自己的娘家上,皇后可是费尽了气力。 也因为皇后的小心翼翼,才使得竺家有时间、有机会飞黄腾达。可以说,竺家起来的时间正好是皇后丧子又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孩子的时候。 皇后幽幽地道:“看起来,竺贵人也发现了啊。” 所以她需要抬着贾琰,让外头看到贾琰的荣宠,只有世人的眼光集中在那位贾淑妃的身上,她才能够从容布置。也只有贾家也起来了,能够跟她们竺家分庭抗礼了,她们竺家才能足够安全。 只不过,竺贵人终究只是个贵人,哪怕她是三贵之首,她也不是皇后,所以,她一面在皇帝面前进言,赏赐了一斛珍珠给贾琰的同时,也再度向后宫显示了自己影响力。 “竺贵人,她也不过是仗着淑妃还在宫外而已。” 皇后默默地数着时间:淑妃的这些话是元月十五说的,竺贵人是元月十六子时回宫的,当时皇帝已经歇下来了,所以她能够说的时间也只有十六的白天和十七两天。鉴于宣徽府是十七把赏赐送到庆荣侯府的…… “竺贵人,你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呢。” 而且还是她们共同的丈夫最为忌讳的事情。 没错,竺贵人知道皇帝不喜欢阴谋诡计,皇后一样清楚皇帝不喜欢女人背后搞小动作。虽然现在皇帝没有表示,也许是没有发现,也许是竺贵人没有露出马脚,但是,这种事情,最后肯定会闹出来的。 皇后表示,她只要不动如山地看戏就成。 最后,竺贵人是推出谁做替罪羊呢? 皇后真的很好奇。 这件事情也决定了她的娘家是否需要继续潜伏下去。 第132章 显然,作为一个无子无宠的皇后,她的宫里总有那么一两个目光短浅之人。因此,第二天早上,皇帝还在金銮殿上的时候,孙尚侍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地来回禀竺贵人。 竺贵人靠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小宫女为她修指甲,看见孙尚侍如此焦虑,少不了示意孙尚侍冷静下来: “尚侍!稍安。”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 竺贵人挥手让小宫女退下,慢悠悠地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手,直到孙尚侍终于冷静下来了,她才道:“尚侍会焦急,可是有人认为拿住了我的把柄?” 孙尚侍一愣:“娘娘知道?” 竺贵人道:“我想,消息的来处,应该是皇后娘娘的清凉殿,我说的可对?内容么,无非是因为上次那斛珍珠的事儿。因为我应对的十分及时,也十分完|美。对吗?” 孙尚侍傻眼了:“娘娘都知道?” 竺贵人慢悠悠地道:“所以有人怀疑我收买了万岁跟前的人,或者是在贾淑妃的行宫里面安插了人手。” “娘娘~这事儿可不能马虎!您……” 竺贵人伸手拦住了孙尚侍即将出口的话:“芳菲,你跟了我这么久,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吗?那日在万岁跟前,你也在。你说说,我的应对哪里不当?” “娘娘……” 孙尚侍欲言又止。 竺贵人道:“放心,万岁不会疑我。只会觉得太过凑巧。” 是啊,竺家早就预备着要把那批珠宝献给皇帝了,而且竺家对贾琰有好感也是真心实意的。 对于武将们来说,跟他们一起征战沙场的,除了他们的剑、他们的马,就只有他们的袍泽,也就是士兵。可是,军需军饷不够,将士们一旦上了沙场,那折损率至少要翻两番!而吃个七分饱,不,吃个半饱,那战斗力绝对可以上一个台阶。更重要的是,鸡鸭养殖作坊让战士们吃到油水荤腥,口粮上就要俭省许多不说,还长力气!而长了力气就等于战斗力再上一个台阶。 那个养殖方子,对于军队的战斗力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所以,竺贵人的哥哥竺明诚对贾琰的感激是真的,竺贵人对于贾琰的感激也是真的。 竺贵人一共四个哥哥,两个死在了西海沿子上,一个也在战场上废了一条胳膊,如今她就指望着这个二哥能够成为她的倚仗,自然是哥哥越好,她越好。 因此,这件事情若是要追究起来,她完全可以说,这是她二哥竺明诚的请托,而她不过是顾着国情和宫规做了些许调整而已。 更何况,竺贵人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她确信皇帝不会因此就怀疑她。 孙尚侍连连摇头,道:“可是娘娘,您,您这也太冒险了。” 竺贵人道:“冒险?芳菲,你要知道,在这宫里呢,有的时候就要闹一点小事情出来,让别人以为抓住了你的把柄,他们这才不会找你的麻烦。要不然,你事事都好,这满宫里都要针对你了。” “可是,可是娘娘,我,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我……” 竺贵人道:“如何?” “娘娘,奴婢很担心。” 竺贵人道:“芳菲,你看淑妃,她精于经营之道,普普通通的农事,到了她的手里都能够变出一朵花儿来。按照常理,她只要步步为营即可。她完全不用针对本宫,因为她很清楚,一个红薯就已经让她立于不败之地。那你说,她为何要针对本宫呢?” 孙尚侍迟疑着,道:“她想夺了娘娘的宠爱?” “万岁是个长情的人。他待本宫的情分,又哪里是一个黄毛丫头能比的?” 孙尚侍皱着眉头,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她不过是想看清楚宫里的局势。” 竺贵人说完这句话就不开口了。她完全看得出来,贾家送女儿进宫是为了攀扯上裙带关系,等女儿显达了再拉拔他们家的男丁。之前送贾元春进宫便是如此,现在的贾琰也是如此。 这跟本朝后妃拣择制度的理念完全相悖。 本朝不像前朝,前朝的后妃都选自平民之家,有商户人家,有小家碧玉,也有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在前朝,谁家出了皇妃,立刻全家鸡犬升天。 可是本朝呢?却是高门出后妃。 就跟当初她刚进王府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四哥还是因为救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而死的呢。可就是因为她们家品级最高的也不过是她爹,从九品的招讨使,所以哪怕是当今皇帝的救命恩人的妹妹,她刚进府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姬妾。也因为她伺候了皇子,边关才没有人敢继续克扣她父兄的功劳,她娘家这才慢慢起来。 可以说,她的家世就是她的一根软肋,而她能够十几年盛宠不衰,靠的就是皇帝的长情和她对皇帝的了解。 竺贵人曾经设想过自己跟贾琰易地而处的情况,她觉得,如果她跟对方交换的话,她也会在正式进宫之前把这一池子的水搅浑——浑水才好摸鱼。 如果竺贵人只想在如今的位置上呆一辈子,那么,她肯定会想办法除掉这个气势汹汹地冲着她来的贾淑妃。可是竺贵人不甘心这样一辈子。 她是当今皇帝的宠妃,而且还是仅次于皇后的宠妃。若是让吴妃周妃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儿子爬上了那把椅子,对于她和她的儿子来说,都不是好事儿。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的儿子,她必须争。 怎奈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这乃是本朝的规矩。她虽然是三贵之首在宫中仅次于皇后,可她终究不是皇后,她的儿子也不是皇帝的嫡子。 所以,摆在她身前的路,除了自己爬上皇后的宝座之外,就只有先除掉吴贤妃和周德妃的儿子。 竺贵人在心中对自己道:不枉我等了这几年。哪,贾淑妃,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第133章 二月里进行了劝农礼和亲蚕礼,但是举行了这两样祭礼并不等于在这一年里面国家就能够风调雨顺了。相反,是凡人依靠着老天爷吃饭,老天爷不高兴了,凡人也只能受着,然后挣扎着把日子过下去。 哪怕已经有了贾琰的提早示警,哪怕钦天监也按时拿出了水文预测,但是,花朝节之后,皇帝的心也揪了起来。 有道是春雨贵如油,这句话不假。春雨淅淅沥沥的,一点一点地下,这才是最适合的。春雨少一点土壤就不能吸够水分,对农作物的生根发芽都不好,春雨大了,就容易造成水土流失,甚至有可能把播下去的种子也给冲走。 尤其是后者,那简直就是灾难。 农民家的种子粮都是旧年就精挑细选好的,悬挂在房梁上风干了一个冬季。只有经过冬日干燥的寒风的种子粮,才能够长得出茁壮的秧苗,才更大的可能抗过病虫害和风害,才能够在秋天收获更多的粮食。 这是这片土地上几千年来人们累积下来的经验。 皇帝对于这一年的桃花汛十分上心,才花朝节就开始垂问内阁和钦天监,首先监视京畿道的水文情况,然后就是齐鲁之地和豫州旧年保守蝗灾肆虐的地方,之后才是全国各地。 但是,各地通政司报上来的情况非常不好。今年的春汛情况非常严重,各地河流的水位要比往年要高出许多。不说别的地方,就是京畿道,护城河里面的水位也要比往年高了近一尺左右。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偏偏有那样的愣头青,竟然在二月十五的金銮殿大朝上公开表示,这是因为储位未定,因此才会有上苍示警! 隔着十二旒,皇帝的脸色彻底黑了。 户部尚书顾之章立刻站出来,道:“子不语鬼神。这位大人,您的书都白读了吗?还是说,被授予官位之后,您就把这圣人之言当成敲门砖一样,抛弃了?” 顾之章就是这样。有的时候,皇帝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长心眼。但是,顾之章今天的话的确说到皇帝的心里去了。 如果说天灾是不可抗的,那么,身为君王,他是不是应该为之前的连着两年的大蝗灾负责下罪己诏、退位? 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皇帝当然知道这个愣头青是哪方的人,不是他那几个好兄弟,就是他的两个儿子,跟吴贤妃、周德妃娘家脱不了的干系。不过,皇帝这会儿根本就顾不得上这些。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今年很有可能会发生的水灾,已经会被水灾影响的收成。 如果今年的收成完了,那就等于说,这是朝廷在中原三道七省连着第三年不能收上赋税了。 这对于国家财政的健康发展是极其不利的。 所以,皇帝就问了:“顾爱卿,你可有什么建议?” 顾之章答道:“启禀万岁,据臣所知,庆荣侯贾赦贾恩侯已经到处雇人,说是要把自己靠水的那些庄子的稻田往下挖,打算用来养鱼养虾种莲菜。” “什么?!”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好好的水稻田,就这么不要了?” …… 金銮殿上,群臣议论纷纷。 立刻就有人出列:“启禀万岁,臣要弹劾庆荣侯,他不爱惜土地。” 顾之章没好气地道:“人家自己的田地,人家喜欢怎么种,那都是人家的事儿,与你何干?只要他缴得上赋税,就是他全部荒着种草,本官都不能说什么!” 这一下,金銮殿上的议论声就更大了。 沂王没忍住,开口道:“顾大人,这跟您一惯的行事不同啊。” 顾之章硬邦邦地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是户部尚书不假,但是户部只管土地丈量、监管土地买卖、负责收税、协调朝廷钱粮调度。但是庆荣侯如何耕种他们家的田地,那是庆荣侯的事儿,户部管不着!就是今年闹了大水,本官最多说一句,庆荣侯的田地里面没有耕种水稻小麦糜子等粮食,不能享受国家对普通百姓的赈济和免税条款。或者再督促着下面看着庆荣侯把今年的赋税交上来。下官能做的,也仅限于此而已。至于干涉庆荣侯府经营自家产业这种事情,下官不能做。” 皇帝道:“顾爱卿,你会这么说,可是贾家去年的赋税都收上来了?” 顾之章立刻从靴筒里面取出一份节略,道:“启禀万岁,不止是去年,就是前年庆荣侯府的赋税,臣也是亲自盯着的。庆荣侯府去年和前年的赋税,都是用现银结算的。” 顾之章这最后的一句话里面充满了怨气。 是的,从国法的角度上来说,用白银结算税款是最方便,也是最不怕损耗的那一种。毕竟,跟稻米或者小麦这样,天气略略潮湿一点,或者没有晒干,稻谷和麦粒就有可能发芽。 当然,小米,也就是糜子也一样。 因此,各地收上来的夏粮秋粮,无论保存多么上心,最后肯定还是会损耗的。对比之下,用白银缴纳赋税,则不用担心这些。 问题是,国家需要粮食,国家也需要粮食储备。 不仅是军队需要粮食,跟这几年一样,中原连年天灾,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国家拿什么赈济灾民?手里有钱又有什么用?国家没有粮食储备,如果灾害性天气持续得长一点,只怕全国的粮价都会飞涨,直接受到波及的是谁?还是天下的百姓?而百姓若是饿极了,会做什么,史书上那些被农民起义推翻的历代王朝不是现成的前车之鉴吗? 对于顾之章来说,立储?那是礼部的事儿,跟他这个户部尚书没关系。他只需要关心赋税和粮食两样就够了。 皇帝忍不住撩开玉旒,道:“顾爱卿,你要奏禀的是……” 顾之章立马拿出了他的本章,对皇帝弯腰道:“启禀万岁,臣恳请万岁,请把红薯也归入赋税之中。红薯易于保存,损耗比五谷小,而且产量也大,还不愿意挑地。百姓不愿意多种,也不过是因为红薯不能用来纳税而已。只有红薯也能够用来纳税,百姓才会多种,国家也才会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应付各种开销。请万岁明察。” 顾之章跪在了金銮殿中央,而户部左右侍郎外加所以有资格上朝的堂官、郎中、主簿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户部的反应快,兵部的反应也不慢,兵部尚书单如令立刻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一跪,兵部的相关官员都跟着跪了下来。 然后就是京兆府府尹、京兆府少卿等京兆府相关官员。 内阁左丞相祁谦、右丞相梁尔明立刻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 两位宰相都附议了,下面的官员又能够如何呢?自然是纷纷附议。 第134章 其实关于红薯纳入赋税体系一事,在内阁早就有过这样的讨论了。如果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说不定还有人反对,毕竟谷贱伤农。可朝廷已经连着两年闹蝗灾了,今年若是再闹水灾,国家肯定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来赈济灾民的,因此顾之章才会想着把红薯纳入赋税体系,为的就是刺激一下全国的百姓,让全国的百姓都种植红薯。 反正红薯也不挑地儿,山坡上随便种一点,就能够满足一家数口的嚼用。红薯不挑地儿,产量还高,只要是山坡地基本上都能够种。只要百姓人家家家户户都种了红薯,基本上就不用担心饥荒,国家自然国祚稳定。 顾之章是这么想的,因此才会提出把红薯纳入赋税体系一事。至于其余的什么高产量,什么易于保存,什么低损耗,那都是附带的,用来说服同僚的。 其实,顾之章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在内阁提出了这个议案,不过有人说谷贱伤农,因此被搁置了。如果不是今年的桃花汛眼看着要比往年更加厉害,说不定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洪灾,这个提案也不会这么快在金銮殿上被通过。 当然,这跟事先做了充分的沟通也是分不开的。而金銮殿上,也不过是百官表决,虽然只是过场,可从程序的角度上来说,这个过场也是极为重要的。 既然红薯纳入赋税之事进行了表决,自然,今天的金銮殿之事就算完了。就是那个愣头青想继续拿立储说事儿,也当不得皇帝和内阁以及京兆府急着要推行这道法令,因此这一次的立储之事,不过是虎头蛇尾,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皇帝都不用上金銮殿,而福宁殿,说句不好听的,身份不够的人还进不了福宁殿,跟那个愣头青一样,没有宣召,他连福宁殿的大门都摸不到,又如何能跟皇帝提什么立储之事? 皇帝也不是蠢货。 他当然知道,这是有人着急了。不过,他的想法跟皇后、竺贵人两个有些不同。 在皇后和竺贵人看来,贾琰针对竺贵人在皇帝面前设了一个局,当然,虽然激进了一点,但是她的目的还是为了巩固皇权。在这一点上,皇帝还真不好责怪她。 如果贾琰是那种一般的后宫妃嫔,皇帝当然能够骂她,直接甩脸子,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红薯是贾琰的护身符,只要天下百姓记得红薯的好,皇帝就不能责怪贾琰。相反,他还要好好地待贾琰,给予荣华富贵并且视情况恩泽贾琰的家人。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皇帝容不下贾琰,他也只能暗中给贾琰下药让贾琰一日日虚弱下去最后虚弱致死却不能下明旨把贾琰废为庶人。 无论是皇后还是竺贵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无论她们心里有多忌讳这个贾淑妃,她们也不可能在皇帝面前说贾琰的坏话,惹来皇帝的怒火。 更何况,现在贾琰一来没有犯到皇帝的底线上,二来,贾琰也的确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为皇帝考虑。所以皇帝才会赞同竺贵人的提议赏赐贾琰一斛珍珠。 皇帝的目的有二,皇后和竺贵人都看得出来: 一则,皇帝是安抚贾琰,表示贾琰为他考虑,即便言行有不当之处,本意还是好的,他不会计较。 二则,接受竺贵人的意见,拿一斛珍珠赏赐贾琰,则是在无形中抬高竺贵人的身份,肯定竺贵人在后宫中的权势和在君王心中的地位,也暗含敲打后宫的意思,表示竺贵人乃是三贵之首,不是六妃可以比拟之意。 皇帝的用意,无论是皇后还是竺贵人,她们都清清楚楚。 不同的是,皇后和竺贵人两个都知道,竺贵人没有上当,而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踩着皇帝的警戒线又给满宫里的妃嫔以及后妃的娘家们设下了陷阱,等着那些人跳下来。 而皇帝则没有想那么多,毕竟为着今年很有可能会闹起来的洪灾,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后宫里的女人们的心思?皇帝只要知道,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吴妃和周妃两个已经为了储君之位动起来了就行。 皇帝不在意,但是有些事儿不是他不在意就能够过去的。到了三月初一,金銮殿再度有人提起立储之事,而且这一次,附和的人就更加多了。 一个个官员对着皇帝下拜,请求皇帝立储: “请万岁早日立储,以安天下之心!” “请万岁早日立储,以安天下之心!” 这些臣子们一面如此恳求皇帝,一面重重地磕着头,有的人甚至磕破了头,把面前的金砖染成了一片血红。 皇帝愤怒无比,更让他愤怒的是,这些人里头竟然有皇后的父兄! 就在这个时候,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冲进了金銮殿:“报~!桃花汛!桃花汛冲破了河堤!豫州已经成为一片泽国!”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 偏生还有那么两个蠢货,竟然还在喊着:“请万岁早日立储,以平上苍之怒!” 皇帝当时就把面前的御案给踹翻了: “够了!现在你们要朕立储以平上苍之怒,下一次,你们是不是要朕退位以谢蝗神?!来人,把这几个统统给朕拿下!” 金銮殿上的龙禁尉立刻就冲了过来,把这些官员都押了下去,有几个还挣扎着想再喊点什么,却不想那些个龙禁尉中不乏机敏之辈,早就扯下了汗巾子把这些人的嘴巴给堵上了。 皇帝拂袖而去。 金銮殿上,依旧趴在地上的以左丞相祁谦右丞相梁尔明为首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几个愣头青怕是被人利用了。如果真的有心要立储,怎么会如此草率?怎么也会先上本表示一下二皇子的本事才能才对。 可这些人呢? 不是祁谦说,这几个愣头青根本就不是在请求皇帝立储,而是故意在威逼皇帝、激怒皇帝! 皇帝只是把他们押进大牢,已经是好脾气了! 第135章 因为贾敬和贾赦都忙着各自的庄子田地上的事儿,贾琏又去了南面,贾政被贬了官,因此贾家在朝堂上无人,倒是比别人更晚一点知道皇帝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一事。 至于贾琰是如何知道的,还是因为三月初三这天,皇帝再度驾临。 老实说,皇帝忽然来大观园,贾琰也十分意外。本来这一天是探春的生日,贾琰特地在大观园里面给探春过生日,甚至还叫了席面,结果,才吃了半杯酿葡萄汁,皇帝竟然来了,而且还是在贾母邢夫人的陪同下。 看见皇帝阴沉着脸的模样,贾母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至于邢夫人,她的腿早就软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贾赦不在家,贾琏也不在,没有亲父兄陪着,也只有她们两个作陪了。至于贾政,一来皇帝本来就不想看到他,二来,贾政不过是贾琰的叔父,哪里能管到贾琰的头上去?就是贾政十分乐意,贾琰自己也介意。 因此,很快贾母和邢夫人两个坐在了感恩堂的正堂之上,而皇帝则歪在了感恩堂西套间的罗汉榻上发呆,贾琰则坐在一边。 贾琰也不多话,只是拿着一支白犀尘坐在边上的绣花墩上给皇帝赶虫子。 好半天,皇帝心头的怒火才压了下去,转头看见贾琰神飞天外,只是这手里不曾停,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贾琰的耳坠子,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贾琰回过神来,道:“自然是在担心我父亲啊。” “庆荣侯?” “是。”贾琰压着手指头,道:“虽然说我们家的庄子多集中在京畿道和齐鲁,但是豫州也不少。哦,对了,林妹妹在豫州就有好几座庄子。而且之前为了鸡鸭养殖,我们的庄子都是靠水的,因此若是京畿和豫州发大水,这几处原来近水的庄子肯定先出事儿。我这会儿也不求多的,只求人没出事儿就好。只要人还在,庄子什么时候再弄都行。” 皇帝这才想起来,似乎的确是如此。 他道:“可是朕听说,你们家的田地如今都不种稻米,而是种了莲菜之类的不怕淹的作物?” 贾琰道:“万岁可问对人了。姑爹旧年的笔记里面就有这样的记载,说是某地本来有山有水还有湖泊,年年风调雨顺,是个难得的好地方。结果某年来了个好名的官儿,为了政绩一味填湖造田,结果,没几年时间那地方就开始闹水灾闹干旱。那本笔记上还有人注明,说一处地方要有山有水才是好风水,而且要凑成好风水啊,这山要多少水要多少都是有定数的。若是水太少了,风水就坏了,就会闹灾害!这水灾和旱灾还是小的,严重的时候就会闹蝗灾!” 贾琰说这话的时候,何尚侍早就把那本笔记取了过来。 贾琰连忙打开来,把那注解翻给只给皇帝看,又道:“后来,我又翻了一下史书,结果发现,在汉唐之时,黄河流域就很少闹灾害。您看唐书上写的,唐时关中一带多好啊,草木茂盛,水草丰美,林木漫山遍野,风光秀丽,可是现在呢?那里只有一片黄土!我想着,是不是人为的毁了黄河的风水,这才导致黄河年年闹灾……” 皇帝当年也是在宫中接受大儒们的教养的,哪里会不曾读过史书,当时就直起了身子。 “所以,你们家把那些水田往下挖,可是为了制造湖泊?退耕还湖?” 贾琰笑道:“也许是我痴心妄想,但是,好歹也是我的一点心。其实我更想做的,是把黄河的河床往下面挖。说起来,公输班也用过这个法子呢。” 其实贾琰也知道,就是她的上辈子,国家使用中的核电站就有四十几座,电力资源极其充沛,加上科技高度发达,甚至海中造岛技术都非常成熟了,国家才开始使用大型机械,把黄河和长江里面的河沙和淤泥用大功率设备吸取出来,运走。就是用这种方法,让网络小说里面提了二十几年的设想成了真,后来有关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这类的报道才渐渐少了。 这里头花费了多少年,寻常百姓能够看到的起码也有七|八年时间吧? 这个时代在科技上肯定是比不上贾琰的前世的。可是事情是人做出来的。 就拿黄河来说吧,黄河中下游的河道不是只有一条,而是有好几条。黄河今年会从这条河床上过,来年就有可能从别的河床上过。所以,百姓们今年在黄河的那条河床上种庄稼,洪水一来,就只能逃到另外的河床上继续种庄稼。 这就是黄河边的百姓们过的日子。 而这种生活肯定是非常非常艰辛的,有的人背井离乡选择离开,唯一的理由也是:我怕了水了,我不想再看到水了。 贾琰想做的,就是把这些现成的河床往下面挖。 虽然这个办法很笨,消耗大,花费的时间长,也许一二十年之后才能够见效,几乎可以说只有国家才玩得起来,可是对于治理黄河来说,这有可能是唯一能够成功的法子。 至于能不能成功,还有可能性…… 贾琰从来不会小看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别的不说,就是放到她的前世,她小的时候,长城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壮举!连现代科技也畏惧的壮举。 别的不说,那些建造在悬崖上的公路,好些也不是现代工艺完成的,而是百姓们用最普通的扁担和锄头完成的! 至于贾琰说的公输班,其实就是鲁班。根据民间的某个传说,鲁班为某地造桥梁,因为水流很急,就在河床上挖了几个大洞,降低了水流的速度,最后成功地建好了桥梁。贾琰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还是别人栽在鲁班的头上,但是,她跟人求证过,的确有这样的法子。 换而言之,就是不是在河床上打洞,在两岸退耕为湖,一样能够对减缓洪水流速有益。 其实这个传说,皇帝也听说过。只不过,他听说过,却不能做。因为天底下的国土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但是买下那些土地的使用权和经营权的百姓如何用这些土地,他完全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 而且贾琰说的这个法子,里面的花费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么,国家拨款,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对国家财政财政造成极大的压力,甚至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起王朝的倾覆。 要么,就是让贾家这样的人家来做。但是,好端端的,谁家钱多烧得慌? 更加简单的说,朝廷早就有人提议这么干了,但是这本章还在福宁殿的密档里面锁着呢。国家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国家眼下没有这么高的技术储备,也没有这么多的财力。 第136章 这里才送走皇帝,贾母就堵在了贾琰的感恩堂里: “娘娘,您,您说的可是真的?您,您要把黄河的河床往下挖……” 贾琰道:“如果真的要做成此事,需要的不仅仅是大笔的钱粮,还有国家的倾斜。至于投入,最少也要一万万两白银。根本就不是一家一人可以负担得起的。” 贾母听说,这才稍稍安心:“这么说来,娘娘也只是说说?” 贾琰道:“我现在不过是向万岁提了个建议而已。具体要怎么做,需要钦天监的配合,也需要各层官员的集思广益,并且要一再讨论才能够进行,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开始的。” 只不过她已经通过贾赦还有林家,开始了最初的准备。 没错,那些庄子,对于贾琰来说,只不过是开始。如果有无数的跟她有一样的想法的人集合起来,大家集思广益,也许能够少走很多弯路,但是,真的要做到,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只不过这种事情,贾琰是不会跟贾母说的。 就跟贾母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要贾母拿出几万两雇佣一下流民清理一下海河附近的河道,贾母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摇头,说这种事情,她最多也只能出个五百两就完了。 相反,如果要贾母拿出两百万两银子修建省亲别墅,贾母一点都不会心太软,也不会注意到,那样美央美轮的省亲别墅只会让皇帝更加不高兴。 当然,如果贾琰自己拿出几百万两银子清理黄河,皇帝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沈万三的故事也许的确有清王朝抹黑明朝的缘故,但是沈万三犯了忌讳也是有的。 这件事情,对对于贾琰来说,她也只能当做是此生的政治目标来做,至于别的,她此刻也顾不上了。 反而是皇帝,他回去之后,在福宁殿里面转了整整两天,甚至还停了福宁殿里的小朝会,然后忽然下了旨意,把政务交给太上皇,而他则要去豫州巡视。 跟当年太上皇巡视漕运不同的是,皇帝把钦天监几个数得上号儿的技术官员都给带走了。 而另一边,贾母虽然在碍着贾琰是皇妃加上贾琰在这上头显然是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听人劝的,因此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私底下哪里不抱怨的? 因此,哪怕邢夫人从来没有吐露过一个字,贾家上上下下很快就都知道了。 也亏得尤氏和秦可卿两个反应快,及时采取了手段,不过大观园内外倒是都知道了。 贾宝玉倒是对此大为赞赏:“想不到二姐姐竟然有如此心胸!胜过男子百倍!可惜我终日呗困在这里,不得与二姐姐详谈!” 薛宝钗听说之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对于她来说,贾宝玉这辈子也只能跟现在这样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了。真正要做事情,还不如她这等身上禁锢重重的女流之辈呢。 薛宝钗心里其实对贾琰的计划并不看好。 在她看来,有付出就必须有回报。可是按照贾母那边传出来的话来看,贾琰的这个计划竟然是只看见大量投入不见出产的。 薛宝钗迟疑了。 她不是笨蛋,她当然知道,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办成了,那绝对是青史留名的大好事。可是,一旦涉入此事,那投入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 因此,不用薛姨妈阻拦,薛宝钗自己就先退缩了。 反而是薛宝琴,她在心里盘算了两天之后,就来找贾琰,可巧,贾琰不在感恩堂,她去了林黛玉的凹晶馆。 林黛玉的凹晶馆看似只有两层,实际上第一层五间屋子的上面还有一层一样大小的约莫六尺高的夹层,而上面的三间屋子是林黛玉的卧房客厅和书房。这上头又是阁楼。 林黛玉从林家带来的书籍孤本字画,大多放在书房里,少部分搁在她的卧室的书架上。至于阁楼里放置的便是金银细软。 凹晶馆有倒座的三间抱厦 一间做了茶寮子,另外两间则住着守夜、看守门户的婆子。而林黛玉的丫头仆妇嬷嬷们,有的住在那夹层里面有的则住在东大院的旧院子里,只不过每日里过来伺候晚上回去睡罢了。 贾母藏不住秘密,跟身边的丫头一通抱怨,虽然晚了些时候才听说,但是林黛玉却思量得比别人多上许多。 跟薛宝钗不同,薛宝钗得知贾琰的计划之后第一考量就是收入和支出是不是成正比。而林黛玉的第一考量却是这件事情当不当做。 黄河乃是华夏的母亲河,若是能够治理好,那就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事。 所以,不用细思量,林黛玉的第一回答就是:这件事情要做,而且还是必须做。 问题是如何做。 不管怎么样,这里头的钱粮消耗肯定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如何切实地把事情做好,然后让工程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并且让钱粮压力一直处于最低水平,这才是这个工程的关键。 林黛玉自己琢磨了三四天之后,这才打发人去请贾琰——没办法,她守的是父孝,至少也要守上二十七个月。孝期未满,她就不能去拜访他人,哪怕这个人是一惯对她很好的贾琰。 而另一边,贾琰听说林黛玉相邀,立刻换了一身竹叶纹的褙子,下撒着翡翠色的百褶裙,腰里面也换了翡翠色的宫绦,换了青白玉的双鱼佩,头上也换了一套羊脂白玉的首饰,这才带着何尚侍和司赞少监季童等人往凹晶馆而来。 林黛玉先向贾琰行了国礼,然后姐妹二人行了家礼,这才手拉着手,在凹晶馆楼上的正堂中央的紫檀嵌大理石圆桌边上坐下。 薛宝琴来的时候,正好是贾琰跟林黛玉坐下没多久,说了一些家常话并没有进入正题的时候。 听说薛宝琴来了,贾琰笑道:“啊呀,竟然是她!我还以为是她姐姐呢。” 第137章 虽然薛宝琴是客,可是她依旧是民女,在贾琰和林黛玉面前,要先行国礼,再行家礼。而且她行家礼的时候,贾琰和林黛玉不必亲自答礼,由身边的侍女代为答礼便可。 三人再次落座,薛宝琴这才有空观察林黛玉。 说起来,林黛玉只比探春略大一点,可是她无论是气度还是容貌上都要胜过薛宝钗不止一筹。哪怕薛宝琴自认不俗,可是见了林黛玉之后,也不免在心中暗藏了几分自惭形秽。 有了贾琰的庇护,身边又有她们林家的世仆服侍,这样的林黛玉哪里是原著里忧心忡忡朝不保夕时不时地要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的郁郁寡欢、忍受着贾家上上下下明里暗里有意无意作贱的她能够比得上的? 比起原著里的那个孤苦伶仃的孤女,现在的林黛玉才真正当得起世外仙株四个字。 哪怕是一身斩衰,依旧难掩她的绝世姿容和娴雅雍容的气度。 就是薛宝琴自己也承认,她确确实实地被林黛玉吸引。 三人重新落座,简单地寒暄一番,贾琰才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琴妹妹特特地进园子来见我,还找到这凹晶馆里来?” 薛宝琴便道:“劳娘娘垂问。我听说了娘娘有心治理黄河,便想着为娘娘略尽心意。哪怕我们家势单力薄,也希望能够帮得上娘娘的忙。” 贾琰微笑着看着她,道:“琴妹妹口中的你们家,指的是谁?” 薛宝琴立刻知道,贾琰只怕早就知道薛宝钗会退缩。 薛宝琴里面道:“回娘娘的话,民女说的我们家是指我跟我哥哥的这一房。” 虽然薛宝琴的父亲数年前才刚刚去世,但是她们这一房终究是有儿子的。哪怕薛蝌年纪尚小还没有满十五岁,但是,他一到十五岁拿到户帖的那一刻,他就对他们这一房拥有绝对的权力。而薛宝琴有这个自信,她对她的哥哥有足够的影响力。 实在不行,她就拿她的嫁妆赌一赌。 薛宝琴很清楚,贾母的名声并不是很好,而打她进京到现在梅家也不曾派人来问问她在贾家好不好。由此可见,她就是陪嫁上金山银山,梅家也不会多看重她。既然这样,她就用自己的嫁妆给自己铺路,只要搭上了贾琰的路子,哪怕她的陪嫁最后只剩下三五千银子,只要这层关系在,只要贾琰身边有她的位子,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幼年就跟着父亲走过许多地方的薛宝琴,在某些事情上是很有魄力的。 贾琰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道: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贾琰又问:“你可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治理黄河。” 贾琰道:“那我就跟你说实话,朝廷每年拨款二百万两银子,能够做的,也不过是修修河堤之类的事儿。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其实都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而我这个计划,治的是本。这一旦开工,一年需要调度的钱粮就高达一万万两银子。你可明白?” 薛宝琴都傻眼了。 她原以为贾琰要做的,不过又是一个河工。而朝廷每年在河工上的拨款差不多就是二百万两银子。她原以为,拼将十万两白银,能够在贾琰面前卖个好儿,搭上贾琰的路子,给哥哥搏一个前程,都有在里面了。 她哪里想过,那是一万万两银子! 即便是她,出生于珍珠如泥金如铁的薛家的她,也不敢说,她见过谁家有这么多的时候钱粮。 不,更准确地说,谁家有这么多的钱粮,只怕早就被上面盯上,准备抄家了吧? 薛宝琴不是那等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女子,相反,薛家作为商人圈子的一份子,薛宝琴可是非常清楚的,那些盐商们之所以拿金叶子往河里面丢,除了炫富、讨小妾欢心之外,还因为他们已经成了待宰的肥羊,因此才会疯狂的糟蹋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因为他们看不到明天在哪里。 太过震惊之下,薛宝琴的脑子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比之薛宝琴,林黛玉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调度两个字。调度一万万两白银的钱粮和拨款一万万两白银的钱粮,这是两个概念。 只见林黛玉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方道:“二姐姐,您要做的事儿可不是一家一人能做的。” 贾琰笑道:“不错,我曾经怨恨过自己身为女子,一辈子也不过是从一个四角的院子到另一个四角的院子。不过,现在我很庆幸我是个女子,因此,换了别人来做肯定是困难重重。而我是皇妃,因此只要能够说服万岁,即便需要绕点路,难度依旧要降低很多。” 林黛玉道:“二姐姐这是已经有了通盘的考量?” 贾琰道:“按照我的法子治理河道,内容也不过一个,就是沿着那些旧河道古河道往下挖。” 薛宝琴这才回过神,却又忍不住问道: “沿着旧河道和古河道往下挖?” “对 ”贾琰道,“其实清理河道最担心的,还是渗水。如果在别的地方挖河道,那河水就会渗下去,本来应该在地面上流淌的河流就会顺着地下暗河往地下去了。这也是传说里隋炀帝修大运河的时候用青石板铺河道,还用了三合土的缘故。就是因为渗水的问题。而在古河道旧河道上修河道,下面就是数百年前上千年前的古河道,淤积了无数年的淤泥。自然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使费的话,也会俭省许多。” 昔年隋炀帝修建大运河的时候就考虑过渗水的问题,因此才会用青石板和三合土。 贾琰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把那些已经成为陆地的古河道挖开,这是一个法子,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学隋炀帝。当然,青石板的费用比较高,她可以用水泥板代替。水泥方子已经给了皇帝了,沙子可以从黄河里就地取材,差的也不过是铁矿渣和粘土而已。 第138章 贾琰正极不负责任地打算拿水泥作为游说皇帝的借口推动黄河清淤、治理计划,不想林黛玉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止贾琰知道大运河的事儿,林黛玉也清楚。她手里有本杂记,上头还有先人的注解。 林黛玉微微凝眸便已想到了:“二姐姐可记得,昔年隋炀帝修建大运河的时候就用过青石板铺设河道。二姐姐也打算用青石板吗?还是说,二姐姐打算用仿制的石板?” 原著里的大观园是拆了贾赦的东大院并且把东大院的假山湖石移过来,这才减了一大笔开支。而如今的大观园,既然贾琰有了话,不许动东大院,自然,东大院的假山太湖石自然也不可能动。因此,现在的大观园里面的太湖石都是从宣徽府的铺子作坊里面出的仿制品,主要的原材料自然就是水泥。 而林黛玉说的仿制的石板,自然指的就是贾琰设想中的水泥板。 虽然一直在守孝,但是林黛玉也不是那等一无所知或者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女孩。 贾琰先是一愣,最后还是决定跟林黛玉说实话:“林妹妹,我承认,这园子里用的太湖石都是仿制的,用的是我献给万岁的方子。但是,这个方子的仿制出来的石板并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因此,说不定日后还是会用到青石板,还有三合土。” 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的才是好东西。没有经过检验的,始终要打个问号。 林黛玉立刻摇头了:“可是二姐姐,你可想过,若是用青石板和三合土,那花费就高了。万岁不会准的。” 这也是隋炀帝用一个王朝换来的血淋淋的教训。 无数的古人都用诗词文章标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隋炀帝修建大运河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可是,三合土最重要的原料却是糯米。如今中原连年灾荒,百姓们都吃不饱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糯米用在黄河上? 贾琰道:“若是按照隋炀帝的法子,也无非是采石还有三合土两样罢了。采石,一般用的是囚犯。数量不够,才会征用民夫。不过我打算用俘虏。至于三合土,中原也许没有这么多,但是不等于海外就没有了。” 没错,治理黄河不过是贾琰给自己规划的未来三大事项中的一样而已。 陆地上的平定四方,海上疆域的拓展,还有治理黄河,三大块,相辅相成。 采石的人手不够怎么办?去番邦抢! 国内的糯米不够怎么办?去海外找! 贾琰可是细细地盘算过,光这个准备工作就要准备上十年。 至于皇帝会不会点头——别蠢了,皇帝都已经把红薯纳入赋税系统了。 因为连年灾荒,导致国家粮食储备低于警戒线,这才使得户部尚书顾之章上书皇帝,要求把红薯纳入赋税体系。以前百姓们不种红薯是因为红薯不能纳税,而赋税则是百姓家庭开支中最沉重的部分。现在,红薯可以用来纳税了,那只会让百姓大量种植红薯。而伴随着红薯的大量种植,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人口开始暴涨。 在封建社会,影响人口的有两个因素,一个是赋税,主要就是人头税,而另一个就是口粮。红薯的推广势必会带来口粮的富余,而口粮的富余,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人口增长。 在这片土地上,养儿防老的思想根深蒂固。只要养得起,百姓就会尽量生。 而人口的压力,自然就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自然就是向外扩张。 这也是贾琰的目的。 其实她可以慢慢来,只不过,那一天,她没忍住,先跟皇帝说了而已。 说了后悔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她眼下也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薛宝琴这才反应过来。她喃喃地道:“旧年我父亲给我讲家里的事情的时候就说过。当年,我家大姐姐的外祖父在南面管着海塘和外藩进贡的事儿的时候,王家可着实得了些好东西。只是这糯米的事儿,却是不曾听说过。” 贾琰道:“你父亲肯定没有跟你说过,北宋的时候天下都在用大宋的铜钱,就是前朝的时候,高丽、东瀛、琉球诸国也在用我们中原的铜钱,这是因为这些国家的铸造工艺不过关。我们中原的铸造工艺自然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可惜,国内铜矿极少,因此大量铜钱外流,给百姓民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可是呢,就在吕宋,那里的孔雀石遍地都是。如果能够把吕宋的孔雀石运回来,铜钱不够用一事就可以得到解决。” 季童忍不住问道:“娘娘此话当真?” 季童虽然是内侍,但是他也是凑不够十万人里面爬上来的佼佼者,自然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小人。 相反,季童很清楚孔雀石矿意味着什么。 贾琰道:“严家本来就是海商出生,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铜。 看似普通又不起眼的东西,也不像金银那么直白,可是铜在货币系统里面的地位却是杠杠的。普通百姓用着那一枚枚铜钱的时候绝对看不到铜钱背后的故事,但是,贾琰看得到。 当然,林黛玉也看得到。 就是季童,他在宫里的时候也听说过。他当然上心。 季童见贾琰并不反感他插嘴,就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 “娘娘,这黄河治理上,您又打算使用多少人手呢?” 贾琰道:“一千万每年。” “什么?” 林黛玉可真的被吓住了。 “二姐姐,你是说……” “我打算每年出动一千万人。” “二姐姐!” 林黛玉是真的被吓住了。 她非常清楚,如果贾琰能够调动这么多人的话,皇帝第一个就要防备她了。 黄河中下游,那可是豫州、齐鲁各地!距离京师近不说,有了这么多的人,都足够冲击京师了。 林黛玉敢说,贾琰这个计划里面,会引起皇帝的反感的,绝对是人数。 不止是林黛玉,就是季童也是这么看的。 他开始担心贾琰能不能活到十五岁生日的那天了。 贾琰不得不解释道:“这是根据中原的人口算出来的。林妹妹,殷墟就在豫州。也就是说,从殷商时期,豫州就是我华夏的心脏。华夏能够舍弃豫州,舍弃自己的心脏吗?不可能。华夏不可能舍弃豫州,也不可能舍弃自先秦时期就以富庶闻名天下的齐鲁之地。不能舍弃,就只能极力治理。我计算过,加上隐户隐田,我华夏历朝历代的人口高峰都在一万两千万左右。当然,这个数字是把男女老幼都算上去的。而受黄河水患旱灾蝗灾的影响,每年逃荒的人口也不会少于三百万。这还是明面上的数字。私底下,是三倍还是十倍,恐怕无人知晓。毕竟没人统计过。但是,影响人口的重要因素,除了赋税,也就是丁税,另一个原因就是口粮。伴随着红薯的推广,华夏的人口肯定会迎来一个迅速攀升的高峰期。换而言之,十年之后中原的人口会比现在至少多出一半。你说,除了以工代赈,想办法安置这些人口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人安生下来,不致于为了一口吃的而铤而走险?” 这番话,贾琰是说给林黛玉听的,也是说给不在这里的皇帝听的。 贾琰知道,她身边的人肯定会把这些话送到皇帝的耳朵里面。 而季童也肯定,他们有活干了。 第139章 季童和何尚侍伴随着贾琰回到感恩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温尚侍和安文,他们四个人经过一番讨论之后,终于由何尚侍温尚侍两个决定,先去问过贾琰,然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贾琰对于他们的到来一点不意外。 坐在感恩堂的暖阁里面,贾琰坐在窗下伏案疾书,等何尚侍四人回来之后、张口问她,贾琰这才放下了笔,道:“不瞒诸位,也许在别人眼里,能够在北疆刷功劳,或者在海外开疆拓土就是了不得的功劳了。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两者,不过是过程。是我治理黄河的过程。” 季童和安文都傻眼了。 何尚侍结结巴巴地道:“这些只是,过程?” “是的。”贾琰道,“我真正想做的,也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治理黄河,从根子上治理黄河。至于开疆拓土,不过是手段,在治理黄河的过程中减少国家赋税压力的手段。” 何尚侍道:“那么,娘娘想用多少年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情?” 贾琰道:“一百年。治理黄河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我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在六十年时间里面做出效果。真正想看到结果,也许我的孙子能够看到,但是我,不可能。” “即便是花费上一百年,娘娘也要去做?” 贾琰道:“是的。有人曾经说过,人生的目标应该定得高一点儿。明知道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却把它定为目标,那未免无趣。而且北疆和海外不过是刷功勋或者是退路,治理黄河,才是我能够做的、对这个世界的回报。” “回报?”季童和安文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问道。 “是的。我生于斯长于斯,吃着这片土地的出产,用着这片土地的出产。我能够回馈给这个世界的,除了百年之后的一具尸骨,也只有治理黄河了。” 无论是养殖作坊,还是其他,都是在向这片土地索取。只有治理黄河才是回馈这片土地。 贾琰的心情,季童是不明白的,不过这不妨碍他向贾琰问问题。 “那娘娘对北疆可是有看法?” 贾琰道:“三件事情之中,北疆之事最为简单。只要三样东西。” 季童道:“哪三样。” 贾琰道:“羊毛、刀子,还有佛珠。” 见季童等人不明白,贾琰少不得解释道:“羊毛,就是财货。先贤就曾经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北疆那些草原部族,以利诱之,草场是他们的不假,但是,他们的草场也是我们的牧场,就是他们的牧民也是我们的羊毛养殖工。待到他们的牧民放下了太刀,拿起来了剪羊毛的剪子,那北疆的安定就指日可待了。” “可是那些蛮子狼子野心……” “所以才需要刀子。必须把他们打老实了,他们才会听话。其实北疆难以征服,一来是北疆茫茫草原,那些部族行踪不定,所以就是我们追击万里也难以捉到他们的尾巴。这也是我将水泥方子献给万岁的原因之一。草原部族逐水草而居不假、行踪不定不假,可是草原上的河流却不会跑。沿着这些河流,建立一座座军营城塞,坚壁清野,一点一点地挤压那些部族的生存空间。我就不信了,难道这些家伙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只要有羊毛的利润在里头摆着,草原上总会出现那些倾向于中原的部族。以夷制夷,本来就是先人留下的智慧。 “那佛珠呢?” 贾琰道:“几千年下来,中国与草原部族的仇恨又哪里那么容易化解?草原人可是把我们中原人当成两脚羊的。他们不会去想那些精美的瓷器是怎么来的,他们也不会去想,那些华美的丝绸是怎么来的,他们只会觉得,是我们华夏占据了这个世界上最富饶的土地,夺走了他们的草场。他们只会想着用他们手里的刀子杀死我们的人民、抢走我们的土地,夺走我们的财富。对于这样的部族,我们可以直接杀死,但是留在人的脑子里面的思想呢?所以才需要佛教,把这些家伙洗脑,让他们皈依佛门。” 安文继续问道:“那海外呢?” 贾琰道:“海上跟北疆又有不同。北疆草原部族数次杀入中原,甚至采取了种族灭绝政策,几乎让我中原亡国灭族。因此,必须把草原部族彻底征服,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其他,都必须以彻底征服为先。而海外,则是以攫取财富和资源为要。” 安文道:“就跟娘娘说过的那样,铜?” “不止是铜,还有粮食。”贾琰道,“伴随着红薯的推广,人口肯定会迅速增加。没有足够的土地,没有足够的粮食,朝廷那什么养这些人?国家需要粮食,也需要土地。而这些,海洋会给我们。” 季童和安文经过几天的讨论之后,决定还是把贾琰的原话记录下来,六百里加急,送到皇帝手里。 老实说,皇帝刚开始带上钦天监所有的水文博士,目的的确是为治水。但是隋炀帝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因此,就是再不识趣的官儿都不会轻提用修建大运河的办法来治理黄河。钦天监的官员不敢提,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至于历朝历代的君王们,有见识的也知道,这是唯一有可能的根治黄河的法子,但是,也没有任何一个君王敢用这个法子。因为用了这个法子,他们很有可能步隋炀帝的后尘。 不巧的是,当今皇帝是个有见识的皇帝。他看过这份暗折之后,当时就对沂王道:“朕原以为,淑妃提出注意兵权是在针对贵人。如今看来,她的心根本就没在这上头!” 沂王笑道:“万岁有淑妃娘娘,臣弟都不知道是应不应该恭贺万岁了。” 皇帝笑笑,没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贾淑妃的情况十分特殊,就是男子都未必有她这等眼界。如果是今天之前,皇帝也许会怀疑贾琰针对竺贵人是有心争宠,那么现在,皇帝只会觉得,这丫头根本就是嫌弃竺家手里的兵马太多,会影响她对北疆的布局。 第140章 沂王是素来知道皇帝的,因此没说话。哪怕贾琰还没有正式进宫,她也是皇帝的妃子,是沂王的小嫂子。皇帝把这折子让他过目,他尚且不能多说什么,更不要说现在皇帝不过是简简单单地提了几句根本就没有把那折子给他看。 沂王只低着头忙着手头的事情。果然,没多久就听见皇帝冷哼一声,道:“尽说大话!” 显然,皇帝说的是贾琰,单单从字面上来理解,就是嫌弃贾琰吹牛。 可事实呢? 沂王看了看被皇帝牢牢地抓在手里的暗折,再看了看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两只眼睛依旧钉在那本暗折上的皇帝,嘴角忍不住往上勾,却又在瞬间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贾家的奴才们素来喜欢八卦说新闻,原著里大观园里面的女孩子们就深受其害,如今经过贾赦的几年治理虽然好了许多,但是也只是比原来略略好一点儿罢了。贾赦在的时候还好,贾赦如果不在——就跟现在这样,因为今年的桃花汛来势汹汹,贾敬和贾赦都带着各自的手下、管事去外地巡视庄子了,就连贾珍也被贾敬以他年纪大了需要儿子随身服侍为由带走了,再算上在外地赴任的贾琏贾蓉贾蔷等人,使得这年从三月初开始贾家东西二府的男主子们就剩下了贾琮这样的小娃娃,要不然,就是贾政这个不是庆荣侯府的正经主子本身又很有问题的假正经。 换而言之,如今贾家东西二府里就剩下一群女眷和孩童,其中邢夫人虽然名头响可是本身没有什么本事还不管家,约束不了那些丫头仆妇小厮长随,更别说那些管事和管事媳妇们了。尤氏和秦可卿两个倒是现管的而且两个都极有本事,怎奈她们两个都不是庆荣侯府这边的不说,上头还有个日薄西山偏偏还不服老的贾母,背地里还有那些往贾琰身边塞人的当今皇帝的后宫们推波助澜,因此,远在豫州的皇帝收到暗折没多久,京里就开始疯传说贾琰生性奢侈还以隋炀帝杨广为榜样。 流言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师,就连贾政都知道了。 贾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就面北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一拜再拜,然后去找了他的旧门人老清客单聘仁。 早就在贾琰得了皇家礼聘的那一天起,贾政之前养的那些清客们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贾政,这单聘仁便是其中之一。 以前单聘仁之所以跟着贾政混,原因自然是因为当年的贾政住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里面还把握着荣国府的权柄。而且贾雨村因为得了贾政之助成了应天知府一事在清客相公这个圈子里面还是相当有名的。在这个圈子里面,大家都知道,贾政自己没有本事但是贾家的影响力惊人就连正三品的应天知府人选都能够决定。 有那极聪明的肯定会联想到太上皇跟当今皇帝之间的角逐,可大多数人只知道只要他们能够讨好得了贾政,那么他们就是第二个贾雨村。 这也使得贾雨村得官之后,忽然有无数的人上了荣国府,这些人奉承着贾政,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完全忘记了他本来就不是荣国府的爵爷。也就是这些人,在发现情况不对之后,立刻纷纷离开了贾政。 贾政上门来请单聘仁捉刀写折子的时候,单聘仁是不愿意的。 单聘仁会给贾政做清客相公,本事自然是有一点的,同样,门|路|后|台什么的,他是没有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折腰奉承贾政。他奉承着贾政,无非是为了钱,还有前程。所以最起码的眼光他还是有的。贾政看不明白,单聘仁就很清楚。 别的不说,这贾淑妃欲效仿杨广这一流言虽然在京里是穿得满大街都是,可跟单聘仁这种本来就是从贾家出来的人哪个不知道呢?贾淑妃奢侈无度?要知道,贾琰的行宫可是诸位妃嫔里面最小的。那些后宫妃嫔们不过是酉时离宫回娘家省亲子时就回宫去了,区区半天时间,她们的娘家就为她们修建了一座美央美伦的省亲别墅,而贾琰的那座行宫本来就是皇帝特意下旨要贾家修建的不说,贾琰如今还在行宫里面住着呢。这住人的行宫跟只不过被那些妃嫔们玩一天就关闭的行宫能一样吗?再看看行宫的规模,论占地规模大小,好几个婕妤的省亲别墅都比贾琰的那座大,至于布置和陈设,贾琰又是以寻常物件为主,力求俭省。 不是单聘仁说,单聘仁自己都怀疑,如果不是皇帝下了诏令明确要求贾家为贾淑妃修建行宫的话,这位淑妃娘娘也许直接就让贾赦邢夫人搬进荣禧堂然后让人把东大院修茸一二直接就做了她在进宫之前接受妃教育的所在了。 因此听说了贾政的来意之后,单聘仁立刻就回绝了:“抱歉,贾大人,在下无能为力。” 贾政傻眼了。 不就是一份文书吗?这不是单聘仁常|干|的事儿吗?当初单聘仁给他做清客相公的时候,这活计他可没少做啊。 贾政的脸立刻放了下来: “单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很不高兴。 单聘仁也看出来了。 如果可以,单聘仁真的一点都不想理会这个假正经。但是,之前为了讨生活,他毕竟跟过贾政,从贾政这里得过不少银钱,哪怕今天这件事情是单聘仁占理,可是就凭他曾经做过贾政的门客这一件,他就必须对贾政豪言相待。 天知道,单聘仁真的很想把贾政丢出去,但是他也很清楚,今天他把贾政丢出去了,明天这个圈子里面就要传遍他的坏名声了。 贾政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可对于单聘仁来说,他还要脸的。 因此,单聘仁只能语重心长地道:“贾大人,不是在下不给您面子,毕竟,您也只是淑妃娘娘的叔父。淑妃娘娘既然接受了皇家的礼聘,她就是皇家的人了,身边还有宫里派来的内侍、女官。她有什么不对,太上皇后娘娘说得,皇后娘娘说得,别人可没有这个资格,就连淑妃娘娘的父亲庆荣侯也一样,更何况您不过是淑妃娘娘的叔父。” 单聘仁很清楚贾政是个怎样的人。他知道,他说得含蓄了,就以贾政这没开窍的心眼儿,绝对是听不明白的。所以他只能说得直白简单、单刀直入,直指问题的核心。 贾政傻眼了。他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哪怕本质上是个蠢货,但是贾政的年纪也不小了,自然也有些阅历,自然也知道别人如今是如何看他的。别的不说,就说现在,虽然窝在家里玩女人,可贾政一样感觉得到外头背地里对他的指指点点。 以前这些指指点点都是冲着贾赦去的,而且背地里有贾母和王夫人的推波助澜,因此贾政只要高高在上地端着、站在荣禧堂正堂上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哥哥贾赦就可以了。可是现在,轮到他贾政自己的时候,贾政才知道,这滋味有多不好受。 更让贾政心虚的是,当初贾赦的名声败坏是王夫人派人宣扬的,而如今他贾政名声败坏,却是大家打心眼儿里一致认定的。 这也让贾政在厚脸皮的同时内心也非常脆弱,别人有什么迟疑,他必定在心里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心里嫌弃自己。因此单聘仁直接单刀直入,反而不会让他那么难受。 贾政迟疑了一下,道:“可是,可是这外面都传遍了……” 单聘仁道:“贾大人,这外头传遍了又如何?不过是谣言罢了。一点点谣言就要上折子请罪?贾大人,不是在下无礼,在下可以这样跟您说:别人家的娘娘,就是有事儿,大家都恨不得当成没事儿的人一样,或者直接推出一两个无用的奴才背了锅去!您若是上了这本子,那不是帮你们家的娘娘,而是往淑妃娘娘的头上扣屎盆子!” 不是单聘仁说,别人遇到这种事情,都恨不得把那传话的人直接打个半死,哪里会跟贾政这样,直接就上折子认罪的呢? 正当单聘仁欲细细地与贾政分说的时候,隔着墙传来薛蟠的大嗓门:“你个乌龟王八羔子!说的什么混账话?!淑妃娘娘奢侈?屁!我怎么没有看见?啊?看贾家的行宫,比云婕妤、邓婕妤这几个婕妤的娘家修建的省亲别墅还小呢!如果说使费,贾家东拼西凑,总共才花了八十万两银子。可是吴贤妃和周德妃的娘家行宫,哪个不是花费在三百万两银子往上的?就是赵敬妃的娘家也花费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吧?那赵敬妃的爹没起来之前,家里还是别人家的佃户呢!她哪里来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单聘仁和贾政一听,立刻跳了起来。 第141章 单聘仁当时就跳了起来。 他的这处宅子是他离开贾政之后置办的,距离贾家的宁荣街可不近。虽然也是三进的格局,可是这地方却不大,统共也就二十來间屋子。单聘仁跟贾政说话的地方就在这第一进的倒座的书房里,不巧的是,正好临街,隔音极其不好,因此把薛蟠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贾政只觉得薛蟠在外头大喊大叫的丢脸,可落到单聘仁的耳朵里面,这呆霸王的几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 赵敬妃的祖父那一辈还是老实巴交的佃户,没有自己的田产地产,只能赁别人的田地耕种,赵敬妃的父亲自己年轻的时候也给人家放过牛,可是现在,才多久?赵敬妃回娘家省亲一次,赵家就拿出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给赵敬妃修建省亲别墅! 就是赵敬妃的父亲二十多岁考中了进士,可是这候缺、补官,然后经营,哪怕他运气极好,从七品的县令开始做,至今才多少年?朝廷给的俸禄能够让他养家糊口之余再让他拿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给女儿修建什么省亲别墅吗? 再对比一下,豫州、齐鲁之地到处都在闹灾荒,前两年是旱灾蝗灾今年又是洪灾,朝廷总共才拿出多少钱粮来赈灾? “你怎么知道贾家修建行宫是东拼西凑的?” 墙外,有个老妇人如此问薛蟠。 “我当然知道!我们家旧年进京,如今还借助在庆荣侯府里面。淑妃娘娘的行宫,我们家出了十五万,还有严家,他们也出了二十多万。贾家把家底掏出来,这才凑了八十万银子。” 贾家虽然曾经败落了几年,但是他们依旧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怕京师从来不缺权贵,可是四王八公这个名头依旧是老百姓心中数得上号儿的招牌,更别说贾家占据了四王八公中的两个席位,自然是跟别人家不同。 在老百姓的眼里,最发财的就是国难财,贾家既然是当年的开国元勋又是从战场上过来的,那么,他们祖上在战场上抢些值钱的东西留给子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别说薛蟠直接说他们薛家也出了银子,还有严家也出了银子,就是直接说,这八十万两银子都是贾家自己拿出来的,百姓们也不会觉得多奇怪,最多也只是因为贾家把家底都给拿出来了而已。 毕竟,在这个时代,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会有一句话,叫做破家值千贯,更别说那富贵了好几代的簪缨之家,更加不可能是什么穷人了。也许别人拿不出这几十万两银子,但是贾家绝对是拿得出来的。 真正让这些百姓们恼火的是赵家。 毕竟,贾家最近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是贾代善,而贾代善死了也快二十年了。换而言之,贾代善死后青黄不接的贾家,一个成器的男丁都没有,唯一有实职的贾政还是废物点心,在工部主簿这个位置上混了没多久就被人嫌弃然后就明升暗降地成了工部员外郎回家吃自己去了。也就是说,贾代善死后,贾家根本就是想贪污都没有地方。 不像赵敬妃的娘家赵家,本来就根基极浅没什么家底最近二十年才发家的不说,竟然在这省亲别墅上的花费竟然差一点就到贾家的行宫的两倍了! 这赵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 该不会是贪污来的吧? 显然,想到这一点的不是一个两个,所以,在短暂的寂静之下,那些百姓都炸了! 本来这幕后之人想攻击贾家和贾琰的,可是薛蟠这话一出来,这风向立刻就变了。 不得不说,京师风向的改变跟薛蟠有很大的关系。薛蟠这个人呢,作为薛宝钗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这相貌自然是好的。可惜,他的母亲薛姨妈一味溺爱儿子,哪怕从小到大,薛蟠没有一天好好上过课,薛姨妈也只会责怪请来的先生不好却从来不会去想她的儿子是不是有错。因为薛姨妈的一味溺爱,因此,薛蟠给人的感觉就是傻乎乎的,没人教导因此在很多事情上显得很蠢。 但是,也就是薛蟠给人的感觉就是又蠢又娇狂的,因此他的这番话反而让这些老百姓愿意相信。 今天这番话,换了从薛蝌的嘴里出来,那么这些百姓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可这话偏偏是出自薛蟠这个送出二十万两银子还一脸自豪的蠢货的嘴里,反而让这些老百姓都相信了。 更巧的是,有人认出了薛蟠: “咦?你不是那个为了未婚妻打死了人,一度成了死人的薛家大爷吗?” 薛蟠一听,立刻瞪大了自己的一双豆豆眼:“呸呸呸!什么一度成了死人!当心我揍你啊!” “不不不,我是说,你重情重义,又舍得护着妻子,是个性情中人。” 那人显然也是知道薛蟠的性子的。毕竟薛蟠来了京里也五六年了,他的名字早就传遍了整个圈子。因此很清楚如何跟薛蟠说话。 薛蟠立刻高兴起来:“大兄弟!有眼光!对了,今儿个这事儿,怕是淑妃娘娘家里还不知道。我回去跟我妹子说一声,让她跟淑妃娘娘打个招呼。大兄弟!改明儿个请吃酒!” 那人冲着薛蟠拱拱手,连声道不敢。 薛蟠也不多说什么,跟四周百姓作揖道扰之后,立刻就上了马,一路颠了去。 薛蟠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好歹他也是大家子弟,别的他也许不知道,但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们是最最要紧的,更不要说如今贾琰已经是皇妃了。因此他觉得,只要皇帝不厌弃了贾琰,外面怎么传都是不要紧的,只不过,他们薛家既然投靠了贾家,投靠了淑妃娘娘,那遇到这种事情,他自然是要帮淑妃说话的,当然,也少不得要跟淑妃娘娘打一声招呼。 所以,哪怕薛蟠的心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他还是回来,打算跟母亲、妹妹说说,然后让妹妹转告淑妃娘娘,也向淑妃娘娘卖个好儿。 第142章 薛蟠回来的时候,正好薛姨妈从贾母的荣庆堂下来,看见儿子这幅模样,薛姨妈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管怎么样,薛姨妈还是不喜欢甄英莲这个儿媳妇,虽然这个儿媳妇性子软又听话,可薛姨妈还想着让薛蟠娶个贾家旁系的女孩子,或者迎娶邢岫烟为妻让他们家跟贾家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呢。如果薛蟠娶了甄英莲,那么这门亲事岂不是要便宜了薛蝌?想到薛蝌薛宝琴兄妹以后会比她的儿女跟这府里的关系更近,薛姨妈就更加心塞。因此,薛姨妈的口气绝对不能算好。     只听薛姨妈淡淡地道:“又去花枝巷啦?”     封氏和甄英莲母女如今就在花枝巷里面赁了一座两进的小院子住着,薛蟠每个月还从自己的用度里面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封氏和甄英莲母女作家用。     薛蟠觉得他跟甄英莲的婚书已经立下来了,甄英莲就是他的未婚妻,就是他的女人。身为男人,他照顾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可薛姨妈却不这么看。只是她素来是知道儿子的脾气的,知道若是在这事儿上跟儿子对着干,有可能会引起儿子的不满,因此只做不知道。     横竖他们薛家如今每个月也不会缺这二十两银子。只要儿子开心,只要儿子不犯浑,薛姨妈才不会计较这一点银钱。     薛蟠倒是一点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发现过母亲和妹妹对甄英莲有过不满。     他看见母亲回来了,连忙站起来,先给母亲见礼,表示自己回来了,然后扶着母亲的手,等薛姨妈在上头落座了,问他:“今天这么老实,可是又在外头闯祸了?”     薛蟠摸了摸头,把今天的事儿给说了。     薛姨妈捂着心口,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也不想想,我们是住在这府里不假,可是这赵敬妃到底是皇子之母,又是六妃之一!你,你怎么得罪起她来?”     薛蟠虽然对惊吓了母亲一事十分歉疚,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道:“妈,你还别说,这外头的谣言会传成这个样子真的跟哪个赵敬妃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那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为了那把椅子已经开始争了起来,那个赵敬妃也不是没有小算盘。别的不说,就说当今万岁,不就是当年诸位王爷夺嫡惹了万岁厌弃,这才捡了便宜吗?我看这个赵敬妃也在打着一样的主意……”     慌得薛姨妈连忙去堵他的嘴:“要死了!这话也是能浑说的!还不给我住了嘴!”     薛蟠看母亲又惊又怕的模样,立刻不说了。     他也怕把母亲气个好歹出来。     一直等薛姨妈看上去好了许多,薛蟠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妈,这事儿,您看是不是要跟妹妹说一声?”     这是肯定的。薛蟠都把赵敬妃和赵家都得罪了,自然要跟贾琰卖个好儿好让人家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事儿。     薛姨妈立刻派出了同贵。     同贵去了半天,便跟着薛宝钗一起回来了。     薛宝钗一回到这个小院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母亲哥哥的不对劲,连忙道:“妈,您哪里不舒服?”     同贵去院子里找薛宝钗,用的就是薛姨妈人不舒服的名义。     薛姨妈指着儿子薛蟠对薛宝钗道:“还不是你哥哥,他生来就是来气我的。”     薛宝钗连忙望向哥哥。薛蟠立刻把今天在花枝巷遇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薛宝钗如此聪明,又怎么会看不清。     她连忙一面给母亲揉按胸口,一面道:“妈,这事儿哥哥原没有办错。我们既然住了这里,就是淑妃娘娘的人了,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们若是不为淑妃娘娘说话,别人只会看轻了我。更何况,哥哥也没有说错,这个赵敬妃看着老老实实的,可会咬人的狗它不叫!虽然她在宫里不露山不显水的,可谁知道她背后打得什么主意!要女儿说,比起得罪了贵人娘娘或者是贤妃娘娘德妃娘娘,还不如得罪了她!”     柿子要见软的捏。     在薛宝钗的眼里,比起竺贵人这位皇帝的心头好和吴贤妃周德妃这两位当今皇帝仅有的两个成年皇子的生母,还是赵敬妃这个人更好拿捏。     虽然当今皇帝登基已经五六年了,可是在太上皇禅位之前,当今皇帝还是众皇子中最不得人心的那一位,也是众人眼里最不可能登基的一位。太上皇时期,储君是老义忠亲王,老义忠亲王自裁之后还有忠顺王这位王爷比当今皇帝更加有人望。     而算算赵敬妃伺候当今皇帝的年纪,可不是那个时候她进了当今万岁的潜邸,又顺利生了儿子,这才在当今万岁登极之后仗着生育有功成了六妃之一?     也就是从她的经历可以看出来,那个时候,有本事又门路的人,哪个不是急着讨好老义忠亲王,哪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地讨好当年的忠顺王?     赵敬妃会给当今皇帝做侍妾,还不是因为她娘家不显?     哪怕现在赵敬妃贵为皇妃,可是她的娘家就在那里摆着。就是当今万岁现在没空计较,可这事儿若是闹大了,真正落不到好的,肯定是赵敬妃,而不是贾琰。     毕竟,在上头的眼里,你花自己的钱,跟你贪污受贿,那可是两个概念!     在薛宝钗的眼里,贾琰有本事有大志向,皇帝除非能够无视红薯的功劳直接废了贾琰,否则,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赵敬妃,哪怕这位赵敬妃还生了五皇子也一样。     “可是……”     薛姨妈还是有些迟疑。     薛宝钗却干脆利落地道:“妈。跟我们这样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墙头草。若是哥哥没有当众拿着赵敬妃说事儿,最后大家攻讦的便是我们的淑妃娘娘。我们既然是淑妃娘娘的人,自然是要帮着淑妃娘娘说话的。至于那个赵敬妃,谁让她娘家不干净呢?跟我又有什么相干?对了,妈,虽然说这不大符合规矩,但是,今儿个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们把赵家得罪了是肯定的。我们如今在这里住着,那些人奈何不了我们是肯定的。可若是他们把气撒到嫂子和甄家太太的头上,那就不好了。要我说,不如就把嫂子和亲家太太也请过来小住几日才好。”     薛蟠一听,连忙叫好。     薛姨妈无奈,却也不好驳了女儿的面子,因此道:“罢罢罢,我们已经是客人了,若是在把你嫂子接了来……”     薛宝钗连忙道:“妈,这倒是容易。我现在就去太太那边,把这事儿一说不就完了?太太是个好性儿的,若是她知道哥哥是为着娘娘才得罪了赵家,哪里会不许的?”     薛姨妈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就让管事走一趟。至于你哥哥,就呆在家里。”     薛蟠原本还想着亲自把封氏和甄英莲母女接过来,却不想薛姨妈这么说了,少不得怏怏地应了、     好在薛家这边反应还快,因此当天下午酉时未到,封氏和甄英莲就过来了,倒是让某些人扑了个空。 第143章 不用说,邢夫人被吓得不轻,同意了薛姨妈和薛宝钗的请求之后立刻去求见贾琰。贾琰问明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之后,花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安抚住了邢夫人,最后捎带了一句,鉴于薛家如今的小院儿狭隘不方便,让甄英莲进园子跟薛宝钗同住。     而另一边,薛蟠的话很快就被传到了赵家,赵家老太爷一听,当场就昏倒了,他儿子工部营缮司郎中赵德江,也就是赵敬妃的父亲急急忙忙从部里请假回家。     要知道,如果赵家老太爷有什么意外,赵郎中就要丁忧三年。在如今这个当口儿,赵德江决定不能丁忧。     赵德江回到家的时候,他爹已经醒过来了,就是满脸灰败,躺在床上有气没力的,一家子的老幼妇孺都围着老太爷。     当然,这个时候没人敢哭——你如果哭了,这不是咒老太爷去死是什么?     听到丫头通传,老爷子就巍颤颤地向大步流星地走来的儿子伸出了手,虚弱地道:“儿啊!都是我误了你啊!如果,如果当初我们不建什么省亲别墅就好了。都是我,想见丫头,才,才……”     赵老太爷说的丫头,自然是指赵敬妃,赵敬妃当年在家的时候就没有大名,家人们从来就是丫头丫头的直接叫唤的。在这次省亲之前,老人已经足足十五年没有见到孙女儿了。     赵德江连忙拉住了父亲的手,在床边上跪了下来,道:“父亲,您说的是哪里的话?您只是多年不见娘娘而已。再者,这省亲别墅是儿子拍板决定的,无论是大小还是陈设,都是儿子把关的。就是有错,也是儿子的错……”     晃得赵老太爷连忙去捂儿子的嘴:“混说什么呢?才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是我啊!我能干了一辈子,也好强了一辈子,怎么老了老了,就在这当口糊涂了呢?不是咱家的就不是咱家的,别人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乱动呢?都是我的错啊——”     赵老太爷给人做了一辈子的佃户,因为养了一个会读书的儿子,他们家才渐渐起来的。虽然说赵德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做了官。但是,他真正从地方县令升到工部营缮司郎中却跟当今皇帝登基却子嗣单薄、赵敬妃母凭子贵做了成了正二品的皇妃不无关系。也就是说,赵家虽然是佃户出身,同时也是伴随着当今皇帝登基才起来的新贵之家。     赵家一直很低调,就跟赵敬妃在宫里没有什么存在感一样,赵家比起吴贤妃的娘家和周德妃的娘家,也十分没有存在感。在二皇子的母族吴家和四皇子的母族周家在朝堂上明争暗斗硝烟四起的时候,赵家给人的印象就十分淡薄,因此吴家和周家从来就不觉得赵家会妨碍到他们什么。     这也是赵家老太爷的精明之处。虽然做了一辈子的老农,可是老人家脑子却不糊涂,不止赵敬妃的父亲赵德江在地方上做官的时候老人敲打过儿子,就是后来当今皇帝登基赵敬妃仗着生了一个儿子水涨船高的时候,老人也敲打过儿孙。也因为这位老太爷的存在,使得赵家一点都不露山不显水,甚至连二皇子和四皇子两个都不曾注意过。可以说,如果不是这次的省亲别墅,只怕赵家也不会暴露。     是的,这也是赵家老太爷唯一弱点。做了一辈子的佃户、老农,老人家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房子、地。如今他们赵家已经是皇子的外家了,儿子也做了高官,大房子有了,田地也有了,老太爷当年心心念念要做地主,如今他们老赵家在原籍已经有了老大一片田地,在京里也有了一大片宅子,可以说老人一辈子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因为梦想已经实现了,老人这才会在省亲的诏令下达之后在老伴和家人的撺掇下决定给孙女儿修省亲别墅。原因依旧还是在于老人对可以传家的房舍田地的执着。     留些许田地做传家,让儿孙们将来更容易些。     房子和田地是儿孙们衣食无忧的真正保障。     在老人朴素的观念里面,只有留下房产地产田产,才是对儿孙们真正的爱。加上虚荣心,因此才把手里能够动用的银钱,还有那些投靠过来的商户、土财主手里的银钱都略略收拢,又让儿子在工部某工程上挪借了些银子,把这省亲别墅给造了起来。     因为手段做得巧,而且去年已经还了一部分,估计今明两年秋粮收上来的时候,各处的孝敬送到,就可以把账给平了。     这原是赵敬妃的父亲赵德江在地方上早就做熟了的。而且,一般来说,只要没有人告发,有吴家和周家两家用了三百万修建起来的省亲别墅在前面顶着,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才对。可是谁会想到,有人攻击贾家和贾琰,然后形势突变,竟然把他们赵家也给拉扯了上去。     赵老太爷当然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挪用公款,就是赵德江是皇子的亲外祖父,被人告发出来,也是落不着好儿的。     想到自己儿子的十年寒窗、十年宦海沉浮,最后有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虚荣心而葬送,老人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从他醒来到现在,老人的嘴里就只有一句话:     “都是我的错啊~!”     赵德江连忙道:“父亲,父亲,这不是父亲的错。这原本就是有人看不得万岁信赖贾淑妃因此寻了借口想败坏贾淑妃的名声,却不想被贾淑妃给识破了而已。”     “什?什么?”     赵老太爷依旧没有反映过来。     赵德江挥手,让那些丫头婆子们都推下去,就连儿媳妇们也退到了门外,这才答道:“父亲。依儿子之见,这段时日,京里到处都在攻讦贾淑妃,说贾淑妃欲效仿隋炀帝,其实都不过是空穴来风。而这动手之人,毫无疑问,非竺贵人和竺家莫属。”     虽然有人说过当今皇帝是个真性情,可朝廷上的那些文武百官们却不这么想。至少,在经历了十几年宦海沉浮的赵德江的心中,当今皇帝能够赢过一干兄弟最后登基,这一个结果本身就是对皇帝的厚黑水平的最高评价。所以,后宫的那些妃子们相信皇帝对竺贵人是真爱,可对于赵德江这些臣子们来说,哪怕那个竺贵人再可人,对于皇帝来说也比不上他的江山。赵德江坚信,皇帝宠爱竺贵人完全是因为竺贵人有个能征善战的哥哥。     在赵德江看来,皇帝既然能够为了江山把竺贵人捧得这么高,他自然能够为了江山去捧第二个女人。别的不说,当初如果皇帝有心,直接把这个红薯的功劳拿过来又如何?贾淑妃还能够跟皇帝争吗?皇帝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贾淑妃压下去,就注定了今天贾淑妃的超然。     竺贵人显然也看出来了这一点,因此才会乘着皇帝不在京里的时候想办法破坏贾淑妃最大的倚仗,也就是毁掉贾淑妃的名望和民心,从而维护自己的地位。而贾淑妃也看穿了竺贵人的恐慌,只是她懒得直接跟竺贵人争斗,因此才会借着这个薛家的呆子把事情给捅破了。     也就是说,贾淑妃什么都没有做,就把他们赵家,还有吴家、周家,以及他们三家的娘娘都给拉下了水。     这次的风波如今已经不再是竺贵人和贾淑妃之间的争斗,这次的风波已经变成了身为三贵之首的贵人娘娘和六妃之四之间的争斗。赢了,竺贵人不再是皇帝的心坎子尖尖,在宫里也不会继续超然清高下去,输了的话,法不责众,难道皇帝还能够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失去母族了不成?     所以,在赵德江看来,这次的事情,是贾淑妃无子因此不想直接跟竺贵人对上,这才拉上他们赵家还有吴家和周家。而这次也是他们三家等待已久的机会。     赵老太爷一听,立刻就精神了:“儿子!你的意思是说,没事儿?”     赵德江压低了声音,答道:“自然无事。就是有御史闻风奏事,也有吴家和周家两个在前面顶着呢。不过,父亲,儿子还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够把挪借工程款子的事儿给抹平了。所以,您一定要好好的。”     听儿子这么说,赵老太爷心中大安。     吴家和周家的根基也不比他们赵家深到哪里去,他们在省亲别墅的花费上还超过了三百万呢!     竺贵人用奢靡两个字攻击在行宫上总共花费不过八十万两银子的贾淑妃,又何尝不是在指责他们三家呢?那么,他倒是要看看,事情闹到皇帝面前的时候,当今皇帝仅存的四个儿子,其中三个的母族都犯了错,反而是竺贵人的娘家干干净净的,而且她的娘家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赵老太爷就想看一看,皇帝会是什么反映。 第144章 后宫的清凉殿中,皇后坐在窗下练字,窗外,高大的荼蘼树直指苍穹,即便无风,粉色的荼蘼花瓣依旧纷纷扬扬,就好像是一场妖娆的粉色的雪,又好似每个女子少年时有过的粉色的梦,但是,高大的荼蘼树,虽然落英缤纷妩媚妖娆,却更像是女子坚韧的脊梁,挺直而不屈。 当一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到皇后面前的时候,皇后停下了笔,看着面前的花瓣良久,忽然说了一句:“开到荼靡花事了。” 一直侍立在边上的宫正司最高女官凌尚书忽然心中一震,立刻把头更加低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传来宫人的通禀,却是承恩公府太夫人递牌子求见。 皇后眉头微皱。 她很清楚她的母亲进宫为的是什么,如果可以,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可是她更不想被人看了笑话。 心念电转间,皇后还是放下了笔: “宣。” 只有熟悉皇后的诸位女官还有内侍们明白,皇后不动神色的表象下,是对娘家的种种不耐。 承恩公府太夫人韦氏进殿之后,先对皇后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这才在边上坐下,然后听皇后道:“母亲怎么会想到来宫里看我?” 韦氏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的皱纹,还有鬓角星星点点的白发,都一一记录着她的年龄。韦氏一坐定,就微微向皇后这边探着身子,道:“娘娘,您可听说了?” 皇后微微勾起嘴角,道:“母亲此话何意?” 韦氏十分惊讶地道:“娘娘竟然不知道吗?外面都快翻天了!” 说着,不等皇后制止,就吧嗒吧嗒地说起外面的事情来,内容么,自然就是外头如何说贾琰奢靡无度,然后贾琰又把吴家周家和赵家拉下水云云。 皇后素来是知道的,自己的母亲并不聪明,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母亲竟然会为了这样的事儿进宫来。 有心说两句,可是母亲到底年纪大了,而且如果说这里头没有自己的弟弟、弟媳妇的意思,皇后也不相信。 皇后可是很清楚的,她的弟弟没有什么本事,是个眼高手低的人物,加上这些年自己压着弟弟,只怕这个弟弟早就跟自己离了心了。更不要说,弟媳妇也是个有野心的。母亲虽然是自己的亲娘,可偏向弟弟、想为弟弟多弄个一点,是天底下所有做娘的都会为儿子做的。 虽然是从母亲的耳朵里面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可皇后根本就不费什么脑子就看透了这里头的事情,只可惜,她的亲娘却看不透。 因此,皇后道:“母亲,您今天来,就是告诉我这个,希望我下懿旨斥责淑妃吗?” 韦氏连连摆手,道:“娘娘,您才是皇后,应该要怎么做,这是您的事儿,哪里是我能够插嘴的呢?不过,臣妾的意思是,这贾淑妃还没有进宫,把吴贤妃、周德妃、赵敬妃都给扯下了水,独独放过了竺贵人。她可是把这诸位皇子的生母都给一网打尽了啊!” 皇后只得喝止了韦氏,道:“母亲,您以为,淑妃是这样的人吗?还没有进宫,就算计上了全部的皇子?在您的眼里,淑妃就这么疯狂?!” 韦氏立刻就支支吾吾了:“娘娘,可,娘娘,我,臣妾是说,这贾淑妃来势汹汹,您……” 皇后道:“母亲,贾淑妃献上了红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只要她没有犯下逆谋的大罪,就是万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更何况是我?母亲,是谁在你跟前说了些什么吗?” 皇后的一双美目扫过来的时候,韦氏立刻就哑巴了。 红薯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真正的古人,韦氏会不知道?她就是因为知道,这才如此忌讳贾琰,因为在韦氏的眼里,这个小丫头就是冲着她女儿的位置来的。 可是韦氏并不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女人,至少,作为一个典型的闺秀,少年时候受到父母的庇护,出嫁之后又是嫁给自家表哥,表哥又十分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总共才两个通房丫头而且还是早早地灌了避子汤的,如今她的丈夫虽然没了,可女儿做了皇后,儿子是承恩公,可以说,韦氏这一辈子,从来就是顺风顺水的。她的人生经历根本就不需要她去点宅斗技能。她也看不到这背后的刀光剑影,她只知道,贾琰的崛起绝对会妨碍到皇后。 所以她针对贾琰。 看韦氏的表情,皇后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想些什么。 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母亲,这宫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虽然韦氏坚持这是贾琰在谋算皇后的宝座,可皇后哪里看不明白呢?这次的风波看上去是贾琰甩锅结果把吴家周家赵家都拉下了水,可是只要略略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是竺贵人跟贾淑妃之间的争斗结果一不小心就把其余三位妃子都给卷了进去。 但是在更高层次的人的眼里,好比说在皇后眼里,竺贵人名义是在针对贾琰贾淑妃,可实际上却是在谋求自己身上的这身翟衣。 谁让竺贵人是三贵之首多年来还宠冠后宫呢?她早就成了六宫的眼中钉。如果自己有嫡子,又或者竺贵人的儿子是诸皇子中的长子,那自然是没有问题。 可事实却是竺贵人的儿子不过是诸皇子中年纪最小的! 这也使得竺贵人不得不去争,而她争的方式,除了谋杀掉其余的三位更年长的皇子之外,也就只有自己的这个皇后的宝座了。 而自己行事从来是极小心的,也把竺贵人的行事都看在眼底。所以,竺贵人这是动不了自己就去撩拨自己的家人? 又或者,有人想要嫁祸自己,因此才利用了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皇后立刻调整心情,肃容道:“母亲,您会赶着递牌子求见,可是弟弟有什么想法不成?” 韦氏立刻道:“娘娘,你侄女儿今年也十六岁了,论理正是应该相看人家的年纪。不过,娘娘至今膝下空虚,我们便想着,把你侄女儿送进宫来,给娘娘做个臂膀……” 好吧,又是老调重弹。 这些话,皇后已经听了许多次了。过去的每一次,皇后都拒绝了,皇后一直以为娘家已经替这个侄女儿相看好了人家或者正在相看人家,可如今看来,她的弟弟弟媳妇根本就没这个打算! 原本皇后还想过,贾琰的哥哥贾琏前面的一桩婚事无效,自己侄女儿若是嫁过去就跟原配一样,这样她跟贾琰能够成为联盟,而且还不会被皇帝忌讳。如今看来,自己的母亲和兄弟怕是还看不上这门亲事呢。若是自己这会儿告诉了母亲对侄女儿的安排,只怕会惹来母亲和弟弟的不满。 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吗?” 韦氏见有门,连忙拉了女儿的手,道:“娘娘,您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您心里苦,我如何不苦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女人啊,总是要有个孩子的,就是自己生不了,也可以借腹生子啊。你放心,欣丫头虽然是我看着大的,但是她到底与我隔了一层。我永远是您的娘。” 皇后听着,心里更难受。 在寻常百姓家,借腹生子尚且不容易,更何况是皇宫?自己的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可见这背后撺掇之人的厉害!竟然跟那控制人的心神的魔音差不了多少了。罢罢罢,既然如此,还不如遂了母亲和弟弟弟媳妇的愿,容她慢慢地把这幕后之人给抓出来! 这样想着,皇后抬起了头,道:“好吧,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求求万岁便是。只不过……” 韦氏原以为皇后会跟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干脆利落地拒绝,现在听皇后这么说,立刻笑容满面: “您说,您说。” 皇后道:“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更何况我是皇后。我若是想要抱养皇子,必须经过万岁和内阁的一致点头。所以,侄女儿进宫之后,万岁不开口,侄女儿就不得提起把孩子抱给我的话。” “这……” “如果母亲不答应的话,我是不会让礼聘诏书送到承恩公府的。” “依您!依您!” 韦氏满口应下,多年夙愿眼看着就要达成,她离开的时候,竟然是笑容满面、喜笑颜开了。 韦氏一走,皇后就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 “竺湘儿!”皇后在心里恨声道,“你清高了半辈子,也超然了半辈子,可实际上呢?你也不过是一俗人罢了。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呢你连贾淑妃这个自视甚高的小丫头都不如呢!” 在皇后的眼里,贾琰不过是因为有本事又有功劳,又被人捧惯了,因此难免端着些,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只要你不特别针对她就能够跟她相安无事,因此放在宫里也不致于让人心生厌恶,可这个竺湘儿,却是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甚至还在背地里算计上了她,比起只想青史留名的贾琰,实在不知道可恶了多少倍。 在背地里撩拨自己的娘家,把自己的娘家一步一步推向歧路!泥人尚且还有三分气性,更何况她乃是当今皇后。 皇后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第145章 宫廷里面没有秘密,当皇后的母亲进宫来探望皇后并且笑容满面地离开没多久,远在弘徽殿的竺贵人就得到了消息。听孙尚侍说完,原本歪在贵妃榻上的竺贵人先是皱起了眉头,开始苦思。伴随着她的思考,她的额头上一根又一根暴起,衬着她宛如白玉一样的肌肤,显得份外渗人。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竺贵人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道:“不好!只怕皇后娘娘此刻认为都是我做的了!” 一直在边上等候着的孙尚侍吓了一跳: “娘娘,您,您是说……” 竺贵人道:“尚侍,莫要忘记了,我娘家修的省亲别墅一样花费不菲,若是攻讦花费还不如我娘家那个的一半的贾淑妃,岂不是把我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不止是她竺贵人不会这么做就是她的娘家也不会这么做。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句话可不是他们竺家的行事风格。要知道,他们竺家如今就在浪尖风口上,一不小心就是成为别人的靶子的事儿,所以,他们竺家行事从来都是慎之又慎,就是怕他们倾尽全力之后被人在背后捅上一刀。 孙尚侍立刻明白这里头严重性:“娘娘的意思是说,有人在算计娘娘?” “不错。” “那么,会是谁?” 自然是谁的位分在某个等级以上然后花费又比贾淑妃还少一多半的那个。 竺贵人忽然想这么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止是她,就是孙尚侍也是一脸惊恐。 在这个后宫里面,身居高位,在省亲别墅上又没有花多少银子的,可不是只有皇后一个了?这满宫里数得上号儿的妃嫔都回娘家省亲了,就是还没有正式进宫的贾淑妃家里也因为皇帝的诏令修了行宫。数遍了宫里,那些地位低微的、连婕妤都不是的妃子们肯定是不敢一口气就把她们这些上至三贵下至婕妤的诸位一网打尽了。细细数来,不考虑这些人,也只有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没有修省亲别墅。 想到很有可能跟皇后相关,竺贵人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不管怎么样,她再得宠她也是皇帝的妾,哪怕是帝王之妾,跟寻常人家的妾不同,可是当今万岁是个极讲究法度的君王,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即便是她,也不能说皇后的不是。 这是皇帝的原则,后宫里无人敢犯。 竺贵人尚且不敢直指皇后,孙尚侍就更加不敢了。她只是挥手让给那些宫人们退出去之后,就那样敞着门窗,小心翼翼地背着人做了一个手势,并且用口型示意竺贵人: 那位? 竺贵人眯起眼睛,想了想,道:“未必,也许是有人蒙骗了那位想从中渔利罢了。” “娘娘的意思,是——” 孙尚侍又做了一个承恩公府的口型。 竺贵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孙尚侍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她们都知道,皇后娘娘无子,因此哪位皇子上位了都与她无碍,她只要继续做她的太后就可以了。因此,有皇子或者能生养的妃嫔们都不会太过防备皇后,毕竟,当今皇后从来不会做谋害皇嗣和残害怀孕妃嫔的这种事情,而且皇后本身又不会生养,因此谁都知道,皇后的地位尊崇、高贵,却也虚得很。如果当今皇帝是另外一个性子,万事不讲究的,那么她们这些妃嫔们就不用把皇后放在眼里,可当今皇帝对这个发妻甚为敬重,又有几个人敢惹当今皇帝的忌讳? 谁不知道,在这方面,当今皇帝十分古板,最是厌恶妻不妻妾不妾的事儿。当年吴贤妃和周德妃在潜邸的时候,不就是因为生了儿子对当时还只是皇子妃的皇后不敬,因此立刻失了宠爱么? 孙尚侍迟疑着,道:“可是,这可能吗?” 竺贵人道:“我们这位娘娘,有本事有眼光,行事更是厉害。可惜,命不好,哪怕是跟贾淑妃家里一样,哥哥不成器,若是能够上进、愿意体谅妹妹,那也不算太糟。至少教得起来。可是我们这位娘娘呢?家里有母亲,可是这个娘却一心想要她帮儿子弄个官职,却不管自己的儿子有没有这个能耐。兄弟呢,年纪不小了,被溺爱得眼高手低。我们这位娘娘处处帮着料理后事生怕他闯了祸,可是,你看那府里记恩了吗?” 孙尚侍一想,果然如此。 “可是,那府里有这样的能人吗?” 不是孙尚侍说,实在是,实在是承恩公府给她的感觉就是一群猪队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竺贵人眯着眼睛,异常平静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娘娘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我们这些回家省亲的妃嫔们都被搅和进去了,最后的结果么……自然是看万岁的态度。若是万岁信赖,我们自然无事。可若是万岁不信,那就是失宠做冷板凳的下场。当然,也少不得一阵呵斥。反而是这个孟家……” 竺贵人说的自然就是皇后即将进宫的那个侄女。 这个大晋朝跟前朝不同,没有选美一样把大臣家的女儿当大白菜一样挑挑拣拣的事儿,因此,自然就没有指婚了。别说是指婚了,就是皇帝自己看中了谁家的女儿,也是先让相关官员的去户部查一下这个女孩子是否有婚配,如果没有则再请冰人上门,沟通之后才会下礼聘诏令。 也就是说,如果皇后的弟弟不想把女儿嫁给别人,皇后也没辙。因为她不能越过自己的弟弟给侄女指婚。 当然,皇后如果决意不让这个侄女进宫,皇帝也不可能不顾皇后的意见把皇后的侄女也纳进宫。 也就是说,皇后的弟弟最多也就跟姐姐僵持,然后耽误自己的女儿的青春罢了。 竺贵人相信,皇后就是以为有人在她的娘家安插了人手,因此才会点头,松口让娘家侄女进宫的。如果这个时候她去告诉了皇后,皇后很有可能会改变主意——反正皇帝还在京外,她也没有来得及跟皇帝说,不是吗? 当然,竺贵人也可以让人告诉皇后,让皇后知道被自己的娘家人算计的事实。 第146章 皇帝就是在这样诡谲的形势下回京的,而令贾琰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銮舆还在城门外,皇帝本人竟然已经来了大观园! 贾母被吓得不轻,忐忑不安地带着合府女眷还有贾政在荣禧堂跪迎君王。不过,今天的皇帝也没有心情跟贾母废话,更别说跟贾政多嘴了。如今只不过是八品州判的贾政可没有进金銮殿参加大朝,更别说,换了别人家里,上头的父亲不在了,下面的儿子们出孝之后就应该分家,贾政搬出荣国府而贾母由贾赦奉养。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顾忌着贾母,贾政一家子早就应该搬出去了,根本就不可能跟之前那样,贾政王夫人竟然鸠占鹊巢地住在了荣禧堂里面以荣国府的主人自居。 也就是说,按照常理,今天贾政能给皇帝磕头,也是借了贾母的光。可是贾政却一无所觉,反而在皇帝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大声道:“臣有本启奏。” 皇帝冷冷地把视线下滑,落到贾政身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地道:“你有什么话。” 贾政立刻捧出了一本奏折。 贾政没有发现皇帝的不耐烦,可今天跟着皇帝来的福宁殿副总管丁胜却是注意到了,所以丁胜先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 只见皇帝冷笑一声,道:“贾州判,你这是要弹劾淑妃还是想替淑妃请罪。” 贾政傻眼了。 皇帝这口气不对啊?! 皇帝可不管贾政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异常冰冷地道:“贾存周,朕要告诉你,有闻风奏事之权的只有御史。想弹劾淑妃,你还不够格!至于替淑妃请罪,就是荣庆侯不在了,淑妃也有自己的兄弟,轮不到你多事!” 说完,皇帝就不再管瘫在那里的贾政,抬脚走了。 不止是贾政,就连贾母也傻眼了。唯有这段时间一直担心不已的邢夫人暗暗称愿。不管怎么样,哪怕不是邢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贾琰到底叫了邢夫人这么多年母亲,更重要的是,邢夫人的下半辈子还要靠着贾琰呢。皇帝信赖贾琰,邢夫人只有与有荣焉的份儿。 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皇帝驾临,大观园里立刻进入了禁止随意走动的状态。而跟上次一样,贾赦不在家,贾母和邢夫人守在外间,让皇帝和贾琰在套间里面说话。 行礼、礼毕,各自落座之后,贾琰给皇帝捧了一盖碗茶来,道:“万岁怎么会在这会儿来?我原以为万岁会等诸事妥当了才来呢。” 皇帝三口两口,就把那一盖碗茶喝得差不多了,这才道:“你会猜不到?” 贾琰想了想,道:“可是因为这次把整个后宫都卷进去的流言?” 皇帝没好气地道:“知道还问。” 贾琰故意道:“那,万岁这是在怀疑我喽?” “如果真怀疑你,朕还用来?” 在回京的半路上收到这个消息,皇帝都快气死了。 别人不知道,他会不知道?贾家的人在私底下八卦,说的也不过是贾琰异想天开,竟然想着每年出动一千万劳力、调动一万万两白银的钱粮配合从根本上治理黄河,最多再叹息一声,说一句朝廷每年的税入还不到五千万两银子而已。 可这流言是怎么变成攻讦贾琰奢靡无度的,皇帝根本就查不到! 不过皇帝能够猜得到是谁干的。皇帝很清楚,连他都查不到的事情,要么就是纯属巧合,要么,就是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出手了。而比皇帝更加厉害的人,皇帝能够想到的第一个人选,自然就是太上皇。 太上皇登极五十年,就是后期犯了糊涂,可五十年的皇帝,他手里绝对有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额有自己的人马。皇帝虽然已经是一国之君,可到底上位的时间还短。如果太上皇想要做什么,皇帝也只能认栽。 问题是太上皇绝对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辈。在至尊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的太上皇绝对不会不清楚治理黄河的重要性,因此,除开太上皇之外,也只有那个手腕高超、曾经获得过半的文武百官支持却引来太上皇的忌惮逼得太上皇最终选择了禅位的忠顺王了。 也只有这位才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把他的后宫一网打尽,甚至连一项稳得住的皇后都被算计了去,并且让他的后宫和儿子们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平静中去。 也只有这位才会有这样的能耐让他抓不住把柄,就跟当初太上皇怀疑老义忠亲王自杀有这个儿子的手笔却始终找不到证据一样。 贾琰听说,早就拜了下去:“臣妾谢过万岁的信任。” 对于贾琰来说,无论是她的荣华富贵还是她的人生理想,没有皇帝的信赖是不行的。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时代,没有东西比皇帝的信赖更珍贵了。 皇帝伸手把贾琰扶起来,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流言把整个后宫都给卷进去了,那么你说说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贾琰想了想,道:“万岁,虽然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整个后宫已然不平静,连诸位皇子的生母都被卷了进去,那么,这幕后之人十有八|九是冲着万岁来的,就是希望万岁膝下四位皇子开始夺嫡。当年老义忠亲王之事究竟有多惨烈,我虽然不曾经历过,但是从我父亲的遭遇却能够知道一二。万岁接下来应该考虑的,便是储君问题了。” 皇帝道:“你也觉得朕应该立储?” 贾琰道:“这个是万岁的事儿,最多前朝的官员们也能上个折子,我多嘴什么呀?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是您的妃子。” 在这方面,贾琰是很清楚的。这绝对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皇帝愣了一下,自嘲道:“朕可不是糊涂了么。” 贾琰便道:“万岁的确是忙糊涂了。要不,您想想别的,换换心情?” 皇帝笑道:“那你说,朕这会儿应该做什么。” “比方说,臣妾的新衣裳?” “嘿~!朕说你……你就不关心你父亲?”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父亲早就让人送信回来了。说他与东府的敬大伯父珍大哥哥会跟着銮舆回京。这天底下还有人比您的圣驾周围更加安全的地儿吗?” 皇帝道:“那灾民呢?你就不关心?” 贾琰道:“去年的雨雪多,二月里冰雪消融,因此桃花汛来势汹汹,而现在已经是四月,京师到底不在黄河边儿上,就是雨水也与豫州、秦川等地不同,我这里只知道京师的降雨量,却不知道秦川等地的降雨,如何判断。而且要我说,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事先准备,让家里的庄子帮着安置流民罢了。” 皇帝道:“就不怕你家的庄子被水淹了?” 贾琰道:“万岁难道忘记了,我们家终究是高门大户,就是我不曾得了万岁的礼聘,我们家要在豫州挑选几块好一点二的地方,也是没有多少难度的。” 一句话,就凭贾家的家世,要在黄河边儿上挑几块不怕淹的地置办庄子,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也许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让黄河决堤的大洪水,那是没办法。但是,只要是黄河不决堤,那就没有问题。 贾家的庄子,在灾荒之年唯一需要担心的,也不过是流民的冲击罢了。 只要粮食储备足够,下面的庄头管事们足够能干,把这些流民收编,让这些流民有个讨生活的地方,就不怕这些流民闹事儿。 毕竟,豫州、齐鲁之地自古以来就是中原腹地,这里的百姓接受中原几千年教化吗,最是性格温和又老实本分。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食物,让他们在灾荒之年能够吃个七分饱,基本上就不用担心民变。不像边关,尤其是西海沿子上,那边周围好多都是蛮族部落,草原部族更是生性彪悍。就是敞开了城池收留他们,还要担心他们回头会袭击城池里面的居民,会盗窃居民的财物,甚至还会吃人! 第147章 皇帝很快就回宫去了,反而是贾母,在送走皇帝之后,身子一软,歪在了邢夫人身上,慌得鸳鸯等丫头们连忙围过来,一个劲儿地叫着老太太。 贾母摆了摆手,定了定神,等缓过气儿来才道:“罢罢罢,我们先去荣庆堂说话。老二,你跟我来。” 贾琰是娇客,又是未进宫的皇妃,因此她只能把皇帝送到大观园门口,而贾母则要带领着儿孙和儿媳妇孙媳妇们把皇帝送到庆荣侯府的大门口,因此贾母才会如此说。 一到荣庆堂,贾母就把儿媳妇孙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们都打发下去,这才要过贾政的本章,让鸳鸯读给她听。 鸳鸯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几分,但是,当那本奏章被打开的时候,她一扫而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贾母见鸳鸯迟疑,忍不住道:“怎么了?” 鸳鸯无法,只得一点一点地读给贾母听。 贾政的文采也就那样罢了,这本章也不过是官样文章,但是,基本的内容却是很明确的。那就是替贾琰向皇帝请罪。 鸳鸯还没有读完,贾母就气笑了: “老二,这就是你的本子?” 多年以来,贾母对贾政多有庇护,就是王夫人犯了那么大的错,贾母也极力把贾政摘出来、把全部的过错都推在了王夫人的身上,因此,在贾政的心中,无论是什么事情,贾母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 只听他如此道:“老太太,娘娘未进宫就犯下如此大错,怎能……” 贾母怒道:“虽说娘娘犯了错?啊?娘娘犯了什么错?我怎么不知道?证据呢?” “娘娘要学杨广……” “那也是为了治理黄河!”贾母又气又恨,忍不住喝道:“你给我跪下!” 贾政哪里敢跟母亲争执,连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贾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啊!你真是太好的了!我看你跟你媳妇不像一对,倒是跟她妹子一模一样,绝配!薛家商人之家不知道轻重,任由别人往家里的哥儿身上泼脏水,你也一样!没影儿的事情,你也往娘娘身上扣!你这是当娘娘太得宠了,恨不得她被废为庶人吧?” 贾政吓呆了,连连磕头,道:“老太太,您这话儿子如何当的起?” “你这本子,娘娘就当的起?我们贾家就当的起?啊?碰到这样的事儿,别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儿的!你倒好!没有证据的事儿,你也要娘娘担着?”贾母凑近了贾政的耳边,道:“你真本子一上去,那算计诸位皇子的罪名,娘娘就当定了!就是万岁想保我们娘娘,群臣也不会依允。也就是说,我们娘娘等不到进宫,就要吃鸩酒!你可明白?” 贾政浑身发抖,只能连连磕头,说自己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贾母挥挥手,道:“如今我倒是庆幸了,万岁信赖我们娘娘,因此根本就不接你的折子。要不然……从今天起,你不许离家,要出家门必须跟我报备!至于这折子……你也不必上了。以后,你就安心在家教导宝玉和兰儿!” 如果说以前贾母把贾政留在家里,是心疼这个儿子的话,那么现在,贾母把这个儿子留在家里则是担心他会做蠢事连累家里。 贾母亲自取过本章,叫翡翠和玻璃两个搬来了火盆子,把那奏折丢进了火盆子里面,亲自看着这玩意儿化成了灰烬才罢。 贾政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会落得跟当年的贾赦一样的待遇。不过,贾母可不会顾忌他的反应。就跟当初贾母扛着压力把袭了爵的贾赦关在东大院让贾政王夫人搬进了荣禧堂东跨院一样,贾母会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贾家。 当年贾母把贾赦关在家里,就是害怕上头会因为老义忠亲王的缘故迁怒贾家,如今看到当今皇帝对贾琰的信任,贾母哪里需要担心贾赦这一房不能挑起贾家?她现在需要担心的是贾政这个蠢货会给贾家带来麻烦了 至于贾宝玉,原著里贾母疼贾宝玉,那是因为虽然贾家处处跟世情不合,可是贾元春依旧成了皇妃还有瘌痢头和尚坡脚道人证明,因此让她坚信贾宝玉会让贾家中兴、让贾家再显赫个百年,可是现在呢?桩桩件件都表明,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根本就没有那么神奇很有可能是王夫人自己故弄玄虚折腾出来的而且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很有可能已经引起了上头的不满,贾母还会指望贾宝玉? 也许是抱着看待自己面前注定了活不久的一个小辈的心思,贾母表面上对贾宝玉格外地好,可是这根本就是断头饭、最后的晚餐,对未来还不知道只剩下几天的孙子的最后的怜悯。 无论表象如何,无论本身的素养,贾母依旧是一位封建大家长。 “可惜了。若是林丫头没有爵位封号傍身的话,倒是宝玉的良配,可如今,也许只有琮儿跟她门当户对了。至于宝玉将来的媳妇,史家就是为了名声也不会把云丫头嫁给宝玉,所以,只剩下薛家那丫头了吗?” 无论是薛家的商人身份,还是薛蟠的愚蠢,贾母都看不上,但是贾母也承认,会为自己打算的薛宝钗会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也会尽到妻子和母亲的义务把丈夫和孩子照顾得好好的。 贾母的这番盘算,别人是不知道的,但是鸳鸯却猜到了一二。 得知这一切的鸳鸯真的是心惊肉跳。别的不说,就说贾宝玉,贾母对贾宝玉的偏心和疼宠是贾家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的,可如今呢? 当年贾家把贾元春送进宫,目的就是希望贾元春能够成为皇妃,顺便拉拔他们。结果贾元春只做了女史,除了王夫人惦记着这个女儿,贾家立刻把这位曾经的大小姐抛诸脑后。贾元春成了女太监之后,贾母和贾家众人立刻彻底抛弃了她。 这是贾家的女儿的命运。 然后是贾宝玉。 贾母如此偏爱贾宝玉,让贾赦都在私底下嫉妒、说母亲偏心了,可事实却是如此。 鸳鸯如何不心惊肉跳? 可是心惊肉跳又如何?日子还是要一天天地过下去。只不过,在日常上,鸳鸯对贾琮开始不露痕迹地讨好。鸳鸯可是看出来了,在贾家,什么恩宠、什么恩情亲情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是真的。她是贾母的丫头,将来贾母百年之后,她如果自梳做了嬷嬷,自然是由这府里养着。只是贾琏如今远在崖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而贾琮名义上是贾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要贾琰不倒台,这位自然少不了富贵此生。 没有人知道鸳鸯的打算,毕竟她也只是一个丫头而已。 过了大约一旬左右,贾赦跟着万岁的銮舆回来了。母子俩在屋里谈过之后,贾赦默许了贾政继续在家里住着的事实。只不过,这一次,贾政不再跟过去那样自由,他就是有一张纸片想要传出去,也会先送到贾母或者贾赦这里。 第148章 贾赦从贾母那边出来, 并没有直接回荣禧堂,而是先进了大观园, 跟贾琰交谈过后这才回去。反而是邢夫人,第二天给贾母请过安之后就求见贾琰,而且她见了贾琰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娘娘,你,你父亲这次带回来一个女人,如今就住在荣禧堂东北角的小院儿里头呢。” 邢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神气。 贾琰听说荣禧堂东北角的小院儿,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大观园时期薛家住的屋子。原著里, 贾母对金玉良缘各种不满因此借口没地方了要把梨香院腾出来养小戏子想以此逼薛家离开,不想,王夫人直接让薛姨妈搬进了荣禧堂东北角的小院儿。 想到了这个院子, 贾琰这才意识到,邢夫人这是介意贾赦又从外面带女人了。 贾琰不觉失笑:“太太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在贾琰的意识里,邢夫人从来都是以奉承贾赦为先的。以前贾赦但凡宠某个女人的时候,她也会对那个女人非常好,对此,原著里贾母就骂过她, 说她不知道为贾赦考虑也约束不了贾赦只知道一味奉承着贾赦一屋子姬妾通房丫头还算计上了她身边得用的一等一的大丫头鸳鸯。事实上,如果不是贾琰如今得了皇家礼聘, 如果不是贾赦成了皇妃之父, 如果贾家还是贾政王夫人当家, 贾母还是会忍不住对大儿子的嫌弃。 显然, 时移世易,如今已经跟原来不同,贾母不再会把对贾赦的嫌弃挂在嘴边,同样,仗着贾琰认可的嫡母身份,邢夫人也有这个底气公开表示对贾赦的不满了。 听见贾琰这么说,邢夫人这才恍然:作为女儿,哪怕是做了皇妃,没有足够的理由,贾琰也是没有这个资格干涉父亲屋里的事儿的。 邢夫人便道:“娘娘,论理,这事儿的确不是应该跟您说的,可是娘娘也知道,老爷这次,是为了巡视下面的庄子,这才往豫州,还有齐鲁之地转了一圈。老爷的性子,我也略略能够揣摩上一二。因此我才纳闷,若是放在平时,老爷就是花上几百两银子买个清倌人,我也是没话说的。只是好端端的说是巡视庄子却带了个女人,跟老爷素日来的行事不符。我想着,如今这京里看着有些不对,我担心……” 邢夫人会这么说,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在场的人,无论是贾琰,还是女官内侍们,就是白术连翘薄荷苍耳等丫头们也知道,邢夫人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过,没有人会戳穿邢夫人,贾琰也不例外。 贾琰道:“难为母亲为女儿着想。确实如此,会算计着女儿的,无非也就那些人罢了。女儿自认自己素无差错,那些人会算计女儿,自然所谋甚大。这种事情再小心一些也是无妨的。母亲放心,回头女儿会跟父亲提的。” 邢夫人见贾琰没有戳穿她,反而这么说,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道:“原来娘娘也是这么想的。娘娘这么想,我便放心了。” 邢夫人略略坐了坐就走了,当天下午,过了午时,贾赦就来求见了。 父女见礼之后,贾赦就略带几分不耐烦地道:“娘娘,那婆娘是不是又在您跟前嚼舌头了?” 也只有邢夫人,贾赦会直接用婆娘称呼之了。 贾琰笑笑,道:“父亲,母亲虽然有私心,却也是为了家里考虑。” 贾赦哼了一声,道:“私心?她也就私心了。娘娘何必为她说话。” 贾琰道:“父亲,哪怕母亲说的不过是个由子,但是女儿依旧感念着母亲。毕竟,如果不是心里念叨着,母亲也不可能在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贾赦能说邢夫人的不是,作为女儿,人前人后总要给邢夫人一点脸面的。哪怕邢夫人目光短浅是事实,贾琰也不可能说她的坏话,尤其是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哪是在贾赦面前也不行。 换了别人,也许贾赦早就说“你就别帮那婆娘说好话了”,可贾琰是女儿,贾赦也只能转换了话题:“娘娘,我近日不在京里,这个,京里真的这么不好吗?” 贾琰道:“父亲,如果可以,女儿也想轻轻的,一语带过,但是,这次的流言,由女儿身上开始,最后把万岁的整个后宫都给卷了进去,尤其是几位生养过、养了皇子的娘娘,都被卷了进去。” 好吧,虽然泡在酒色之中荒唐了一二十年,但是不等于贾赦是个蠢蛋。为了那把椅子,这宫里宫外会斗成什么样子,那可是贾赦亲眼见过的。 那可是真正的你死我活。对比之下,贾家的这一点点东西,就跟小孩子打发时间的把戏差不多。 如果这背后之人真的是冲着那把椅子去的,那么,从贾琰这个还没有进宫就已经是淑妃的妃嫔动手一点都不奇怪。贾琰还没有进宫,如果能让皇帝在现在就厌弃了她,那么,等她进宫之后,她有没有机会怀上孩子、生下皇嗣的几率就要小很多。 贾赦承认,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因为贾琰气势汹汹,她威胁到的,可不仅仅是竺贵人一人,她威胁到的可是整个后宫,而贾家如今是不显,但是将来却很难说。 这样一想,贾赦就忍不住道:“看起来,我们家的哥儿要在下面呆上好几年了。” 不止是要在下面呆上好几年,还很有可能面临别人的刁难。 贾琰道:“那正好呢。无论是芸儿还是蓉儿蔷儿,他们还未弱冠就已经是七品八品的官儿了。您看看着朝野生上下,又有几个是在这个年纪就做了实权的官儿的?父亲,要女儿说,他们在下面多多历练几年,长长经验也好。将来升上来了,就不容易吃亏。” 不止是贾芸、贾蓉贾蔷贾菖贾菱等人,就是贾琏,他如今的年纪也不大。想想看,就是少年高中的三鼎甲,在翰林院混个三年之后,又有几个人能跟贾琏这样,做到知府的?哪怕崖州知府比别的地方的知府矮上一截,更不能跟京兆府、应天府相比,可贾琰会不知道?只要稍稍花点心思,有严家这样的地头蛇帮衬着,还怕贾琏没有政绩? 而且,官位低有官位低的好处。就是因为官位低,所以那些宫妃们的娘家不会把他们贾家的这些儿郎放在眼里,除非运气不好,就在人家手下,不然,只要是有眼睛的,看在贾琰同样是六妃之一并且还很得皇帝的心的份儿上,也不可能栽赃陷害,把这些人往死里面整。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的上司不是那些宫妃的娘家人,就不会有栽赃陷害的事儿。他们最多也就是在下面多多历练几年,熬熬资历,顺便也长点经验,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显然,贾赦对官场上的事儿也不陌生,因此听女儿这么一说,连忙点头,道:“娘娘,放心,你哥哥那儿有我呢。至于族里,我跟敬大哥多商量着就是了。” 贾琰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父亲,敬大伯父还炼丹吗?” 贾赦先是一愣,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娘娘,敬大哥也苦。就跟我被困在内宅一样,敬大哥窝在道观里面跟那些道士们胡闹也是没法儿的事儿。” 贾琰会这样问,是因为原著里贾敬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事儿的。原著里贾敬是吞了金丹死的,死法十分不名誉。如今贾敬从家庙里面回来了,而且这两年下来贾琰冷眼看着,贾敬对贾氏一族的事儿倒是上心,也极有手段,把贾氏一族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很少来贾琰面前晃荡,可是无论是行事还是人品,都比他儿子贾珍强多了,也是贾琰离不得的一条臂膀。因此,就是不看在惜春的面子上,贾琰都不希望贾敬会出事儿。 可是现在听贾赦这么一说,贾琰的心中忽然咯噔一声。 也许, 也许原著里贾敬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原著里贾敬的死是替秦可卿偿命! 贾琰相信,既然贾敬能够考中进士,那么,他的头脑绝对不糊涂。至少,在贾母贾政王夫人在沾沾自喜自家出了一个皇妃的时候,贾敬却看得到贾元春的字号背后的深意。所以,在他弄清楚了秦可卿的身份和死因的时候,贾敬选择了自杀。 不过,现在猜测这些没有意义,因为现在秦可卿还活着,哪怕贾蓉十分介意她跟贾珍的事儿甚至不肯带她去任上。 贾琰定了定神,道:“既然父亲这样说,那女儿明白了。” 既然她的命运已经改变,既然贾赦的命运也跟着改变,贾氏一族也不是原著里的贾家,那么,现在她需要的是往前看。 第149章 贾赦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娘娘, 关于这次的流言……” 贾琰立刻道:“父亲,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如果父亲非要得到一个结果,那女儿只能说,如果这背后之人的目的不是立储的话, 那么, 这背后之人很有可能是一个极其麻烦的人物, 行事喜欢损人不利己的那种。” 在这个世界上, 大多数人行事都会有自己的目的也会有自己所求, 所以,这些人都是好掌握的。但是,那种行事不求目的只求自己开心的家伙才是最麻烦的。 比那种无欲无求之人还麻烦。 无欲无求之人最多也只是不理会他们就是了, 可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之辈, 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而在贾琰看来, 一直拒绝长大的贾宝玉就是这种人。只要他高兴, 他可不会顾忌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就跟原著里, 把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的诗词传到勾栏院里导致这些女孩子们名声扫地彻底断了未来,就是他干的好事儿。 所以, 哪怕知道他很单纯, 大多数时候对女孩子都是极其体贴的, 贾琰还是对他评价不高。 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能适应这个游戏规则的人只会被自己淘汰, 而贾宝玉呢, 自己不适应这个世界也就算了, 还无知地拖后腿,让大观园的女孩们被这个世界淘汰掉,还美其名曰为了这些女孩子们好。 这样的人,贾琰是不敢领教的。 在贾琰看来,贾宝玉对这个世界不满,这没有问题,想救这些女孩们,这也没有问题。但是,贾宝玉既然有这样的见识,就应该努力改变自己,然后改变自己的家族,最后改变这个世道,最后达到拯救这些女孩的目的。 可贾宝玉又是怎么做的呢? 对这个世道不满,他有,对女孩子们的温柔体贴,他也有。可改变这个世界的理想,他没有,改版自己家族的目标,他也没有,他甚至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更别说提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出色这种事情了。 换而言之,他也只会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唧唧歪歪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了。 所以他对女孩子们的体贴,最后成了让这些女孩子们一叶障目的叶子,他对女孩子们的温柔,最后成了把这些女孩子推入深渊的手。本来,没有他,这些女孩子们也许还能够看清楚这个世界对她们的要求,然后努力适应这个世界,最后通过婚姻,拥有自己的生活,通过教养自己的儿女达到自己的人生理想。可是有了贾宝玉之后,这些女孩子看似得到了一块清净之地,可是这块乐土确实透支了她们未来的一切换来的。一旦踏上这块乐土,只要呆的时间久一点,她们就会被这个世界淘汰,她们也将永远都无法真正拥有自己的家庭。 对于贾琰来说,贾宝玉的温柔体贴,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不过是饮鸩止渴的鸩酒,这样的贾宝玉,就是她已经练就了百毒不侵的本事,她也不想跟他有什么往来。 她还嫌跟贾宝玉的堂姐弟关系太近了呢。 贾赦倒是没有跟贾琰这样想这么多。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相反,贾赦一样清楚,如果这背后之人真的是个损人不利己白开心之人,那他就必须小心一点,防止这个人什么时候在他背后捅他一刀了。 贾赦迟疑了片刻之后,道:“娘娘,那要不要为父查一下这谣言。” 贾琰想了想,道:“也好。不为一万,只为万一。” 就是因为这事儿天衣无缝,所以才会让贾琰这么警惕。 而且,在贾琰看来,这件事情,也只有贾赦能做。 事实也是如此。 贾家其他人漫无头绪地折腾了一个多月,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贾赦又是刚回京不久,事情又过去一个月了,要想找到消息,哪里那么简单? 不过,不止贾赦在查,就连皇帝也在查。皇帝身边有许多探子,明的,暗的,之前皇帝不在京里,又事关竺贵人这个皇帝的心头宝,因此下面的人不敢乱动,如今皇帝回来了,还下了严令,哪里还有查不出来的? 因此,大约半个月之后,也就是端午过后没两天,宫里来了人。 高顺高大总管来到贾家的时候,点名要见贾政贾宝玉父子的时候,贾赦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贾赦不糊涂,他非常清楚作为皇帝的心腹大太监,大内总管高顺来贾家还指明了要见贾政贾宝玉父子的意思:要么,就是贾琰失宠了,皇帝把目光从他们大房身上转向了二房身上,要么,就是贾政贾宝玉父子闯了大祸。 而凭贾赦这段时日在豫州跟皇帝的接触以及贾赦素日对贾政贾宝玉父子的了解,贾赦坚信,绝对是后者。 只是,他跟贾政没有分家,天知道,贾政和贾宝玉闯了大祸,会不会连累了他,甚至是连累了他的儿子女儿。 贾赦一点都不希望看到贾琰的淑妃之位因为贾政贾宝玉丢了。 因此,在高顺面前,贾赦的态度一直是弓着的。而高顺也知道贾琰在皇帝那里的地位,故而对贾赦十分客气: “庆荣侯,您太多虑了。别人不知道您家里的事儿,杂家会不知道?就是万岁也清楚着呢!” 就是高顺如此客气,贾赦也不敢拿着侯爷的架子跟对方摆谱——他的风骨、他的脊梁,早就在那十多年里面被磨得一点儿都不剩了,换而言之,如今的贾赦,虽然脑子不糊涂,却已经是一个软骨头——他只是一叠声儿地道: “是是是。让公公见笑了。实在是,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看见贾赦这副模样,高顺微微眯了眯眼,没说话。 虽然说戴权、夏太监等人敢勒索后宫妃嫔的娘家,可是作为当今皇帝的心腹,高顺可是不会自降身价去做这种事情。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露出贪财喜好弄权的一面,当今皇帝肯定是第一个容不下他的人。另外,作为皇帝的心腹,一旦皇帝出了意外他最好的结果就是给皇帝守陵,当然,也很有可能被新帝赐酒。 高顺想得很开。 人活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 夏太监喜欢在宫外置办私宅,娶妻养便宜儿子,弄得跟寻常人家一样,他却是不喜欢弄这些的。也就是因为他这样谨慎的态度,所以皇帝才格外器重他。 当然,作为皇帝的心腹,高顺的座右铭从来就是皇帝喜欢谁,他就对谁客气一点,皇帝厌恶谁,他就远着谁。贾琰虽然还没有进宫,可看皇帝,从外面回来,没进宫就先来见贾琰,这难道还不够?至少高顺认为,这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了。 所以,即便贾赦骨头软,高顺却不会因此轻慢了贾赦,相反,他还好言好语地安慰贾赦: “庆荣侯请放心,杂家跟着万岁这么多年,对京里的事儿,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数。别的不说,就说侯爷您家里的事儿。谁不知道贾州判是个孤拐又听不得人劝的呢?若是他是个听得进去的,那他也不会在工部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了。” 正说着,贾政带着贾宝玉进来了。 看见贾赦面对高顺的模样,贾政心里就有气。他觉得自家哥哥一副奴才样儿,白饶了一等侯爷、皇妃之父的名头! 贾政从来就不是善于掩饰的人,他的模样被高顺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高顺心里有气。 哪怕被人看不起,在背地里被人骂阉奴、老狗,高顺也是当今皇帝的心腹,就是内阁的诸位宰相副宰相,跟他面对面的时候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个贾政贾存周又是什么身份?说句不好听的,他没有被削职问罪还是皇帝看在淑妃娘娘和庆荣侯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结果呢? 这家伙望向贾赦跟他高顺的眼神,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么一想,高顺立刻收起了对贾赦的和颜悦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贾政道:“贾州判,杂家的时间不多,因此就直话直说了。您可知道,正是令公子在教坊司下有名的勾栏院,在一群娼妓优伶面前,令公子提起了淑妃娘娘想治理黄河的志愿。” 贾政一愣,连忙去看儿子。 贾宝玉那里敢承认?连忙道:“不是的,我没有说二姐姐的坏话。” 高顺道:“是啊,您的确没有说淑妃娘娘的坏话,您只是让那些娼妓优伶对淑妃娘娘评头论足而已。” 贾政大怒:“混账!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赦见贾宝玉快吓破了胆,只得道:“老二,宝玉才十二岁呢。对了,宝玉,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儿?” 贾宝玉立刻否认:“没有,我没有说二姐姐的坏话。” “也没有提起你二姐姐?” 贾宝玉道:“没有,我没有说二姐姐的事儿。” 高顺似笑非笑地道:“那么,宝二爷是觉得杂家说谎了?还是大内密探行事不利?啊,对了。宝二爷腰里的这条汗巾子可着实不凡呢。杂家记得,这是茜香国的贡品,万岁特特地赏赐了忠顺王爷,而忠顺王爷前段时日刚刚给了他的爱宠琪官蒋玉菡。宝二爷能告诉杂家,您是打哪里得了这条茜香罗吗?” 第150章 高顺是贾赦贾政两个送出去的,贾宝玉却被贾政的小厮长随看着——因为贾政不许他动, 更不许他离开——高顺一离开, 贾政就火冒三丈, 高叫着:“拿下宝玉!拿大棍拿绳来!把门都关上!谁敢进去报信立刻打死!” 贾宝玉远远地听到,早就抖得跟筛糠一样了。 贾赦冷哼一声, 道:“老二, 你要教训儿子,回你自家的院子里去,别脏了我的地!” “大哥!” 贾赦道:“别装了!老二,你我都是一样的货色, 都是窝里横!只不过我不像你,连自个儿的亲骨肉, 说舍弃就舍弃!” “大哥……” “别跟我说没有的事儿!”贾赦冷冷地道,“难道不是吗?别的不说, 就说宝玉的那块石头。你但凡有一点儿机灵,就应该在知道衔玉而生意味着什么。或者是让王氏做个双月子也好,或者是把家里的丫头婆子打杀一番禁了言也也罢, 都是常人会做的事儿。结果你呢?想要荣禧堂,想要祖宗基业, 所以你需要王氏做这府里的当家奶奶,所以你才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宝玉这辈子也只能在内宅里面糊里糊涂一辈子,你没有责任?大丫头早早地没了, 你没有事儿?珠儿会英年早逝, 不干你的事儿?” “大哥!”贾政涨红了脸, 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贾赦冷冷地道:“宝玉今年才多大?十二岁!说懂事实际上根本就不懂说不懂事他又鸡毛蒜皮的知道一点儿的年纪,谁家大人会跟宝玉这一点点年纪的娃娃计较?万岁若是要计较,高公公方才早就开口了!” 贾政愣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大哥的意思,竟然是当做不知道吗?” 贾赦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宝玉,他跟你一样,都是没担当的货色。嘴巴上是甜,对那些小丫头小戏子来说,他的确是个惯会体贴人的,那个琪官会跟宝玉走得近、在宝玉身上找安慰,一点都不奇怪。然后他们的事儿被有心人利用,不是顺理成章的吗?你要是真的有心,就管好你儿子,别让他出门就是!” 跟贾母不同,贾母即便已经放弃了贾宝玉,可是在内心深处,她未尝没有“也许宝玉大器晚成”的想法。而在贾赦心里,就冲着衔玉而生,四个字,贾宝玉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起来的那一天了。除非他出家,否则,他这辈子就只能在内宅做个废物然后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而且,不是贾赦说,他们贾家的男人们,无论是大的小的,一个比一个废,上头的一辈基本上是故意养废的,就跟贾敬一样,考中了进士都不敢做官。而下面的小辈们,则是被关在内宅养废掉的。 就跟之前贾琏连继承人跟管事奴才的不同都分不出来一样,贾宝玉只知道在脂粉堆里面混,也是一样的道理。 贾赦不会因为他跟贾政之间的龌蹉而迁怒贾宝玉,但是,他也不会多看重贾宝玉就是了。毕竟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不是他儿子,他待贾宝玉绝对不会超过自己的亲儿子。 贾赦看贾政就有气,因此很快就把贾政贾宝玉父子给撵走了——显然的荣禧堂是他贾赦的屋子,他留下贾政贾宝玉做什么?请他们吃饭?——不过,贾赦还是好心地让人通知了贾母。 也许是贾宝玉命中逃不过这顿打。这次虽然被贾赦拦下来了,可是不久之后忠顺王府长史来了,而且还是特地来问贾宝玉要琪官的下落,贾宝玉这个记吃不记打的个性竟然还想隐瞒,结果被长史直接戳穿谎言:之前在怡红书寓的时候不止一个人看到贾宝玉跟蒋玉菡交换汗巾子一事。 当时贾赦不在家,贾政本来气还没有消退下去又被勾了起来因此把贾宝玉一顿好打,最后如果不是贾母及时赶到,以回金陵为要挟,逼贾政退让,只怕贾宝玉要被他打死不可。 跟原著里一样,贾宝玉还是被打得半个多月都无法下地。不同的是,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就没有一再去探望了——谁让贾宝玉现在住在前面的绛云轩,隔壁就是薛姨妈并薛蟠薛蝌等人的屋子,本来就是在前院,又有外男,十分不便——不止探春这个亲妹妹避嫌,就是金玉良缘的另一个主角薛宝钗也避嫌没往绛云轩去,而是由薛姨妈送去了一丸伤药,而且还是偷偷地送去的,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 薛宝钗也好,薛姨妈也担心别人想起那金玉良缘呢。 贾宝玉挨打,对于贾母来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对于贾政来说也是一件糟心事儿,可对于贾琰还有贾赦来说,不过尔尔。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琰身边的女官内侍们都觉得,这种事儿不需要贾琰过问,贾赦甚至没让人跟贾琰说,自己代贾琰出了一点药材、一点金疮药之类的膏药丸药就完了,甚至连太医都没给贾宝玉请。 用贾赦的话就是,如果贾琮跌破了脑袋,淑妃娘娘心疼自己的亲弟弟,用自己的帖子给贾琮请个太医,那是贾琰这个姐姐心疼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贾宝玉是哪根葱?不过是个堂兄弟,而且还是招了上面的忌讳的堂兄弟,贾琰多费事儿做什么?贾宝玉有自己的亲爹,还有亲嫂子照应,下面还有自己的亲妹妹,哪里需要贾琰这个定了人家、受了皇家礼聘的堂姐多事儿? 更何况,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一个八品州判的儿子,哪里有这个资格使唤太医?外头好一点儿的药房里面的大夫就够了。 因此,哪怕贾母十分不高兴,贾赦还是没让贾宝玉的事儿传入大观园,更别说传贾琰的耳朵里面了。等贾琰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之后,而且还是因为惜春看上去十分不高兴,惹得贾琰问了,才知道贾宝玉挨打的事儿。 当时姑娘们,除了还没有出孝的林黛玉,其他人,探春惜春邢岫烟薛宝钗薛宝琴贾蕙贾萱李纹李绮都在贾琰跟前,因此,贾宝玉的事儿爆出来的时候,大家都非常不自在。 两个小辈贾蕙贾萱外加身为客人的李纹李绮姐妹也就算了,可探春和薛宝钗两个尤为不自在。 其中,探春如今名义上是贾宝玉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贾宝玉出了事儿,探春理应关心。可是知道了贾宝玉犯的事儿,探春真心不想理会这个哥哥。 不止是探春,薛宝钗也一样。薛宝钗现在可是真心后悔当初由着王夫人整出了金玉良缘一事。虽然说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少不了璎珞、项圈、寄名锁之类的玩意儿,可如今他们薛家不比从前,以前薛家还能够挑挑拣拣的话,那现在薛宝钗就只能等着别人来挑拣她了。 这金玉良缘一事虽然容易撕撸开,可对于一个女儿家来说,到底名声有害,对一心青云志的薛宝钗来说,这个金玉良缘已经是她的青云路上的一个污点了,因此薛宝钗的内心十分没劲。 可没劲儿又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薛宝钗还是要为自己的前程努力。 这会儿见贾琰还不知道,薛宝钗连忙把大内总管高顺和忠顺王府长史先后来庆荣侯府找贾宝玉的事儿给说了。 贾琰皱着眉头道:“所以,还真是他?” 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贾琰一点都不相信这话。 不是贾琰说,实在是贾宝玉太废物了,如今他年纪小不说,交际圈还十分狭窄,又是个喜欢在内帷厮混的。要贾琰说,与其说是贾宝玉,还不如说是贾家的奴才们以讹传讹,因此才使得流言完全变了样儿。 “是的,娘娘。是宝兄弟在外头跟卫若兰及冯唐将军之子冯紫英偶然提起的。” 说这话的时候,薛宝钗一脸平静,好像她跟贾宝玉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他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不是贾琰说,现在的贾宝玉的社会地位跟原著里完全不能比好吧?原著里,贾元春做了皇妃之后,荣国府大房跟二房的角逐终于尘埃落定。至少在贾家人的眼里,贾政王夫人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和实际上的家主的地位已经无可动摇,而贾宝玉也是板上钉钉的荣国府未来的主人,贾琏王熙凤虽然看着体面,可实际上只要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贾赦贾琏父子迟早会被王熙凤给拖累。因此,原著里这种世交故旧之家的子弟的往来,贾琏有机会,贾宝玉一样有机会,而且伴随着年纪的增长,贾宝玉的交际也越来越多、往来的人也越来越有份量。 可是现在呢? 贾琰就十分好奇,如今秦可卿活得好好的,没了原著里秦可卿那场盛大的丧礼,贾宝玉哪里有这个机会认识北静王又有什么本钱去北静王府然后认识更多的人。 第151章 薛宝钗连忙解释道:“回娘娘的话, 听说这事儿跟云妹妹有关。去年云妹妹回家之后, 史家两位侯爷就把云妹妹定给这个卫若兰。因为云妹妹的堂弟堂妹们年纪还小,因此这卫家公子这才找上了宝兄弟, 想从宝兄弟的嘴里打听云妹妹的事儿。因为宝兄弟年纪还小, 姨爹还让我哥哥陪着去了两回。” 嘴上这么说着,薛宝钗的心里却是五味繁杂,分不清这酸甜苦辣咸。 一同在大观园里面生活了这么久,薛宝钗十分清楚史湘云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说,在薛宝钗的眼里,史湘云就是那种犯了口舌的典型的七出之人。可就是这样的史湘云, 无论是容貌还是德行, 抑或是是才学心机,统统比不上她的史湘云,就是因为有着好家世, 哪怕父母双亡也能够嫁给大家公子做正妻, 可是她薛宝钗呢? 都已经及笄之年了, 这前程还没个着落! 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就心酸无比。 探春惊讶地道:“宝姐姐,既然你哥哥陪着宝玉去的, 那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才对。为何之前从来没有听宝姐姐提过?” 薛宝钗反应极快,她道:“三妹妹, 你是知道我那个哥哥的, 他哪里懂这个!实际上, 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别人不知道宝兄弟会不知道?他们外头酒席上的把戏,我哥哥全然不会,甚至连听不听得懂都是两说。他们会回回叫我哥哥,也不过是为着有人会账罢了。” 听见薛宝钗这样说,探春一下子红了脸。 虽然住在大观园里面,可探春也不是对贾宝玉的事儿一无所知,哪怕之前袭人的事儿已经闹了一会了,可是贾宝玉那个性子,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改的?贾宝玉手里头散漫,他屋里的大丫头们虽然比不上贾母的丫头却也是个个不差钱的主儿,可贾宝玉自己依旧没钱花,因此大多数需要出门的时候,都是跟着薛蟠一起行动。 虽然说如今的薛家只是商户人家,因此巴着权送钱给权贵花、权贵出门他们帮着会账,这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寻常事,可薛家真正想巴结的人是贾赦这一房,跟贾政贾宝玉父子俩没什么关系。 如果是贾赦贾琏贾琮几个,别说是几百两的席面,就是花酒,薛家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贾宝玉算哪根葱? 如果是原著里,贾宝玉是皇妃的亲弟弟,薛家就是倾家孝敬都是愿意的,就是薛宝钗自己也会百般争取跟贾宝玉的金玉良缘,可现在呢?得到皇家礼聘、成为皇妃的是贾琰,不是贾元春!而且贾赦贾琰父女俩对贾政这一房还有诸多不满,那薛家哪里还愿意奉承着贾政贾宝玉父子?他们甚至恨不得自己坐在自家的钱箱子上然后甩贾政贾宝玉父子两个字:“没钱!” 薛宝钗确信,如果换了自己,只怕自个儿早就寻了由子,推脱了去,又或者早早地避着贾宝玉走了。可是自己的哥哥薛蟠却是个傻的,不止不知道避着贾宝玉走,还说贾宝玉待他很不错,从来不会轻视他嫌弃他,因此依旧跟贾宝玉玩在一块儿,完全不顾薛宝钗在后面跳脚。 薛宝钗今天在这里不顾商人奉承权贵的潜规则,公然表示了不满,显然是要在贾琰面前表态了。 因此,哪怕周围的女孩子们看了她好几眼,她也不为所动。 只听薛宝钗如此道:“我哥哥也是个糊涂的,每次这种事情都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的。第二天起来之后什么都忘记了。如果不是宝兄弟挨了打,又有忠顺王府长史为了琪官专门上门闹出来,我哥哥怕是还想不起来。” 换而言之,就是薛宝钗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 房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止探春的眼神不好,就连贾蕙贾萱李纹李绮几个的神色也有些不对。 在这个时代,商人本来就是权贵们的钱袋子,收到权贵们庇护的商人们每年都会奉上大笔的孝敬,这是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之一。但是,这种孝敬跟回回出去帮忙付账是两回事。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商人们愿意孝敬,是权贵们的权势的体现,有权有势的权贵后面必然跟着一群的商人,有的时候商人们为了讨好权贵、争着付账也是有的。 而跟薛宝钗这样,公然嫌弃贾宝玉、卫若兰、冯紫英等人,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可是对于权贵们来说,会被商人嫌弃的权贵,那根本就不叫权贵,而是破落户。 虽然从贾琰成为皇妃的那一刻起,贾政这一房就已经一败涂地,可现在,薛宝钗这样说,显然是在嫌弃贾政这一房了。 哪怕贾政贾宝玉父子再不成器,那也是贾琰的叔父、贾琰的堂弟,在贾赦贾政兄弟分家之前,哪怕贾赦这一房跟贾政这一房已经势如水火,在名义上、在法律上,他们依旧是一家人。薛宝钗就是再得贾琰的心也不能跟贾政贾宝玉比啊。她这会儿在人家淑妃娘娘面前公然嫌弃,这是几个意思? 探春尴尬,贾蕙贾萱李纹李绮几个也呆了一呆。 不管怎么样,当初薛家刚刚进京的时候是巴着贾政王夫人、自己主动用各种方式拉近跟王夫人这边的关系讨好王夫人,如今公然嫌弃,这风向变得可真快。 哪怕明知道薛宝钗是商户人家,可薛宝钗如此干脆利落地表明了态度,叫人如何不深思? 就是淡然如邢岫烟,也看了看薛宝钗没有说话。 薛宝琴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她没能拦着堂姐的话,可是她的脸上依旧带上了一丝忧虑。 贾琰想了想,笑道:“罢罢罢,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也不用再提了。” 事到如今,皇帝都下了定论了,她们如果再追根究底已经毫无意义。就是贾琰自己也知道,当今皇帝会让高顺亲自跑这一趟,无论这事儿到底是不是贾宝玉做的,最后贾宝玉也必须领了这个罪名。 谁让他是衔玉而生的? 皇家能够容忍他到今天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至于皇帝心中到底是谁干的。在贾琰看来,算上贾政贾宝玉这对父子的减分,在皇帝心中,份量比自己算上这减分要重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背后之人了。而这个范围,并不大。 惜春仰起头,道:“二姐姐,这事儿不会连累你吗?” 贾琰道:“四妹妹放心,我这里的事儿,万岁都知道。” 薛宝钗先是一愣,继而一惊,然后全身发冷。 万岁都知道?如何知道?是不是,是不是贾琰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下?所以贾琰才无所畏惧,因为对于皇帝而言,她根本就没有秘密? 第152章 从贾琰的感恩堂出来, 薛宝琴终于忍不住,顾不得礼仪把薛宝钗拉回缀锦楼。一进屋子, 薛宝琴就让丫头婆子们下去了, 这才道:“大姐姐, 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在娘娘跟前的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啊。” 薛宝钗先是一愣, 然后整个人就好像被抽了骨头一样, 跌坐在边上的绣花墩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道:“妹妹可知道, 当初我那位好姨娘表面上跟我妈说得好好的,说两家联姻,我既然是她的外甥女儿, 亲上加亲,嫁过去就跟她的亲闺女一般, 可实际上,她却不是真心求娶!她是要我给贾宝玉做妾!” 薛宝琴倒吸一口凉气, 她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 在这个世界上,但凡略有气性一点儿的女孩儿都不会愿意做妾的。打唐宋时期开始,这户律上就明明白白地写着:妾,立女也, 通买卖。 也就是说,即便是良家女, 做了妾也是奴婢, 正房奶奶要卖掉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虽然如今讲究情理法, 也要求女人贤良淑德,正房奶奶就是为了名声也轻易不会把良家妾卖掉,最多也只是在背地里下暗手不许良家妾生孩子以防威胁到自己的孩子的地位,可是这条律令依旧在法典上挂着,在国法上,上至官宦之家勋爵贵胄之族下至寻常百姓,这家里的良家妾的法律地位依旧等同于奴婢。 薛宝钗不是尤二姐那种软骨头,薛家也不是尤家。跟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这样,尤老娘本来就是改嫁之人,而且还没有给已故的尤老太爷生下一儿半女,按照国法和世俗惯例,尤老太爷过世而且尤老太爷的亲闺女尤氏出嫁之后,尤氏一族可以为尤老太爷选择嗣子并且要走除去尤氏的嫁妆之外的尤老太爷的其余的财产。如果尤老娘会来事儿,又会做人,那么嗣子会继续奉养她,如果她行事、品性都不好,尤氏一族就是找借口把她跟尤二姐尤三姐两个拖油瓶赶走,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别人最多说一句严苛了些就完了的。 尤老娘还是填房呢! 尤二姐给贾琏做妾,可以说是人穷志短、穷怕了。可薛家缺养女儿的银钱还是她薛宝钗没有嫁妆又容貌丑陋还品性不好名声败坏所以只能给别人做妾? “大姐姐,这,这可是真的??会不会,会不会,你弄错了?” 薛宝钗苦笑着摇摇头。 薛姨妈十分信赖王夫人,哪怕王夫人进了佛堂,薛姨妈也从来在这上面怀疑过王夫人。可是薛姨妈不会怀疑,封氏却不是。封氏也是因为信赖娘家人结果家财耗尽、夫妻离散的受害人,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封氏是没有办法,女儿丢了,丈夫跟着道士跑了,她无处可去,只能依靠娘家,哪怕她明知道娘家的父亲兄弟都十分不可靠。可是现在呢?她女儿找回来了,薛蟠虽然呆了一些,可是在对待亲人这方面却是十足十的赤子之心,这两年下来,不但时不时地贴钱给她们母女花,甚至还对封氏说,就是以后他跟甄英莲结婚以后他也会尽半子的责任奉养封氏。 这样的女婿,封氏如何不喜欢?就是因为薛蟠这样的态度,封氏也把薛蟠当成亲儿子一般看待。搬过来没几天,封氏就看出来了,薛蟠有些呆,薛姨妈又是个耳根子机软的,而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没有嫁过来,哪怕已经定给了薛家,可依旧不好插手薛家的事儿,尤其是薛宝钗的婚事。 一次机偶然的机会,封氏发现了不对,就悄悄地找薛宝钗谈了话。 薛宝钗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不相信的,可同喜的话却证实了封氏所言非虚。 王夫人还真的没有想过让薛宝钗给她做正经儿媳妇,她只想要他们薛家的钱财,所以当初薛蟠的案子才会以薛蟠被厉鬼索命身亡从此律法上没有薛蟠这个人结案,目的就是通过薛宝钗把薛家的钱财弄到手。 薛宝钗虽然出身商户人家,可是她是何等骄傲的女孩儿!薛宝钗可是自认除了家室,自己的才貌就是放到宫里也是不比那些宫妃们差的,因为薛蟠的案子断了青云路,薛宝钗曾经一度恨上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薛蟠,如今知道这一切原来是王夫人的算计,薛宝钗如何不恨? 如果说她曾经怨恨过哥哥的莽撞、在不应该的时候闯了祸连累了她,如果说她曾经埋怨过母亲不曾为她考虑过的话,那么现在,薛宝钗的内心深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撕了王夫人! 看着薛宝钗的模样,薛宝琴便知道,这件事情,她劝不得,她只能道:“大姐姐,我也知道大姐姐苦。可是,有些话,却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说的。今儿这话若是传扬出去了,大姐姐你可就……” 薛宝琴虽然年幼,可是她一样知道,如果今天的话传扬出去了,薛宝钗就别想嫁入高门大户成为权贵人家的媳妇了。 薛宝钗冲口而出:“若是这金玉良缘继续杵在这里,我一样不可能嫁入豪门!” 看见堂妹缩了一下,薛宝钗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逼着自己深吸一口气,缓了神色,然后方道:“妹妹,以前我坚信母亲比我长了一辈,见过的事情比我多,在这种事情上母亲肯定不会骗我的。可如今我才明白,求人不如求己。就是亲外甥女儿又如何呢?亲姨娘一样会嫌弃我出身卑微,更何况是外人?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跟娘娘一样,先想着法子,让咱们家里起来了,再来考虑自己的前程。” 以前的薛宝钗相信嫁入豪门、麻雀变凤凰的童话的话,那么现在,薛宝钗更加愿意跟着贾琰走:先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后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改变自己的家族。 薛宝钗对比过自己跟贾琰当年的处境:贾琰还需要先去贾赦那边讨好卖乖想办法说服贾赦,然后才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对比当初的贾琰,薛蟠可比贾赦好说话多了,就是薛姨妈,也是耳根子软的,以薛宝钗的口才,要说服这两位不要太容易,薛宝钗甚至敢说,就是薛姨妈跟薛蟠加起来,都不如贾赦难说服。 更重要的是,薛宝钗能够摸到薛家的账本! 这是薛宝钗跟贾琰最大的不同。 别说是以前,就是现在,贾琰也不曾看过贾家的大账,因此贾琰想了解贾家的财务状况,要么靠猜,靠自己从日常的蛛丝马迹去推测,要么就只能细细地甄别别人说的话。可薛宝钗不同,甚至可以说,薛家的大账就在她的面前,只要她愿意,她甚至还能够调动薛家一定程度上的资源并且不会让薛姨妈薛蟠发现。更甚者,如果她说服了母亲和哥哥,整个薛家都会听从她的安排! 这是连贾琰都没有的、绝对的优势。 迟疑了半晌,薛宝琴这才道:“大姐姐这是下定了决心吗?” 薛宝琴很清楚薛宝钗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很有可能牺牲自己的婚姻和前程。薛蟠是那个样子,就是她哥哥薛蝌也是男子,可是她哥哥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还不满十五岁,根本就不顶事儿。如果薛蝌再长两岁,也许还能够派上用场?可是现在呢?十三四岁的哥儿,在外人的眼里只有给堂哥薛蟠做跟班的份儿。 问题是,哪怕贾琰已经抬举了贾芸和严家,可是那都是人家的运道,凭什么他们薛家就一定有这个运道? 如果一两年内能够看到好结果,那也就罢了,如果一两年内看不到结果,或者,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三五年,一个家族花费三五年就能改换门庭已经是神速了,可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耽搁个三五年,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就耽搁了去了。更重要的是,薛家如今只是商户人家,一个不小心,薛宝钗就只有接受官媒的安排嫁给军汉或者是地痞无赖的份儿了。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妹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这也是贾琰用因材施教向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传达的讯息。 薛宝钗曾经迟疑过,可是现在,她想为自己努力一把。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后悔。 薛宝琴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反而是薛宝钗,在略略平静下来之后,她便想到,自己的那番话很有可能影响了薛宝琴。 她拉着堂妹的手,对薛宝琴道:“妹妹,我知道你的担心。其实,如果不是娘娘跟前,我断然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不过这里是大观园,是娘娘跟前,就跟娘娘说的那样,娘娘身边都是万岁大人。如果没有这次的事儿,我的话十有八|九会传便整个京师。可是娘娘是办大事儿的,又被人在背后中饬,万岁肯定会护着娘娘。也就是说,在娘娘跟前,我最多是让万岁记住了而已。横竖我已经绝了进宫的念头也不想给娘娘添堵,就是万岁对我印象不好,也无碍,说不定反而能够讨好了娘娘。至于那些姐姐妹妹们,……” 见薛宝琴认真听着,薛宝钗便道:“最大大咧咧、喜欢在背后说人的史湘云不在,这种事情,真要往外面传,三妹妹第一个丢脸。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不假,可是我那位好姨爹在他们贾氏一族的名声可不好听,也没有人望,甚至可以说是猫嫌狗憎,最不得人心的一个。四妹妹是个极清高的性子,她也不会往外面传。邢妹妹虽然出身不高,可是她有她的傲骨,又是一个人在这里的,如何会说?剩下的,就是蕙姐儿萱姐儿两个,她们如今是最要紧的关头,侯爷原来就是想从她们中间挑一个嫁去严家,哪里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儿。至于李家姐妹,她们跟这府里的关系比我们还远,更不如我们得娘娘的心。她们又是孤女,若是她们到处传新闻,最后吃亏的还是她们自己。” 在薛宝钗看来,如果李家姐妹有地方可以去,她们也不会来贾家了。 李家姐妹就跟当初的薛宝钗一样,都有舅舅。按照常理,她们进京以后就应该投靠舅舅先。薛家这里还能说薛姨妈耳根子软,又跟王夫人是亲姐妹,因此在即将外放的哥哥和常住京里的姐姐之间选择了常住京里的姐姐王夫人。可李家呢?李家姐妹选择的是投靠出嫁了的堂姐,而且还是母女三人! 所以薛宝钗敢说,李家姐妹肯定是在京中没有其他的亲戚了,除非是贾家实在是不像话,为了自己的前程,因此不得不出去赁屋子住,否则,她们守寡的母亲也不会带着她们投靠李纨。说不定她们的嫁妆还要李纨费心呢。 这样的人最好打发,只要花一点钱,几样略略值钱一点的首饰,拼着几百两银子一套就可以堵上她们的嘴。 比起她薛宝钗的前程和未来,几百两银子算个球! 薛宝钗就是算到了这一点,这才在贾琰跟前说这样的话。看似危险,其实完全可以安然过关。 事实也跟薛宝钗料想的那样。谁让她是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呢?因为她的出身低,所以世人对她格外宽容些,就是有人在背后嘀咕,最多说一句“到底是商家女,没什么见识,什么话都敢说!” 加上薛宝钗故意纵着缀锦楼的丫头仆妇,又有薛姨妈和封氏的配合,很快,贾家的人都知道,王夫人当年骗了薛姨妈,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让薛宝钗做她的儿媳妇,她只想让薛宝钗给她儿子做妾! 舆论很快就偏向了薛宝钗,说她可怜,说王夫人实在是太心狠,也难怪薛宝钗会控制不住,当众表示对贾宝玉的不满。 因为行事周密,大观园内外的女孩子们很快都偏向了受骗的薛家,以至于薛姨妈薛宝钗两个最后连送礼的首饰都省了。 第153章 薛宝钗嫌弃贾宝玉一事最后还是传到了贾母的耳朵里。贾母可是着实生气了很久。在贾母的眼里, 即便贾宝玉已经被上头记住了这辈子都没有前程了,也不是薛宝钗这种商户人家的女儿可以嫌弃的。可是王夫人算计薛宝钗和薛家的事儿, 早几年就有风声,更不要说这事儿原本就是王夫人做的不地道,想要弄死了人家的哥哥鲸吞人家的几代人经营下来的家财。 所以贾母只能故作不知。 但是贾母还是把史湘云给接了来。 史湘云是定亲了不假,可是她那样的性子, 哪里受得了拘束。本来她的年纪就不大,要结婚还要等上四五年,若是这四五年都把她关在史家, 外头只怕要说史家两位侯夫人的不是了。因此史家两位侯夫人外出应酬的时候, 少不了带上史湘云。至于贾家这边的邀约, 史家两位侯夫人就是有意推了, 十回里面推个七|八回, 不可能十回邀约十回都推了。 因此史湘云再度来到了贾家。 大约是明白了贾宝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前程了,贾政也不督促着他读书上进了,或者说,贾政如今的心思转到了贾兰和贾环身上。贾母又担心丫头们照顾不好贾宝玉, 因此把贾宝玉挪到了自己屋子正房的碧纱橱里就近照看。 史湘云没来之前, 薛宝琴还在心里暗暗担心这样会碍了自己的名声,如今史湘云来了, 连忙主动提出自己回去陪伴伯娘薛姨妈,把暖阁让给史湘云。 贾母立刻就不高兴了。 在边上坐着的李家太太就帮着说项:“薛二姑娘虽然年纪小些, 到底不是跟府上的哥儿一块儿大的, 因此仔细些可是常理。我听说, 那梅家极挑剔,薛二姑娘小心谨慎也不是大错。” 李家太太就差没有直接说,如果薛宝琴跟贾宝玉一起住在贾母这里的事儿传扬出去了,那就要被梅家找到理由退亲了。 李家太太都这样说了,贾母少不得给点面子。 薛宝琴当天晚上就搬到了缀锦楼,跟薛宝钗一起住,而史湘云自然是住进了贾母正房的暖阁。 过去了半年,史湘云也大了一岁,依旧是那副爱笑爱闹的活泼模样。贾宝玉又惦记着她好些日子没来了,因此就是趴在哪里,也会让丫头们去请史湘云过去说话。而史湘云如今也不想进大观园,因此贾宝玉相邀,她更乐得往贾宝玉住的碧纱橱里来。 薛宝琴就是活泼可爱,可到底是客人,哪里比得上史湘云会笑会闹又几乎是打小在贾母跟前大的?贾母这里有了史湘云,立刻热热闹闹的,竟然比孙女们都在跟前还热闹。 不想,这年端午过去没多久,宫里就传出了皇后娘娘不大好的消息来。 原本大家都以为,皇后娘娘不过是例行的身体不适。横竖皇后娘娘体弱由来已久,每年换季的时候都要抱恙,因此大家都没有在意。加上太上皇身边没了一个老太妃,皇后去磕头,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好,太医们还当皇后是感染了风寒,结果半个月之后,好几个宫人都病倒了,排除了中暑的可能之后,太医院正式发出了消息:宫里闹时疫了。 消息一传开,太上皇先带着太上皇后和诸多太妃们往郊外的行宫去了,隔了两天,皇帝也带着竺贵人等宫妃并皇子们也去了郊外的行宫,可皇后娘娘因为感染了时疫只能被留在皇宫里,连皇帝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因为时疫,整个京师都人心惶惶。皇后在病榻上支撑了两个月,最后还是撒手人寰。因为她是感染了时疫而没的,就是皇帝得到消息赶回来,也被臣子和宫人们拦在了宫门外。 因为时疫,整个京师都人心惶惶,甚至连这个中秋都没有好生过。直到进了九月,天气转凉,经过太医院和惠民局的共同努力,京师总算是度过了这次危机,才开始为皇后治丧: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黎民百姓,一年之内,禁止婚嫁及酒宴。有品级的诰命还要进宫跪灵。 皇后可不比太妃,因此这一次,连尤氏秦可卿婆媳都要进宫去——不止尤氏身上有封爵,就是秦可卿也是敕命夫人,她也是要进宫的,而且贾蓉不在京里的现在,她甚至连报产育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贾家数得上号儿的女眷都要进宫去,因此贾家东西两府的事儿不得不由贾琰身边的女官内侍们代领。 当然,因为贾琰如今住在大观园里的缘故,因此无论是李家太太还是薛姨妈,她们都不可能以照顾园子里的姑娘们的名义搬进大观园里来。 同样,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也要进宫为皇后哭灵,因此史湘云就留在了贾家,留在了贾母正房的暖阁里面——这让薛宝琴十分庆幸。如今贾宝玉就住在贾母正房的碧纱橱里面,而且贾宝玉也不是小孩子了,早几年他跟袭人的那一点儿事早就被传得到处都是了,如果她还住在贾母的暖阁里面,名声扫地的就是她了。 反而是贾琰,她怎么都无法接受皇后驾薨一事。 她这样跟何尚侍温尚侍等人道:“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她身边的人最精细不过了,怎么好端端的,皇后娘娘就染上了时疫呢?” 时疫,就是季节性的大规模传染病,而传染病需要传染源和传染途径。不是贾琰说,在后宫里面,就是皇后不得宠,除非她已经被废成了庶人,否则,她身边应有的排场绝对不会小,送到她身边的东西,也许不是最新鲜最稀罕的,但是在卫生上绝对有保障,不干净的东西肯定是不会送到皇后身边。那么问题来了,身为六宫之主,皇后娘娘是怎么染上时疫的呢? 就是闹时疫,也应该是下面的宫人们先感染上时疫,然后扩散到整个后宫,然后连累上面的后妃们才对。如果说最先爆出感染时疫的是某个偏僻宫室里面住着的婕妤、宝林之流,这一点都不意外。但是,堂堂六宫之主、一国之母,先感染上了时疫! 是人都看得出来这里头有猫腻! 因此,何尚侍只能道:“娘娘,这不是您能问的。” 贾琰摇了摇头,道:“尚侍,我之前做的全部计划,都是基于皇后娘娘的贤良大度。皇后娘娘能够容得下我,换了另一个人,怕是没有这样的气量。” 不是贾琰说,当今皇后因为没有儿子,又是原配,所以格外宽宏。贾琰甚至可以说,只要做通了皇后的工作,皇后未尝不会成为她的助力,最低限度的,就是不会帮她也不会给她扯后腿。 可是换了别人呢? 不是贾琰说,任何一个皇子的母亲,哪怕是之前甚得皇帝宠爱的竺贵人,上去做了皇后之后,十有八|九也是容不下她的。若是皇帝另外礼聘一位皇后,不是贾琰说,只要这位皇后心性差一点,在新皇后生下皇子之前,新皇后就不敢去折腾那些已经生育了皇子的妃子们,因此,除了那些更低一些的九嫔和九嫔之下的妃子们,可不是只剩下贾琰这个淑妃可以搓摩了? 如果皇帝不立新皇后,那么,诸位妃嫔以竺贵人为尊,她又育有皇子,而且之前的流言已经让贾琰跟竺贵人对上了。如果皇帝不立新皇后,而继续保持皇后薨逝之后后宫的格局,那么,贾琰跟竺贵人之间的修罗场就清晰可见了。 想来想去,贾琰发现,自己接下来的路,竟然只有去竞争皇后一途! 第154章 皇后一倒,几位有皇子的妃嫔们立刻心动了。格格党#小@说她们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权势, 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的未来。毕竟大晋朝在这方面是有规定的, 用的也不是竞争上岗的那一套, 而是采取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 就是当今皇帝,如果不是太上皇把他的养母立为皇后在先又举办了禅让大典在后, 当今皇帝也不可能越过前头的几个哥哥登基为帝。 可是对于如今的竺贵人、吴贤妃、周德妃、赵敬妃等人来说,一旦她们本人成了皇后, 她们的儿子就是当今皇帝的嫡子, 她们自己会更加富贵不说,她们的家族也会更加富贵上至少两代! 没有人抵挡得住这么巨大的诱惑, 就是一惯清高已久的竺贵人都心动了。 因为还在皇后娘娘的丧中, 各家女眷都进宫哭灵, 这都是有固有的流程的。命妇们有命妇们哭灵的地方,后宫妃嫔们也有哭灵的宫室。作为如今后宫的第一人,竺贵人自然是跪在了众位妃嫔的第一位,而皇帝,每天也会定时过来致奠。 也就是这一天, 就在皇帝即将迈入宫室的那那一刻,宫妃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非常夸张的哭号:“娘娘!您怎么走了呢?您为什么不把我也带了去?” 声音之大,让众位妃嫔,包括跪在最前头的竺贵人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只见那人一身素白,乌发如云, 哪怕是孝义孝髻, 却给人一副弱不胜衣的姿态, 像极了竺贵人。不过,比起如今的竺贵人,这个人更加年轻,杏眼桃腮,全身洋溢着一股青春气息,不是皇后刚刚进宫没多久的侄女孟宝林又是哪个? 只见孟宝林扑到皇后的棺木前,放声大哭:“娘娘!娘娘!您,您怎么就走了?扔下我一个孤苦伶仃……” 话音未落,就听见皇帝冷冷地道:“孟宝林既然这么离不得皇后,就为皇后殉葬吧。” 宫里谁不知道,这孟宝林就是孟家拿着情分和家族名声逼着皇后收进宫的。皇帝很清楚自己的发妻有多好强,也知道皇后的心里有多难受只是碍着那是娘家人,因此才强压下。 如果换了别人,皇帝最多叫人拖下去,可换了孟宝林,皇帝只想让这个女人为皇后陪葬! 孤苦伶仃?这皇宫是你自己不惜往皇后、往自己的亲姑母的心上扎刀硬挤进来的,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受着,如果不喜欢,那就下去陪皇后! 竺贵人只得站起来,向皇帝行大礼,然后道:“万岁,孟宝林年轻不懂事儿,好生教育便好。她到底是娘娘的娘家亲侄女儿,且不说太|祖开国之时就废了殉葬之制,就是依了前朝的规矩让孟宝林殉葬,也只怕皇后娘娘地下有知会伤心。” 皇帝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道:“罢了,孟宝林禁足。皇后的大礼,她不必参加了。” 皇帝交代完了,这才依礼给皇后上香。 低位妃嫔们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可熟知皇帝的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真伤心,因此皇帝才会在皇后灵前呆了一刻钟。 看着举着香站在灵前的皇帝,竺贵人心中发紧。 皇帝是个守礼的,哪怕再宠爱竺贵人,哪怕从十年前开始后宫之中就只有竺贵人一个生孩子,虽然竺贵人的两子三女只活下来六皇子一个,可是皇后在皇帝的心中终究是不同的。 而这种不同无关情爱,只因为皇后是皇帝的妻! 那一瞬间,竺贵人的心中起了一个念头: 我要做皇后。 不只是竺贵人,其余的众位妃嫔,尤其是有孩子的几个,都是这么想的。 因此,当皇后的棺椁被送到梓宫等待将来跟皇帝合葬的第三天,就有人弹劾吴贤妃的娘家招摇跋扈强取豪夺逼死百姓夺人良田,还有纵奴行凶强取民女为奴为婢等诸多罪行。 弹劾吴家只是个开头,很快,弹劾周德妃和周家的,弹劾赵敬妃和赵家的,都先后送到了内阁,然后就是竺家和贾家。 仿佛朝野上上下下文武百官一下子都变身为御史一般。上头的左右丞相还能够按兵不动,可下面的副宰相们,也就是六部尚书都卷了进去,就连执掌兵权、负责全国的兵马调动的枢密院都不例外。 为此,皇帝不得不在勤政殿专门腾了一间屋子出来,用来搁置那些奏章。 这些奏章看似是在弹劾外戚的,可明眼人谁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这皇后之位? 皇帝刚开始的时候不想理会,可是太上皇都把他叫去问话了,皇帝难免有些心烦,因此,这天酉时过后,右丞相梁尔明出宫回家去了,左丞相祁谦却留在内阁当值。皇帝就道:“这些奏折,左相如何看?” 祁谦笑了笑,道:“万岁,您这是在问臣吗?” 宰相是皇帝的参谋不假,但是宰相也不是一般的官员。有些事情,从宰相的嘴里出来,跟从文武百官嘴里出来,意义是不同的。 皇帝道:“朕想听听丞相的意见。” 弹劾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就小年临近,太上皇又过问了。如果没有太上皇的话,皇帝绝对会等到皇后周年之后再理会。可太上皇都过问了,就是皇帝有心想拖一拖也是不能够了。 祁谦笑了笑,道:“万岁,臣想,不止是这外朝,就是这宫中,也是波澜迭起。” 何止是波澜迭起,简直就是刀光血影,那些妃子,表面上姐姐妹妹一团和气,可背地里哪个不是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皇帝不是不知道这些被关在后宫的女人的把戏,只是他是一国之君,进后宫只是想放送不想猜那些女人的心思,因此只当作不知道罢了。只是那些女人越来越嚣张,竺贵人一没有代理六宫之权二性子绵软压不住那些妃嫔,皇帝本人也不想在这些妃嫔身上浪费时间,因此这段时日,皇帝都是歇在勤政殿的暖阁里面。 横竖寻常人家的男子丧偶之后也要为妻子服丧一年的,皇帝就是不进后宫,言官们也只能说一句皇帝跟元皇后情深意重,哪个知礼、有眼色的言官会在这个时候劝皇帝临幸后宫的?会在这个当口劝皇帝临幸后宫的,多是想从皇帝的言行之中看出皇帝中意哪位妃子想下注的。 左丞相会这么说,一来是他得皇帝的信赖,二来,他从来不做这些事情。太上皇在位的最后几年,他就抱着纯臣的信念,别说是当初极有人望的忠顺王,就是当年还是储君的老义忠亲王都没能拉拢他。 因为祁谦如此性格、行事,因此皇帝十分倚重他。 皇帝道:“那么,朕需要丞相的意见呢?” 祁谦便道:“既然万岁需要臣的意见,臣只能说,万岁看立谁对国家最为有利便可。” 这句话说了也白说。 立皇后肯定是要立对国家有利的那一个。 不过,这句话要细究起来,却是意味深长,别的不说,也就当今皇帝情况特殊,实际上,各朝各代哪个君王不忌讳外戚?就是不那么讲究的汉代,汉武帝提拔卫氏一族,不就是想压制陈皇后为首的后族吗?后来汉武帝弄死自己立了三十年的太子,逼死卫子夫,还不是因为卫氏一族权势太大威胁到了大汉国祚? 竺贵人虽然被皇帝捧在手心儿里多年,但是从皇帝的角度上来说,他真的不觉得把竺贵人立为皇后是好事。实在是竺贵人的那个二哥太过桀骜不驯,皇帝可不觉得竺贵人的那个性子能够压制得住竺明诚这位领兵在外的大将。 而吴贤妃和周德妃两个,不是皇帝说,这无论是吴贤妃的二皇子还是周德妃的四皇子,都是按照宗亲培养的,也就是说,吃喝玩乐可以,别的就不行了。 毕竟,当时的皇帝不认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有这个机会登上至尊之位,就是他自己,也要看哥哥的脸色、小心未来登基为皇的哥哥的防备。因此,他自己是奔着贤王努力的,可是他的儿子却不需要。 不得不说,从这个角度来说,当今皇帝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是成功的,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从闲散宗亲的角度来说,的确非常合格。但是,作为皇子,甚至是君王,那就不够了。只是这两位皇子已经长成,要掰过来谈何容易?更不要说两位皇子妃,娘家不显不说,也不是那么有贤德有才能的人家,以前看着还好,可是身份骤变之后,这两位皇子妃的娘家就开始上蹦下窜,想着更进一步,而两位皇子却没有约束自己的妻子和岳家的意思。 这样的二皇子和四皇子,皇帝当然不满意。 祁谦的话是说了跟白说一样,却帮组皇帝下定了决心。 很快,腊八之后,皇帝把内阁诸位大臣叫到一起,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几位大臣都没有什么不满的。 别的不说,他们都是经过当年太上皇执政晚期的那段诸王夺嫡的黑暗时期的人,他们知道,如果继续拖下去,局势会变得多可怕,他们也会被局势推动,最后不得不选择站队。如今这样也好,如果新皇后有子,他们直接拥护新皇后的儿子就可以,新皇后若是迟迟无子——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到那个时候,皇帝自然会做选择,完全不用他们拿着身家性命去拼。 明明十分严肃的事情,放在太上皇当年肯定要折腾个几年才能够下结论的事情,放在当今皇帝这里,竟然就这么决定了。 不说大失所望的吴贤妃周德妃两个,就是竺贵人,在得到消息之后,坐在窗下许久,终于幽幽地说了一句: “万岁终究是不愿意看到我入主中宫。” 第155章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虽然小年还差两天, 不过各处庄子上的收益已经送来了。不止是进出新置办的庄子, 就是远在东面的沿海山坳那边的□□座庄子也一样。不止是宁国府,就是庆荣侯府这边也是一样, 都在忙着将东西收入库中。 虽然说今年豫州、齐鲁之地遇到了大洪水, 哪怕黄河河堤险之又险地保住了, 可收成不好却是事实,比不得东面祖上传下来的那些庄子,倒是个好年景。除了那些肉食海鲜之外,无论是宁国府的九座庄子还是庆荣侯府这边的八处庄子,都给两家送来了不下于一万两白银的现钱。 当然, 这不过是两家每年年关进项中的一部分而已。 因为贾琰之故, 两家在京畿、豫州、齐鲁各地置办的庄子,哪怕小一些,可终究是在中原腹地,哪怕今年才刚刚走上正轨, 可是中原腹地的富庶不是别处可以比的,加上数量众多, 因此这一年还是给两家分别送来了五万、七万两银子的租子,更有类似雀金裘之类的名贵布料以及茶叶、木耳、松茸、茯苓霜之类的特产。 当使者来到贾家的时候, 贾赦正在检查那些衣料, 将顶好的一一挑出来,口中还道:“虽然我们今年才弄这个耕织作坊,也不像林丫头手里的那些人, 原是苏州来的,就是自己没见过也比我们熟一些。可好歹这些料子都是我们家自己出的,而且不止今年有,明年、后年,以后年年都有。娘娘也不必俭省……” 结果大管家林之孝一路小跑着,说礼部尚书来了。 贾赦吓了一跳。 不是他说,他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哪怕因为红薯的功劳封了侯,可在骨子里面,他依旧是那个出身勋爵贵胄之家的纨绔子弟,对经史子集之类的玩意儿,他也就知道一个大概,就是通读,也没有。因此,他素来是跟那些文臣们走不到一块儿去的。 贾赦也不像贾政,觉得自己读了几本书,连科举都没有过就可以以读书人自居了。在贾赦心中,他就是勋爵贵胄之家的纨绔子弟,也是清流眼中的不成器、只靠先人福荫之辈,所以,他跟那些清流最好也是最合适的相处模式就是大道分两边,清流文官们走他们的阳光道,他这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走他的独木桥。 贾赦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礼部尚书会来他们贾家。哪怕是要找他,也应该是户部尚书为了红薯或者别的什么事情来找他啊?或者是刑部、大理寺乃至是京兆府来人告诉他他们贾家的谁谁谁犯了事儿又或者是他们贾家的奴仆在外头强取豪夺打着他们庆荣侯府的名头逼死了人命。 贾赦可从来没有想过礼部尚书会来他们贾家拜访的可能。 就是去拜访宁国府也比来拜访他们庆荣侯府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宁国府的贾敬才是凭本事考中进士的那一个。 贾赦当时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听说礼部尚书来了之后,连忙叫人开了大门,然后把人家从正门迎进去。 结果,人家是替皇帝下达诏令的——皇帝已经决意让贾琰做皇后了。 当时跪在那里的贾赦就那样傻傻地长大了嘴巴,好半天没有反应,让礼部尚书举着那份诏书好半天。 还是跪在后面的贾琮觉得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贾赦的衣摆,小声道:“老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做国丈了!我是国丈了……” 贾赦仰天狂笑,神态之癫狂,唯有范进中举可以比拟。 礼部尚书也是熟读这些典故之人,哪里不清楚贾赦这是迷了心窍?因此,在贾家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扬起手,狠狠地给了贾赦一个耳光。 “你!” 贾琮忍不住对礼部尚书怒目而视。 反而是贾赦,挨了这一个耳光之后清醒过来了,连忙与礼部尚书作揖道谢。 “多谢相爷,如果不是相爷,在下今日恐怕是要让娘娘蒙羞了。” 礼部尚书连忙回礼,道:“哪里哪里,国丈客气了。国丈不恼我冒渎才好。另外,新皇后入宫具体的礼仪,还要详加讨论,还请国丈海涵。” “哪里哪里,相爷言重了。在下一切听凭旨意。” 贾赦接了诏令,苦留礼部尚书用饭,终未留,告辞而去。 贾赦亲自送到大门口。 贾家变成了欢喜的海洋,好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贾母的荣庆堂,也传到了贾政的院子,当然,位于荣庆堂和贾政的院子之间的贾宝玉的绛云轩和薛家的小院儿都得了消息。 因为年关将近,所以薛宝钗和薛宝琴姐妹都搬回来,薛宝钗帮着薛姨妈打算盘、对账本,薛宝琴给薛宝钗打下手。 虽然说投靠了贾琰,薛家不至于被人盘剥只需要孝敬贾家就可以了,可是之前投靠贾琰的贾芸和严家都做了官,唯有薛家,只收获了一堆的庄子,而且还是他们薛家自己的银钱置办下来的,薛姨妈的心中未免有些不得劲儿。这种心情,薛姨妈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哪怕是她自己的儿子女儿。薛蟠是个不上心的,这种算账的事儿,他是从来不管的,在薛家,他唯一的任务就是陪酒,陪各种身份的人吃酒,然后会账付钱。 不过,对于帮着薛姨妈会账多年的薛宝钗来说,今年无疑是个好年景。以前他们薛家要应付王家和王夫人两只大口的狮子,而今年,他们薛家只需要应付贾家。哪怕王子腾是薛宝钗的亲舅舅、王夫人是薛宝钗的亲姨妈,可是薛宝钗还是要说一句,在要钱这方面,贾赦和贾琰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王夫人一个! 因为没了王夫人也没了王子腾和王家,他们薛家这一年格外松快。虽然说他们今年置办了不少庄子导致银钱积压,可在薛宝钗看来,好歹这些田地是在他们薛家自己的名下的,不是送到别人的口袋里面去的。 就是真的知道了薛姨妈的心思,薛宝钗也不觉得母亲有什么可以觉得不痛快的。毕竟他们薛家今年才跟着人家混,不像贾芸,本来就是贾氏一族的人,是贾琰的族侄儿,也不像严家,女儿给了贾琏做妾。他们薛家本来是王夫人的姻亲,而且王夫人还不止一次算计贾赦,说是淑妃娘娘的婶娘,可要薛宝钗说,王夫人之于贾琰,写作婶娘读作仇人都不为过。有这么一层关系,凭什么要人家待跟自己的族人一样待他们? 薛宝钗把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不时地在纸张上记录着。也就是这个时候,莺儿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了,一进门,就气喘嘘嘘地叫着:“太太!姑娘!姑娘!大事!大事!” 看着腰都直不起来的莺儿,薛宝钗和薛姨妈都有些纳闷,薛姨妈就道:“你这个丫头,有什么样儿的事儿,能让你这样不知礼?你难道要别人看了笑话不成?” “太,太太,大事!娘娘,娘娘……” 薛宝钗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算盘,道:“娘娘怎么了?你倒是好好说啊。” 这可关系到他们薛家的未来呢。 薛家在薛宝钗的建议下向贾琰投资了那么多,薛宝钗当然不希望最后血本无归。 莺儿大声道:“从今天起,我们要改口,叫皇后娘娘了!” 薛宝钗又惊又喜,一把扯住了莺儿,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莺儿道:“姑娘,方才礼部尚书大人亲自来宣读诏令,我们娘娘就是新皇后了。只不过,到底是直接册封为皇后,还是举行大婚,这个需要举行朝会讨论。不过,我们娘娘是新皇后,这已经诏告天下了。” 薛宝钗大喜。 她立刻站了起来:“妈,我们应该去给老太太,还有娘娘道喜才是。” 薛宝钗清楚,如果不是早早地投靠了贾琰,还撒了大笔的银子,就凭他们薛家如今的财势,想要巴上国母?做梦比较快。 贾琰成为皇后,这是对薛宝钗的眼光的证明。 “姑娘,老太太和侯爷、侯夫人已经去东府请东府的敬大老爷开祠堂了。” 薛宝钗道:“那我进园子给娘娘道喜。” 边上的薛姨妈早就一叠声地叫人把给薛宝钗薛宝琴姐妹做的新年新衣裳新首饰拿出来,将这姐妹俩好生装扮了,送进园子里去。 到如今,薛姨妈把心里那一点子小念头都给丢了。 就是三五年没有什么进展又如何?能够攀上皇后娘娘,就是他们薛家最大、最成功的买卖。 第156章 薛宝钗薛宝琴求见的时候, 贾琰正在书房里面跟林黛玉弄她们俩合力编写的明算科教材题集。父孝三年, 其实是二十七个月, 林黛玉直到腊月初三才算出孝。偏生赶上了国丧,因此没有置办什么出孝的宴席, 只不过去了丧服, 换了素净衣裳, 出了凹晶馆,给贾母晨昏定省过两次,大多数时间,她还是呆在大观园里面。 就好比现在,她就跟贾琰两个就在感恩堂的书房里面奋笔疾书。听说回去暂住几天的薛宝钗薛宝琴姐妹来了, 这姐妹俩都是一愣。 倒是在边上侍立着的司赞少监季童解释道:“娘娘, 立娘娘为后的诏令已经下达。想来,薛氏姐妹是来给娘娘道喜的。” 贾琰一愣,道:“只是诏告天下的诏令吗?” “是的。” “可说了我以何种规格入宫?是直接在金銮殿举行册封典礼,还是……” 季童跟边上侍立着的安文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道:“娘娘的意思是?” 贾琰道:“我想要一个婚礼,从朱雀门经丹凤门, 堂堂正正地抬进宫去。即便是要我减少凤冠上的龙凤的数量,只能用六龙三凤或者是三龙二凤的不合会典要求的凤冠, 我也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婚礼。” 按照会典, 皇后配礼服翟衣的凤冠为九龙四凤冠,配大衫的常用冠是二凤翊龙冠。 减少凤冠上的龙凤的数量,自然就使得皇后的礼冠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了。当然, 这也肯定会影响到皇后的地位和实际权势,也会助长某些人的气焰。 但是皇后的婚礼,意义又不同。 直接举行册封礼的皇后跟被迎娶进宫的皇后是不同的,前者只是妾妃上位,而后者,才是无可争议的正宫皇后。 这几年,先是各家修建行宫,然后是京里谣言满天飞,至今都没有抓住这幕后之人,再然后是元皇后身故。 不是贾琰说,虽然从接受皇家礼聘诏令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出过自家的二门,可是她看得出来,这桩桩件件,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 贾琰不相信巧合,她只相信,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只是这背后之人着实高明,加上她在这大观园里面,只能被动的等待。 这不符合贾琰的性格。如果等待能够解决问题的话,那原著里的贾迎春的命运就不会那么悲惨。 贾琰不知道这个幕后黑手是谁,不过,这不妨碍她布下布局等这个人入鷇,也不妨碍她误导某些人,给这些人留下一个错误的印象。 贾琰很清楚,如今朝廷财政艰难,如果没有人去说的话,就是看在那空空如也的国库,皇帝都不愿意举行婚礼。因为皇帝大婚跟皇子大婚不同,皇子的婚礼花费不会超过十万两银子,可皇帝大婚,光为皇后置办嫁妆就要花掉两百万两白银,如果算上给皇后的娘家下聘的彩礼,还有其他,起码也要花费一千万两银子。如果这里面再讲究一点,随随便便就能够翻上一番。 也就是说,皇帝大婚一次,花上两千万两银子都是正常的。 这就是贾琰要的,给某些人一个错误的印象,让人觉得她是个娇纵的、运气好的、被宠坏了的、根本就无法体恤皇帝的心情的蠢货。也只有这样,有些不安分的家伙才会跳出来。 而且,一个盛大的婚礼,也有助于日后贾琰的行动。如果将来她想要治理黄河,有这场婚礼在前面杵着,行事也会便宜很多。 至少贾琰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跟她想到一块儿去。 心烦意乱间,贾琰还是站起来打算见一见薛宝钗薛宝琴姐妹,也就在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几个宫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只见她身后的衣裙上有点点红色的印子——她来初潮了。 何尚侍温尚侍连忙张罗着贾琰进内室更衣,而安文和季童两个连忙安排往各处送红豆饭。 得知这一消息的贾赦的反应更加直接,各处直接发了一年的月钱作为庆祝。 在贾家欢天喜地的同时,福宁殿里面已经吵翻了。事实上,就跟贾琰料想的那样,这三年来,前面两年是蝗灾,第三年好歹不再干旱了偏偏又闹上了洪灾,这数千年来一直是天下最富庶的中原之地竟然连着三年都没有赋税收入不说,还需要国家拨款赈济灾民。 所以,皇帝的第一反应其实就是直接在金銮殿上举办册封礼就完了。 可是也有那想讨好新皇后的官员就说了,一来,新皇后献上了红薯,有功于社稷;二来,新皇后之前也没有接受过册封妃子的典礼,所以,不能算妾妃上位;三来,为了皇后的威严,一个婚礼,哪怕俭省些,也是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的证明。 立刻就有人指着那个官员的鼻子骂,说对方是马屁精,才几天就把元皇后抛诸脑后。 福宁殿里很快就吵成了一锅粥。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到高顺身后,在高顺的耳朵边上嘀咕了一阵,可巧被御史台的二把手兰台寺大夫苏长风苏兰台看到了,他立刻指着高顺道:“高大人,到底是什么事儿,非要这个小内侍在这朝会上跟您耳语?” 高顺看看皇帝,下面的几位大人立刻眼色就不好了。 他们觉得高顺这是看不起他们。 皇帝道:“高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高顺立刻道:“启禀万岁,贾家那边传出话来,说,” “什么?” “说娘娘宁可减少凤冠上的龙凤的数量也想要一个婚礼。” 皇帝愣了一下。 沂王立刻打圆场:“万岁,新皇后毕竟年轻,但凡年轻女孩儿们都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婚礼的。” “贤弟这是为她说话了?” “全凭万岁旨意。” 皇帝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好吧,朕允了。宣徽府不必给皇后准备九龙四凤冠,只需要准备六龙三凤的便可。让礼部和宗正寺商量迎娶皇后的礼仪吧。” 沂王连忙道:“万岁,既然新皇后不用九龙四凤冠,那凤冠就要重新设计,还要那些宝石,也需要重新挑选。以宣徽府的能力,制作一顶六龙三凤冠需要十八个月。” 刚刚过身的元皇后的确有凤冠,但是按照规矩,这些凤冠是要作为陪葬品,放入元皇后的棺椁跟着元皇后一起下葬的。 所以,新皇后上位,宣徽府肯定会制作新的凤冠。 不过,凤冠的工艺大致相同,都是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单独做好,然后插嵌在冠上的插管内,组合成一顶凤冠。因为皇后的凤冠有固定的规格,宣徽府都会有准备,就是皇后薨了,新皇后上位,他们也能在两个月里面拿出新的凤冠来。 可皇后的凤凤冠由原来的九龙四凤便成了六龙三凤,自然就不能用原来的设计了。 也就是说,虽然从表面上看,六龙三凤冠是比不上九龙四凤冠,可事实却是,这是特别为贾琰设计的! 这里头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也不是一般的多。 如果皇帝是那种喜大好功、喜欢听好话的糊涂君王,那自然是不用说的。可是皇帝不是。 就在皇帝凝眸思考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角落里面有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帝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就这么定了吧。既然这凤冠需要这么多时间,那么,这婚礼就放到后年,等凤冠完工了再说。” 皇帝明显不想在这上头浪费时间,他下了这个结论之后,就回勤政殿去了。 沂王连忙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沂王跟皇帝说了什么,总之,在人前的时候皇帝依旧是那幅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的面瘫模样,可只有沂王知道,新皇后的凤冠是皇帝亲自抄刀设计的,而不是宣徽府送上来的图样里面挑选出来的。 第157章 虽然说贾琰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准备进宫, 但是, 她还有一桩事情需要烦恼, 那就是约束家人,而这也是最难的。 贾敬跟贾赦还好, 一个是自己考中的进士, 对某些事情不会不懂, 一个起码接受了继承人教育,对某些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真正让贾琰觉得麻烦的是贾母。 大约是因为贾琰被立为新皇后的诏令已经昭告天下的缘故,贾母认定他们贾家没事儿了,贾宝玉就是衔玉而生也没有妨碍了,就是贾政的未来, 将来也不过是贾琰的一句话的事儿。因为抱了这样的念头, 贾母虽然交代了下面要好好地看着王夫人不能让她出了佛堂也不能让她死了给贾琰添堵,可在日常中,在跟别人家的女眷往来的时候,这言行里面少不得带了些出来。 不只如此, 贾母还跑到大观园里面,跟贾琰商量着, 让贾宝玉娶了林黛玉。 “娘娘,不是我说, 这些日子, 各家女眷前来拜会,我冷眼看去,那些女孩子都不如林丫头。您说, 让宝玉跟林丫头亲上加亲可好?” 贾琰当时就气笑了:“老太太,虽然宝玉是我的堂弟,可是他是比得上我哥哥的尊贵,还是比得上琮儿跟我更亲近?林妹妹的好,我自然是知道的。若是要考虑亲上加亲,我也只会先考虑自己的兄弟。” 贾母愣住了。 她这才想起来,贾琏虽然身边有两个妾,可是贾琏跟王熙凤的婚事被宣告无效了,将来林黛玉若嫁给贾琏,就是原配的待遇。如果说林黛玉跟贾琏的年纪不配,那只比林黛玉小一岁的贾琮也是一个好选择。作为皇后的亲弟弟,而且还是在宗谱和律法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贾琮跟贾琰的关系也只会比贾宝玉更加亲近。既然要考虑亲上加亲,贾琮在贾琰那里的排名肯定比林黛玉更加靠先。 可是贾母还是不甘心。 “娘娘,不管怎么样,宝玉是我一手养大的,只要一想到他这一辈子都被他那个愚蠢的娘给误了,我这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能够做的,就是为他定一门好亲事。这样,我也能闭眼……” 贾琰只得道:“老太太,您对宝玉的心,孙女儿知道。就是猫猫狗狗养久了尚且能够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是宝玉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且还是您从小猫崽子一般养到这么大的亲孙子。可是老太太,不是孙女儿心硬如铁,实在是,实在是宝玉的妻室不能身份过于高贵,也不能有一个厉害的岳父。要不然,就是孙女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看着他走上绝路。 这句话,贾琰没有说出口,但是贾母听出来了。 “这,这,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贾母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皇帝又为何立贾琰为新皇后? 贾琰道:“老太太,孙女儿骗您又有什么好处?孙女儿只能告诉您,宝玉能够至今还好好地呆在家里,那是因为孙女儿早就在宫里一遍又一遍地跟所有关心那块石头、好奇那块石头的人说过,他那块石头,就是婶娘为了一直握着我们家的管家大权这才弄出来糊弄您的,为的就是得到您的支持,好继续越过我父亲前后三位妻房把持着我们家的管家大权、把我们家的财帛全部搬到她的私库里面去!老太太,如果不是当初抄检了婶娘的私房从里面找到几样要紧的东西正好印证了孙女儿的话,那一年,宝玉就要因为伤寒病故了!” “可是您,您现在是皇后……” “就是我是皇后又如何?这历朝历代还少了被废黜的皇后?隋文帝是如何上位的,您难道忘记了不成?老太太,把宝玉养在内宅,是保住他的性命的唯一的法子。” 贾母忍不住双眸含泪,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着林丫头……” “就是因为这样,林妹妹才不适合。”贾琰耐着性子解释道,“一来,林妹妹身上有封爵。老太太,您想,我得皇家礼聘之前是什么封爵?也不过是郡君而已。林妹妹跟我当年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另外,林妹妹手里有人。林家的世仆们有多能干,上头清清楚楚。老太太,就是换了孙女儿,听到宝玉跟林妹妹定亲的消息也会怀疑之前宝玉的不懂事儿是不是让他平安长大的假象,有了林家的人手之后他是不是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 “怎么会……” 贾琰道:“所以,老太太,林妹妹的将来,如果不是嫁入皇家的话,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嫁给某位深得万岁信赖的王爷,又或者是嫁给某位皇子。她是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我们家的。” 贾母傻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才道:“娘娘,你的意思,林丫头也很有可能进宫?” 贾琰道:“如果我们家行事有差,让万岁厌恶的话。” “那娘娘……” “老太太,别打林妹妹的主意。在太上皇和万岁那里,姑爹是功臣,林妹妹是功臣之女。我们也不过是仗着亲戚的关系,替皇家养着林妹妹而已。所以,什么都不要做。我们要对林妹妹好好的。也只有林妹妹好好的,我在宫里才会好。” 贾母无法,只能道:“那,依娘娘说,宝玉的婚事,应该如何?” 贾琰想了想,小声道:“老太太,若是云妹妹没有定亲,那么她倒是最适合宝玉的。一来她有些大大咧咧,行事也不够周全,更没有父母兄弟,跟史家两位侯爷侯夫人也不甚亲近。这样的云妹妹,只有身份,却没有家世之累。更重要的是,云妹妹手里没有几个人,本身能力也有限。要不然,就是跟宝姐姐那样——我说的不是琴妹妹,她也不适合——宝姐姐本来出身不好是事实,而且没有父亲,上头母亲绵软有的时候还是个糊涂人儿,下面的哥哥更加不成器只会给她拖后腿,她本身的见识又只局限于内宅,这样的人,也不可能给宝玉多少助力,最多也只是把宝玉的生活起居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再不然,跟凤姐姐那样的,如果凤姐姐能知道什么事儿能伸手什么事儿不能伸手,她也是适合宝玉的。当然,若是宝姐姐的堂弟薛蝌起来了能帮助堂姐了,或者是凤姐姐的哥哥成器了、做官了,除非是她们跟娘家断绝关系,否则,她们一样会让宝玉处于险境。” 贾母傻眼了。 数来数去,竟然只有已经定亲了的、而且是她自己都看不上嫌弃她行事不周全性格也不好的史湘云最适合贾宝玉! 第158章 说贾母精明, 她也精明, 说她糊涂, 她也糊涂。原著里,贾家之败, 她要付一半的责任。可是她对贾宝玉的慈爱却不是假的。 跟贾琰交谈过后, 贾母对贾宝玉的处境更加担心了。 贾母不觉得贾琰有这个必要骗她, 更重要的是,她也没有发觉贾琰在骗她。她确实地感觉到的,就是贾琰是真的这样担心的,担心贾宝玉娶了一个出身高贵、本身容貌才德都是顶顶尖儿又背后势力强大的媳妇会招来皇家的忌讳也给他们贾家带来灭顶之灾。 这样一想,贾母倒是有些后悔当初史湘云被送回史家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跟两个侄儿商量好, 为贾宝玉定下史湘云了。 史湘云是贾母能够接触到的、身份也最高的适合贾宝玉的女孩子了。 因为心里抱了遗憾, 在日常中,贾母难免带了些出来。史湘云自然是洋洋得意的。因为一家有女百家求本来就是对这户人家和她们家的女孩的肯定。 可是史湘云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贾家可不同了。贾家出了一个皇后,跟左右宰相、六部尚书这样的大权在握的重臣们的确会跟贾家保持适当的距离, 但是对贾家也十分客气,绝对不会得罪了新皇后的娘家。而那些次一等的权贵、文武大臣们自然是极力讨好贾家, 各家的女眷们也时不时地去贾家拜访,当然, 负责招待的, 自然是贾母和邢夫人。 邢夫人也就罢了,她知道自己的事儿,因此早早地求了贾琰, 让何尚侍、温尚侍两个帮她做了培训,需要陪客,尤其是那种身份特别高贵的,她也会跟贾琰借何尚侍温尚侍两人中的一个帮忙镇场子,遇到事情的时候先去看边上的尚侍的脸色。 因此虽然有人觉得邢夫人是个不抵事儿的,可邢夫人那边好歹不曾出过什么事儿。反而是贾母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传出贾宝玉跟史湘云青梅竹马,就是史湘云定亲以后也跟小时候那样,跟贾宝玉两个一起住在贾母的上房,而且还是隔着碧纱橱那一层薄薄地木板住着。碧纱橱里面有点动静,外头就能够听见。 还有史湘云定亲之后还帮着贾宝玉做针线,而且还是肚兜这种私密物件! 这些话最后还是传到了卫若兰的耳朵里面。对于但凡有些气性的男子而言,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是相等的奇耻大辱。史湘云现在虽然没有正式嫁给卫若兰不假,可是在这个世界,定亲就跟后世的结婚没什么差别,都是极其严肃的事情。史湘云跟卫若兰都定亲还时不时地去贾家小住,还让人传出这样的话,卫若兰能不恼怒? 虽然卫若兰没有这个底气把贾宝玉拖到角落里暴打一顿,但是,上门退亲却是可以的。 保龄侯和忠靖侯自然不愿意退婚了,如果史湘云被退亲了,他们自己的闺女就别想嫁人了,而且他们的名声也肯定坏了。 史家两位侯夫人反应也极快,请了卫家太太还有卫若兰的几位舅母、姑母过来,在屏风后面坐着,然后派人把史湘云接了过来。 史湘云虽然蠢,却也知道被退了婚,她就只能被送进家庙去,因此哭着对婶娘道:“婶娘说的哪里话?我就是年轻,也不至于糊涂至此!宝玉,宝二哥哥是住在绛云轩的,我就是住在姑祖母那边,也是跟着姑祖母住在暖阁里面,或者住在园子里面。哪里有过这样的事情?” “那针线呢?” 虽然没了袭人,贾宝玉那里也有轻狂的丫头,史湘云自己也不讲究,还真的给贾宝玉做过体己物件,不过史湘云可不会承认,她道:“为什么偏说我?难道就我有个金麒麟不成?这金玉良缘本来说的就是宝姐姐的金锁,跟我的金麒麟又有什么相干?若是这个金玉良缘应在我身上,为什么直到宝姐姐进京之后才传出这样的话来?!当初宝姐姐拿着那个金锁出来显摆,说有玉的才能配得上的时候,二姐姐还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会少了项圈、璎珞、寄名锁等物什!为什么偏偏说我?原不过是欺负我一个父母双亡又没有亲兄弟的孤女罢了!” “真的跟你不相干?” 保龄侯夫人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不怕史湘云真的做过这种事情,她怕的是史湘云连抵赖都不会。史湘云会这么说,可见她还长了一个心眼儿,而不是一窍不通的蠢货。 倒是忠靖侯夫人,依旧介意史湘云给贾宝玉做肚兜的话:“你真的没有给宝玉做过针线?” 史湘云想了想,道:“婶娘若是一定要我答,我只能说,旧年我刚学打络子的时候,曾今用宝二哥哥的那块通灵宝玉练过手。至于针线,那个宝姑娘惯会揽事儿的,又会讨好人。婶娘若是问我,又何不问她?谁不知道,二姐姐成了皇后娘娘之后,宝二哥哥就是再不成器,也是她改换身份的通天梯?” 言下之意,比起她这个已经定了亲的史家大姑娘,薛宝钗才更加有可能。 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史家两位侯夫人着实松了一口气,叫人给史湘云打水洗脸,收拾妥当之后,才让她回房休息。 她们还要应付客人呢。 史湘云这边倒是很快就过关了,但是因为很多人都听说了史湘云为贾宝玉做体己针线的事儿,因此,长辈们替史湘云辩白的时候,难免就会带上薛宝钗,这立刻让薛宝钗的名声扫地。 本来薛宝钗的身份就差一些,而且她已经十六岁了,有了这样的话,她除了贾宝玉,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这让薛宝钗背着人狠狠地哭了一场。 按照薛宝钗原来的计划,她可以不嫁贾宝玉,但是她可以嫁给别人!就是差了辈份不能嫁给贾芸,她也可以嫁给贾氏一族里面下一个被贾琰青睐的年轻人,又或者借了自己在大观园住了几年跟贾琰亲近的关系嫁到严家去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她名声扫地,竟然无法嫁给别人了。 薛宝钗心中哪里不恨的? 薛宝钗心里不好受,薛姨妈更加不好受,她甚至要去找贾母要个说法,被薛宝钗苦劝着拦住了: “妈,不管怎么样,那是老太太,娘娘的亲祖母。哪里是我们能冒犯的?” 薛姨妈道:“可是,可是你的前程……” 薛宝钗不等薛姨妈说下去,就抢着道:“妈,越是到这个时候,我们就越发不能乱。若是我们这会儿赶着上去,就显得我们自个儿轻贱了。横竖现在已经是夏天,到秋后也不远了。今年各地风调雨顺,娘娘曾经说过,她最担心的,就是这谷贱伤农。女儿想着,我们不妨用一个合适的价钱收购红薯,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粮价过低,伤了百姓,二来,这也对娘娘好。若是我们能够讨好了娘娘,来年,不,快的话,也许我们家今年就能得一份体面。妈,到时候,别人就不会说是我们要攀高枝儿,而是说有人阴谋算计,看不得我们好了。” 薛姨妈听说,也只得罢了。 她们如今还在贾家住着,难道还能去找贾家的太夫人的麻烦不成? 第159章 薛宝钗是个有主意的, 她知道这是中了算计, 也深深地厌恶史湘云。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辩白而且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因此她只能人前人后避着贾宝玉走, 就是不得不跟贾宝玉面对面的时候, 也十分端庄自恃, 不肯与贾宝玉言笑,偶然不得不跟贾宝玉谈话,也尽挑贾宝玉不爱听的仕途经济,惹得贾宝玉每每凑上来不不久就会扭过头去。因此,只要是跟贾家熟悉些的人都十分纳闷: 说这位薛家姑娘想攀高枝儿的话, 那为何这位姑娘天天往娘娘身边跑?为何这政老爷家的哥儿极力亲近, 她却是如此端庄守礼的模样? 有那好事儿之人不免跟贾家的奴仆们打探。贾家的奴仆被上头教育过后,倒是不敢说自家姑娘的事儿了,但是说薛宝钗的事儿却是不妨的,更别说薛家在背地里使了银子。因此, 王夫人算计着薛蟠的性命、算计着薛家的财产的事儿被传了出去,王夫人骗婚想让薛宝钗给贾宝玉做妾的事儿也被传了出去, 就连薛家、薛宝钗早就跟王夫人结了仇一事都给传了出去。 知道这些事儿的人再去看薛宝钗,都不觉得这个女孩儿和她的家族有跟王夫人、贾宝玉母子结亲的意思, 因此, 同情她的人都不少。 也有人猜出来,这是史湘云的金蝉脱壳之计,就是拿薛宝钗做挡箭牌, 让自己脱身的法子,这背后干不干净都还两说! 这些话,虽然没有马上传到卫家和卫若兰的耳朵里面,却也让京师很多人家都听说了。虽然薛宝钗的名声不好听,但是,越来越多的人都相信史湘云的人品更加不堪。 史家两位侯夫人得知之后,大急。 他们知道,如果不坐成薛宝钗和贾宝玉的婚事,那她们的儿女就别想婚嫁了,就是史家的家风也会被人瞧不起。 史家两位侯夫人特地拜访贾母,乘着薛姨妈不在,把事情跟贾母说了,然后道:“我们都知道姑母最是疼云丫头的,这事儿若是做得不好,云丫头一辈子毁了不说,就是您两个侄儿……” 说着,就拿起帕子擦眼角。 贾母也知道轻重,可是她不觉得薛宝钗配得上贾宝玉: “当初老二家的并没有让宝丫头给宝玉做正妻的意思。” 让宝玉娶一个身份微贱的妻子,还有薛蟠那样的只会惹事儿的大舅哥,贾母宁可多花些功夫,瞪大眼睛瞧瞧,给贾宝玉找个跟史湘云类似的自幼父母双亡又没有亲兄弟连过继的嗣兄弟都没有的贵族千金。 贾母觉得,如果是以前,贾琰没有起来,贾宝玉的婚事的确没有多少余地。可是现在,贾琰都已经是皇后了,贾宝玉的婚事为何不能挑拣一番?娘家固然重要,可她已经出嫁一甲子了,就是在贾家做老封君、太夫人也做了几十年了,如今这荣庆侯府的爵爷是她的儿子,新皇后还是她的孙女,史家对于贾母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保龄侯夫人跟忠靖侯夫人对视一眼,连忙道:“姑母,我们知道姑母的意思。娘娘即将入主中宫,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可是这京里大多数人家都知道,府上两位表哥之间并不和睦,就是娘娘也放过话,说不会提拔二表哥一家。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了。更何况,侄儿小小年纪,屋里就那么多人了,谁家会愿意背上刻薄侄女的名头,把侄女嫁过来?而且,” 见贾母放下了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两位侯夫人只得拿出了杀手锏:“姑母可知道,这薛家丫头脸上一点都不露,就是因为她搭上了娘娘。我们听说,娘娘委派薛家去做了什么事儿,已经做了两年了。说不定来年薛家就是另一个严家。到时候,就是她名声有瑕,也有的是人愿意求娶。姑母,时不我待啊。” “是啊,姑母。”跟在保龄侯夫人之后,忠靖侯夫人也道:“我们虽然不常过来,却也听说,娘娘对这个薛家丫头的感觉不差。这丫头又是个行事周到之人,侄儿若是娶了她,这房里必定是被她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她又能讨好娘娘,侄儿就是万事不成,将来养个孩子,不一样享儿孙的福?” 贾母终于被说动了。 大约元皇后出殡后的一周年过后没多久,皇帝开始派遣使节往贾家下聘、送彩礼,包括八十万疋绸缎、十二匹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顶级玉璧一块,还有皇帝亲自猎来的大雁。 完成纳采之后,礼部、户部、宣徽府开始去全国各地给贾琰置办妆奁,朝野上下文武百官也送来了无数的礼物,其中严家拿出来的珠宝就价值上百万两白银! 虽然新皇后的妆奁清单要送给皇帝过目,但是皇帝更担心今年的风调雨顺会使得红薯价格走低最后谷贱伤农反而害惨了那些农民,因此,皇帝把大部分的经历都放在了红薯上面,至于新皇后的妆奁,则交给了沂王把关,沂王看过之后,可行,再交给他批复。 皇帝相信,沂王会按照他的意思,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沂王听说皇帝只支取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给新皇后置办嫁妆,他什么都没有说 。 无论是皇帝还是沂王,他们都很清楚,就是这个数字远远少于会典上的上限,可是有朝中文武百官、勋爵贵胄还有高门大户相帮,贾琰最后的妆奁也只多不少。 那些人,要他们归还亏空,一个比一个穷,可轮到这种事情,各种斗富、夸耀就上来了。 想到空空如也的国库,想到各处都要用钱的国家财政,皇帝就越发有气,也越发不想理会这些人。 沂王也知道皇帝介意,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因为说了也没用。 不过,沂王很快就被一份暗折给吸引住。 折子是贾赦递上来的,可是这内容一看就知道是贾琰的注意,最多也只是叫人捉刀,润了润辞藻,即便是如此,那句式也以清晰明白扼要为主,而不是跟某些官员的折子一样,辞藻华丽,却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 这份暗折上只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是红薯烧酒,不过蒸馏酒这玩意儿在中原已经上千年历史了,无非就是多蒸几次,不勾兑而已——横竖这些酒是用来清洗伤口的不是用来喝的,味道刺不刺,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暗折上的伤口缝合术! 沂王看到这份折子的时候就跳起来了。 沂王很清楚,这种伤口缝合术对军队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大晋朝军队的非战斗减员即将减少至少两成! 这别小看这两成!这两成都是历经沙场的老兵!这两成的士兵如果放到战场上足够左右一场战场的胜负! 看明白了这份暗折的内容,沂王自己站了起来,不是借由边上侍立着的内侍,而是亲自把这份折子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正在努力办公的皇帝被面前忽然多出来了折子下了一跳: “这是……” “万岁应该看一看。”沂王如此道,“皇后娘娘送来了了不得的东西呢。” 皇帝看了看沂王,选择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接过沂王手头的这本先看。 不看还了得,看了之后,皇帝唰的一下,直接站起来了。 不止站起来了,皇帝还仅仅地抓着那本奏折在屋子中央转圈: “好!皇后做了一件令我极其满意的事儿!” 皇帝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军心! 古时有华佗,就会这种缝合术,而皇帝需要做的,就是让太医院顺着贾琰的折子上的对齐纹理减少流血八个字深入研究,然后让失传的青囊经上的医术重现人间即可。 而这件事情,只有皇家能做,也只有皇家有足够的资源训练得出足够多的人以满足边疆战地需求。 如果运作得好,皇帝对军队的掌控力就会大大增加。 身为君王,皇帝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沂王抓准时机,对皇帝道:“万岁,娘娘此策不仅对军事有利,对百姓民生亦有利。至少,这禁酒令一开,朝廷开始采购红薯烧酒,就不用担心这红薯也会跟稻米一样,谷贱伤农了。” 沂王知道,这是皇帝眼下最担心的事儿:“娘娘这份折子,真是及时雨啊!” 皇帝冷哼一声,道:“这丫头怕是早就算计好了,等着朕入鷇呢!朕偏不恩赏她!国丈也一样!对了,许家可是在琼州?” “回万岁,是的。” 这里说的许家,就是贾赦第二任妻子许氏的娘家。当年,许家也被老义忠亲王牵连,阖家被流放到琼州去了。 “朕记得许家老二文章写的不错。下诏,赦免许家,许家老二先回翰林院,如果他本事没有丢到话,通过考核再授官。” 就是没有通过也不要紧,反正皇帝这里的侍读学士没有定员,看在贾琰的面子上,让他白占一个位置又何妨。 第160章 贾琰的本章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视, 皇帝立刻在京师, 用乞丐、囚犯做了试验, 发现有用之后,立刻把烈酒——特制那种大约一寸距离外只要线香头上的那一点点火星就能够点燃的烈酒——列为了军需用品, 这种酒, 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五十度左右的烧酒能够比得上。 就是伤口缝合术还不完善, 但是,蛆苗对腐肉的作用也是杠杠的。对于体质弱的人,热水也许是不错的降温方式,但是在战场上,大规模应用, 还是烈酒比较方便。 贾家、严家、薛家, 还有林黛玉,都赚了大钱。尤其是薛家,虽然早年失了皇商招牌,但是这一次, 他们拿到了红薯烧酒的单子,成了兵部的烧酒供应商。 薛宝钗不但收回了用在购置田地、收购红薯上的银钱, 还收入十万两白银!而且还有人跟他们递了话,如果他们薛家的哥儿去了边关, 他们会照应, 而且还乐意让一点军功出来,他们要的,就是能够早一点学会那些伤口处理的法子, 减少将士们的非战斗减员。 薛蟠立刻心动了。 以前是没人教他,所以他才呆,对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可如今,他是知道的,冯渊的案子虽然了结了,可是他终究是杀过人的。将来他的儿子如果想要一个出身,这件事情肯定会有影响。而且他是商人,世人对商人多有鄙薄、不信赖商人的品行也是肯定的。所以,薛蟠便磨着薛姨妈,说他想去边关。 薛姨妈哪里舍得! 薛姨妈道:“你当边关是那么好呆的?那可是拿命去拼呢!朝廷每年征召多少人,能平平安安地回去的又有多少?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是正经。” 薛蟠发狠道:“往日里我在家里,你们都嫌我没本事!好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妈却开始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来了!外祖当年不是在战场上拼出来的?舅舅不也是走这条路的?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 薛蝌和薛宝琴都不敢劝。 反而是薛宝钗,她仔细想了想,道:“妈,哥哥这话不中听,意思却有几分。虽然舅舅坏了事儿,可是舅舅人还在。再者,谁都知道我们家是娘娘使唤出来的人,就是人家看不上我们,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也不会折腾我们。妈如果不放心,何不写信给舅舅,问问舅舅的意见呢?” 薛姨妈虽然心疼儿子,但是看在儿子心意甚坚的份儿上,加上女儿也劝,少不得提笔给王子腾写了信,专门让铺子上的人跑了一趟杭州,亲手把信送到了王子腾的手里。 王子腾如今还指望着外甥外甥女儿能够拉拔他一把呢,自然愿意薛蟠走这一遭。因此,在信中不但极力赞同,还告诉薛蟠去了军中可以去找谁谁谁。 而这些日子里呢,薛宝钗从贾琰那里学了许多东西,尤其是那个伤口缝合术,基本内容她都掌握了,并且自己仔细推敲过,然后细细地写下来,一点点教给薛蟠,让薛蟠记熟了,王子腾的信也到了,这才看着薛蟠领着人去了雁门关。 雁门关是京畿的门户,也是千百年来直面草原部族的一道雄关,因此民风彪悍。当然,这种彪悍都是建立在流血牺牲、建立在一条条袍泽的生命上的。 薛蟠带着军需烈酒先找到了一直在雁门关附近屯田的贾芸,然后跟贾芸一起去见了雁门关总兵杨奎光。 杨奎光果然守信诺,真的让了十个十夫长的军功给了薛蟠,并且为薛蟠争取到了从八品的军爵。 王子腾曾经是军营节度使,因此在军中有门路,忠靖侯史鼐也是军功上来的,自然也有门路。因此,在薛蟠的军爵下来之前,史家就把这个消息送到了贾母面前。 贾母不再迟疑。 因此,这年荟芳园的红梅盛开、贾母等女眷去宁国府赏梅吃酒的时候,有人撞见了薛宝钗跟贾宝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睡在一张床上! 薛宝钗哪里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算计?她素来小心,可是一来这西域来的胭脂酒的确香甜,二来她只吃了两盅。如果不是这酒有古怪,她怎么会不胜酒力不得不早早告退?如果不是这酒有古怪,她怎么会连离开宁国府的体力都没有,只能去秦可卿准备的屋子睡?而且,好端端的,贾宝玉怎么会闯入她睡的屋子?又怎么会被人撞破? 薛宝钗心里好恨! 她知道,会这么做的而且也做得到这一点的,肯定是贾母。 如果只是流言,她大不了晚两年再议亲,可是现在,被人发现她跟贾宝玉同床共枕,她就是不嫁也得嫁了。要不然,她真的只能自挂东南枝或者直接出家做姑子去了。 饶是薛宝钗智计百出又素有城府,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她一口气没上来,全身一下子冷一下子热,竟然是胎里的热毒犯了。 内外一夹击,薛宝钗就倒下了。而薛姨妈偏偏是个没主意又耳根子软的,被人在背后一说,就觉得薛宝钗嫁给贾宝玉也不错:如今薛宝钗名声名节都没了,除了嫁给贾宝玉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而且,贾宝玉就是再不成器,他也是贾琰的堂弟。也只有这样,他们薛家跟娘娘的关系才会更近。 等薛宝钗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跟贾宝玉的婚书已经下来了,在她的十七岁生日来临之前。 躺在病床上的薛宝钗泪流满面,对薛姨妈这样道:“妈,你怎么这样糊涂!” 就是出家做姑子也比嫁给贾宝玉好啊! 薛姨妈道:“可是,可是,忠靖侯夫人说……” 虽然只是一个名字,但是足够薛宝钗知道这里头的把戏了:“妈,你还不明白吗?那忠靖侯夫人是史湘云的婶娘。史湘云定了亲还不安分,来卫家的不满以致于差一点被退亲。虽然她拿我做挡箭牌,可我的行事,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因此这些日子以来,史湘云和史家的名声也越来越差。如果不作成这门亲事,他们史家怎么把自己摘出来?如今,外头肯定不会传他们史家不好,肯定是说我们说一套做一套、说我下贱!” “怎么会……” 薛姨妈傻眼了。 薛宝钗道:“而且,妈,娘娘曾经说过的,二老爷和宝玉,这辈子就只能呆在家里。二老爷不过是个八品小官,他还有自己的长子长孙,宝玉算什么?一个八品小官的嫡次子?他又是个注定了不能有前程的。也就是说,将来老太太百年之后,这府里一分家,他就要滚蛋。我凭什么要嫁给这样的人啊?” 薛姨妈终于反应过来了,贾母这是想给贾宝玉找个保姆呢! 薛姨妈迟迟疑疑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薛宝钗想了想,道:“这件事情,史家有份儿,老太太也……老太太终究是娘娘的亲祖母,而且婚书已下,我们是退不了婚的。” 薛姨妈道:“那怎么办?” 薛宝钗想了想,道:“妈,无论如何,要为蝌兄弟求到邢妹妹,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能够拉近我们跟娘娘之间的关系的法子。” 贾政王夫人当年算计贾赦一家子,薛宝钗相信,贾琰的心中不会没有芥蒂。如今她既然跟贾宝玉订了亲,肯定会影响他们薛家在贾琰心中的地位,因此,有必要加强跟贾琰的关系。而迎娶邢岫烟,就是办法之一。 薛宝钗也知道邢岫烟的父母不成器,可是,她们薛家不缺钱,养几个闲人的钱是有的,比起跟皇后娘娘的关系,这点银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薛宝钗立刻让人去通知薛蝌和薛宝琴。 薛蝌果然愿意。 一来他听薛宝琴说过,那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容貌且不说,难得的是那性子,温厚淡雅,这样的一个女子娶进门来,对他未来的孩子肯定是极好的。更重要的是,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外甥女儿,如果真的能够作成这门亲事,那梅家就要过来讨好薛宝琴了。 只不过,哪怕邢家不出彩,可人家如今已经是皇后娘娘的舅父,怕是会嫌弃他们薛家是商人之家。 薛宝钗也无奈,只能暂时搁置这个提议。 不想,不久之后,也就是这一年的二月里,薛蟠回来了,带着正八品的军爵回来的,薛家的身份立刻不同了。 薛宝钗隐隐怀疑,贾母就是因为提早知道了这个,这才算计了她。因为薛蟠有军功、领了军爵之后,哪怕这品级很低,可她薛宝钗一样能够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自己也是贵族千金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重要的是,薛蝌和邢岫烟的亲事。 邢岫烟的父母听说薛家如今也有爵位,而且还愿意奉养他们,立刻允了这门亲事,甚至没有通知邢夫人就去衙门里为薛蝌和邢岫烟立了婚书。 第161章 虽然薛蝌跟邢岫烟的婚事给了薛宝钗一丝安慰, 可她自己的婚事还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虽然说从史湘云败坏她的名声开始, 薛宝钗就防着算计, 可是从贾琰被立为新皇后的诏令下达,到如今, 已经整整一年有余! 而且, 从六月里, 皇家正式向贾家纳彩开始,贾母就对邢岫烟十分亲切,亲切到了越过了林黛玉,甚至越过了贾宝玉,以致于贾家上上下下都在说, 就跟当初贾母让贾琏迎娶王熙凤一样, 现在贾母也不过是希望贾宝玉能够迎娶邢岫烟,然后让邢夫人多多照应贾宝玉而已。 比起她薛宝钗,当然是邢岫烟这个邢夫人的娘家亲侄女跟邢夫人更加亲近,也跟贾琰更加亲近, 只要邢夫人还是贾赦的妻,只要贾琰认邢夫人, 就会认这个表妹,自然也不会对贾宝玉置之不理。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样说, 薛宝钗当然不会信。 可是人人都这么说, 甚至连贾母身边的鸳鸯都这么说,说贾母这不过是故技重施,薛宝钗这才放松了警惕, 以为贾母这是看中了邢岫烟。毕竟邢岫烟跟林黛玉、探春等人差不多大,比贾宝玉只小了一岁,自然比她这个贾宝玉的姨表姐在年龄上更加适合。 因此,薛宝钗才会在经过一整年的小心翼翼之后,才会有那一刻的松懈。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就是那一刻的松懈,竟然让她万劫不复! 大约是受的打击太大,薛宝钗直到四月二十三,眼看着邢岫烟的生日将近,这才好了起来,才有空进园子给贾琰请安。 打她病了,不,应该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就搬回他们薛家如今住着的小院里面养病去了,连年也是在那边过的,这也是今年她第一次进园子。 跪在感恩堂的正堂里面给上头的贾琰行礼,无论是贾琰还是薛宝钗,都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贾琰道:“宝姐姐,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薛宝钗忽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她强忍着,道:“是,好多了,谢娘娘关心。” 不知道为什么,薛宝钗的声音在贾琰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麻木之感。 贾琰道:“宝姐姐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什么。我只想告诉宝姐姐一句,将来宝姐姐跟宝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肯定站在宝姐姐这边。” 薛宝钗先是一愣,等她听明白之后,猛地抬起了头,动作之烈,就好像要把脖子给甩折了一般: “娘娘的意思是说……” “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即便我想和离回娘家吗? 薛宝钗盯着贾琰的眼睛,从贾琰的脸上读出了这一句话。 她忽然热泪盈眶。 是的,从事情发生以来,就是她的母亲,也只会教她忍耐,要她嫁过去之后对贾宝玉好好的,最多再说一句,只要生了儿子,她就在贾家站稳了脚跟。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也没有考虑过她愿不愿意。 而贾琰,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从对方的语气、神态中,薛宝钗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是啊,我有娘娘,我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薛宝钗的心里不是没有怨恨,只是她知道,贾母是贾琰的亲祖母,这次的算计是贾母主持的,所以她无法报复贾母,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别的不说,就说那次酒宴,她们女眷用的酒盅只有她的巴掌心那么大,总共才二两的容量,而且她们女眷的酒席,酒杯从来就不装满的,按照礼数,男人的酒盅装八分满,女人,尤其是未成家的姑娘们的酒杯,从来都是只装六分满的。这么一点点酒,就是三盅加起来,也才多少,如果不是那酒有问题,她怎么可能醉倒? 薛宝钗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乃是西域特制的烧酒,虽然酒味极淡,却极烈,吃一盅就跟寻常的花雕酒吃了一斤差不多,哪里是她这样的女孩儿能够受得了的? 不止薛宝钗自己查过,就是贾琰,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也进行了调查。 那酒是在西域叫做胭脂泪,却不是给女孩子们吃的,是给男人们吃的。会得这么个名儿,是因为西域国家有很多女孩儿被这酒给害苦了,因此才会有女孩子们吃了这酒就会哭、眼泪混着胭脂往下淌的说法。 这酒看上去没有多大的酒味,入口也十分绵软,而且又香又甜,跟女孩们吃的果子露差不多,可实际上,这种酒的酒精含量跟那种九十多度的伏特加差不多,几乎全部都是纯酒精了。也就是后世常说的断片儿酒的一种。 而在中原,上好的花雕酒才十四度,低温发酵的部分黄酒只有十一度,烧酒一般四十五度到六十度不等,而且烧酒还是给男人们喝的比较多。上好的葡萄酒也才三十多度,一般女眷们吃的葡萄酒,差不多都是十几度二十出头的,再高一点的,都不会放到酒席上。 薛宝钗看那酒成胭脂色,没有多少酒味,份量又少,以为不妨事,却哪里知道,她那三盅酒几乎是纯酒精,就跟直接吃了一斤的烧酒没什么差别了。 而且吃一斤烧酒是慢慢吃,途中可以吃别的东西发散酒精,可是她这等于是直接灌下去一斤烧酒,哪里不晕的? 更叫人防不胜防的是,这种酒因为没有多少酒气,反而有一种甜香,因此很难跟女孩子们吃的果子酒分开。 就是贾琰,也是听何尚侍等人说起,这才知道,这种坑人的酒,还是西域贡品,等闲人家还轻易不得见。 哪怕贾母是贾琰的亲祖母,贾琰也十分反感如此行为,因此才会对薛宝钗如此说。 薛宝钗几乎是哽咽着,趴在地上道:“民女谢过娘娘恩典。” 贾琰让人把薛宝钗扶起来,在边上落座之后,这才道:“我听说老太太希望宝姐姐早日进门,那宝姐姐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薛宝钗强笑道:“这世上哪有哥哥未娶亲,妹妹倒抢着出嫁的理儿?好在我那嫂子跟我一般大,婚书也立了好几年了。因此我妈跟老太太商量好,今年先把我嫂子娶进门,来年再办我跟宝玉的事儿。” 如果可以薛宝钗一点都不想嫁给贾宝玉,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自己来做主。 贾琰点了点头,道:“如此,我怕是看不到宝姐姐出阁的那一天了。若是将来有什么事儿,宝姐姐尽管去香积寺巷,季少监的私宅就在那边。宝姐姐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去那边找人。” 贾琰说的季少监就是司赞少监季童了。 薛宝钗记住了这话,又深深地谢过贾琰,这才出去了。 第162章 邢岫烟的生日, 贾母做东, 让尤氏帮忙操持邢岫烟的生日宴会。当然, 跟原著里给薛宝钗过生日不同的是,原著里贾母只出了二十两银子, 说是赏识薛宝钗, 实际上却是狠狠地扫了薛宝钗的脸面, 而这里,贾母根本就没有直接拿出银子,而是让尤氏把开销记在了自己的账上。 大约就是这样,薛宝钗才会放松了警惕,以致于中了算计吧。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 薛宝钗的内心深处不知道为什么, 竟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厌恶之情,就连她素来擅长的交际应酬都提不起兴致来了。 不过,对于贾家来说,今年是异常繁忙的一年, 因为他们家娘娘要在九月入宫了! 哪怕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是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敬, 都忙得团团转,就是给两位老爷打下手的邢夫人、尤氏、秦可卿三人也跟着忙着团团转。 虽然说皇家有给新皇后准备嫁妆, 但是贾赦还是把那些收来的东西, 经过挑拣之后,把那些精贵的、值钱的东西,包括珠宝首饰, 包括古董文玩,包括字画孤本,都塞进了贾琰的嫁妆里面,让贾琰带进宫去。 贾赦知道,皇宫不比别的地方,最是富贵不过、不把钱当钱的地方,哪怕是皇后,也有许多掣肘。所以,给贾琰准备的越多,贾琰在宫里也越松快。 更重要的是,东西全部让贾琰带进宫去,也能够减少上头的疑心。 所以,皇家向贾家下聘纳彩时送来的马匹、丝绸,金银茶具、银盆,还有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等物,贾赦全让贾琰带回去了不说,还另外添了十万两纹银,已经二十万两的银票。 再加上文武百官的帮衬,和豪商们的赞助,贾琰的陪嫁迅速膨胀到了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规格。 九月初,皇帝在金銮殿上举行册封典礼,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册封贾琰为皇后,然后把皇后的金印、金册交给使节,由使节带往贾家宣示,并由随行女官进大观园向新皇后宣读册文。 到了迎娶的那一天,贾琰按照规矩梳洗打扮,穿上翟衣,戴上凤冠,盖上盖头,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向东拜了皇后金印,这才登上凤舆,往皇宫而来。 后宫诸妃嫔则以竺贵人为首,跪在朱雀门后的丹凤门两侧,迎接新皇后入宫。只见侍卫们手执藏香提炉在前,四十位红衣护军把灯,一百六十名校尉执杆灯四十对四十40对,文武大臣前引后扈,轰轰烈烈地簇拥着新皇后的凤舆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一直停在金銮殿前方的喜位。沂王妃为首的亲王妃率领着众女官开启轿帘,扶皇后下轿。皇后下了凤舆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过皇后手中的苹果,同时把装有珠、宝、金银小如意和米谷的宝瓶奉与皇后。皇后至金銮殿,太上皇、太上皇后并坐在上头的宝座上,天子等候在殿前,百官陪立在两边,皇后面北而立。礼官宣读册文毕,皇后先转身,对天地亦行三肃三跪三拜礼,转身,对上面的太上皇、太上皇后行三肃三跪三拜礼,再由女官引领到皇帝面前谢恩。 皇后起身退位,太尉杨寿授玉玺宝绶,中常侍卿跪下接受后,再转授女官,由女官给皇后佩带。皇后又行跪拜礼,称:“臣妾谢恩!”册封典礼完毕,皇后即位。群臣皆就位行礼后,退朝。 皇帝与皇后并肩,经交泰殿,入中宫,行合卺礼。 第二天,皇帝带皇后拜见太上皇、太上皇后。 第三天,谒太庙,并昭告天下。 至此,婚礼才算结束。 竺贵人原本以为皇帝对贾琰,不过尔尔,自己才是皇帝的真爱,可真正新皇后进宫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在皇帝面前什么都不是——一连十五天,皇帝就呆在皇后宫里,根本就没进后宫! 不用人提醒,竺贵人都知道,这些日子,后宫都在看看她的笑话。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竺贵人当然不可能自己先动的,不过,她可以让某些人动起来。 不久之后,有人就在太上皇后跟前说嘴了,所以,这一天,贾琰带着竺贵人并吴贤妃周德妃赵敬妃四位妃子——九嫔有资格给皇后晨昏定省,却没有资格每天去给太上皇后晨昏定省——晨昏定省的时候,太上皇后就说了: “皇后,你既然进了宫,也应该贤良大度才是。” 贾琰笑道:“儿臣年轻,不知道母后娘娘所言何事,请母后娘娘明示。” 太上皇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这个丫头。 “皇后,本宫记得你今年十七岁了吧,何婉蓉(何尚侍的闺名就叫婉容)没有好生教导你吗?身为皇后,怎么可以独霸君王?你应该劝着万岁才是。” 贾琰笑道:“回母后的话,话虽如此,但是儿臣怎敢做万岁的主?脚长在万岁的身上,万岁向哪里走,儿臣可不敢管。而且万岁是儿臣的夫婿,万岁都来了儿臣的宫室,儿臣又怎么甘心把万岁往门外推?” “你!” “母后爱护万岁的一番心意,儿臣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说说实在是容易,要做到,儿臣,儿臣这心里难受得紧。” 太上皇后大怒:“皇后!回去以后,把女训女戒给哀家抄三十遍!” 新皇后才入宫就惹怒了太上皇后,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就连皇帝也得了消息。 皇帝赶到清凉殿一看,只见清凉殿里面铺了一地的丝绸绢帛,那些女官、宫女、内侍们捧着一块块布料小步跑着,拿去给贾琰看。 皇帝当时就傻眼了:“皇后!你这是在做什么?” 贾琰连忙给皇帝行礼,口中还道:“挑选合适的布料,赐予后宫啊。” 皇帝愣住了,伸手虚扶,让贾琰起来,道:“为什么?” “母后娘娘说的贤良大度啊。”贾琰道,“我不会介意跟那些妃嫔们分享布帛首饰,但是,要我把我的夫婿往外面推,我可做不到。不说这个了,陛下,快帮我看一看,这些衣料,适合哪位姐妹。” “你这是打算贿赂那些妃嫔,让她们不计较你独霸朕的事儿?” “差不多啦。陛下快帮我看看,那块料子适不适合赵敬妃。” 贾琰拉了拉皇帝的衣袖,那边的内侍早就把那块衣料打开,让皇帝过目了。 皇帝不觉无奈,却还是道:“那块料子不适合赵敬妃。如果是早十年的赵敬妃,穿这个粉紫色的倒也好看,还不如那块翡翠色的。” 立刻就有人把皇帝指的那块翡翠色的布料打开,给皇帝过目。 皇帝可算是看出来了,贾琰跟自己的前妻,也就是元皇后最大的不同就是,皇帝只要有一丝迟疑,元皇后就会主动安排皇帝宠幸妃嫔,可贾琰却不同,她在这方面极为霸道的。就跟今天这样,皇帝相信,不安排好这些赐给后宫的衣裳首饰,贾琰是不会放他走的。 等皇帝把这些安排好要给各位妃嫔的布料首饰一一过目,所有的布料都当着皇帝的面打开、检查过,所有的首饰都被送到皇帝面前,让皇帝亲眼看过,这才重新装盒,然后送与各处。 皇帝道:“你这丫头,这醋性怎么这么大?难不成,你忘记了你是皇后?” 贾琰道:“皇后也是女人,而且我是在新婚之中,我想要我的新婚夫婿多陪我两天,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奇怪的。” 皇帝一噎,看着贾琰扬起的脸,尤其是那凑到他面前的小鼻子,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 “你呀!你难道忘记了,你是皇后。将来朕若是宠幸了妃嫔,还要你用印呢!” 贾琰道:“没事。反正那个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但是,您都来了我这里了,我还把您往外面赶,那不是贤良,那是我蠢!” 皇帝道:“罢罢罢,你还是先抄母后交代的女训和女戒吧。” 因为太上皇后有了话,皇帝最后还是没有留在贾琰的清凉殿,而是去了竺贵人的弘徽殿,然后第二天,又去了吴贤妃那里。 不想,第二天下午,就传出吴贤妃御前失仪,冒犯了皇帝,被降为九嫔之末,成了吴充容。 紧接着,福宁殿的内侍们搜查了整个后宫,好几个宫妃都落了不是。吴贤妃还是好运的,只被降了位,却依旧是一宫之主,那几个没有生养过的,竟然直接被废为庶人,关进了偏远、又年久失修的寿康宫。 第163章 事情是皇帝办的, 那些妃嫔们肯定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可是太上皇后很不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她这里才跟贾琰说了, 要大度,结果转头, 贾琰把一群宫妃送进了冷宫, 就连二皇子的生母也落了不是, 还被降了位。 太上皇后哪里不生气的? 因此,第二天,贾琰再度领着竺贵人、周德妃、赵敬妃来给太上皇后请安、晨昏定省的时候,太上皇后就在贾琰坐下的第一时间道:“今儿个特别清冷呢。” 贾琰笑道:“母后娘娘可见是嫌儿臣不会说话又不会打牌做耍了。母后娘娘说吧,您要哪位妃嫔来陪您, 儿臣这就派人去请。” 太上皇后道:“是这个问题吗?皇后?” 太上皇后的声音已经不如方才和熙。 发现太上皇后发怒, 不止是贾琰,竺贵人、周德妃、赵淑妃几个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太上皇后看着这样的贾琰,心里越发有气,道:“皇后, 前儿个上午,本宫才刚刚跟你说过要贤良, 结果,第二天下午就把吴贤妃降了位, 还把好几个宫妃送进了冷宫!有你这么贤良的吗?” 贾琰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口气, 道:“母后要儿臣贤良,儿臣记住了啊。回去以后,儿臣就从儿臣的份例和嫁妆里面拿出了许多衣料首饰赏赐后宫, 因为新进宫,对宫里的姐妹们都不熟悉,也不知道大家的喜好,因此儿臣还请万岁帮忙参考呢。至于吴姐姐和那几个嫔妃什么时候惹怒了万岁,气得万岁派人搜查她们的宫室,儿臣就不知道了。” 太上皇后差一点没噎死。 几位宫妃都不敢接口,就是竺贵人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皇后。皇后独霸皇宠长达半个月在先,当面顶撞太上皇后在后,她都要以为,这丫头不过是运道好一点实际上不过是娇纵的小丫头罢了。可如今看来,皇后哪里是娇纵,她分明就是成精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的事儿,真要传扬出去,外头只会说皇后贤良,而轮到她们这些妃嫔,绝对只有恃宠而骄四个字。 其实谁不知道这些妃嫔最后获罪不过是因为她们中间有人把皇后送来的衣料割坏了然后送到皇帝面前说皇后羞辱她却不知道这些布料都是皇帝过目过的。皇帝知道这些布料送出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所以才会勃然大怒惩处了吴贤妃为首的一众妃嫔,因为她们不止糟蹋的皇后的好意,还诬陷皇后。别说是极为重视规矩和秩序的当今皇帝,就是跟隋炀帝这样的昏君、亡国之君,都不会坐视皇后被下面的妃嫔们如此构陷。 换而言之,除非皇后犯了巫蛊之罪,否则,谁都动摇不了皇后的地位。 而整个事件里面,竺贵人最忧心的就是皇帝对新皇后的态度。 竺贵人很肯定,如果换了先皇后,皇帝肯定不会在听说太上皇后数落皇后之后立刻丢下国事跑去皇后的清凉殿,自然也不会看见皇后为宫妃们挑选布料的事儿了,更加不会有后面的事儿。如果当时皇帝没有去皇后的宫中,那么,吴贤妃等一众妃嫔把事情闹出来的时候,皇帝肯定会生气,即便事后发现错怪了皇后,可皇帝怎么能犯错?又怎么可能认错?最后的结果,肯定就是皇后背定了这个黑锅,起居注和史书都会明明白白地记录下来,皇帝和皇后之间也会出现嫌隙。 可就是因为皇帝重视新皇后,跑去看了新皇后,所以,这次的事件之后,皇帝肯定会更加信赖新皇后也更加保护新皇后,以后有什么事儿,皇帝肯定会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她们这些妃嫔又联合起来打算欺负年轻的皇后。 这就是后宫,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太上皇后终究是从太上皇的后宫里面滚过来的,即便上了年纪,又因为养子而被封为皇后,可是她的心理素质肯定是极好的,要不然,她也不可能笑到最后。 只见太上皇后深吸一口气,道:“皇后,此事尚且不论。皇帝子嗣单薄,你也应该多多上心才是。” 太上皇后就差没直接开口,要贾琰让皇帝遍幸后宫了。 贾琰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两朵红晕,虽然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可贾琰的话却更为直白:“是,母后娘娘,为皇家开枝散叶,本来就是儿臣的职责。只是儿臣入宫时日尚短,这种事情,一来要送子娘娘成全,二来,婴孩娇贵,更要耐心。儿臣也怕急了,把送子娘娘手里的皇子皇女给吓跑了呢。” 太上皇后愣住了,她忍不住指着贾琰道:“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琰笑道:“母后娘娘,儿臣说错了吗?为皇家开枝散叶,难道不是皇后的义务之一?” 太上皇后怒道:“本宫要你贤良!这就是你的贤良吗?” 贾琰道:“原来母后娘娘是要儿臣劝着万岁往那些妃嫔的宫室里去。母后娘娘如果是这个意思就直说么。不过,要儿臣说,这些妃嫔进宫这么多年,万岁膝下尤虚,可见她们不是本身身体有问题,就是血跟万岁不和,因此这么多年都没有养下一个皇嗣出来。要儿臣说,与其指望这些人,还不如为万岁广选妃嫔呢。” 太上皇后愣住了:“什么?广选后宫?你真的这么想的?” 贾琰道:“是的,母后娘娘。儿臣也曾经盘算过。一品二品三品的大臣,不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就是父皇和万岁的用的重臣,若是让她们进宫,按照宫规,除非特殊原因,否则,她们也只能先暂居八十一御妻之位。她们明明有这个资格加入宗亲做正室的,若是让她们在八十一御妻之位上呆上一两年,会不会有怠慢大臣之嫌呢?” 没有人会为这样的理由驳斥贾琰,因为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几位皇子之母的出身都不高,如果广选后宫,进来一批一品二品三品大员的女儿,整个后宫都要不稳定了。所以,哪怕是贾琰的理由有些牵强,无论是太上皇后还是下面的三位妃子,都不会驳斥这个理由。 也就是说,就是太上皇后,也不会愿意看到一品二品三品大员的女儿进宫的。 “这倒是。”太上皇后点了点头,“然后呢。” 贾琰道:“既然是为了皇嗣才选妃,姑娘家的教养是顶顶要紧的。因此,出身不能太低了,太低了,儿臣怕姑娘教养有缺,会给皇子皇女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母后娘娘,您看,四品五品官员家的嫡女如何?” 太上皇后先是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立刻放下了脸,道:“皇后,你是说嫡女吗?你难道忘记了你自己的出身吗?” 贾家的规矩,嫡女到七岁也就是可以序齿、算排行的年纪,就可以把名字登记到宗谱上,而庶女则只有及笄之后准备相看的年纪,才会把名字登记到宗谱上。 不止是贾家,京里很多人家都有类似的规定。 虽然贾琰一开始在贾氏一族的宗谱上登记的是嫡女,是贾赦的填房许氏夫人的女儿,却依旧不能掩盖她原本的出身——庶女。 贾琰笑道:“儿臣当然记得。母后娘娘,您难道忘记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万岁才特特地在儿臣十三岁生日前后下了诏令,要求儿臣先接受至少两年的妃教育,为进宫做准备。后来儿臣蒙万岁恩宠,立为皇后,又接受了两年的皇后教育。如果再算上何尚侍温尚侍来儿臣身边的时间,儿臣可是前前后后经历了七年的皇家教养,这才有今天呢。若是有人想送庶女进宫的,儿臣也不反对,只要她们在进宫之前先接受三年的皇家教养。” 为了成为皇帝的妃嫔候选,贾琰接受了足足三年的二对一的宫廷教育;为了符合六妃之一的淑妃要求,加了两年的妃教育;为了符合皇后的要求,又加了两年的皇后教育。 这是皇家对贾琰的要求。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家对贾琰的要求的变化,对贾琰的教养也跟着发生了变化。现在,贾琰以同样的理由要求那些未来的宫妃们。理由正当吗? 当然正当。 太上皇后能反对吗?能。只是她如果反对的话,太上皇和皇帝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太上皇后眯着眼睛,道:“皇后,你是真的愿意为皇帝广选妃嫔吗?” 贾琰笑道:“当然是真心的。只不过,母后娘娘,如今已经是十月了,如果是今年就想选,只怕只能在京畿一带进行拣择,如果是放到来年,倒是可以从全国范围之内挑选。母后娘娘是愿意今年选呢,还是来年再进行?” 太上皇后刚要开口,忽然想起贾琰新进宫还没满一个月,如果她说今年就选,只怕不止是跟贾琰交恶,就是太上皇和皇帝都会有意见。 太上皇后最后也只能道:“罢了,这件事情,你还是先去请教了皇帝再来回禀,然后我们再定时间吧。” 第164章 新皇后要为皇帝广选后宫一事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后宫, 甚至有那消息灵通之辈, 哪怕人在宫外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所以, 这天傍晚,皇帝跟贾琰一起用晚点的时候, 就说起了这件事情:“皇后, 朕知道你委屈了。可是那是母后, 你也应该多礼让着些母后才是。” 贾琰当即失笑,道:“看万岁说的,我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吗?这天底下的婆媳都是如此。不止母后娘娘跟我,就是我娘家也是。就跟我们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便是如此, 希望我祖父只守着她一个, 等到了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又希望儿子多子多孙。不是我娘家,京里多少人家的太夫人老封君,不都是这样的?母后娘娘看到您膝下空虚, 心里着急也是有的。就是我,看到您就这么几个皇子, 也知道自己重责在肩。哪怕心里酸,也只能酸着。要不是早就有这个盘算, 我哪里会在母后娘娘那里应对自如。只是, 我进宫刚刚才半个月,就要预备着这事儿,因此心里格外不好受。我又年轻, 又是被家里娇养大的,到底不能跟姐姐一样,应对自如。” 贾琰这里说的姐姐,就是已故的孟皇后了。 皇帝一听,倒是不忍继续说下去了。 要知道,当年才十三岁的贾琰就跟他说过,唯有丈夫和孩子,她不愿意跟别人分享。 这句话,皇帝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如今贾琰会考虑他子嗣稀薄的问题,还会去琢磨给他拣择妃嫔一事,要皇帝说,要新婚才半个月的贾琰现在就做这样的准备,未免有些残忍。 皇帝想了想,道:“放心,这件事情,半年之内不用考虑。母后那里,朕会去说的。” 贾琰立刻笑靥如花:“那臣妾就先谢过万岁体恤了。” 事实上,就连太上皇后,也在跟身边的人说:“你们说,本宫对皇后是不是太苛责了。” 太上皇后身边的方尚宫就道:“娘娘,要奴婢说,您是忧心二皇子,这才会冲着皇后娘娘发脾气。哪里是您的错呢?” 二皇子毕竟是皇帝的长子,如果皇帝没有嫡子的话,最后很有可能是二皇子上位。这也是太上皇后开口的原因。 太上皇后摇了摇头,道:“哪怕皇家跟寻常百姓人家不同,可要皇后进宫才半个月就为皇帝操持拣择妃嫔一事,未免不通情理。来人,去清凉殿通知一声,这件事情先搁置。” 太上皇后没有说什么时候提起这件事情,但是大家都知道,太上皇后这样表示之后,后宫应该安生些日子了。 是的,太上皇后会跟皇后对上,那不是为了支持某个妃嫔,太上皇后是太上皇退位之前册封的皇后,由皇后升为太上皇后的,她不需要讨好某个妃嫔。而且她没有自己的亲骨肉,自然也无需站队。 但是,皇家跟寻常人家不同,寻常人家,无论长辈做了什么,一个孝字压下来,小辈们都要老老实实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贾家。 皇家是不同的。就是太上皇后身份高贵,可若是万一有一天,二皇子上位了,记恨母亲曾经被责罚因此迁怒太上皇后和太上皇后的娘家,太上皇后能如何?她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深宫妇人罢了。 因此,在已经成年的二皇子和刚刚进宫的新皇后之间,太上皇后选择了二皇子。 不仅仅是因为她看着二皇子长大、对二皇子更加有感情,还因为她担心行事不当会招来二皇子的怨恨。 至于皇后,在她生下皇子、在她养大了自己的嫡皇子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不过,就是偏颇于二皇子,太上皇后也不会跟皇后交恶,所以,意思意思地当着竺贵人并周德妃赵敬妃几个的面下下皇后的面子已经足够。多余的,她却不会做的。 就跟这次这样,太上皇后直接说先搁置这个提议却没有提什么时候重启这项提议,就是她的态度。 这就是宫廷,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句话,都要拐个九曲十八弯才行。 这个宫廷里面没有秘密,至于是不是所有的妃嫔都听到了最后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些宫妃们是如何想的,但是,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即便太上皇后罚皇后抄写女训女戒一事,也因为太上皇后没有规定时限,因此不了了之。 至于二皇子和四皇子,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又是什么反应,这就不是贾琰这样的宫廷巨头需要花心思去了解的了。 比起猜测下面的庶子的想法,对于贾琰这样的一国之母来说,跟皇帝一起参加各种祭奠、祭礼比较重要。 没错,这就是皇后的特权,除了给皇帝生儿育女之外,皇后在很多事情上拥有很大的权利,后宫的妃嫔们没有资格参加各种祭奠祭礼,她们只能呆在后宫里面,仰望着庭院四角的天空。但是皇后不同利,绝大多是典礼,皇后必须参加,这是皇后的权利,也是皇后的义务。 因为皇后“体同天王”,这四个字是明明白白地写在册封皇后的册文里面的。 所以,在元月里,皇后跟着皇帝再度谒太庙的时候,身体不适,然后被发现有了身孕,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不说贾家那边的反应,就是皇帝本人也高兴坏了。 皇帝亲自跑去太上皇的宁寿宫,谁都不知道两位君王说了些什么,但是,皇帝从宁寿宫出来之后,就诏告天下,把商丘一带数百万亩土地作为皇后的采邑。 此诏令一下,朝野哗然。 当然,聪明的人保持了沉默。好比说,户部尚书、工部尚书,还有这两个部门相关的官员,一句话都没有说。 别人不知道,他们会不知道?皇帝诏令中的商丘一带,其实是晋陕峡谷下游的广大平原地区。晋陕峡谷这段河道的落差较大,黄河主河干上唯一的一座瀑布也位于这个位置。因此,晋陕峡谷下游的数百万亩土地,也就是商丘一带,大量的泥沙淤积在这里。这里的黄河不但是游荡河,河道不固定不说,大量的泥沙就直接裸露在外,因此,这里也是蝗灾的温床。 因为河道不固定,因此就是在这里种植了作物,一场洪水也没了。 同样,因为是蝗灾的温床,所以就是作物撑到了收获季节,收成也不会很高。 简而言之,采邑是古代贵族享受赋税的地方,而皇帝把这块地方赐给皇后,皇后享受不到采邑的税收带来的巨大利益,说不定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金钱去治理,而且如果不治理,任由它荒废下去,肯定会引来百官的弹劾,可如果治理的,短时间内见不到效果,肯定也会被人弹劾。 这道政令,就跟把皇后架在火炉子上烤没什么两样。 御史台第一时间上奏本表示反对:虽然秦汉时期有这个先例,但是那也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事情了。且不说本朝从来没有赐皇后采邑的先例存在,就是有,也没有直接赐下数百万亩之多的。 御史台众御史联名上奏,要求皇帝收回成命。 第165章 虽然由御史台领头, 但是, 朝廷上上下下很快就知道了, 加上背后有人推动,因此反对的本章很快就堆满了皇帝的御案。在这样的情况下, 贾赦不得不递交了申请, 求见皇后。 这就是皇后不同于诸妃嫔的特权之一。其余的妃嫔, 哪怕是三贵之首的竺贵人,轻易也见不到自家父兄,就是有事儿,也只能在母亲和嫂子提交申请之后,上头批准了, 才能够跟母亲嫂子见上一面, 不像皇后,可以直接跟有官爵在身的父兄见面。 贾赦会投交申请,就是为了这次轰动朝野的皇后采邑一事,所以, 他来到清凉殿之后,先恭喜贾琰怀上了皇嗣, 然后就忧心忡忡地说起了群臣对皇后采邑一事的看法和诸多反应。 “娘娘,此事您不可不妨啊。” “父亲, 您是知道女儿的, 也应该知道,治理黄河是女儿多年以来的心愿。” “可是娘娘,如此一来, 您就跟黄河绑在一起了啊~!” 不是贾赦杞人忧天,贾赦很担心这会威胁到贾琰的地位,要不然,他今天就不会来这一遭了。以贾赦接受过的教育来说,他当然知道治理黄河对于皇家的意义。不止是他,就是御史台的那些御史们,还有那些文武百官,他们也知道。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才会反对。 因为治理黄河是国事,本来就跟后宫不相干。如果皇帝直接说他要从根本上治理黄河,那么大家的反应也不会这么剧烈。问题是,皇帝一反惯例把商丘赐给了皇后,这几乎是把皇后跟黄河绑在了一起。 黄河本来就是个大问题,如果治理得不好,就必须有人背负责任。而皇后和储君则是维护皇帝的皇权的两大支柱。前年和去年,黄河都差一点决堤,如果把黄河跟皇后绑在一起,黄河一旦出事,皇后就要背负责任。而皇后一旦后位不稳,很有可能影响到皇帝的权威! 这才是除了那几个有心人之外,大部分臣子反对的主要原因,也是贾赦最为担心的一件事情: 贾赦担心今年或者来年黄河决堤,然后有人在背后推动一下,只怕下一次堆满皇帝的御案的就是要求皇帝废后的本章了。 汉代的那些宰相们不就是替皇帝背黑锅下台的吗? 如果皇帝没有把黄河跟贾琰绑在一起,又或者,贾琰不是皇后,而是原定的淑妃,贾赦根本就不会反对。可就是因为贾琰是皇后,贾赦才会瞻前顾后,才会如此忧心忡忡。 以前的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而现在,他是担心伤了玉瓶。 所以贾赦小心翼翼地建议贾琰:“娘娘,您还是跟万岁辞了这采邑之宠吧。” 贾琰斩钉截铁地道:“父亲,女儿不能这么做。” 贾赦又是吃惊又是害怕,甚至语气里面也带了三分惊恐:“娘娘!” 贾琰道:“父亲,这件事情关系到黄河的治理。” “我,我知道。可是娘娘……” 贾赦万万没想到,时隔数年之后,他会再度听到这句话,而且还是从他的女儿嘴里。 治理黄河本来是内阁的诸位宰相的差使,跟他的女儿又有什么相干呢? 贾琰道:“是的,父亲。这世间之事,有当为,也有不当为。治理黄河,就是排除万难也必须为之之事。这不止是女儿长久以来的心愿。父亲,黄河关系到朝廷的长治久安,也关系到华夏的百年大计,因此,绝对不容推诿,女儿只能迎头往上。” “可是……” 贾琰打断了贾赦的话,道:“父亲,如果家里不支持,女儿就另外想办法。不过,女儿有点好奇,林妹妹和宝姐姐是什么反应,其他的亲戚家里,又是什么反应。父亲,您能跟女儿说一说吗?” 知道无法更改女儿的主意,贾赦十分无奈,却也只能回答贾琰的问题,告诉贾琰,事情传到贾家之后,家里诸人的反应。 贾琰既然是皇后,又怀孕了,贾母当然希望贾琰能够一举得男,彻底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可是现在,贾琰脚跟还没有站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贾母可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啊。 不只如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下面的人就开始传扬了,说皇帝的真爱是竺贵人,因此才不希望她们家娘娘太好了,也不希望她们家娘娘一直压着竺贵人,就是因为知道黄河之难,因此皇帝才要把黄河跟皇后绑在一起,为竺贵人铺路。 那谣言说的绘声绘色的,还真有不少人相信,贾母和邢夫人都是其一。因此,这些日子,贾母跟邢夫人到处烧香拜佛,希望贾琰能够一举得男,早早地诞下皇子。就是贾赦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期盼的。 如今听贾琰这么说,贾赦也十分无奈,却还是回答了贾琰的问题:“林丫头已经调度手上的人手财务,还说娘娘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薛家没有表示,宝丫头私底下找了贱内说,她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就不能插手娘家的事儿。不过,她的嫁妆丰厚,陪嫁的人手也不少,如果娘娘有需要,她愿意赌上全副陪嫁。” 定了亲的女孩子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插手娘家的事儿,这是规矩。哪怕薛家实际上就只有薛宝钗一个靠谱,哪怕薛家离了薛宝钗在薛蟠和薛姨妈的领导下,十有八|九只能吃老本,甚至有可能快速败落,薛宝钗也不可能在定亲之后再碰薛家的账本了。 让薛宝钗高兴的是,她的嫂子,甄英莲是个软的,很多事情都愿意来讨要她的主意。而让她无奈的是,换了从前,薛宝钗可以帮忙说服薛姨妈和薛蟠、替母亲和哥哥拿主意,而现在,薛姨妈听说了贾琰的后位有可能不稳当因此摇了头之后,薛宝钗也只能束手无策。 因为薛宝钗已经定亲了,女孩子定亲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跟现在的薛宝钗,她之于薛家已经跟客人没什么两样了。 第166章 实际上, 不止贾赦被弄得忧心忡忡, 就连皇帝, 也被某些人气得直跳脚。这天,皇帝怒气冲冲地从福宁殿下来, 一进贾琰的清凉殿, 就高喊着:“朕要杀了他们!” 贾琰先是一愣, 然后试探着问道:“万岁说的,可是御史台的众位御史?” “正是!” 贾琰立刻跪了下来,道:“万岁,那臣妾就要恭喜万岁了呢。” 贾琰也只有在有事,而且还是大事的时候, 才会自称臣妾, 平时,都是直接用我的。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不高兴地道:“朕有何喜?” 如果不是因为贾琰怀着孩子,皇帝一准拂袖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难道不是吗?万岁, 闻风奏事本来就是御史的职责所在。纵观史书,在一个王朝兴旺向上的时候, 御史台做的事儿,都是不讨好的。相反,如果御史台只知道顺应上意,或者名声忽然变得好听的时候, 往往是王朝衰弱乃至是亡国之兆。如今,万岁被众御史气得跳脚, 以我之见,万岁肯定不是那等行事有差的昏君,因此御史们挑不出毛病来,只能避重就轻或者旁敲侧,虽然他们本意是为国为民,可终究有些没事找事儿的意思,因此万岁被气得跳脚,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臣妾恭喜万岁,难道有错吗?” 一番话,让皇帝龙心大悦。 皇帝亲手把贾琰扶了起来,帝后二人在上面的填漆罗汉榻上并肩坐了,这才听皇帝道:“没错,就是这样。朕知道他们是一心为国,可是他们偏偏不说明理由,或者说拿似是而非的理由搪塞,因此朕才会如此生气。可是听皇后这么一说,朕还真不能跟他们计较。他们也是知道此事艰难,怕连累了你,也动摇了朕,因此才会阻拦。” 贾琰道:“可是,不管群臣如何阻拦,黄河治理已经是不容拖延了。” 皇帝点了点头,想了想,道:“皇后,朕想过了。朕打算效仿宋制,在工部之下设虞部,专管这黄河之事。另外,从钦天监调遣水文博士、阴阳博士,对商丘一带进行详细的勘测,绘制水文图册,细察商丘一带百年以来的天气天象细节,为治理做准备。” 贾琰道:“是的,万岁。臣妾也会预备好人手和钱粮,等水文图册一入手,就开始做全盘的规划。” 帝后越说越兴奋,很快就转道清凉殿书房,开始做更加详细的讨论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这为这采邑一事忧心忡忡人心惶惶的,还有清凉殿的宫人。还真有人担心皇后万劫不复,因此暗通款曲的也不是没有人。结果,到头来,皇帝还真的就那么简单。 他只是如此单纯地想要治理黄河而已。 不说帝后这边的反应,且说这后宫之中。 就是竺贵人也总算反应过来了。 竺贵人的三嫂竺尹氏特地进宫来,跟竺贵人道:“娘娘,这可是千古难寻的一个绝好的机会!娘娘若是想再上一步,那我们必然倾家相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着这个眼里闪着算计和贪婪的嫂子,竺贵人叹息一声,道:“嫂嫂慎言!” 竺尹氏道:“娘娘!您,您就不想……” “不想!” 竺贵人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看着竺尹氏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竺贵人暗中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怕是不止这个嫂子,她的娘家人,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想法。只是,这样的想头,哪里是她能够拥有的? 只听竺贵人道:“嫂子,我知道你的意思。” 竺尹氏的脸上立刻多出了几分光亮来,看的竺贵人又是一阵疲惫一阵心慌。 “那娘娘的意思呢?” 竺贵人道:“嫂子,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万岁想让我登上那个位置的话,万岁早就册立我为皇后了,那样,我们的六皇子就是嫡子,以嫡子立为储君,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吗?可是万岁始终没有点头,而且花费数千万两白银迎娶了皇后。这就是万岁的态度。” 竺尹氏道:“那娘娘就甘心?” 竺贵人道:“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虽然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现在,竺贵人也明白了自己不能成为皇后的原因。但是,她能够照实说吗? 当然不能。 她只能这样说:“嫂子,我知道这些日子家里不好过,我也知道功高震主。但是,万岁不是这样的人。这次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万岁想要治理黄河,我不敢赌,而皇后却愿意陪着万岁一起发疯,甚至愿意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是家族,因此,她是皇后,而我只能止步于贵人。嫂子,请你回去这样跟家人说吧。我不如皇后,因此才有今日的妻妾之别。若是我们针对皇后,只会招来万岁的厌弃。” 竺贵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后宫的游戏规则,当阴谋陷害发生的时候,她会看情况,要么表示沉默,要么,告诉皇帝。 这也是她在后宫的生存经验。 她从来不会去主动陷害别人。她知道后宫的阴谋算计,但是她从来不会主动阴谋算计别人。这是她得皇帝信赖的主要原因,也是这么多年来,她临驾于其他妃嫔之上的重要原因。 如果为了权势地位就去陷害皇后,那她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跟那些妃嫔们一样行事,她又如何继续在这些宫妃们面前清高? 所以,竺贵人知阴谋算计,却不会主动弄阴谋算计。 多年以来,竺贵人都是这么做的。她只是看穿了一切,然后保持沉默而已。 只是竺贵人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连她自己的娘家都坐不住了。 这让她十分忧虑。 第167章 送走了娘家嫂子, 竺贵人依旧忧心忡忡, 她身边的尚侍女官孙芳菲见状, 不免替她发愁: “娘娘,您何必如此自苦?” 竺贵人摇了摇头, 见四下里只有她们主仆几个, 便道:“想我从潜邸开始, 就是万岁身边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因为先皇后无子,而二皇子四皇子都曾经因为行事不妥当又办砸了差事被万岁训斥过。所以,从本宫的皇儿才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在谣传万岁有意立皇儿为太子, 也正是如此, 本宫在宫里份外自在,就是先皇后也对本宫礼遇三分。但是当今皇后又怎会与先皇后一般?先皇后求子多年却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认命。而当今皇后呢?她比本宫还年轻,身子骨也好, 子孙缘也强过本宫,进宫不到半年就怀上了皇嗣……” 孙尚侍道:“可是娘娘, 皇后娘娘虽然怀上了皇嗣,可是看她面如桃花,只怕这一胎是位公主呢。” 竺贵人摇了摇头,道:“这一胎是公主, 下一胎总不可能也是公主吧?若是下一胎还是公主,那下下一胎呢?她子孙缘既然这么强, 总会生下皇子的。” 更重要的是,皇帝想要嫡子!真正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嫡皇子。 竺贵人很清楚,当年的太上皇未必不曾想过嫡子继承皇位,要不然,老义忠亲王也不会越过前面的哥哥在幼年就被立为储君了。如果不是太上皇当年被迷了心窍,如果不是老义忠亲王当年得到群臣的拥戴威胁到了还是皇帝的太上皇的权威,太上皇也不会大为忌惮,最后把老义忠亲王逼上了绝路。 可就是老义忠亲王被逼上了绝路又如何?太上皇后悔了,才会打破六妃共同执掌后宫的局面册封了当今万岁的养母为皇后,当今才得以以半个嫡子之身越过前面的几位兄长继承皇位。 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而竺贵人不止输在她没能爬上皇后的宝座,还因为她的儿子已经十五岁,正是要议亲的年纪。六皇子一结婚,就可以领差事。偏偏当今皇帝如今年富力强,精力最是充沛的时候,这个时候,六皇子在竺家的支持下强势出场,哪里不引人侧目的? 六皇子输就输在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当年太上皇对老义忠亲王不就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起了嫌隙的吗?老义忠亲王还有个储君的名头,可她的六皇子有什么? 偏偏她们母子被人奉承久了,尤其是六皇子,多年来一直被当成储君第一候选,就是竺家也…… 竺贵人真的很害怕,生怕儿子惹怒了丈夫,更怕娘家威胁到皇权最后被连根拔起! 就跟当年老义忠亲王的母族一样。 所以,六皇子的婚事,她提都不敢提。 竺贵人在忧心忡忡不敢为儿子的亲事开口的时候,赵敬妃也在为儿子的亲事操心。毕竟五皇子只比六皇子大一岁,她们母子基本上就是竺贵人和六皇子的陪衬,甚至很多时候,她们母子根本就是宫里的隐形人。 但是,这不等于说,赵敬妃就不疼自己的儿子了。就是因为心疼儿子,所以她才不得不这么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她终究只是个六妃之末,这个六妃,还是因为她替皇帝养了一个儿子,皇帝才恩赏给她的。明明当时贤德淑宜端敬六妃中只有贤德二妃的位置有人其余的四个位置都空着,皇帝依旧只肯给她敬妃之位。 敬妃敬妃,敬陪末座。 这十年来,赵敬妃咀嚼着这句话,小心翼翼地在宫里活着。 其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虽然如今她家里看着还不错,可是当不得当初她家里没有起来的时候她被宫里的花鸟使选入宫中做了一段时间的宫婢,然后又被分配到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的潜邸成为当时还是皇子妃的元皇后身边的使唤宫女。那一天,元皇后身体不适不能侍奉丈夫因此便宜了她在春凳上服侍用了鹿血的当今皇帝。哪怕她因此一举得男又被抬了身份,她家里也因此慢慢地好了起来。可是当不得这过程有些不光彩。 赵敬妃知道皇帝介意这件事情,因此她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 所以,把儿子叫到跟前的时候,赵敬妃直接就告诉儿子:“皇儿,昨儿个娘娘提起了你的婚事。我虽然当时没有说,但是我想为你求取娘娘的表妹。” 五皇子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是谁。 两年前,皇帝下达了迎娶新皇后的诏令之后,宫里上上下下就把新皇后娘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五皇子当然知道母亲口中的人是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的意思是,文德公的女儿,林郡君?” “是的。只是,林郡君虽然是娘娘的表妹,可到底幼年父母双亡,而且他们林家子嗣单薄,恐怕……” 五皇子道:“母亲,这件事情,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了吗?论尊贵,这天底下哪里比得上皇家?若是跟众兄弟们比,我自然是在母族上有所欠缺。但是也正是这样的我,进退自如,比六弟多了许多自由。母亲,跟我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事物比自由更加可贵?” 身为皇子,母亲出身高的确很体面。但是,体面也仅仅是体面而已,没有出身高贵的生母,他们依旧是皇子,有出身高贵的生母,他们依旧是皇子,没有什么不同。同样,妻族是否强大,对于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就五皇子而言,跟林黛玉这种,空有身份却没有家族的女孩,正是他的正妃的最佳人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有一件事情,儿子希望母亲能够知晓。” “什么事情?” “母后想治理黄河,而林郡君已经准备把自己手里的人手、财帛全部投下去了。” 对于皇后的崇高理想,五皇子只有致敬的份儿,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愿意搅和到这里头去。 虽然说,嫡子继位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第168章 林黛玉不知道已经有人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毕竟她比贾琰小了四岁, 今年才十四, 还没有及笄。按照大晋朝的风俗, 女孩子要满十五岁,及笄了, 才可以开始正式相看人家。加上她又是偏向于纤细袅娜的体形, 以及贾琰曾经放过话, 因此她倒是不担心贾母拿着自己的婚事做文章,或者是把她配给贾宝玉那个永远都在拒绝长大的小鬼。 因为贾琰的态度和地位,如今的林黛玉在婚姻上拥有比一般贵族小姐还多的自由和权利。当然,在背地里,也不是没有人在悄悄议论将来林黛玉会嫁给谁, 只不过, 这样的言论可不会放到台面上讲。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当皇后的专使带着皇后的懿旨,邀请探春、惜春、林黛玉三位进宫陪伴皇后,整个大观园都炸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说旨意上明明白白地注明了, 这是为了给皇后安胎需要,但是还是有人议论纷纷, 在下面偷偷地说,这是新皇后在为君王相看新的妃嫔。 不过,这也只是谣言而已。 而且,新皇后的使节还专门问候了薛宝钗——如果不是因为薛宝钗的婚期将近, 本来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只是现在, 就是皇后也只能送上一份贺礼了。 不说看到这份礼物的贾政、贾宝玉和薛姨妈、薛宝钗等人的反应,贾家这边倒是忙成了一团。也许下面的人会有各种想法,可是对于贾家来说,这个世界上有比皇后肚子里的皇子更加重要吗? 所以,贾家几乎是鸡飞狗跳地在最短的时间里面为三个女孩儿裁好了新衣服,贾母还从自己的收藏里面拿出体面的首饰给三个女孩儿,希望她们在宫里能够得到上位者的喜爱。 虽然探春已经定了亲,但是无论是林黛玉还是惜春,都没有婚约,而且林黛玉对林家和林氏一族也没有什么印象,就是将来联姻、嫁人,也跟她们贾家的女儿没什么两样。 虽然对于林黛玉不能成为自己的孙媳妇一事,贾母心中还是略有遗憾的,但是,高门大户培养女儿用来联姻也是增加家族势力的极重要的一环。优秀的女孩儿,对于哪个家族来说,都不嫌多。 林黛玉做不了贾家的媳妇,可是她如果结婚了,就凭她跟贾家的关系,将来她的夫婿也会是贾家的姻亲之中十分有份量的一环。 贾母也希望未来林黛玉在宫里小住的日子,能够被贵人看中,能够有一门好亲事。 当然,贾母心中的好亲事肯定跟林黛玉心中的标准是不同的。贾母心中的好亲事的标准是有权有势,而林黛玉心中的标准应该是夫妻拥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能够互相体谅互相扶持,琴瑟和鸣,那才是理想的婚姻。 在贾家,林黛玉当然不可能找到她心目中合适的婚姻,外面也许有不少陷阱也有不少骗子,可同样,真正的好男儿也不会少。 所以,在有人窃窃私语说她很有可能成为君王的后宫的时候,林黛玉做好了进宫的准备。 就跟林黛玉预料的那样,在她进宫的第一天,拜见皇后的时候,贾琰就道:“林妹妹可算是来了。告诉妹妹一个好消息,虞部那边已经完成了商丘的测量和舆图绘制工作,就连规划和工程图、工程预算都做好了。” 跪在边上的惜春笑道:“我就说,娘娘会召见我们,就跟治理黄河有关!三姐姐和宝姐姐、邢姐姐几个偏偏不信!” 探春连忙道:“接到娘娘的懿旨,要我们进宫做伴的时候,老太太担心得一宿没睡,生怕娘娘的胎像出了岔子,昨儿个还特特地请了张真人为娘娘祈福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贾琰叮嘱过,也因为马道婆是贾宝玉的干娘,素行不良,因此贾家如果有需要,都会去找当年作为贾代善的替身出家的张真人。不管怎么说,这位都是接受了太上皇的承认的,就是有事儿,出事的可能性也被降到了最低。 在这种可能被栽赃陷害的事情上,贾琰从来都是极其小心的。 贾琰笑道:“倒是我让老太太担心了。对了,老太太身体如何?虽然季童回来说老太太看着精神很好,只是我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 探春连忙道:“娘娘放心,老太太精神的确好着呢,就是偶尔玩到半夜也是有的。只是如今比不得早两年,胃口倒是小了许多。如果说以前老太太一口气能够吃大半碗胭脂米饭的话,如今老太太晚上更喜欢用半碗杏仁茶。” “那可怎么行?可是东西不够烂软吗?” 吃不下,胃口消退,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忌讳的事儿,而老人胃口大减,也往往意味着大限将至。 探春本来觉得这很正常,尤其是贾母是贾家的老封君,是贾赦的亲娘,尤其是如今,贾家的财务状况良好,更不要说贾家的田庄众多,每年送来京里的物资更多,就更加不可能在吃食上亏待了贾母。 可以说,原著里,大观园时期贾母还要叹息一声可着头皮做帽子、数着米粒做饭之类的话的话,那么现在,贾母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这些。 贾母会食欲减退,真的是因为她上了年纪,身体机能全面下降的缘故。 也许这个变化是一天一天地出现的,因此探春等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贾母由来已久,不想吃的时候就不吃,可对于进宫快一年的贾琰来说,这种事情就非常容易引起她的注意了。 探春正想着要如何措辞回答的时候,贾琰已经转头吩咐下去了:“何尚宫,回头让御医走一趟,为老太太请个脉,我也好安心。” “是,娘娘。” 太医院里面的医者也是有非常严格的等级的,好比说,御医只给皇帝皇后看,偶尔皇帝会让御医给自己的宠妃竺贵人看一下以示恩宠,又或者,跟贾琰这样,请御医给自己的娘家上了年纪的长辈看看,都不算逾越。 但是,三贵也好,六妃也罢,还有九嫔,因为是一宫之主,所以她们能够请动太医,但是她们不可能请动御医。至于下面的婕妤宝林才人采女等低位妃嫔,还有大量的宫人,她们只能接受医女医童的服务。 在宫廷之中,这种等级是非常严格的。如果不是贾母是贾琰的亲祖母,外加年纪实在是大了,已经八十高寿了,贾琰的这道命令很有可能被驳斥回来。 探春连忙下拜,口中道:“臣女谢过娘娘,让娘娘费心了。” “三妹妹言重了。即便我如今贵为皇后,老太太依旧是我的祖母,我身上也流着老太太的血,这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掉的事实。” 所以,贾琰可以想办法架空贾母,但是她不可能跟对待王夫人那样,对贾母做什么。 正说着,忽然见贾琰皱了皱眉头,边上的人立刻紧张了起来: “娘娘?” 贾琰摸着肚子道:“不妨事,方才这孩子踢了我一脚。” “娘娘?” 这下轮到探春惜春和林黛玉三人惊讶了。 “想摸一下吗?” 林黛玉紧张了:“可,可以吗?” 贾琰笑道:“当然可以。来。” 林黛玉依言起身,走到贾琰身边,长跪在地,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贴上了贾琰的腹部。 皇后的大衫十分宽大,因此贾琰坐着的时候,倒是看不出来。可是,当林黛玉的手被贾琰拉着,贴着腹部的时候,她感觉到手下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手心。 林黛玉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贾琰。 贾琰笑道:“林妹妹,这孩子很喜欢你呢。” 林黛玉紧张地道:“娘娘,宝宝,宝宝天天都这样吗?” 贾琰笑道:“是的。这孩子很活泼,也很健康,所以精神头很好。” 探春道:“那臣女要恭喜娘娘了,一定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贾琰道:“三妹妹,你说错了,应该是小公主才对。” 探春傻眼了,她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公主?” 贾琰道:“是的。一般来说,如果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的话,母亲的脸上就会冒出无数细小的斑点,反之,如果面如娇花甚至颜色更胜之前的话,那么肚子里这个就很有可能是个女儿。我脸上既然一点斑点都没有,反而肌肤更加细腻红润,这孩子当然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探春傻眼了。 跟贾家其他人一样,她也希望贾琰能够早早地生下皇子,可是听贾琰这么一说,她就迟疑了。 如今的皇后娘娘更加需要一个皇子来稳固地位不是吗? 反而是惜春,她先反应过来,道:“娘娘的小公主将来一定很漂亮,就跟娘娘一样。” 贾琰道:“那四妹妹要不要跟小外甥女打个招呼?” “要!” 惜春也站了起来,学着林黛玉的样子,跪在了贾琰的另一边,伸手,贴上了贾琰的肚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她的手心也被踢了一脚之后,惜春惊喜地叫道:“外甥女在跟我打招呼呢!”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清王朝有选秀制度,参选的年纪在十三岁到十七岁,所以清王朝的女孩们结婚都比较早。 但是在汉族的历史上,汉族的婚事一般都办得比较晚。所以,这里使用的就是这一设定:十五岁及笄了,女孩子们的身体差不多都长成了、长开了,才会开始考虑谈婚论嫁。如果运气不好,拖到十九岁才来初潮,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十九岁的时候来考虑婚事。 这是从生育安全考虑的。 另外,皇后身边的女官,品级最高的女官是尚宫,正三品。贵人、贵妃、贵嫔,三贵身边的品级最高的女官是尚侍,正四品;六妃身边品级最高的女官是典侍,正五品。 这些女官都有正副之别,以后文中会细细交代。 比方说何尚侍,在贾琰还是郡君的时候,她是皇帝赐下的御前女官,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九品奉仪,她跟温尚侍一起教导身为郡君的贾琰,那就足够了。 当贾琰被礼品为淑妃,那么,如果她们被升为典侍,那她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要听贾琰的,而皇帝把她们提为尚侍,就是要她们负担起教导贾琰的意思。 等贾琰成为皇后,她们虽然被提为尚宫,却也意味着,她们不能挑衅皇后的威严、从成为尚宫的那一刻起,她们就要听从皇后的安排。 第169章 在今天之前皇后宫里的人都以为贾琰肚子里的肯定是小皇子, 而且她们也期盼着贾琰能够生下小皇子, 彻底坐稳皇后的宝座。就是何尚宫温尚宫两个也处罚了几个小宫人, 就因为清凉殿里面有人偷藏了符录祈求神明让皇后生个公主。 因此,等探春、惜春、林黛玉回房间休息的时候, 温尚宫就道:“娘娘, 您, 您真的就这么肯定,您肚子里的,是位公主吗?” 贾琰微笑道:“公主又如何?皇子又如何?” “娘娘~” 温尚宫的声音里面透着不赞同。 “两位尚宫跟我已经八年了,自然是知道我的。我也知道尚宫在担心什么。不过,”贾琰微笑道:“尚宫也别忘记了, 我可是堂堂正正地从朱雀门被抬进宫的皇后。” 只要她是被抬进宫, 跟皇帝办了大婚的皇后,这宫里就没有一个妃嫔能够越过她! 贾琰很清楚,在元皇后没有留下一个骨肉的情况下,除了她活着的时候, 少部分的祭礼上需要以侧室的礼仪给元皇后上香,其余的, 只要她有孩子,无论是皇家的地位,还是对国家的影响力,亦或是以后的史书上, 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只会是她贾琰! 别说是这一胎生下了一个公主, 就是没有孩子,就凭着红薯的功绩,就凭着治理黄河的功绩,史书上也会拥有属于她的独立篇章。就是这一胎是女儿又如何?那也是当今最尊贵的公主! 托着自己的腹部,贾琰勾起了嘴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其为了这种事情让自己的心情变坏,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摸摸自己的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好好交流呢。 稍晚一些时候,皇帝也来了,不等贾琰挺着大肚子给他行礼,第一时间就抢步上前,扶着贾琰的手,在上面坐了,这才看着贾琰的肚子道:“孩子今天有没有闹你?” “万岁这样说,为何不跟她打个招呼?” 那一瞬间,皇帝的脸色变了一变,略带敬畏的神色扫过贾琰的肚子,然后迟疑着,伸出了手,摸向贾琰的肚子。 不是皇帝说,他可是见过贾琰肚皮上那狰狞的青筋的,还有那大的出奇的肚子! 是的,只要贾琰愿意,皇帝肯定是会看到贾琰的肚子的。这对于皇帝来说,是个非常新奇的体验。 要知道,就是当初的竺贵人也不曾让皇帝看到她的肚子。当然,竺贵人当时的肚子不是很大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而且,这个时代的女人也没有几个女人敢在怀孕的时候跟丈夫同床,更别说让丈夫见到自己肚子上那恐怖的青筋了。 但是贾琰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甚至理所当然地要求皇帝帮她在肚子上抹谏果油、杏仁膏——谏果油就是橄榄油,杏仁膏就是杏仁猪油膏,也有叫雪花膏的——这都是针对生产后的妊娠纹的传统护肤品。 第一次被贾琰如此要求的时候,皇帝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不是他说,如果贾琰不是皇后而是妃子的花,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可就是那一次,当他的手被贾琰拉着,摸上那圆滚滚的肚子,当贾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碰了碰他的手心的时候,皇帝的心脏就停了一拍。 那种满足感,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描述的。 也不用描述。 因为这是男人与生俱来的爱护儿女的本能。 从那一天开始,每天摸摸贾琰的肚子,当孩子跟他打招呼的时候,皇帝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都在告诉众人皇帝的态度。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每天定时给贾琰的肚子上抹谏果油和雪花膏就成了他每日里的固定工作,即便他要去临幸别的妃嫔,也会先来清凉殿帮贾琰抹好谏果油和雪花膏,等贾琰昏昏欲睡开始犯困然后在宫人的服侍下入睡之后,皇帝才会离开。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皇帝都是直接回前面的勤政殿。 皇帝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元皇后从一个娇俏的少女变成他印象中端庄大方、波澜不惊的模样,可是他依旧记得他儿时的梦想,他想要一个家,一个说得上话的妻子,几个活泼可爱的儿女,无论他多幸苦,多繁忙,看到妻子的笑容,看到绕膝欢笑的孩子们,一天的疲惫都会消失。 是的,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至于是君王还是贤王,都不过是他的责任而已。努力工作,也不过是从小到大的教育要他对自己的责任负责。 竺贵人是很好,可是她终究只是皇帝的妾,皇帝自幼接受的教育也无法让他把竺贵人当成妻子看待。也只有贾琰,因为是从朱雀门迎娶回来的皇后,皇帝才会一次又一次的退让。 大概,这就是男人。 哪怕这个世界对男人格外优待,一妻多妾制在这片土地上实施了数千年,但是,只要是有脑子、接受过一定的教育的人——只要这个人的本质上不是地痞无赖混混——这个人就不会把妻妾混为一谈。 皇帝更是如此。他是由皇子爬上来的,规矩、秩序,这些东西早就深入骨髓,要他以妾为妻?除非这里面有很深的政治因素,否则,不可能! 他完全可以迎娶新皇后,哪怕他七老八十、白发苍苍,一步三摇,只要他是皇帝,他就可以迎娶皇后! 只有皇后才是他的妻。 只有他的妻,才有这个资格跟他平等对话,要求他这个要求他那个,包括,要求他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招呼、为她的肚子抹油膏。 只不过,给贾琰抹油膏是一回事,对于贾琰如今的状态,皇帝还是心存敬畏的。 “这,这,你的肚子这么大,会不会要生产了?” 贾琰笑道:“还要差不多一个半月呢。” “可是,可是,我记得竺贵人快临盆的时候,肚子也不过如此。” 贾琰笑道:“陛下。这要看人的。有的人肚子里羊水多,孩子在肚子里就跟游泳一般,肚子看上去自然惊人。有的人肚子里没有多少羊水,自然是扁扁的。同样,肚子大,羊水多,最后生产的时候也会容易些。羊水如果太少的花,就容易难产。” “竟,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皇帝还是真的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隔着宽大的衣服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皇帝很清楚,贾琰的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有多活泼。这一点,从贾琰的肚子上经常冒出来的、突起的小包包,最近甚至已经能够看得清孩子的小手小脚丫子的大致轮廓。 皇帝一直以为,这样的状态,应该是孩子快出生了。 毕竟,在宫里,七月或者是八月出生的孩子也不少,不是吗?皇帝真的很担心,哪一天,他上朝的时候,忽然听到皇后早产的消息。 贾琰到底临近生产了,皇帝也没有久坐,只是看了看贾琰,帮贾琰抹了油膏就回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这个时候,皇帝处于傻爸爸状态,跟贾琰的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说了多少话,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坐在御輦上,皇帝的嘴角还维持着微微勾起的角度,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的皇后,他的孩子。 是的,如果说,在贾琰怀孕的初期,皇帝也期盼过贾琰肚子里的这个最好是皇子的话,那么现在,他觉得,就跟贾琰说的那样,哪怕是个公主也不错。 横竖贾琰会生,他们总会有小皇子的,先要给软软的女儿也不错。 第170章 虽然贾琰告诉皇帝, 她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 但是, 生产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提早个十几二十天都是非常正常的事儿。 所以, 这天, 皇帝在福宁殿举行小朝会的时候, 一个内侍急匆匆地过来,在高顺的耳边说什么的时候,皇帝第一时间就转过头去,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顺迟疑了一下:“回陛下,是娘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里, 生产是一件污秽的事情, 所以,从女人怀孕的那一天开始,男人们就会去找其他女人解决需要,而女人们则要在忍耐怀孕带来的身体心理的一系列变化的同时, 还要忍耐男人们的寻欢作乐、寻花问柳以及偶尔会出现的男人们的不懂事的新宠的挑衅。 当然,这是普通人家, 放在皇家,事情会更加严重。 至少,太上皇后就曾经忍不住嘀咕过一次,甚至曾经跟身边的人提起为皇帝广选妃嫔一事, 不过最后被人劝住了。 太上皇后犯傻,她身边的人可不蠢, 哪里会在这个时候,在皇后即将诞下嫡皇子的时候给皇后不痛快,太上皇后如果是当今万岁的亲生母亲也就算了,可实际上,太上皇后不但不是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甚至不是最初的养母。当今皇帝最初的养母,是太上皇后的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进宫多年接连生下死胎最后只能无奈地抱养了当今皇帝。而且,那位端懿皇后还在当今皇帝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临死的时候求了太上皇和妹妹的同意,把当今皇帝托付给自己的亲妹妹。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太上皇后变得有些古怪的。 太上皇后身边的心腹都知道,接手了当今皇帝之后,当时还只是太上皇的后宫之一,而且地位不怎么高的太上皇后就不能拥有自己的骨肉了。 这才是问题所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端懿皇后被追封为皇后,作为端懿皇后的妹妹,一进宫就是宝林,一年后成为婕妤,然后在婕妤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虽然接手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太上皇后也被升到了九嫔之中的昭媛,但是,当今到底不是太上皇后的亲生孩子,当时又快十岁了,多多少少都懂一点事情了,因此跟当时的太上皇后并不和睦,只是搭伙、在宫里相互扶持着过日子罢了。 偶尔, 偶尔太上皇后想起自己此生的遗憾的时候,就会犯个蠢,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太上皇后一直被当今保护得很好,因此才会养成如今的性子。 所以,无论是当今皇帝,还是太上皇后身边的人,亦或是太上皇,都知道太上皇后的性子,因此,太上皇后对上新皇后,大家也一点都不意外。 只要不超过某个界限,没有人会当一回事儿。 如果宫里没有太上皇,皇帝皇后的头上只有太后,那作为太上皇册封的最后一位皇后,太后折腾、拿着孝道压皇帝,加上她无儿无女,皇帝也只能顺着老人的心意哄着,但是,有太上皇在,太上皇后最多也只能在她自己的宫室里面蹦达,又能做多少事儿? 不是皇帝和宫人们吐槽,而是宫规实在是太严格了,又极其细致,因此,只要不是皇帝幼年登基导致长时间政权旁落,或者是太过无能、昏庸之辈,那么,宫廷的秩序是有保证的,就是太上皇后想做什么,也会在控制之内。 就跟现在这样,哪怕明知道女人要十月怀胎才会瓜熟蒂落,可是,看到贾琰的肚子就跟吹气一样涨起来的时候,皇帝就叫人把产房给准备好了,他不止亲自带着自己的爱宠福气、旺财两个探过地方,定时抽查,以防有人动手,暗中做手脚,妨碍皇后生产。 可以说,只要能想到的地方,皇帝都想到了。甚至连一般人想不到的小动物对某些东西十分敏锐一事,皇帝也想到了,时不时地让福气和旺财两个去准备好的产房转一圈。为的,就是保证皇后平安生产。 别怪皇帝想得太多,实际上,在这个阴谋诡谲的宫廷里面生活久了,谁都会变得脑洞巨大,因为傻白甜早就化作尸骨被掩埋在黄沙之下,连成为人们偶尔的谈资都没有资格。 因此,听高顺这么一说,皇帝立刻跳了起来:“皇后要生产了?” “是的,陛下。” 在场的朝臣都是一愣,而皇帝已经跳了起来。 看着皇帝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场的诸位宰辅都面面相觑。 虽然皇帝的行动依旧优雅,但是,那个速度,绝对不一般,有那么一瞬,都要让人以为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跑步了。 事实上,大多数男人,往往都是在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时候才会如此,在场的诸位宰辅,都是做祖父的年纪了,哪里不知道皇帝的心情? 不过, 左丞相祁谦和右丞相梁尔明交换了一个神色: 皇后可不是一般地得皇帝的心意啊。 中原这么大,儒学成为君王手里的得力工具也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有学问的人从来就不会少,但是,能够混到这福宁殿里的,肯定不仅仅是学问好,做人行事、察言观色,这方面的本事都是杠杠的。 除非必要,到了他们这个位子,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跟君王硬碰硬的。 尤其是现在,如果皇帝离开之前,这几位宰辅也许会在心里嘀咕几句:“说不定就跟新皇后说的那样,她这一胎是位公主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现在看到皇帝的模样,谁还会把这种话放在嘴边。 相反,这几位大臣都互相拱拱手,说了声同喜之外,基本上都认定,皇后肯定会生下嫡皇子,区别也只是这一胎还是下一胎而已。 如今,万岁春秋鼎盛,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而当今皇帝这样的状态至少能够延续十年,十年,哪怕隔年生一胎,只要皇后的子孙缘更强,那本朝肯定会有嫡皇子的。 倒是没有人不识趣地说,皇后生孩子,皇帝不可以去。 事实上,如果是妾妃,哪怕是三贵之首竺贵人生孩子,如果皇帝过分关心、当着臣子的面露出担心的模样的话,臣下也会弹劾的,哪怕只是隐晦地提两句。 但是,皇后跟那些妾妃不同。也许古板的人会觉得,皇后生产皇帝在外面守着有点不符规矩,也会有人觉得这种血污之事会冲撞了君王。但是大多数时候,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皇后生产皇帝在门外守着,这是他们侍奉的君王仁厚的重要表现。不会有人这么没趣,把君王强行留下。 没错,只要皇帝不进产房,在外面等候也是可以的。 第171章 皇帝赶到宣德殿熙宁堂外的时候, 贾琰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老实说, 皇帝会来, 可把在场的宫女、内侍给吓了一跳。 皇帝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问:“皇后如何了。” 清凉殿总管安文连忙道:“万岁, 娘娘刚进产房。” 哪怕皇帝脸上没有什么表示, 但是, 以当今皇帝的行事为人,宫人们都相信,如果皇帝不是担心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皇帝根本就不需要来宣德殿,皇帝只需要在福宁殿等候就可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 这熙宁堂不仅仅是专供皇后和皇太子妃生产用的殿阁, 皇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皇帝登极以来在宫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皇帝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道:“皇后的身体如何?怎么听不见声音?” 不是皇帝说,当年还在潜邸的时候, 二皇子的生母吴氏生二皇子的时候,他正好在家, 可被吴氏的惨嚎声吓得不轻。 老实说,二皇子出生以后,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睡了好几天的书房,就是因为吴氏的惨嚎给闹的。 这件事情, 皇帝至今记忆犹新。 因为是男子不得不在外面等候的老御医连忙上前一步,道:“启禀万岁, 娘娘极其镇定,这是好事。娘娘这是攒着力气呢。听娘娘身边的宫女们说,今天凌晨娘娘就被疼醒了,不过娘娘并没有乱了方寸,而是吃了东西,直到一刻钟开始阵痛一次才叫人。这是娘娘的谨慎之处。” 老御医为宫廷服务了许多年了,各种各样的后妃,他见得多了。那种轻狂的、拿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的妃子,他也见过。 老实说,如果不是君臣有别,老御医绝对会破口大骂。 而作为医者,没有比这种不配合还拿着无辜的孩子做文章的患者更讨厌的了。更别说,作为宫廷医者,后妃们不配合、暗中折腾,掉脑袋问罪的,可是他们。 所以,太医院尤其讨厌那些爱折腾的妃子,而能够遇到那种配合的后妃,对于太医院上上下下来说,都是祖上烧了高香的大幸中的大幸。 听说贾琰在凌晨就疼了,却拖到现在才进产房,皇帝就直皱眉。 “怎么这会儿才进产房?” 老御医道:“皇上,娘娘能够保持镇定才是好事。若是大喊大叫,乱了方寸事小,耗尽了力气就是大事了。娘娘攒着劲儿,一会儿才好生产呢。” 听老御医这么说,皇帝这才不说了,却开始频频打探里面的贾琰在做什么。 一会儿,宫人出来说,皇后正在深呼吸。 一会儿,宫人出来说,皇后人没事儿,就是阵痛加快了,现在变成一刻钟四次。 一会儿,宫人出来说,皇后娘娘没有发出声音,是因为皇后娘娘咬着汗巾子。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宫人出来说,皇后娘娘刚刚喝了参汤,人的精神还好,就是流了许多汗。 又过了两刻钟,宫人出来说,皇后娘娘的羊水破了。 半刻钟之后,宫人出来说,皇后的产道开了。 不得不说,贾琰的运气很好。虽然是头一胎,却是顺产,加上她身体调养得好,胎儿也不大,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生了一个小公主出来。 抱着红彤彤的、冷傲地斜睨了一眼亲爹就自顾自地睡觉的女儿,皇帝的心都软了。 不是没有过女儿,可是他以前的女儿,出生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瘦小,而且都没有养大,有两个更是连洗三都没有坚持到。哪里像这个,足足七斤不说,被他亲了一口之后,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小爪子呼到亲爹的脸上。 小家伙虽然娇嫩,却十分有精神,小脚丫更加有力。 皇帝一抱,就舍不得放下了。 别说这是个小公主,就是个小皇子,皇帝想抱自己的嫡子,难道还有人说什么吗? 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搂在怀里,皇帝终于有心情关心孩子的妈了:“皇后如何了?” 宫人连忙道:“启禀万岁,皇后娘娘已经睡了。睡之前还说,小公主的大名、封号之类的,全部由万岁做主,但是,小名儿要叫七斤。” 宫人说完,立刻低下头去。 皇帝眨了眨眼,没说话。 其实,宫人虽然没有表示出来,但是这个宫人的言行给人的感觉就是,皇后在嫌弃皇帝取名没有水准。 说的也是。在宫里,妃嫔们给自己的猫儿取名,白的会叫白雪,土黄色的会叫葛衣郎,如果是小狗,也会参照这个标准。 可皇帝给自己的两只爱宠取的是什么名儿?福气!旺财! 不是贾琰说,皇帝爱狗,贾琰一点都不意外。但是,让自己的闺女也叫这样的名儿,贾琰绝对跳脚。 当然,这个宫人如此表示,高顺立刻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宫女。 反而是皇帝,他早就进入傻爸爸的状态了: “七斤好。七斤好。我们的小公主啊,打落地就足足七斤!身体康健!将来也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一想到将来某个臭小子会从自己手里叼走自己的亲闺女,皇帝立刻不好了。 这个,好像这个世道讲究的是一妻多妾,而且朝中很多道学,如果这些人为了驸马纳妾之事为难自己的闺女怎么办?而且公主不比臣子之女,在本朝,驸马都尉等闲都只能坐个闲职的啊…… 想到这里,皇帝就更愁了,根本就懒得理会跟前的那个小宫女。 对于皇帝来说,他媳妇身体很好,不需要做双月子,那是好事。至于闺女,媳妇需要好好调养,他先养着也是好的。 就这样,皇帝隔着窗子慰问了一下皇后,让皇后的宫人好生照顾皇后,就带着小公主和小公主的奶娘回福宁殿去了。 可把两个时辰之后醒来的贾琰给气死了。 她还想给女儿喂奶呢。 皇后生了一个小公主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宫廷内外,诸位皇子的生母也都得了消息,别说其余的几位妃嫔,就是赵敬妃那里也有宫人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口气道:“娘娘,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小公主呢。” 赵敬妃立刻罚这个宫女在廊下站着,却另外派人把自己的儿子叫了过来: “皇儿,我打算为你求取文德公的女儿。” 五皇子皱了皱眉头,道:“母亲,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文德公的女儿乃是母后娘娘的表妹,跟母后走得太近了。而且,母后刚刚生产……” 赵敬妃道:“就是因为皇后娘娘刚刚生了小公主,我们求取文德公的女儿的可能性才有可能更大。要不然,你等着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林郡君就成了沂王府的世子妃了。” 五皇子道:“母亲说的,可是晟堂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不是他。”赵敬妃叹息一声,继续道,“若是说我没有想过那个,那肯定是假的。只是,你的出身不如你的几个兄弟,因此,我只能按捺下一切心思,为你谋求贤王之位。我曾经想过,若是你将来能跟沂王一般,我也就知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今皇帝的众兄弟里面,有的人只能顶着一个好名头在家里吃自己,就好比忠顺王,有的却能够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就好比沂王。 五皇子知道自己的母族单薄,因此,在上次母亲跟他商量的时候,他也没有奢望过,但是,这一次,他的想法却不一样了。 只见五皇子一个眼色,赵敬妃立刻知道儿子有话说。 赵敬妃把宫人们打发出去之后,才道:“皇儿,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道:“母亲,您说,如果皇后娘娘一直无子,那,那儿子有没有可能……” 赵敬妃大为惊恐: “孩子,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五皇子道:“母亲,上次回去之后,儿子想到了许多。好比说,父皇立后一事。” 赵敬妃立刻道:“皇儿!慎言!这可不是你能说的!” 五皇子却道:“母亲,其实我们曾经不止一次讨论过,以父皇对竺贵人的宠爱,若是立了她为新皇后,岂不是连梦寐以求的嫡皇子也有了?” 赵敬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皇子道:“母亲,您说,父皇是不是忌惮竺家……” 赵敬妃立刻站了起来。 只见赵敬妃走到儿子身边,坐下来,道:“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你要记住,红薯一事,利国利民,只要有这个功劳在,皇后娘娘就只会是皇后娘娘。” 其实赵敬妃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是不是皇帝弄死了先皇后,或者是先皇后察觉了皇帝的心思,因此才选择自裁,给新皇后腾位置。要不然,元皇后怎么就死得那么巧,死在了新皇后眼看着就要以淑妃之身进宫的当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消不下去,一直在赵敬妃的心头盘桓。只是赵敬妃不敢人跟别人提而已。 甚至, 甚至赵敬妃一度害怕自己做梦的时候说漏了嘴,因此一度睡不好觉。 这些事儿,赵敬妃一直压在心里。她很清楚,这些话冒出去之后会多么可怕的后果。 同样,皇帝忌惮竺家,这种话,也不是她的儿子可以说出口的。 “母亲……” 五皇子惊讶地抬起头。 赵敬妃道:“竺家是你父皇使唤出来的人,你父皇可以给竺家富贵,当然也可以收得回来,即便,即便竺家掌握着兵权也一样。” 竺家距离京师太远了,就是想做什么,就这个路程,也不够竺家做什么。 “那母后娘娘那边……” 赵敬妃道:“皇儿,我可以这样告诉你,为你求取这个林氏,为的就是让你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将来皇后娘娘若是生下了嫡皇子,那么,你就可以借着林氏的力,成为下一个沂王,施展抱负。如果皇后娘娘没有嫡子,你也可以接着林氏的力,最后登极。你明白了吗?” 第172章 在赵敬妃为儿子的未来做打算的时候, 竺贵人也在她的弘徽殿发呆。在她的身后, 孙尚侍孙芳菲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竺贵人的背影, 主仆两个都没有说话。 死寂在弘徽殿里弥漫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 一进屋, 就跪下, 奏秉道:“启禀娘娘,万岁已经下诏,册封大公主为博陵公主。” 不是没有妾妃给皇帝生过女儿,可惜,这几个女孩儿都没有活到序齿的年纪, 反而让贾琰生的这个公主占了皇长女的名头。 没错, 即便是皇家也有这样的规矩,也只有皇后的子女拥有如此特权——他们不需要等到七岁再序齿,在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可以上玉牒。 这是所有的嫡皇子、嫡皇女才拥有的权利。 而博陵公主…… “博陵公主吗?”竺贵人幽幽地道, “可有什么缘故?还有,万岁可说了, 公主采邑?” 那内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竺贵人,方道:“回娘娘,是的。万岁已经将博陵作为采邑,赐予大公主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 竺贵人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大晋开国至今,除了这位新出炉的博陵公主,也只有当年太|祖皇帝一母同胞的胞妹卫国大长公主享受过采邑这个待遇。当年卫国大长公主的丈夫、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之上,就是卫国大长公主本人也多次出死入生,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了太|祖皇帝,因此才得以享受采邑。就是太|祖皇帝的几个女儿,也曾经恃宠而骄,向父亲提出同样的要求,结果被痛骂一顿不说,还彻底失了宠。 可是现在,当今皇帝竟然把博陵赐给了这个才刚刚出生的小公主! 竺贵人哪里不难受的? 虽然对着竺贵人的背影,孙芳菲一样感受到了竺贵人的痛苦。 她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孙芳菲如此道,“可是皇后娘娘的家人立了什么功劳?” “回大人的话,岭南大治。皇后娘娘的兄长把岭南那不毛之地经营成了一片粮仓不说,还让崖州的赋税翻了两番。万岁一高兴,就升了贾琏贾大人的官。如今,皇后娘娘的兄长已经不是崖州知府了,而是南粤道布政使了。” 见竺贵人如此难受,孙芳菲道:“娘娘,这是好事儿啊。由此可见,万岁也开始提防皇后娘娘……” 竺贵人摇摇头,道:“尚侍,万岁这不是见疑于皇后娘娘。我敢打赌,不让兄长回京,是皇后娘娘的恳求。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有话在先,万岁想要补偿,因此才会特别提拔。” 知府的品级才正四品,管的也不过是一州一府,崖州知府在品级上还要低一级;而布政使的品级,根据各省的情况的不同,有从二品和正三品之别。即便南粤布政使的品级才正三品,可无论是从知府升到布政使这个位置的经历来说,还是贾琏的年纪来说,都是破格提拔了。 更别说“布政使入为尚书、侍郎,副都御史每出为布政使”,乃是官场惯例。 也就是说,贾琏已经预定了内阁的一个位置。 竺贵人忍不住想起了过去。 当年,她不也是这么做的吗?以退为进,为自己的家人求官。只不过,过去皇帝只买她的账,而现在,皇帝转而买新皇后的账而已。 不同的是,她们竺家兵权在握,而贾家走的是文官的路子; 不同的是,她们竺家已经引来的君王的忌惮,而贾家才刚刚起来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当今皇后玩的,就是她当年玩剩下的。 可是,就是玩剩下的又如何?招式老套又如何?只要皇帝买账就可以了。 孙芳菲想了想,道:“那娘娘,您,可要奴婢联系大将军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贵人冷哼一声,道:“联系我娘家又如何?她们只会要我早做打算。或者为皇儿求娶文德公的女儿,或者为我的侄儿求取那丫头,名义上呢,就是为我的儿子铺路。可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她们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有林郡君手里的人和钱。” 孙芳菲立刻低下了头。 她知道,竺家这是把竺贵人给惹怒了。 让六皇子迎娶林黛玉,或者让她们竺家这一代的哥儿迎娶林黛玉,这都是上次竺尹氏进宫的时候向竺贵人提出的建议。 竺贵人当时就发火了,结果这个竺尹氏还喋喋不休,气得竺贵人直接把这个嫂子给丢了出去。 这宫里根本就没有傻子。别说是她自己去跟皇帝开这个口,就是她宫里的宫女宫人们传出这样的话,也足够皇帝在心里记上一笔了。 竺贵人很清楚,皇帝是多么厌恶这种事情。 万岁身体康健,皇后娘娘才刚生了小公主,宫里宫外就已经算计上了那把椅子,哪里不惹皇帝的忌讳?偏生她这个娘家嫂子,一点眼界都没有,别人一说,这心就动了,也不知道什么是当为什么是不当为。 真要传出这样的话来,那她们母子就距离失宠没多久了,就是她们竺家,也会失去皇帝的信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贵人想来想去,还是把孙芳菲叫了过来:“芳菲,我有事情拜托你。” 如今竺贵人要见自己的儿子也不方便,所以,就是有话跟儿子说,竺贵人也只能拜托身边的女官。 “你帮我转告皇儿。” 绝对不能打皇后娘娘的主意,也不能打皇后娘娘的娘家的姑娘们的主意。六皇子的未来妻族,必须是身家清白、背后没有权势纠葛的人家。 第173章 六皇子得到消息, 急急忙忙赶到弘徽殿, 脚步之快, 使得孙芳菲等一众宫人只能在后面小步跑者、追着。 六皇子一进弘徽殿,第一句话就是:“母亲, 可是有人给您气受了?” 竺贵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连忙道:“你这孩子, 又说混账话了不是?如果我不愿意,谁能给我气受?” 六皇子道:“真的不是有人欺负您?” 竺贵人这才明白儿子的意思,连忙道:“你这孩子,糊涂了不成?这宫里谁能欺负得了我?你父皇也不会让人欺负我。” 六皇子怒道:“父皇?父皇已经有了新人,哪里记得……” “慎言!”竺贵人又是惊慌又是惊恐, 连忙喝止, 道:“你!究竟是谁!在你的耳边胡说八道!” 六皇子终究才十五岁,皇帝也许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因此他的四个儿子, 都被保护得很好,五皇子是如此, 六皇子更加如此。 被母亲喝止,六皇子方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可不是,那是皇后,别说他是儿子, 就是朝臣们,看见君王专宠皇后, 也轻易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反而是他的母亲,因为是妾妃,哪怕只在皇后之下,当年元皇后在的时候,母亲得宠,还时不时地吃本章、被御史台弹劾。 这就是妻与妾的区别。 皇后专宠,群臣不会有意见,妾妃专宠,群臣言辞再激烈,皇帝也只能受着,要不然,皇帝就做个昏君,把直言进谏的御史丢出京师。 不过那样一来,昏君这个名头,皇帝是跑不了了。 可是六皇子不甘心,所以,他不想道歉。 看着这样的儿子,竺贵人心中暗自叹息。 是啊,她的儿子终究是被养得太娇气了,一点点气都受不了,万岁又如何愿意把这至尊之位交给儿子呢?自己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对于当今万岁而言,责任永远是最重要的。也亏得自己的儿子生在好时候,当年在潜邸的时候年纪还小,待到开始读书进学的年纪又成了皇子,因此不曾受过多少气。 竺贵人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孩子,别的,我们且不说。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父皇?你父皇是最重规矩之人。他……” 六皇子不服气地道:“母亲,您也说过,父皇最是爱您。可事实呢?父皇为什么不立您为后?!” “闭嘴!” 竺贵人终于知道,如果她不能扭转儿子的想法,那么,她的儿子只会被人引到歧路上去。 “到底是谁在你耳朵边上胡说八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父皇重规矩,更重江山!就是因为你舅父兵权在握!所以我不可能成为皇后!” 看见母亲生气,六皇子立刻跪下了: “儿子,儿子错了,请母亲息怒。” 竺贵人慢慢地,慢慢地半蹲下来,盯着儿子的眼睛,道:“你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那些史书你难道没有看过吗?史书上,被皇家忌惮的外戚,哪一个不是兵权在握?就冲着我跟娘娘的娘家,你父皇也只会选娘娘,而不会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母亲与父皇相得近二十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贵人道:“可是我的跟脚,依旧是你父皇从边关带来的美人,就是宗正寺的礼聘也是后来补的!聘者为妻奔者妾,我也只能做这个妾。” 为了儿子,竺贵人狠狠地掀开了自己一直隐藏着的伤疤,也是她最为自卑的地方。 当年,她的大哥为了皇帝送了命,皇帝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理,把她带回了京。虽然她打进入潜邸的那一天起,用的份例就是顶好的,除了当年还是皇子妃的元皇后,其余的妾室都不能更自己比。但是,竺贵人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先借了宗正寺的礼聘然后进府的,而是先进了府,再接受宗正寺补的财物作为皇子的纳妾之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就跟赵敬妃一样,走的都是侍女上位的路! 只不过,她比赵敬妃幸运,有皇帝护着、宠着,因此风光了近二十年。 可是本质上呢? 竺贵人一样可以说,这二十年的风光,是她小心翼翼经营起来的。 她哪里能跟当今皇后比? 论出身,她的祖母还是流放到边关的女犯人的女儿,因为生了儿子,祖父才拿战功替祖母赎了罪,然后母以子贵、夫贵妻荣,因为丈夫和儿子,才拥有今天。而她竺湘儿,当年也不过是边关民屯地头跑着的野丫头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 看着这样的竺贵人,六皇子更加难过了。 “都是儿子不好。母亲,请您不要伤心。” 竺贵人带着三分疲倦,道:“我早就不会为这个心疼了。” 说这话的时候,竺贵人一脸的空白。 想当年,她虽然是以当今皇帝的救命恩人之妹进入潜邸的,当时还是皇子妃的元皇后对她也十分礼遇,但是,吴妃和周妃两个早就育有子嗣的侧妃是何等嚣张,她也是看到的。 当时她因为卑弱,所以不敢争。然后,某次,这两位侧妃给她使绊子的时候,让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给看见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皇帝就不再进这两个侧妃的屋子。 竺贵人又试探了两次,这才发现,无论你是骄傲也好,卑弱也罢,只要不去挑衅规矩,她的丈夫就不会作声。但是,一旦内宅之人有人挑战了规矩,立刻会失宠。 也就是这样,竺贵人在皇帝面前,是娇俏可爱的,也是温柔体贴的,在皇帝面前,她只会露出笑容,因为皇帝就是她的天。 她把所有的眼泪都留在了背后。她知道,她身边有皇帝的人,如果她难过了,或者有人欺负她了,肯定会有人告诉皇帝。 而这种做派,会让皇帝更加怜惜她。 也就是这样的行动准则,让竺贵人在皇帝的后宫里面无往不利,就连元皇后也不得不礼让她三分。 第174章 “答应我, 别跟那些人搞在一起, 也答应过, 别去找国丈和承恩公府的麻烦。” 从贾琰被册立为皇后的那一天起,贾家就成了承恩公府。虽然要礼让元皇后, 只封了一个三等承恩公府, 但是, 那也是承恩公府,是皇帝的丈人家。 兰贵人一点都不希望儿子跟国丈对上,固然,国丈一家子行事有缺,但是, 以竺贵人对皇帝的了解, 如果儿子要对付国丈家,那就跟皇帝对上了没什么两样。 见母亲如此坚持,就是六皇子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我发誓。我不会跟国丈对上。” 虽然在母亲面前慎重其事地发了誓,可是离了母亲的跟前, 甚至不等走出弘徽殿范围,六皇子就变了脸色。 他不会认为母亲懦弱无能, 更不会怨恨母亲的弱小,他只会觉得新皇后咄咄逼人。 是的,如果不是新皇后咄咄逼人,他的母亲又怎么会变得如此谨小慎微?当他是五六岁的孩子吗?当年元皇后在的时候, 他母亲何尝如此小心翼翼? 都是新皇后的错。 藏起自己眼底对新皇后的怨恨,六皇子匆匆地离开了后宫——反正新皇后在坐月子, 不需要他去请安——直接去了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竺尹氏也在跟丈夫竺明辉说起竺贵人的事儿:“相公,不是为妻在这里搬弄是非。您是没看到娘娘的样子!我们家娘娘何时受过这种气?!想元皇后在世的时候,我们娘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有六皇子!那可是打十年前就被预定了身份的皇子啊!可是你看,新皇后连自个儿的儿子都没有呢!只生了一个小公主,就那么张狂起来……” “够了!” 竺明辉不耐烦地喝止了妻子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尹氏是何人?哪怕当初不过是个边关军屯一枝花,可竺家步步高升她还能够坐稳竺家三太太的宝座,靠的可不仅仅是她那一儿一女,还有她的小聪明。 换了别人,见竺明辉阴沉着脸,宛如修罗一般的模样只怕早就软了腿脚,可竺尹氏却知道,这是自己说中了因此丈夫的脸才这么不好看。 竺尹氏越发道:“难道还是我说错了不成?元皇后无子,皇家又不像我们这样的百姓人家,庶子不得继位,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才是嫡子长家业,而皇家呢?自古以来,嫡子继位的才几个?到头来,还不是庶子上位的更多?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说的不就是皇家吗?想我们娘娘,打进宫之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娘娘,而我们六殿下呢?更是打懂事的年纪开始,就被万岁捧在手心儿里的。二皇子四皇子不成器,五皇子又哪里比得上我们六殿下得万岁的心?若不是新皇后横空出世,万岁怕是早就立了我们殿下为储君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辉道:“够了!这种事情也是你能说的?你当自己什么身份?还不给我闭嘴!” 竺尹氏冷哼一声,道:“你当我喜欢说这些不成?谁让我们二哥大权在握,若是将来继位的不是我们家殿下,我们家就没有好下场,你以为我爱操心这些有的没有的?我们家秋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有那个精气神儿,我还乐得替咱闺女攒几个嫁妆呢。” 竺明辉听妻子说起女儿,心中一动,忽然道:“媳妇,你说,五皇子怎么样?” 竺尹氏还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怎么样儿?他能给我们家殿下比吗?” 竺明辉道:“我是说,把我们秋儿……” “你别想!”竺尹氏立刻听出了丈夫的未尽之言,当即就叫了起来:“竺明辉!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着把我闺女许给五皇子?你想都别想!” “诶~我说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竺尹氏道:“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你打的那点子注意,当我不知道?不就是想用咱闺女拉拢五皇子吗?我告诉你!没门!” 竺明辉立刻就放下了脸,这一次他可是真不高兴: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告诉你,秋儿是我闺女,她的婚事,我能做得了这个主儿!” 竺尹氏道:“你醒醒吧。当年你跟大哥救了万岁不假,万岁也记得你也不假。可是你别忘记了,你没了一条胳膊!咱家里记得你的好,娘娘也记得你,可是在外头,你就是个残废,而且还是个只是个区区云骑尉的残废!你以为,就凭你的身份,五皇子就会接受这个示好?我告诉你,就是你舍得咱闺女,五皇子还嫌弃呢!要拉拢五皇子,好歹也应该是二哥的女儿,咱的女儿,如果进了五皇子府,最多只能做个侧妃!” 竺尹氏就一儿一女,哪里舍得让女儿去给人作妾?当初小姑给皇帝作妾,那是没有办法。谁让那个时候竺家不过是边关军户,品级不高,又先后折了三个半儿子,就剩下老二竺明诚和老三竺明辉两个,其中竺明辉还废了。如果皇帝不收了竺湘儿,那么,等待他们竺家的,就是下坡路。 那个时节,竺家折了一半以上的男丁,这个时候给小妹竺湘儿说人家,肯定说不到好人家,还不如给皇子作小,不但安稳,还能够照应家里。 可是给皇子作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哪怕竺尹氏粗鄙没有多少见识,可是小姑子心中的苦,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别的不说,在过去的十年里,竺贵人虽然说是皇帝的心坎子尖尖,可是宫里每每有什么事儿,竺贵人都不能站在皇帝身边,能够站在皇帝的身边的,只有皇后! 还有这次册立新皇后的事儿,还有如今宫里对新皇后的追捧,让竺尹氏无比清楚,哪怕是皇家,这正宫娘娘跟妾妃之间的距离有多大,又是多么的不可逾越。 竺尹氏一点都不喜欢女儿去过那样的日子。因此,她对着丈夫尖叫道: “竺老三,我告诉你,你想把我闺女送给五皇子作妾,没门!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说完,竺尹氏就摔门而去。 六皇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本来是来找舅舅说话,不想,竟然听到了舅舅舅母的争执,不觉愣住了。 反而是竺尹氏,冲出丈夫的书房之后,一抬头,就看见六皇子竟然就站在廊下,不免有些讪讪的。 哪怕边关女子生来烈性又豪放,可是被人看到跟丈夫争执这种事情,终究是不妥的。 哪怕是竺尹氏,一时之间都不自在。 反而是六皇子,见过舅母之后,这才对后面追出来的舅父道:“三舅舅,我心仪表妹,原本以为舅舅会……” 六皇子心仪竺明辉的女儿,这话倒是实话。 就跟竺尹氏心疼竺贵人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皇帝身边一样,六皇子也心中着实怜惜母亲并为此耿耿于怀,而竺家这一代的女孩儿里面,跟他年纪相若的有三个,两个是竺明诚的女儿,另一个就是竺明辉的女儿,而这三个女孩儿里面,只有竺明辉的女儿是嫡出,而且跟竺贵人最像,因此六皇子对这个表妹也着实不同。 竺明辉苦笑一声,连忙依礼见过六皇子,然后方道:“殿下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可是,可是殿下若是想上一步,恐怕少不得要联姻。这一点,我那女儿却是帮不得殿下了。” 六皇子先是一愣,继而看了看边上的舅母,这才道:“舅父的意思是……” 竺明辉道:“殿下觉得,皇后娘娘的表妹,文德公之女,林郡君如何?” 六皇子立刻皱起了眉头:“舅舅的意思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皇子和赵敬妃都能够看到林黛玉的好处,六皇子如何不知?只不过,作为曾经的隐形储君,六皇子是高傲的,哪怕明知道这里头的好处,他也因为林黛玉是新皇后的表妹一事而对林黛玉心存不喜,哪怕后宫里面很多人都在说,林黛玉跟竺贵人很像,比起竺家的几个女孩儿更像是竺贵人的娘家亲侄女。 听见丈夫跟六皇子开始讨论这个,竺尹氏冷哼一声,瞪了丈夫一眼,立刻换了一张社交脸孔,向六皇子告罪之后就离去了。 她本来就不觉得给皇子作妾是一桩好事儿,可是丈夫偏偏一头热,还在女儿和六皇子之间牵线搭桥,如今有了更好的,立马改了主意。 竺尹氏觉得,无论是五皇子还是六皇子,都不是自家女儿的良配,因此转身往女儿的绣楼去了。 这里,竺明辉则把六皇子请进了书房,开始跟六皇子说起了体己话。 书房里,竺明辉如此对六皇子道:“殿下,您也看到了,你大舅舅没得早又没有女儿,你大舅舅家的表哥如今还是你二舅舅跟前的校尉,下面的孩子呢,更加没长大。你二舅舅家呢,嫡子三个,可是嫡女一个都没有。不是舅舅说,这外头说人家,也有看嫡庶的。更何况是皇家?想来想去,咱家能够拿出来联姻的女儿,也只有你的秋素表妹了。” 六皇子皱着眉头道:“可是舅舅,五皇兄好歹也是皇子,表妹的身份,恐怕还是差了一点。” 竺明辉摇了摇头,道:“联姻这种事情,身份,也不过是权势的另外一层意思罢了。殿下是我们竺家的外孙,自然不需要跟我们竺家再联姻一次。可对于五皇子而言,纳一位竺家女为侧妃,就能够拿到竺家的支持,只要五皇子有那个意思,他就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六皇子皱着眉头,道:“舅舅的意思是,拿表妹,诱惑五皇兄,然后,斩断五皇兄投靠皇后娘娘的可能?” “没错。”竺明辉道,“如果只是把贵人娘娘送上皇后娘娘的宝座,我们只怕是早就做了。可是我们要的,是殿下坐上那把椅子。所以……殿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六皇子皱着眉头,看了这个舅舅好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去,开始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额头都隐隐出现了汗珠子之后,他才抬起了头,道:“舅舅,您想怎么做?” 竺明辉见六皇子没有跟他不高兴,或者怀疑他的模样,越发高兴,连忙道:“殿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皇上跟皇后娘娘离心。” 六皇子道:“这,这不可能的……父皇若是那种人,那母亲早就……” 竺明辉制止了六皇子即将出口的话:“殿下放心,臣知道怎么做。殿下且耐心。这件事情,不能让我们的人来动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竺贵人的二哥叫竺明诚,三哥叫竺明辉。 不知道为什么竺明|慧的明|慧两个字被河蟹了,所以改成明辉。 第175章 大约数日之后, 先是京兆府送上了一份本章, 告发国丈看上别人家的家传古扇指使长安县县令把人家丢入大牢, 而那些古扇,也被长安县衙门抄没, 然后被送到了三等承恩公府。因为这道本章乃是京兆府某位推官越级上奏, 因此被堆在那堆请安折子里头长达一旬之久。 大约半个月以后, 也就是贾琰的月子坐了二十五天的时候,有一位御史在大朝会的时候,把这件事情给捅了出来: “启奏万岁,臣要弹劾承恩公!”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多数人不是去看贾赦, 而是去看孟家, 也就是元皇后的弟弟。在众人的眼里,如今这位娘娘是位极其厉害的人物,行事看似处处都是漏洞,可实际上却是步步都是坑。弹劾这位娘娘和她的家人, 什么不是被掉在坑里面都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这位娘娘本身功劳巨大, 而且,还得万岁的宠爱和信赖。 后妃得皇帝的宠并不稀奇,问题是,大多数时候, 大多数的皇帝都不会去信赖一个后宫,哪怕那是他从正宫门迎娶进来的皇后。 就好比说元皇后, 行事处处周全,可皇帝对元皇后也不过是敬重,如果说信赖,也许有一点,但是不多。 可是如今这位皇后,不是大家说,皇后娘娘打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放下话来,她不但把手里的权利下放到内宫六局六司十二衙门,还慎重地见了沂王,把宣徽府不少事情都委托给了沂王爷。 如果是其他人,比方说,那些比较要名声的皇后,例如元皇后,就曾经把内务交给太上皇后,也曾经把内务交给过竺贵人还让当时的吴贤妃和周德妃协理。 虽然大家表面上说元皇后贤惠孝顺,可是背地里,谁心里没有一本账?太上皇后是太上皇最后一位皇后不假,可是她心性有缺也是事实。要不是因为太上皇想传位给当今,不想听言官们唠叨,也不会让她做了这个皇后。太上皇后在宫里,其实就是一个摆设,如果把事情交给了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闹出了乱子来。至于让竺贵人领六宫事让贤德二妃协理,明面上大家不说,可是在私底下,谁不嘀咕的:谁家妾侍管家的?哪怕皇家与百姓人家不同,可是这种事情,未免也不讲究了一点。 虽然大家都同情元皇后的不容易,知道她也是没有儿子撑腰,娘家也靠不上,上头有爱折腾的太上皇后,下面有厉害又得宠的妃子逼着,因此只能如此,可是不合世事常情就是不合世事常情。 加上元皇后已经过世三年有余,孟家没了中宫皇后支持,有人想拿捏他们扫皇帝的脸面,这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当这位姚御史跪下来的时候,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孟家那位承恩公。 孟家那位承恩公听说,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启,启奏万岁,绝无此事!臣,臣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其实,勋爵贵胄之家,哪个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呢?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当然,更多的是,百姓都知道,衙门大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衙门那种地方,大多数时候都是说不清道理的地方。遇到一个清官、强项令倒是好事儿,若是遇到一个糊涂官儿,那就是自认倒霉,可若是遇到那等投机倒把一心往上爬的官儿,那就惨了。 加上孟家到底出了一个皇后,因此,别说是百姓人家,就是胆子一般一点的官员,没有必要,都不会去招惹皇后和皇后的娘家。就跟当今皇帝的后宫一样,当年孟皇后还在的时候,御史台有弹劾的本章,都是直接冲着竺贵人去的,弹劾竺贵人奢靡,弹劾竺贵人目无立法,弹劾竺贵人纵容家人……但是从来没有人会去弹劾孟家。 要孟皇后的弟弟,如今这位一等承恩公自己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犯过什么错。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本来就是他们这种人的日常。如果不追究,肯定是无事,可要追究起来,极少成多,也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跪在那里的时候,这位孟公爷虽然不能说抖得跟筛糠一样,却也差不多了。 元皇后在位十年,孟家也做了十年的国丈国舅,如今虽然有了新皇后,可孟家依旧顶着承恩公府的招牌。孟家背地里做了多少事儿,孟家自己也不明白。更不要说,当年孟皇后就说过,她的娘家十分不争气,显然,孟皇后对自己的娘家也是失望至极,只是孟家就是那个样子,又因为孟皇后不抬举自己的侄女,因此让孟家对孟皇后多有怨言。 孟宝林之事,让孟家终于清醒过来,知道离了孟皇后,他们什么都不是。可问题是,孟皇后已经没了! 战战兢兢了这两年,如今御史弹劾,这位一等承恩公跪下来的时候,心里除了恐惧之外,甚至还有一丝了然:来了,他们孟家的报应来了。当年孟家给了孟皇后许多气受,孟皇后又是当今万岁的发妻,万岁就是当时不方便替妻子找过来,只要他还是皇帝,要给亡妻出气,给孟家一个教训,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止是孟家这位家主这么想的,就是今天的大朝会上的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大家都以为这位姚御史是在找孟家的麻烦,就连贾赦也不例外。虽然如今贾赦已经是公爵了,而且还是皇后的父亲,可贾赦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只要是在京里,他都按时出席他应该出场的朝会,然后无论是朝会上还是朝会结束之后,他都非常老实地做他的摆设。表面上跟文武百官勋爵贵胄们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实际上,他跟这些人根本就只是面子上的哈哈,别的什么都没有。 贾赦很清楚,他现在的身份,跟这些人往来的人情世故,还不如他地头的那些棉花苗来得重要呢。 贾赦很清楚,女儿在宫里不容易,而他,肯定是帮不上忙的,他能够做的,就是少给女儿惹麻烦。因此,贾赦大部分的精力就放在了约束家人上头、教育儿子上头,剩下的精力,才是关心自家的田庄、收成,最后才是分给邢夫人还有他屋里的那些姬妾。 如果现在的贾家还是当年贾政王夫人当家的荣国府,那贾赦真的只能心如死灰一般地窝在家里过一天是一天、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每一顿饭都当作断头饭一样了。可现在,贾赦还看得到希望,自然也不会任由贾家在自己的手里头败落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贾赦是问心无愧的,他不认为,以女儿的身份地位和权势,和自己这些年来的小心,会让人抓到把柄,因此,在姚御史点名之前,他都没有发现不对。 可是他偏偏听到这位姚御史道:“启奏陛下,臣弹劾的,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生父,三等承恩公贾公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赦当时就愣住了。 不止是他,就是大殿上的群臣都愣住了。 贾赦立刻跪了下来,道:“启禀万岁,绝无此事。” 姚御史道:“启禀万岁,臣有证据,这是苦主的状纸。” 只见姚御史从衣袖里面取出一份本章,本章里面还夹着一张满是斑斑血迹的血书! 竟然是用鲜血写在布帛上的血书! 看到这个,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偏向了这位不知名的苦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姚御史道:“启禀万岁,这位苦主姓石,名清,虽然家贫,连白米饭都吃不上,却藏着祖上收来的二十把旧扇子,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这石清虽然被人叫做呆子,却也不傻,知道这样的东西十分打眼,因此,无论外头如何说,他都不肯拿出大门的。不想,旧年三等承恩公得知了,叫人拿了五百两要买,当场就被石清将那家奴扫地出门。贾公爷因此怀恨在心,指使长安县县令,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没了。这扇子随后抄就被送到了三等承恩公府。” 话音未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姚御史在说的时候,贾赦就涨红了脸,等他说完,贾赦已经忍不住了,立马指着姚御史的脑袋骂道:“你放屁!老子喜欢古董字画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京里只要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这个!更何况如今老子是国丈,外头排着队等着孝敬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哪里需要老子指使什么长安令?天知道,是不是有人借着老子这点子爱好给老子设局呢!姓姚的,你是御史,闻风奏事是你的本分,老子不跟你计较。但是,说话给老子仔细一点,别以为什么屎尿都往老子的头上扣!”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看明白了没有,孟皇后经营好名声,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自己的娘家。 不好意思,哥哥弟弟用混了,应该是弟弟的。开头对的,后面却错了,现在改。 第176章 如果换一个人来写, 肯定会写得很燃, 把苦主石清写得多可怜, 把贾赦这种皇亲国戚——七侠五义里面庞太师和庞国舅就被写成了恶人,可实际上, 历史上的庞太师无论是行事还是德行, 都是得到公认的, 可是在七侠五义这本小说里面却变成了一个大|奸|臣——写得非常可恶,然后暗示朝廷官官相互、百姓有多艰难,以此来博取民众的眼球。可事实上,在一个王朝上升时期,或者是遇到一个贤明有为的君王而且还在位十年以上的王朝中兴期,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还真的不多。 在民间,在别的地方,好比说在江南,天高皇帝远,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某些事情的确会有一些, 但是在京师,在天子脚下,天子又是个鹰派的,那么, 不好意思,某些事情真的很少。 只要君王不糊涂, 蠢货就不可能爬到高位,更不可能在权力的核心圈子里面活蹦乱跳。真要有这样的事儿,有些聪明人就要想,朝廷是不是在走下坡路了。 贾赦的话是不好听,可是他的风度却让部分官员暗自点头。 新皇后的父亲是不怎么讲究,说话也糙,不过终究是大户子弟,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 也有人想起了这几年往贾家送的礼。 不是他们说,贾家的礼可真的不好送。如果是以前,贾政当家的那会儿,贾家就跟那簸箕一样,处处都是漏子,王夫人也贪,见识也浅薄,什么都敢收,因此贾家乱糟糟的。可如今这位国丈呢,也许他的名声不是很好,可治家的手段却不差,不,不应该说不差,而是这位主儿根本就是个不要脸的。别人是胳膊肘折了藏袖子里,他却是直接把那些犯了事儿的家奴往衙门里送,从来不讲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他的妻子,如今的承恩公夫人更是胆小懦弱,被丈夫管的死死的,丈夫不点头,就是送到她面前的纯金首饰她也不敢收。 迄今为止,贾家总共也才三次大收礼物,一次是贾琰被娶进宫,一次是贾母的八十大寿,最近的一次就是小公主出生,皇帝把博陵赐给小公主作为采邑。 只有这三次,贾赦受了满朝文武的礼物,平时,贾赦可不是满朝文武的礼物都收的。 所以,当姚御史这么一说,今天这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思考的第一个可能不是贾赦,而是这件事情,是贾家的个别拎不清的家奴,还是真的有人在陷害贾赦。 因为贾赦治家之严,朝野上下都是知道的。别的不说,从贾琰受了皇家礼聘的那一年起,贾赦就定期会去户部查自家的田产,如果有那私蓄田产的奴才,轻则被赶出贾家,重则直接送官。因此,如今的贾家家奴,也许依旧喜欢八卦说新闻,但是强占民女、侵占民田这种事情,贾家的奴才们是不会干的。为此,每年贾家给户部小吏的回礼也是相当丰厚的,因为贾赦需要他们帮忙盯着。 贾赦如此行为,使得文官团体对这位新国丈很有好感的。不止是户部,就是刑部、大理寺那边,对贾赦的行为也多有赞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管这位国丈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但是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国丈能够主动配合,不鲸吞百姓的财产,对于国家来说,就是好事。贾赦是因为如今的贾家有钱,又赚够了钱,还没有亏空,所以不稀罕抢来的女人和良田,他宁可花钱,也希望能够少些事情少些麻烦,但是对于国家来说,他这样的国戚,已经是难得的好国戚了。 虽然有人在背地里嘀咕,也许贾赦背地里所谋甚大,可是要大家说,如今可不比隋唐时期,隋文帝能够抢了女婿的皇位,如今的国戚却没有这样的本事和能耐,无论是上头的皇帝皇家还是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不会让国丈国舅们有这样的机会。 总而言之,贾赦的行事也帮了贾琰不少忙。至少,贾琰独占皇宠的时候,御史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贾赦是个好国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时代,对国丈的要求,说难不难,但是没几个做得到,而对比孟家,贾赦和贾家已经做得很好了。有孟家这个先例在,也看过了太上皇的那些后妃们的娘家,文武百官们都觉得,之前乱成那个样子的贾家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也就是说,勋爵贵胄之家看在几辈子的老交情、祖辈的旧情面上,等闲不会跟贾家做对——如果他们要出手,绝对是撕破了脸、往死里整贾家的时候——文官清流集团呢,对贾赦和现在的贾家的风评和容忍度相当高,等闲也不会来找贾家的麻烦。 不过,大家也知道,田地产业这些东西,如果最后送到户部做红契登记上鱼鳞册的,那还容易查一些,但是,别的事情就很难说了。因此也没有人觉得姚御史不对。 闻风奏事,本来就是御史的天职。 替百姓申冤,也是御史的天职。 不想,京兆府少尹何文远竟然出列,道:“启禀万岁,半个月前,有人来京兆府鸣冤,也却有平民石清被人冤枉下狱一事。” 此话一出,金銮殿上一片哗然。 皇帝也非常吃惊:“有这样的事情?” 何文远答道:“回万岁,是。的确有这样的案件。” 按照大晋朝的法律,地方上出了冤案,苦主可以上京兆府敲鸣冤鼓,京兆府会按照程序受理。 贾赦立刻跳了起来,怒道:“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情。” 何文远答道:“抱歉,国丈大人,下官是按照国法行事。只不过,京兆府是按照程序办案。这个石清在牢中受了不少苦楚,而他的家人并不清楚详细情况,因此下官并没有马上开堂,而是为他延请了大夫。至于案件,如今还处于调查、取证阶段。” 一句话,案件京兆府才刚刚接手,一切才刚开始,不好下结论。 何文远表面上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贾赦皱了皱眉头,然后转头看了看皇帝,忽然道:“哼,不管怎么样,我是不怕查的。” 贾赦身边有皇帝的探子,这是皇帝跟贾赦之间的默契,也是贾赦的底牌。只要皇帝不想废掉贾琰,那贾赦就不会担心,别的不说,他身边皇家的探子绝对能够作证,他有没有指使那个长安县令。 不独他身边,就是邢夫人身边,也有人盯着呢。他的小儿子贾琮身边也有皇帝的人。 贾赦可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姚御史便道:“请问何大人,京兆府已经受理此案?” 何文远立刻道:“是的,姚大人。京兆府已经受理此案。只是此事涉及长安县令,因此需要长安县令贾大人配合。” 就跟历史上宋仁宗时期的庞太师是个好官,无论德行还是操守都是公认的却在七侠五义里面被描述成了大|奸|臣一样,这种事情发生以后,贾家跟贾赦的名声肯定会有影响,别人在背地里肯定会编排就是了。至于会不会伤害到皇后的名声和名望,就要看上头的君王和以后宫中局势的变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很多人都已经想到一二十年后去了,就是何文远也不得不承认,贾琰进宫的时间刚刚好。如果贾琰是元皇后,那么今天这件事情,就是她膝下儿女成群替皇帝生了五六个儿子,最后她也要脱层皮,夫妻父子之间肯定也会出了嫌隙。而现在,贾琰刚刚进宫,皇帝和满朝文武都盼着皇后能够生一个嫡皇子出来,自然会保护她。 没错,何文远早就知道,如果贾家还是原来那副乱七八糟的模样,那么,贾琰肯定做不了皇后。因为皇帝不会要一个尽拖后腿的岳家。皇帝大费周章地册立贾琰为皇后,肯定是对贾赦的感觉还不错,也相信他能够把贾家管好,加上红薯的功劳,才轮到贾琰做皇后。 皇家的婚姻就是这样,先看女子的父兄和家族,然后才会看女子本人的德行操守,即便是一国之君都不例外。 别人还犹可,贾赦听到这个长安县令,立刻触动了他那根敏锐的神经。 如果是家奴,那还好,反正最后只要处置个把家奴了,可如果是他们贾氏一族哪个不懂事儿的小子犯了错,那打折骨头连着筋,最后他还是会被拖累。 所以,贾赦立刻对何文远拱了拱手,道:“何大人,你说这个长安县令,姓贾?叫什么名儿?是不是我们贾氏一族的小子?” 何文远立刻答道:“回国丈,这位长安县令,姓贾,名化,字雨村。自称是国丈的宗侄……” 没错,就是那个贾雨村。 贾赦立刻叫了起来:“启禀万岁,这个贾雨村不是我们贾氏一族的人!他的名字犯了我们贾氏一族上代族长的名讳。别说是我们京师的八房,就是留在原籍的十二房,都不会这么做。这个家伙,一定是别处攀附过来的!” 第177章 贾赦的话立刻引起了许多的人同意。西方的名字的重复率很高, 用神明的名字或者是自家长辈的名字给新生儿用, 都是传统, 可是在东方,忌讳是一道非常严格的礼仪。避尊者讳, 避长者讳, 都有非常详实又延续了几千年的不成文的规定, 要细说,说个一两个时辰,绝对不在话下。 因此,当听说这个长安令以贾赦的宗侄自居,而贾赦又说这个人犯了他们贾家上代族长的名讳的时候, 在场的很多人都认定, 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个想攀附贾家的小人了。 吏部柯郎中立刻就站了出来,道:“国丈大人,您能肯定吗?这位长安县令,不是您的宗侄?” 贾赦道:“自然。我们贾家以前是一度乱了规矩, 可是好歹也是开国元勋,忌讳这种事情, 我们自然是知道的。” 别说贾家,就是竺家这样的新贵,在这种事情上都讲究得很呢。 “那下官还能问一句,国丈大人认得这个贾雨村吗?” 贾赦道:“柯大人若是问我认不认得他, 我可以告诉您,他就是站在我面前, 我都不一定认得他。但是,如果您是问我知不知道他,那我会告诉您,我知道他。” 贾赦的话,立刻引起了四周一片窃窃私议。 贾赦却不管不顾地道:“旧年,应该是八|九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没了,我妹夫,也就是文德公,那个时候才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呆了一年,他不想续弦了又怕我那外甥女成了丧父长女对将来有碍,因此把外甥女儿托付给了我们家。我记得,当初护送我那外甥女进京的,就是这个贾雨村,他给我外甥女做了一年的先生,因着我外甥女要为母守孝一年,不能读书了,因此拿着我妹夫的书信来我们家找门路。我有印象。” 柯郎中立刻道:“这么说来,这个人是文德公举荐的人喽?” “才没有这回事情呢。”贾赦可不在乎他的话引起的又一片惊呼声,道:“要我说,如果我妹夫文德公当年如果真的看中这个人要举荐他的话,直接向吏部举荐又何妨?哪里需要让他再来我们家,然后借着我们家和王家的力出去做官的这么费事儿?就是这个人品性有点问题,我妹夫不愿意直接举荐,这才转到了我那个蠢弟弟的手里。” 虽然贾赦没有说完,但是大家都知道了,如果贾政是个聪明人,在接到林如海的信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怎么做。可惜,贾政是个蠢的,对官场起码的游戏规则都不知道,见贾雨村是进士出身,就以为是个好人,还巴巴地动用了贾家的人脉,也说服了王子腾,把这个贾雨村捧得高高的,这才让贾雨村进了皇帝的眼,然后做了应天知府。 何文远忽然皱着眉头,道:“国丈,下官记得,旧年应天府有一桩案子,说是皇商薛家打死了人……” 贾赦立刻道:“对对对,这桩案子就是这个贾雨村断的案子。我记得,” 贾赦露出回忆的神色,道:“这件事情是这样的,皇商薛家的当家太太是我那弟媳妇的妹子,那年他们全家进京准备离开金陵的时候,她儿子看到一个拐子手里有个丫头,十分酷似他那苦命的、三四岁上就被拐走了未婚妻。那孩子虽然莽撞,却也知道这样的事儿不能张扬的,因此只想把那丫头买下来就完了。反正他们要进京了,回头离了金陵,再过几年,这丫头大一点,模样长开了,金陵人也忘记了,混过去也就算了。女人么,不就是一辈子养在内宅的?不想,那拐子竟然之前已经卖了这丫头一次,那薛家的哥儿才十三四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因此当场打死了那个拐子,至于那个敢跟他抢妻子的人,自然是下手重了一些,不过他也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意思。大家也知道的,这种事情,情理法,不管怎么说,夺妻之恨,少年人,忍不下这口气也是有的。不想,那个贾雨村得了我那个弟媳妇的意思,断了个糊涂案子,把薛家那哥儿定成了死人!虽然最后还是京兆府翻了案,但是到底是丢了脸面,还落了污点。” 何文远道:“下官记得这个案子。” 京兆府每年处理的案子有多少?他们不止要处理京师的案件,还有处理全国送到他这里的冤案,当然还有苦主来敲鸣冤鼓的案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此,跟薛家的案子,哪怕是何文远经手的,可是毕竟是过了好几年的案子了,何文远一时没有想起来也是有的。不过,贾赦一说,何文远自然想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雨村断了个糊涂案,被京兆府查出来,最后肯定要罢官的。虽然说长安县县令是正五品,比外头的七品县令高了整整四级,但是,从正三品的应天府知府掉下来,而且整整掉了四级,这也是事实。 就是不知道贾雨村是怎么混到长安县县令的位置上的了。 姚御史立刻道:“所以,这位长安县令跟国丈没有关系喽?” 贾赦立刻道:“姚大人,我呢,愚孝,劝不了我的老母亲,也奈何不了我那个有娘撑腰的兄弟,但是这不等于,我就不能迁怒我弟弟的那些清客门人了。事实上,我对跟我那个蠢弟弟混过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这个贾雨村,他当年有多讨我那个蠢弟弟的欢心,那我就有多厌恶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用来讨好我的法子,但是,我是不会跟他往来的。” 姚御史道:“那么敢问国丈,那二十把扇子呢?” 贾赦想了想,道:“敢问何大人,这件案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何文远道:“回国丈,就是今年,不,应该说,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赦皱着眉头,道:“就这两个月的事儿?这案子倒是贼快啊。” “国丈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我就说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呢。”这一句,贾赦故意降低了声音,却让金銮殿上大部分人都听清楚了,然后他再度回复了他的嗓门,道:“如果说这两个月的话,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公主庆生的那一回了。本来,小公主出生,我们家就是再高兴,也不会张扬。不过,万岁不是封了小公主为博陵公主还赐了采邑吗?我一高兴,就办了三天的流水席。京里的百姓也送了不少贺礼来。万岁,臣想着,如果这些扇子要混进来,也只有这一次了。这礼物因为太多了,我们还没有清点完呢。” 皇帝点了点头,立刻让京兆府少尹何文远、大理寺卿王云甫陪着贾赦去清点,找到证物。案件的后续,他会继续关注。 第178章 皇帝从金銮殿下来, 第一时间不是跟往常一样, 先回勤政殿, 而是直接去了清凉殿。哪怕皇后还在做月子,但是帝后和谐, 本来就是国家之幸。只要皇帝不留下来过夜, 跟皇后隔着屏风说说话, 文武百官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皇帝坐下之后,就把金銮殿上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贾琰听了。 贾琰听完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坐在床上给皇帝行礼,其实就是双手交叠,按在身侧, 然后对这皇帝弯腰, 慌得皇帝连忙叫人把她扶起来: “皇后,你还在月子里呢,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仔细吹了风!何尚宫,快给皇后批上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笑吟吟地道:“万岁, 万岁您信赖我,臣妾自然是要致谢的。要不然, 臣妾说不得就要脱簪待罪了呢。” 何尚宫一听,心里咯噔一声。 皇后还在月子里,最是受不得风的时候,如果这个背后之人的目的, 就是最后逼着皇后脱簪待罪,那此人的恶毒, 就可想而知了。 不止是周围的宫人内侍们,就是皇帝,也在第一时间思考过这个可能。别的不说,太上皇后就是有这个权利的,而且太上皇后的心性有缺,又是皇后的正经婆婆,如果太上皇后左性上来,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皇帝就是知道这个,因此才在第一时间来清凉殿,为的就是做出维护皇后的姿态。 宫廷之中,某个层面以上的沟通不需要通过语言,只要做到某个地步,别人自然会领会意思。 这就是皇家。 皇帝道:“放心,朕已经让王云甫和何文远亲自去承恩公府了。” 一般情况下,如果在贾家找到了那些扇子,大家肯定是认定是贾家指使贾雨村了。可皇帝派出了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少尹,就等于说,只要确认了那些扇子是混在那些百姓送给贾家的礼物里头,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些扇子,那么,贾赦和贾家就是无罪的。 至于那个贾雨村最后被量为哪种罪行,就要看京兆府最后的断案结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不过,皇帝很清楚,这个石呆子也好,那些古扇也罢,都不过是工具而已,这背后之人的目的,肯定是他的皇后和他期盼已久的、还没有出生的嫡子。 皇帝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动他的皇后,他的妻。 这也是他第一时间跑来清凉殿的原因。 贾琰笑吟吟地道:“那臣妾就谢过万岁了。真希望这件案子能够早早地结束为好。” 贾琰很清楚,如果要把这个案子深挖,最后肯定会把几位皇子都给扯进来,最后伤心的,还是皇帝,最后不稳定的,还是整个朝廷。 皇帝皱着眉头,道:“皇后的意思是……” 贾琰道:“万岁还装糊涂呢。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您还看不出来吗?不就是想让您伤心吗?至于我,有万岁护着,我肯定平安无事。有这个心情关心这个,我还不如担心一下我在商丘的采邑呢。万岁,商丘那边如何了?虞部的官员可就位了?下面的人手,还有粮草之事可都齐全了?” 贾琰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一个人,而且她还是皇后,别人跟皇帝说起这个,还要拐弯抹角,她却不需要。 贾琰跟着皇帝隔着帘子说说笑笑的时候,从金銮殿退下来,回到自己在宫外的府邸的二皇子忍不住砸了自己最心爱的官窑盖碗。 吓得周围伺候的人都是浑身一颤。 亲王府长史纪德钟进来之后,看了看四周,转头淡淡地对书房里服侍的太监道:“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收拾了去!” 那些太监们不敢怠慢,连忙捡了碎片,扫了碎渣子。 等书房里面只有二皇子跟纪德钟的时候,二皇子就忍不住开口了:“老师,您可都听说了吧?” 纪德钟不但是二皇子的亲王府长史,也曾经指点过二皇子功课,因此在私底下,二皇子习惯尊他为老师。 纪德钟点了点头,道:“殿下,我知道这不是您做的。” “可是这背后之人肯定会让我顶缸!谁让我是父皇实际上的皇长子!” 二皇子虽然不够聪明,但是,这不等于他就是蠢货。二皇子自己也知道,皇帝嫌弃他,也不过是觉得他不过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的料,做个宗室还使得,做皇帝完全不够格。 老实说,如果是孟皇后在世的时候,二皇子还会想着去争一争。但是现在,二皇子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作为当今皇帝实际上的长子,他身后也有一批坚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文臣支持,如果最后上位的是竺贵人的六皇子,最后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之间肯定会有一场死斗。如果最后的胜利者是六皇子,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孟皇后在的时候,他才会想到争。因为不争,他很有可能会死,连带着他的母妃也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这两年来,他难道还不明白?他父亲也盼着一个嫡子,一旦有了嫡皇子,文官们也不会支持他,而他,作为庶子,本身本事又有限,自然就不会是嫡皇子的对手。 也就是说,如果是嫡皇子上位,他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还会荣华富贵一辈子。如果是六皇子上位,那他就危险了。 可是今天…… 二皇子拉着纪德钟的手,低声道:“老师,其实母妃被降位的时候,我就知道,父皇是想让嫡皇子继承大统。父皇把母妃降为充容,不仅仅是在敲打后宫,也是敲打我。我也知道自己才能有限。可是,可是这样下去,我,我担心那些人就,就……” 纪德钟拍了拍二皇子的手,道:“殿下,我觉得,您现在绝对不能乱了方寸。如果您那样做了,就落入背后之人的圈套了。” 二皇子道:“老师,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做。” 纪德钟想了想,道:“殿下,您考虑过向皇后娘娘投诚吗?” 不是以庶子的名义向年幼的嫡母叩拜,而是真正低头,彻底臣服。 第179章 得了纪德钟的劝, 二皇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向宫里提交了申请, 不过, 得到的回复却是,皇后娘娘要做五十天的月子——这是跟皇帝的新约定——因此就不见诸位殿下了, 如果诸位殿下有需要, 可以直接去后宫见自己的生母, 只要注意一点时间,在酉时宫门落锁之前离开就行。 如果是不够聪明的人,说不定就把新皇后要做五十天月子的话当成皇帝生气禁了皇后的足的理由了,可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游说自己的母亲。 如果说周德妃和吴充容两个人里面谁最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 当然是吴充容: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你可是九岁的时候就被你父皇定为继承人的孩子啊……” 见母亲泪流满面, 二皇子不得不再三劝道:“母亲,不管怎么说,当年我虽然被父皇定为继承人,还一度为我上了请求册封世子的本章。可是, 那不是大哥刚没了,元皇后又被定为坏了身子的缘故吗?而且皇祖父也没有同意。母亲, 父皇一开始给我定前程,就是宗亲闲王。” 这是竺贵人还没有进当今皇帝潜邸的时候的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前二皇子不清楚父亲的行事,加上还在中二期里头,因此做了不少错事。但是现在, 他的儿子都会到处跑了,他哪里还不懂的?就是因为他懂了, 他才会这么不安。 他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而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才能。 如果他的父皇的年纪再大个十来岁,如果他的父皇没有册立新皇后,他也许会去争一争,但是现在,他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他不觉得,没有父亲的支持,嫡母又随时都有可能为国家生下嫡皇子的现在,他有这个必要去想这些他根本就够不到的东西。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他还不如去想想自己如今能够做到的也是他的父亲能够允许他拥有的。 吴充容泪流满面,连连摇头。 二皇子无奈,只能凑近了,跪在地上,搂住了母亲,然后低声在母亲的耳边道:“母亲,您难道忘记了老义忠亲王了吗?” 吴充容先是一愣,继而浑身一颤。 她当然知道这位曾经宛如凤凰一样高贵的太上皇苦心栽培了三十余年的储君。事实上,因为进府比较早,她还见过这位殿下,也是从当年的腥风血雨里走来的。虽然当今皇帝站在前头,为妻儿当去了一切风雨,但是这不等于吴充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实际上,当时情况之惨烈,让吴充容现在想起来,都浑身颤抖、噩梦连连。 而老义忠亲王会坏事儿,并不是这位殿下行将就错,恰恰相反,就是因为这位殿下年轻、精力旺盛、才华横溢又有自己的政治理想,还有与自己的才华和理想相对应的手腕,这才会引起太上皇的忌惮。 不是吴充容看不起自己的丈夫,实际上,只要是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只要是真正见过老义忠亲王的人,都会说,当今万岁不如老义忠亲王。 但是,就是这样的老义忠亲王,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逼上了绝路不得不火焚东宫,一把火烧死了自己和自己的正妃还有两个嫡子。 吴充容小心翼翼地,用同样异常低的声音道:“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父皇跟你当年的皇祖父一样,开始提防成年的儿子们了吗? 这句话,吴充容不敢说出口,也不需要说出口。 二皇子慢慢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吴充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然后,一点,一点地,就好像被人抽尽了力气一样,吴充容软在了那里。 好半天,吴充容这才小声地道:“可是,可是当初皇后娘娘进宫的时候,我,我曾经得罪过她……” 声音比方才略略大了一点,但是,二皇子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二皇子当然知道,他母亲说的,就是一年前被降位一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皇子道:“母亲,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父皇也责罚过了,已经过去了。而且,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也是父皇心目中的未来储君的母亲,如果她不宽宏大量,那就是她的不是了。父皇会觉得她不够贤良,跟母亲又有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母亲,宫里的事儿,真真假假,从来都不是看表面的,而是看大家愿意相信怎样的真相。而事实如何,没有人会在意。就跟那件事情一样,如果说,父皇需要拿人作筏子给新皇后立威顺便敲打我们,想打消我们心头原本不应该有的念头,因此选择了母亲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这样说有人信吗?” 当然有人会信。 让皇帝要吴充容背这口锅,吴充容就必须背。 只要吴充容不点明这件事情,只要吴充容做得高明,让人有这样的错觉:这都是皇帝的意思,为的就是敲打诸位皇子和皇子的母亲,那么,就没有人会往下挖。 哪怕这种事情最后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只要话不是吴充容和二皇子传出去的,那么,皇帝就不会跟吴充容计较。 皇帝要的是朝堂的稳定和后宫的和谐。 当然,如果这样做了吴充容和二皇子就没有退路了。因为就是皇帝没有证据,她们也让皇帝在心里记了一笔。 吴充容很清楚,自己在宫里如今是什么地位。 按照宫规,宫妃一旦上了三十五岁,就不大会有侍寝的机会了。就跟吴充容现在这样,除了宫廷宴会,她基本上已经没有机会见到皇帝了。 事实上,在宫廷里面,除了皇后,所有的宫妃,除非皇帝记得情分,偶尔去看看你,否则,上了三十五岁,基本上就只能在宫里熬日子,要不,就指望着儿子。 这也是宫妃们想生儿子的原因。 吴充容早已经过了三十五岁,如今她只能依靠儿子。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吴充容道:“好吧,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不过,宫里做月子,通常只做一个月,就是皇后娘娘,原本也预定了要参加重阳节祭礼的。现在清凉殿忽然放出话来,说皇后娘娘要做五十天的月子,这不是单月子也不是双月子的,真的不是万岁禁了皇后娘娘的足吗?” 二皇子道:“母亲,无论父皇对皇后娘娘如何,那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跟我们不相干。您只要记着,儿子是父皇的臣子,也是母后娘娘的臣子,这就够了。” 吴充容道:“好吧,我会约束好宫人的。” 第180章 皇后要做五十天的月子? 这件事情飞快地传遍了宫廷内外, 就连贾母也得了消息。贾母听说的时候, 当时差一点从填漆榻上滚下来, 而她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贾赦邢夫人叫到了跟前,劈头就问: “老大, 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 娘娘怎么忽然宣布了要做两个月的月子呢?” 贾赦还没来得及开口, 闻讯赶来的贾政就先抢着道:“大哥,真的不是你支使……” 贾赦极不耐烦地道:“没有的事儿就是没有的事儿!难道你还想逼着我认下这样的罪名,给娘娘抹黑,顺便如了某些人的意吗?” 贾母还不知道金銮殿上的事儿,连忙问缘故。 “老大,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且告诉我, 要不然,我这一颗心都悬着,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贾赦对着贾母行了一礼,道:“老太太, 老二如今没有了上金銮殿的资格,因此他就是知道些什么, 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做不得准的。您听我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赦就把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贾母说了。 贾母道:“这个贾雨村,就是当年受了薛家哥儿的岳父的接济最后考中进士却对恩人之女袖手旁观任由恩人之女沦落为婢女的那个?” 虽然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了,可是薛家在贾家借住的日子更长, 加上薛蟠的婚事都可以写一部传奇了,所以外头不知道, 贾家的人却很清楚的,贾母自然对薛蟠的妻子甄英莲的经历一清二楚。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位薛大奶奶的人生经历比那话本子还精彩。 贾赦道:“可不是他!” 贾母道:“这等小人,早就应该有人收拾他了。他是拿着我们家的帖子补的缺?” 贾赦道:“是。那是老二当家的时候的事儿了。” 贾母立刻对贾政道:“你看看,都认识的什么人啊。” 贾政不服气地道:“他是林丫头的西席先生,还拿着妹夫的书信……” 贾赦立刻道:“他是甄家推荐给妹夫的,妹夫身为扬州巡盐御史,为了公务,因此推拒不了,只能让他先给林丫头做了一年的先生,然后才找了个由头,打发他进京。要不然,凭着妹夫在御史台的影响力,加上妹夫的那些同窗同年,哪里安排不了他?也就你,连这个都不明白!还巴巴地拿着家里的人脉贴补他。他又不是我们家的人,费那么多的心思做什么?” 不是贾赦说,换成他,如果当初是他收到林如海的书信,他肯定要想一想,林如海为什么不直接向朝廷推荐这个人。也就是贾政,看见对方是进士出身,就当人家是千好万好的了。 “好了。”贾母不想看到两个儿子不对付,尤其是不想看到贾赦挑贾政的刺,在她眼里,贾政都已经这样了,贾赦还如此揪着不放,未免有些容不得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贾母道:“老大,你且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不是影响到娘娘了?” 贾赦道:“老太太,儿子就知道您会这么想。” “所以你才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聋了?瞎了?是个老废物了?” 过了八十岁,贾母的性子越发古怪了,有些话,以前她不大会说出口,如今却是没有那么多忌讳了。 年过八十,百无禁忌。 过了八十岁的老人,本来就有许多的特权。 贾赦连忙赔笑道:“老太太,儿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 贾母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斜着眼睛看着贾赦,那模样,与其说跟林黛玉有些相像,还不如说,跟贾宝玉脾气上来的时候像到了七|八分。 老小孩,老小孩,不外如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赦道:“老太太,娘娘是儿子一手养大的,别人不知道,儿子会不知道娘娘的想法?老太太,娘娘就是想钓鱼,才这么着。” 贾母道:“你是说,娘娘就是故意借机,在这月子做了三分之二的时候,传出这样的话,为的,就是让有些人以为她惹了万岁生气?” 贾赦道:“是,老太太。这内宅的事儿,不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么。这宫里的事儿,只会比内宅大,不会比内宅小。若是娘娘主动出手,只怕会让人挑理,说娘娘不贤惠,因此娘娘也只能如此行事,示弱与人……” 贾母就叹了一口气,道:“我就说,娘娘那性子,未免也太刚强了些。打她进宫开始,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怕她吃了亏。如今,她又只生了一个小公主,唉~!你说,如果当初她生的是小皇子该多好啊……!” 贾赦只得道:“老太太,这是儿是女,从来都是看上天的意思的。既然送子娘娘送了位小公主,那也无法。只要娘娘子孙缘厚,总是会有小皇子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贾母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他们的皇后娘娘能够早早地生个小皇子出来了,这个期盼,甚至超过了贾宝玉。 不,应该说,曾经贾母在贾宝玉的身上寄予厚望,是因为她以为贾宝玉会让贾家再兴旺个百年。而现在,贾琰坐着凤舆进宫跟皇帝大婚,让贾母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真正会给贾家带来荣华富贵的,正是他们家的皇后娘娘。比起皇后之尊,贾宝玉就跟十五的圆月下的萤火虫,一点都不起眼。 贾母的期盼,早就转移到了贾琰身上。 贾母道:“若是我能够看到皇后娘娘生下小皇子就好了。” 贾赦连忙道:“老太太,您放心。娘娘执意要做五十天的月子,为的就是养好身子,只要养好了身子,就是来年不行,后年也能给老太太生个小皇子出来。老太太尽管放心。” 贾母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身子好,才能够撑得住一次又一次地生产,娘娘在生下小皇子之前能够安心地养身子,这比什么都强!” 虽然上了年纪,可贾母对内宅的那点儿事儿门儿清。 如果这次的五十天的月子事件不是皇帝要求的,而是贾琰主动要求的,那么,贾母可以说,在皇帝的心中,贾琰绝对留下了一个不眷恋权柄的好印象。 虽然说皇后是皇帝的妻子,“体同天王”,会典中也明明白白地说了,皇后拥有跟皇帝等同的地位,但是,也是那么一说。不得皇帝的心的皇后,在宫里就跟摆设差不多。 如果没有弹劾和贾雨村的事儿,贾母绝对会说贾琰走了一步好棋。可是现在,贾母却只能忧心忡忡地打发邢夫人进宫探望贾琰。 贾母年事已高,所以,就是她有心,贾赦和邢夫人也不愿意看着贾母巍颤颤地进宫去给贵人磕头。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邢夫人就提交了申请,希望进宫探望皇后,也因为她是皇帝的岳母,因此不需要跟竺家那位太夫人一样,等上半个月才能够进宫,实际上,她不过在宫门口等了一个时辰,就被领到太上皇后的宫殿,听了太上皇后的一番话,然后才被允许去清凉殿。 在太上皇后那里听了一番话,邢夫人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作为过来人,邢夫人当然知道儿媳妇不好做。哪怕是现在,王夫人已经彻底倒台,贾赦在贾家的地位已经无比稳固,可邢夫人在贾母跟前,依旧要陪尽小心。 不仅仅是因为邢夫人没有生养,还因为贾母是邢夫人的婆婆。就是贾琰这位皇后娘娘在邢夫人做后盾都没有用。 邢夫人就是不能跟贾母高声儿。这是规矩。 臣子之家尚且如此,更何况这宫里? 邢夫人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太上皇后怕是不那么和气,可是等她从太上皇后宫里出来,依旧在宫门口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六宫总管戴权连忙扶住了邢夫人:“夫人小心。” 邢夫人连声道谢,还小声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戴权哪里敢跟邢夫人这位皇后娘娘的母亲高声儿?更是拿出了自己在宫里浸|淫|几十年、打滚了大半辈子才练出来的笑容,道:“夫人说得哪里话。太上皇后娘娘也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早早地为皇家开枝散叶,因此才语气重了一点。夫人不必担心,皇后娘娘行事自然是没话说的。” 几句话,说得邢夫人心里越发慌慌的,尤其是一路走来,都看不见人影儿,更是让她格外不自在。 戴权见状,眼珠子转了转,道:“夫人想来是在好奇,这宫里号称内侍就有十万,可是举目望去,却是见不到几个人影儿。夫人心里怕是疑惑至极。” 邢夫人道:“让公公见笑了。”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戴权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宫里的规矩极严,轻易不许到处走动。别的不说,就说清凉殿后面的御花园。说是给诸位娘娘们赏玩的,可实际上,就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想去御花园里逛,也要先向清凉殿提出申请。如果是德妃娘娘或者是敬妃娘娘想游览御花园,要事先请专人将御花园清场,免得被那不长眼的小东西冲撞了去。下面的婕妤娘娘们,不是重要的日子根本就不会出自己的宫室。因此,宫里虽然人多,可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在各自的宫室里面行走,并不会到处走动。” 大晋王朝的皇宫很大,占地就超过四千亩,伺候的宫人光内侍就超过了十万,可是那又如何?规矩如此,因此从表面上看,还真的看不到几个人。 宫人宫妃偶遇君王这种事情,真的只可能在话本里面看到,在真正的宫廷里面,发生的可能性无限趋向于零。 第181章 邢夫人还没有到清凉殿, 已经有宫人通报了贾琰, 因此, 贾琰并没有入睡,而是靠在引枕上, 跟林黛玉、探春、惜春几个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是邢夫人对贾琰行国礼, 然后是林黛玉、探春、惜春三个给邢夫人行家礼, 礼毕,各自落座,邢夫人也做在贾琰床前第一张椅子上,方道:“娘娘,我, 臣妾刚刚从太上皇后那边过来……” 看见邢夫人语带为难, 贾琰立刻道:“我明白了。母后一定是嫌弃我身体不好,又不贤良。而且,怕是还跟母亲说过为万岁拣择妃嫔一事。” 邢夫人道:“娘娘都知道?” 贾琰道:“太上皇后的性子,我如何不知道?不过是因为万岁打登基以来, 这后宫里面一直没有新生儿,我那个丫头还是这些年宫里第一个健康落地的孩子, 因此才格外得万岁的宠爱罢了。太上皇后娘娘这是馋了,想要小孙子小孙女了,因此才会如此罢了。” 邢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凑近了贾琰, 小声道:“娘娘,您该不会是不愿意……” 贾琰笑道:“母亲, 您以为,我这是嫉妒了?” 邢夫人立刻讪讪的,说不出话来,边上的林黛玉探春惜春三个也尴尬。 这种话,本来就不应该在林黛玉和探春惜春这样的未成家的年轻姑娘们面前说的,可是贾琰没有让她们离开,她们也只能略带尴尬地低着头,听着。 至于心里…… 探春的脸上没有十分明显的表示,但是林黛玉和惜春的脸上都露出的了几分不忍来。 她们都是至情至性的性子,换成她们,要她们主动给丈夫找小老婆纳妾——当然,妾和小老婆可不是通房丫头,这可是两个概念——她们做不到。 贾琰颇带几分意味地道:“母亲,我是坐着凤舆从朱雀门抬进来的皇后,堂堂正正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万岁拜了天地的皇后,这宫里无论进了多少人,都越不过我去。我需要嫉妒下面的妃嫔吗?” 这也是当初贾琰向皇帝提出请求的真正原因。也只有举行过婚礼,跟皇帝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拜堂,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不然,她就是做了皇后,这后位都不稳当。 邢夫人一愣,道:“娘娘,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母亲,虽然皇家跟臣民之家不同,但是,身为正妻拥有的权利,皇后一样都不少。若是我为万岁拣择妃嫔,真正着急的人不是我了。” 邢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是说……” 贾琰道:“母亲,您只要知道,宫里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宫妃们一过三十五岁就不能侍寝了。” 二皇子的生母吴充容和四皇子的生母周德妃都已经过了三十五岁,而赵敬妃和竺贵人则也临近这个节骨眼儿了。 邢夫人微微瞪大的眼睛,道:“娘娘的意思,难道是……” 贾琰笑道:“没错,我会替万岁拣择嫔妃。但是我不会从宫女中挑选,我会只会让宗正寺向四品五品官员家礼聘那些没有婚约的嫡女。中宫笺表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万岁点头之后正式提交。另外,也请母亲回去转告老太太和父亲,只要我在宫里,我们贾家的女儿就不会收到皇家礼聘的诏书。” 这也是贾琰说过的,她没有兴趣让皇帝将就那些婢女宫人之流,也不会向皇帝推荐自家姐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绝对不会说说了事,但是,她需要娘家配合。贾琰不怕父亲贾赦给她拖后腿,她担心的是贾母起了别的心思,比方说把林黛玉也送进宫之类的。 贾琰不想跟林黛玉最后连姐妹都做不了。 她是那种绝对不会跟姐妹分享丈夫的性子,所以,她绝对不会允许贾母这么做。 邢夫人吓了一跳:“娘娘,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邢夫人说,自古以来,宫廷之中,姐妹姑侄共侍一夫的事儿都不稀奇。就是贾母也曾经想过,从贾氏一族里面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帮贾琰固宠。这也是邢夫人这次进宫之前,贾母布置给邢夫人的任务。只是邢夫人也知道贾琰的性子,因此迟迟不敢提。 邢夫人也没有想到贾琰竟然会这么说。 不是邢夫人说,邢夫人都曾经想过让林黛玉进宫帮贾琰固宠的可能,不过终究因为林黛玉的身份和林如海的缘故以及林黛玉本身的出色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林黛玉进宫,那恐怕不是帮贾琰固宠而是夺了贾琰的宠了,因为她实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到了足够掩盖贾琰的光芒,哪怕贾琰有皇后光环加持。 对比邢夫人的震惊,探春的错愕,林黛玉和惜春的脸上就只有欢喜了。 虽然说贾琰让她们三个进宫,有帮她们再镀一层金顺便告诉天下她们三个有她这个中宫皇后罩着的缘故,可是无论是林黛玉还是惜春,她们都是极聪明的女孩子,而且还都没有那么强的上进心。 也就是说,无论是林黛玉还是惜春,她们都不想进宫。惜春还好些,回去求一求自己的父亲也就完了,可林黛玉的婚姻,贾母却能做一半的主儿,如果贾母一意孤行,林黛玉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很有可能会被拖累,最后坏了名声,说不定未来的婚姻都会被填进去。 所以,贾琰如此决定,真正拯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黛玉。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贾琰干脆利落地如此道,然后又问:“对了,母亲,林妹妹几个进宫陪我也快一年了,家里可好?老太太可好?父亲可好?琮儿读书可用功?还有宝姐姐,她如何了?” 邢夫人连忙道:“娘娘放心,家里一切都好。娘娘旧年为我求了两位女官,也亏得她们,方才把我们家给撑了起来,不曾闹了笑话。老爷那里也有人跟着,因此这次遭人诬陷的事儿连个浪花儿都没有翻起来。老太太身子骨倒是康健,就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只能顺着来。琮儿还太小,先生倒是说以琮儿如今是水平,今年的童生试倒是不愁的,就是乡试要多磨练两年。你父亲就说,琮儿年纪还小,干脆过两年,等他十五岁了再下场也是一样的。至于二老爷和宝玉,依旧是老样子。二老爷就跟老爷当年一样,天天在家里喝酒抱丫头,至于宝玉,他的婚期已经定了。” “婚期定了?还没有办婚事吗?” 当初史家联合贾母对薛宝钗的算计,贾琰可是清清楚楚的。薛宝钗跟她同龄,今年也十八岁,就是按照正常的婚嫁程序,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是。是薛家提出,宝玉的年纪还小,因此等两年也是不妨的。” 贾琰道:“可是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邢夫人道:“是的。薛家说宝玉今年才十五岁,略小了一点,可老太太说,宝丫头的年纪不小了,女孩儿青春耽误不得,而且老太太和二老爷也希望宝玉身边那个早一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 下层百姓人家,如果家计不顺的,倒是有让女儿一到十五岁就出嫁的,反而是男孩儿,怕结婚太早损了元精对寿命有碍,所以就是民间,男子结婚也多是放到十七岁以后。 因此,在民间,十八岁的男子迎娶比他小三岁的女子为妻,这种婚姻是百姓认定的最合适最般配的婚姻,如果倒过来,哪怕是亲上加亲的表姐弟结婚,也有些许违和感。更别说,这桩婚事里头,是女方比男方大了三岁。 贾琰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探春带着几分惊讶几分不解,道:“娘娘,您这是……” 贾琰道:“事关军国大事,我不便与你们多说。” 林黛玉道:“边关?娘娘,是不是,是不是竺大将军要进京了?” 贾琰微笑,没有回答。但是,她的笑容依旧说明了一切。 邢夫人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竺大将军,那可是竺贵人的强力后盾。如果他回京了,那对宫里的影响…… 不是邢夫人说,如果竺大将军的影响力足够,对国家和朝廷的影响力足够,贾琰为皇帝拣择妃嫔一事十有八|九是行不通的。 邢夫人几乎是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宫廷,带着林黛玉、探春、惜春三个回到了贾家。 贾母听说,心中也多了一番心事。 无他,竺大将军战功赫赫,在军伍中的威望不是一般的高。 第182章 虽然消息没有传开, 但是, 这宫里从来就不缺消息灵通之辈, 尤其是这年秋天的战报送到京师的时候,宫里的气象立刻变了。 最明显的就是, 太上皇后对竺贵人的态度比以往又亲切了三分。而太上皇后对贾琰, 依旧是那副模样。这不, 这日太上皇后照例满面春风地跟竺贵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对刚刚出月子的贾琰道:“皇后,之前的事儿,本宫就不说你了。但是,最初你提出了来的, 为皇帝拣择妃嫔一事, 你可有准备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劳母后动问,此事,儿臣已经咨询过万岁的意见了,万岁说不急……” 太上皇后立刻语带不悦地道:“皇帝当然说不急!皇后!这是你的事!” 见太上皇后不悦, 下面的三位妃子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贾琰道:“请母后娘娘明示。” 太上皇后怒道:“皇后!你还要本宫如何明示?本宫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贾琰道:“母后,宫里不比外面, 儿臣又是皇后,自然是事事以万岁为重。任何事情,儿臣都是先问过万岁的意见 ,从来不敢自专。” 太上皇后被贾琰堵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道:“皇后,你这是在敷衍本宫喽?” “儿臣不敢。” “那你是几个意思?这拣择的事儿, 是你先提出来的!” “儿臣只负责提出意见,最后的决断,还要看万岁的意思。” 太上皇后气得直瞪眼。 皇后以万岁为重,事事听从皇帝的意见,这可不能说错。 “皇后,皇帝赐了采邑给你,你可别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 “母后娘娘放心,儿臣知道。万岁这是想要治理黄河,又怕银子费了两起事情却做了不到一半,因此才用此折中的手段。” 换了从前,没有被儿子劝阻,周德妃怕是会跳出来帮着太上皇后刺贾琰两句,但是今天,周德妃选择了沉默。 赵敬妃是从来不敢挑衅上殿的,无论是先皇后,还是如今这位,她都不敢挑衅皇后的尊严,因此更加不用说了。 而竺贵人则是自诩身份,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因此,一时半会儿的,这富丽堂皇的太上皇后的宫室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太上皇后怒气更甚:“皇后,你这是拿着皇帝做挡箭牌了吗?” 贾琰只能跪下去:“母后娘娘息怒,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赵敬妃连忙求情,道:“娘娘,虽然是为万岁拣择妃嫔,可到底是皇家跟臣子之间的事儿,皇后娘娘为此先请教万岁,也是皇后娘娘的谨慎之处。” 周德妃也道:“是啊,娘娘。皇后娘娘为万岁拣择后宫,选中的,都是四品五品的官家小姐贵族千金,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可比的。” 周德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面未免带了一点酸。 作为成年多年的四皇子的母亲,周德妃也是从潜邸就跟着当今皇帝的。那个时候,周德妃的娘家不过是八品的小吏,不想却生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儿。周家也是有想法的,特特地使了银钱,把女儿送进了宫里,想送到当时还是储君的老义忠亲王宫里。结果,周德妃并没有如愿,而是先伺候了当时还是婕妤的太上皇后几年,然后被太上皇后赐给了养子。 周德妃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不能再侍寝了,偏偏自己的娘家侄女儿年纪正好,娘家也有意送这个侄女进宫。 如果周德妃可以选择,周德妃也想直接拒绝娘家。可惜她不能。这里头的苦楚,她甚至连身边的人都不敢告诉。 太上皇后听说,越发不自在。 她觉得一向跟自己一条心的周德妃都背叛了自己,她的脸面都丢光了。因此,语气十分不好地道:“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竺明诚已经提交了回京探亲的折子,万岁怎么会在这个档儿让礼部和宗正寺准备拣择一事?皇后,你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贾琰立刻道:“母后娘娘,您错怪儿臣了。竺大将军提交探亲折子,这种事儿,无端怎么可能传到儿臣的耳朵里?万岁不说,竺贵人不说,儿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太上皇后道:“所以皇帝跟你说过。” 贾琰道:“母后娘娘,万岁怎么可能跟儿臣说这个?而且,为万岁拣择妃嫔跟竺大将军回京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难道万岁要选妃子,也要看别人的眼色不成?那未免太侮辱万岁了。” 贾琰说这话的时候,太上皇后紧紧地盯着贾琰,却见贾琰神色如常,不见一丝端倪,不免又多了一番疑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后现在开始怀疑,贾琰这是挖了一个坑给她。 这样一想,太上皇后的脾气就越发不好了。 只听她道:“既然皇后也说了,拣择妃嫔跟竺大将军进京风马牛不相及,那么,就这样开始吧。别的本宫不管,但是,过年的时候,本宫希望看到宫里热热闹闹的。” 在太上皇后看来,这位年轻的皇后实在是太狡诈了。竟然做了五十天的月子,想混过去。 太上皇后表示,皇后生孩子做月子的时候,她的确不方便张口,但是现在皇后都出了月子了,又不能伺候皇帝,宫里数得上号儿的妃嫔都老了,就是下面的低位妃嫔,要不就是宫女上来的,要不就是五年前进宫的。所以,宫里的确该进人了。 而这,是皇后的责任和义务。 第183章 宫里从来就没有秘密, 更何况太上皇后如此下皇后娘娘的面子?这里贾琰还没有从太上皇后跟前下来, 那边就有人报到太上皇和皇帝的跟前去了。 搂着心爱的妃子的太上皇听说之后, 当时就冷哼一声,道:“这个老太婆, 左性儿又来了。” 左手端着葡萄酒的陈太妃听说, 当下就笑道:“娘娘是个有福人呢。” 太上皇眯着眼, 顿了一下,笑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要臣妾说,娘娘年轻的时候有当年的端懿皇后护着,从来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就是端懿皇后走了,娘娘白捡了个儿子不说, 还升了九嫔。万岁孝顺又有本事, 年纪小小的,就知道护着娘娘。再后来,您又册封了娘娘为中宫。娘娘能够至今保持着赤子之心,不是有福是什么?” 听得太上皇先笑了起来:“不错, 不错,她是个有福的。” 虽然说没有宠爱, 可是应有的尊敬却不少。在宫廷这样的地方,能够任性,能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是有福是什么?不是太上皇说, 就是他自己也没有这样的福气。 有的时候,太上皇羡慕她, 有的时候,太上皇甚至会故意纵容,但是,要太上皇宠这样的太上皇后,太上皇也只能说,他老了,身子骨不如以前,经不起折腾了。 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就行了。 太上皇道:“皇帝那边如何?” 回话的小太监立刻道:“启禀陛下,万岁从福宁殿下来之后,就去了清凉殿。” “再探。” “是。” 过了大半天,又有一个小太监过来,把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跟皇帝说了。 原来,见到皇帝的第一件事情,贾琰就把自己的关于这次拣择的步骤说了,首先,自然是要下禁婚令,如果要在全国范围内为皇帝挑选妃嫔,就必须先下禁婚令,禁止臣民在此期间婚嫁。 那小太监道:“陛下,万岁一听,就道,为了这种事情劳民伤财的,实属不该,再者,既然定了从四品五品的官员勋爵之家挑选,就不需要惊动百姓了。万岁说,虽然宫里好些年都没有添人了,但是也不必让京外的官员专门把女儿送进京来。万岁说,只在京师挑选即可,连京畿都不必惊动。” 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会有这样的一句话,不到京师不知道官小。 在别的地方,四品官五品官也许是百姓眼里高不可攀的人物,可是在京师这种地方,四品官五品官不要太多。 正四品京官就有:通政使司副使、大理寺少卿、詹事府少詹事、太常寺少卿、太仆寺少卿、鸿胪寺卿、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等等等等。 从四品京官有:内阁侍读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翰林院侍讲学士、国子监祭酒。 正五品京官有:通政司参议、光禄寺少卿、给事中、宗正寺理事官、各部郎中、太医院院使等。 从五品京官有:翰林院侍读、翰林院侍讲、各部员外郎、宗正寺副理事、御使等等。 这些还只是文官,不包括武官,也没算勋爵贵胄之家。 别看这些职位不高,但是,基本上都是皇帝用得上的人。 别人不清楚这些官儿的意义,可太上皇一目了然。 太上皇忽然道:“皇帝挑了一个好皇后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官员的女儿如果进了宫,那么,他们不支持皇帝都不行了。 “皇后可说了如何安置这些新人吗?” “皇后娘娘说,宫中如今诸位娘娘都是伺候万岁多年之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新人进宫的初始位分太高,怕是会让宫中诸位娘娘伤心。因此,皇后娘娘说,暂定,父兄是四品从四品的新娘娘们礼聘为宝林,父兄品级是正五品从五品的,初为才人。如果里面有庶出的,那就降一等。” 太上皇听说,先笑了起来。 “朕这个儿媳妇啊,还真是干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止是干脆利落,简直就是简单粗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可以肯定,以后这宫里有好戏看了。 别的不说,就说宫里如今的三贵、六妃、九嫔,她们家里不都有人在这个品级上吗?这道诏令一下,只怕这些妃嫔们要先乱了阵脚了! “朕记得皇后的娘家如今没有这个品级上的官儿吧?” “回陛下,皇后娘娘的哥哥如今已经是从二品的布政使了,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也小,才五六岁大呢。至于皇后娘娘的族里,倒是有两位刚刚升了五品,可惜,他们都不是京官。而且皇后娘娘早就放出了话,说只要她在宫中一日,贾家就不会有第二个女孩儿进宫。” 即便皇后不强调,贾家这一次也不符合拣择的标准。没有办法,谁让贾家的男人们,要不就是品级太高,要么就是在外地,要么,就是干脆没有品级。自然,这样的贾家也不符合这次的标准。 至于这最后一句么…… 太上皇道:“皇后真的这么说过?” “回万岁,当年皇后娘娘刚接受皇家的礼聘的时候,就跟万岁说过。” 陈太妃立刻道:“啊,陛下,这个臣妾也知道呢。” “哦?你知道?” “是。那个时候,皇后娘娘刚过了十三岁生日没多久,接了皇家礼聘诏令后第一次跟万岁见面就说,她是个小心眼儿又善妒的,所以,万岁去找别的妃嫔,她管不着,但是,万岁来了她的宫室,她就不会把万岁往外面推,更不会把自己的姐姐妹妹介绍给万岁。当时臣妾就担心,她的气性也太大了点,怕是不适合宫廷。不想,数年之后,她竟然坐着凤舆从朱雀门进宫跟万岁拜了堂!世事变迁,真叫人意外。” 太上皇听说,也笑了起来:“是了,朕也想起来了。她倒是跟皇儿一个锅一个盖,天造地设的一对。倒比前头的孟氏跟皇帝更般配一些。” 虽然说世人要求皇后贤惠,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太上皇并不喜欢太过贤惠的皇后,冷冰冰的,根本就贴心不起来。 无论皇后如何尊贵,外头对皇后有多少要求,可对于君王来说,皇后到底是他们的妻子,不是那些妾妃。 当然,脑子有坑的皇帝例外。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忽然道:“朕记得,那个竺贵人有个哥哥,乃是云骑尉?” 云骑尉,正五品,正好在这个品级里头! “回陛下的话,是的,竺云骑正好有个嫡女,正当妙龄。” 别说太上皇,就是陈太妃都勾起了嘴角。 第184章 正如陈太妃预料的那样, 几乎同一时间, 竺贵人也得到了消息, 几乎没有把手里的翡翠莲花盖碗给跌了。 竺贵人很清楚,这种诏令, 一般都是先送到内阁, 经过内阁批复之后才会诏告天下, 也就是说,如果她愿意,这会儿阻拦一下,或者直接找到皇帝,跟皇帝说, 让她娘家的侄女儿们免选也是可以的。 但是竺贵人要怎么跟皇帝说呢?难道要她说, 她在皇后的清凉殿甚至包括在皇帝的身边都收买了人?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儿,也是皇帝最为厌恶的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要是让这样的诏令送到她娘家,竺贵人很清楚, 不说她母亲,就说她三哥, 绝对会把女儿送进宫来的。 正如竺贵人预料的那样,诏令下达的时候,无论是六皇子还是竺家,都沸腾了起来。 六皇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冲进了竺贵人的弘徽殿:“母亲, 这是真的吗?表妹,表妹要进宫了?” 也许在今天之前, 这个表妹对于六皇子来说只是侧妃候选的话,那么一旦她进了宫,她就要成为皇帝的嫔妾,成为六皇子的庶母之一,成为六皇子绝对不能碰的女人了。 也就是说,她即将变成六皇子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看着已经十五岁却依旧叽叽喳喳的儿子,竺贵人只能苦笑:“诏令已下。想来,你三舅舅家也收到了。” “可是母亲,三舅舅不是答应过要把表妹许配给我的吗?母亲,您不能去求求父皇吗?” 竺贵人道:“求你父皇?且不说你父皇知道以后对你表妹是什么看法。就说你三舅舅,你以为你三舅舅在你跟你父皇之间会选择谁?!” 没有人比竺贵人更加了解自己的娘家哥哥嫂子了,也许她的三嫂更疼女儿一点,但是,作为妻子,竺尹氏肯定是拗不过丈夫的。而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她的侄女进宫,然后,她跟她的三哥三嫂离心! 到头来,她能够倚仗的,还是她远在边关马上就要进京探亲的二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说今天之前,竺贵人对二哥的期望就是希望二哥长长久久地在边关,领兵在外永远不要回京的话,那么现在,竺贵人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竺大将军早日回京,还是希望竺大将军继续留在边关了。 竺贵人知道,也只有她的二哥竺大将军竺明诚能够约束竺明辉,而身在深宫大院的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另外, 也许娘家很重要,但是对于竺贵人来说,儿子更重要。如果这一次能够打醒儿子,竺贵人不介意借机让儿子清醒清醒。跟她的儿子相比,就是帝王的宠爱都不重要,更不要说娘家哥哥。 她也不止一个哥哥。 六皇子愣住了,他傻傻地道:“母,母亲,您,您说什么?难道,难道……” 竺贵人抬起下巴,道:“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还是说,皇儿,你连这个都听不懂?” “母亲,您在说什么?!表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贵人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儿子的话:“那你要不要去探一探你三舅舅呢?” 六皇子傻眼了。 离开弘徽殿的时候,六皇子的脚步都是浮的。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就是诏令下达,他想到的也是他即将步上寿王李瑁的后尘,却从来没有想过竺明辉本来就有把女儿献给君王的可能。 可是,他的母亲也没有必要骗他。 六皇子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在北宫的院落里的。 而另一边,就跟竺贵人预料的那样,竺尹氏跟丈夫竺明辉还真的吵了起来,而且还吵得连竺家的三等仆妇粗使婆子们都知道了。 竺尹氏虽然不够聪明,可是她很清楚竺贵人在宫里是什么日子,因此,这诏令一下,宫使一走,她就忍不住跌足:“都怪我,都怪我。早知道就跟娘娘把我们家秋儿配了六殿下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又或者,早早地给秋儿定下亲事,……到如今,到如今……我可怜的女儿啊……” 竺明辉连忙去捂妻子的嘴:“要死了,你不要命啦?” 竺尹氏一把摔开了丈夫的手,怒道:“我看你是想攀龙附凤想疯了!也不想想,咱就这么两个孩子,秋儿是我们唯一的闺女。嫁了六殿下,起码也是个侧妃,若是运气好一点,让娘娘跟万岁说说,或者还能混个皇子妃也不一定。可是现在呢?” 竺明辉的爵位才五品,竺秋娘就是有竺贵人照应,按照皇后的安排,她进宫以后也只能从才人做起,最多也只是升迁快一点。而且按照宫规和惯例,有竺贵人在,竺秋娘撑死了就是个婕妤!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宫主位! 当年的太上皇后尚且如此,他们竺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面越过太上皇后去? 宫里等级森严,放在外面,婕妤是好听,可放在宫里头,那是给皇后娘娘磕头都要赶着好日子才有机会的低位妃嫔,运气好一点,家里能够帮衬到的,还能够让皇帝记着,运气差一点,或者是家里帮不上的,那不是,那不是跟冷宫里面的废妃一样吗? 要竺尹氏说,她是绝对不希望女儿去过那种日子的。 做女人,就应该做正妻,堂堂正正地坐在男人身边,跟男人一起,男主外女主内,照应着家里,是家里堂堂正正的一员。而不是区区小妾,只能等男人想起来的时候,才能像一个人。 竺明辉快被这个固执又泼辣的媳妇给气死了:“你以为我就不想女儿好好的吗?可是你也想想,我们家是怎么起来的!自古以来,这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又有几个能够得到好下场?” “可是我们不是有娘娘了吗?” “你呀你,说你是个榆木脑袋,真的一点都不过分。”竺明辉挥手让堂屋里伺候的人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也不想想,我们家需要的是娘娘吗?我们家需要的,不是娘娘,是能够继承大位的皇子!” “可是六殿下……” 竺明辉伸手制止了妻子即将出口的话,然后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这才在妻子的耳朵边儿上道:“如果万岁有意让六殿下继承大业,我也不会想着把我们家秋儿送进宫去。万岁怕是跟太上皇当年一样,开始忌惮成年的儿子们了。” 这最后一句,竺明辉可是压低了声音,就怕第三个人听见。 竺尹氏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傻傻地看着丈夫,好半天小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要不然,万岁怎么一意孤行地册立了新皇后?说是想要嫡皇子,可实际上,我看他要的是小皇子!” 竺尹氏听说,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忍之色。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微微叹息着,低声道:“可怜的娘娘,可怜的殿下。” 竺明诚道:“这才是我想送女儿进宫的原因。她既然是竺家的女儿,就应该为竺家的续存尽心尽力。这已经不是我们一家一人的荣辱了,而是关系到我们竺家的生死存亡。夫人,如果不是二哥的品级太高了,如果不是二哥的闺女都是庶出,我,我哪里舍得我们家秋儿?!” 竺尹氏听说,方才不言语了,却忍不住拿着帕子抹泪。 第185章 同样的事情, 也在京师各家上演。跟太上皇中后期的后宫不同, 太上皇中后期的后宫是六妃协理内宫事务, 也方便了这些妃子们联合起来,对下面的小皇子下手。可是当今皇帝的后宫呢? 不是竺明辉异想天开, 而是当今皇帝的后宫实在是太干净了。首先, 当今皇后不是先头的孟皇后, 孟皇后要名声,不敢得罪有子有宠的妃嫔,加上太上皇后的缘故,因此孟皇后不得不时不时地把权力下放给竺贵人和当年的贤德二妃。 可是当今皇后呢?却跟孟皇后截然相反。就是太上皇后有这个意思,当今皇后也从来都不曾把权力下放给下面的妃嫔, 而是让内宫十二司各司其职, 同时也让皇帝和沂王盯着后宫。也就是说,当今皇后自己不爱管事儿也不喜欢让那些妃嫔们管事儿,因此,如今的内廷之事, 与其说是掌握在皇后手里的,还不如说是掌握在皇帝的手里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 自然是杜绝了那些妃嫔们联合起来,对地位嫔妾们和将来的皇嗣们动手的可能。 这样的局面,自然也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美梦。 如果是当年太上皇中后期的后宫, 也许大家不愿意得罪六妃,自然也就不会好乐意把自家闺女送进宫, 可是现在,既然皇帝需要女人生小皇子,那么,只要有那么一线可能,大家也乐意把女儿送进宫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嫔妃们陆陆续续地进宫了,除去已经立了婚书的,除去年龄不适合的,最后进宫的新嫔妃们只有十二人,竺秋娘便是其中之一。 拣择结束,新人全部进宫以后,贾琰照例额外赐下了华丽精美的衣料和首饰。而这些新人,因为身份太低,甚至连清凉殿的门槛都没有资格进,只能在清凉殿外磕个头就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腊八这天,贾琰照例在交泰殿接受外命妇的朝拜,过了午时,换了衣服在昭阳殿接受内命妇的朝拜。作为皇后的祖母和母亲,贾母和邢夫人得以留在宫里,等待贾琰结束一天了仪式之后回来说话。 贾母此番进宫,是希望贾琰能够给薛宝钗和贾宝玉赐婚的。薛宝钗跟贾宝玉的婚期原本定在十一月初,不想宫里要拣择妃嫔下了禁婚令,禁止京师的官宦之家簪缨世族娶妇嫁女。因此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事只能推迟到来年。 贾母想让贾琰赐婚,为的就是把薛宝钗跟贾宝玉彻底地绑在一起,省得她打别的鬼主意。 贾琰想了想,立刻摇了头: “老太太,这可不合规矩。” 贾母道:“娘娘,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宝玉是娘娘的兄弟,娘娘给自家兄弟赐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贾琰道:“老太太,就是因为我是皇后,所以我更加应该遵守国家法度。宝玉虽然是我的堂弟,可是他终究是个白丁,身上一无官爵,二无功名。按照规矩,能够让皇后下旨赐婚的,最少也必须是举人。就是宝玉考中了秀才,也不够资格。” “娘娘!” 贾母惊呼一声。 邢夫人欲言又止。 贾琰却道:“老太太,就是我如了您的愿,让秉笔太监起草了文书,最后这份文书也会被打回来,而不是盖上印章,由内侍带到公府宣读。而且,让御史台知道的话,我很有可能被弹劾。老太太,您确定要我这么做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很清楚,如果她真的下达了懿旨,那么,薛宝钗就真的跟贾宝玉绑在一起,什么和离、什么改嫁,都跟薛宝钗无关了,哪怕贾宝玉抛弃了她,她也必须为贾宝玉守一辈子。 要贾琰自己来说,贾宝玉实在是个不成器的。薛宝钗这样出色的女孩儿跟贾宝玉绑在一起,是对薛宝钗的侮辱,也是一种伤害。而且贾宝玉根本就不适合婚姻,最适合他的生活,应该就是跟那些丫头、戏子、歌姬鬼混一辈子,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然后赤条条地回去。 什么妻子,什么儿女,什么家庭,这不是贾宝玉这种下来享受的神仙需要拥有的。 他只是来人间玩的,不需要责任也不想承担责任。 听贾琰这么说,贾母这才不说话了。 邢夫人也松了一口气,道:“娘娘,娘娘近来可好?” 邢夫人是看着贾琰从一个小小的、走路都不大稳当的孩童长成大姑娘,然后得到皇家的礼聘,被迎娶进宫。邢夫人很清楚贾琰有多骄傲,又是多么地看重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贾琰的女儿被养在皇帝身边,贾琰每天能够见到女儿的时间有限,又有一群新人进宫来抢贾琰的丈夫。 邢夫人真的担心贾琰会受不了,最后行将就错,落人口舌,失了皇帝的信赖。 可是贾琰是皇后,而她终究只是外命妇,很多事情,她甚至不能问,也不敢问。 贾琰笑道:“母亲放心,我在宫里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吗?那,那我就放心了。” 贾琰扬起了笑脸奇妙地安抚了邢夫人,让邢夫人相信她能够应付得很好。 贾琰的时间有限,加上又是大节下,就是邢夫人有许多话,终究还是不能留下,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贾母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母此次进宫未能如愿,这让贾母很沮丧。 反而是薛宝钗,从王善保家的那边得知邢夫人进宫的结果之后,真的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要娘娘不给她跟贾宝玉赐婚,那么,她的计划就可以顺利进行了。 薛宝钗一点都不想嫁给贾宝玉,哪怕现在她还没有跟贾宝玉成亲,她就已经盘算着跟贾宝玉和离或者是让贾宝玉写放妻书的可能了。 第186章 虽然说薛宝钗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嫁给贾宝玉, 虽然说为皇帝拣择妃嫔一事也帮了薛宝钗不大不小的忙,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贾宝玉跟薛宝钗的婚约, 也无法让薛宝钗达成不想嫁给贾宝玉的心愿。 哪怕薛宝钗已经尽力了,她还是在第二年宫里的亲蚕礼之后, 坐上了花轿, 披上了嫁衣, 敲敲打打地,带着嫁妆跟贾宝玉拜了堂。 她嫁给贾宝玉的时候,正好是竺明诚把三千亲兵放在京营里自己轻骑从简地带着几分心腹进京的时候,竺明诚甚至因为薛宝钗的花轿阻了去路,还耽搁了一点回家的时间。 竺明诚回到大将军府, 先拜见了母亲, 然后跟弟弟说了两句话,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他这一路上累死了,明儿个还要想宫里面递折子,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折腾有的没有了, 他这会儿只想蒙头睡大觉。 所以,他的女儿竺嫣然求见了时候, 竺明诚还非常不高兴:“告诉她我睡下了。” 管家道:“将军,小姐说了,如果将军不见她,就要我提醒将军一句, 三老爷家的小姐刚刚进了宫,如今是才人了。” 竺明诚愣了一下。 又那么一瞬, 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谁?” 管家道:“将军,去年年底的时候,皇后娘娘在京师四品五品官宦勋爵之家为万岁拣择淑女为嫔妃,三房的秋小姐中选,如今已经是宫里的才人了。” “啪”地一声,竺明诚重重地把手里的靴子砸在了地上。 “荒唐!老三呢?他难道就没有求娘娘免了此事吗?” 管家低着头,不敢回答。 竺明诚立刻知道了,这是自己的好三弟想搏一场泼天富贵,这才会不顾宫里的亲妹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宫。 不过也是。 外甥再亲,哪里亲得过自己的亲闺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诚沉默了一会儿,道:“嫣娘呢?是不是还在外头?” 嫣娘,是竺嫣然在家的小名。 “回将军的话,是。五姑娘这会儿正在前面的侧厅等候。” 竺明诚立刻换了衣服去见女儿。 有些事儿,他需要亲自盘问女儿。 如果竺家有人见过探春的话,绝对会觉得这个竺嫣然很眼熟。一样青春貌美,一样神采飞扬,一样的,善于为自己打算。 大约这就是庶女的共同点吧,因为是庶女,所以能够得到的资源就少,所以必须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为自己打算。 这个竺嫣然便是如此。 她的母亲能够得到竺明诚的宠爱并且为竺明诚生下子嗣,肯定是相貌不差的。竺嫣然也很好地综合了父母在外貌上的优点,加上竺明诚多年不在家,这大将军府多年来掌握在竺明辉夫妇手里的,这让她在精明和善于为自己打算之余,还多了一层伪装。 方才在竺家太夫人面前,这个女孩儿又是一副低眉顺目的姿态,看不出有多少特别之处,可这会儿,她的一双妙目顾盼生辉,让她原来就出挑的容貌越发吸人眼球。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她的年纪再大个几岁,如果这次的拣择的条件再放宽一点,如果她这次跟堂姐一起进宫,得宠的,混得风生水起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呢。 竺嫣然会在第一时间来求见父亲,自然是为自己打算。 她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早一点让父亲知道,这样,父亲进京之后,才会应对自如。而作为竺明诚的女儿,也只有竺明诚好了,她才会好。 她跟竺明诚,从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竺嫣然会在这个时候求见父亲,显然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毕竟,竺明诚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她又一天天地大了,如果她不能得到父亲的青眼,那么,她的婚姻就会跟她的几个姐姐一样,落得个外头光鲜里面苦的下场。 她想过好日子,她必须先争取到父亲的支持。 抱着这样的心思,竺嫣然做好了准备,可是在见到竺明诚的时候,竺嫣然终于明白,即便眼前的这个两鬓斑白、一身彪悍之气的中年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对方浑身上下从沙场上来带的杀伐之气,也不是她这种深闺里面娇养的女孩儿能够承受得住的。 哪怕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可竺嫣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全身僵硬,有点喘不过气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另一边,看着脸色煞白却依旧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竺明诚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点头: 倒是个有胆色的,还能够站得住!要知道,作为镇守西北的大将,当他的气场全开的时候,下面的新兵蛋子都支撑不了多久。虽然现在他没有气场全开,但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错了。 这丫头几岁来着?十二岁还是十三岁? 女儿,哪怕只是个庶女,也是联姻的好工具,区别也不过是本身出色一点,发挥的作用大一点,本身能耐少一点,发挥的作用更加有限而已。 也许现在的竺家不用联姻,不过,谁都说不准以后会如何。不过,女儿如果出色,将来也能够派得上用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诚是这样想的。 进屋以后,他径自往上头的主位上坐了,等女儿给他行礼,礼毕,他开口了,女儿也落座了,他才道:“说,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捡你知道的、觉得要紧的说。” “是,父亲。”竺嫣然在心里揣度着父亲的意思,觉得父亲也许更加喜欢那种干脆利落的女孩子,因此,等管家退出去之后,她就如此道:“父亲,这些话,有的是我们家广为人知的,有的是女儿猜想的,若是女儿说错了,还请父亲海涵。” “快说!” “是,父亲。事情要从元皇后薨逝一事开始说。元皇后薨逝的时候,我们家上上下下表面上同悲,可实际上就差弹冠相庆,庆祝姑母和表哥的远大前程。然后,” 竺嫣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然后万岁册立的新皇后。” 竺明诚淡淡地接口道。 竺嫣然道:“是的。父亲。这也是女儿的猜想。女儿想着,恐怕,恐怕万岁并不想现在放权。” 竺明诚点了点头,道:“继续。” 这个可能,早就在进京的路上,竺明诚就已经想过了。 “女儿想着,哪怕我们家一心盼着姑母能够更上一层楼,可是姑母多年来之得了六殿下一个,而是,进宫以后,姑母就没有传过好消息了。父亲,万岁恐怕盼着嫡皇子呢。” 竺明诚道:“还有吗?” 说这话的时候,竺明诚的眉毛动都没动一下,让竺嫣然有些心慌慌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父亲,女儿还听说,这次拣择妃嫔一事,其实早在皇后娘娘入宫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提出来了。据说,那一次,是有人见新皇后进宫,一连半个月都独占皇宠,因此在太上皇后跟前进了谗言。” 竺明诚的声音里面这才有了起伏,只见他的声音低了八度,深沉得宛如大山的回声:“继续。” “是,父亲。”见竺明诚终于给了反应,竺嫣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这次的拣择也是如此。也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着太上皇后娘娘,让太上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施加压力,这才有了在京畿四品五品官员勋爵的家里挑选淑女一事。只不过,以前六殿下每次来的时候,三叔都让三姐姐作陪,三姐姐跟六殿下也很是要好……” “够了,你要说的,只有这个吗?” 竺嫣然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父亲,女儿也知道,女儿说的有些啰嗦了。可是,可是父亲,这事儿,怕是让六殿下和娘娘记恨上我们家了啊~” 竺明诚不耐烦地道:“够了,你给我回房去!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多嘴了。” 竺嫣然还想再说一点,但是,看见父亲阴沉着脸,不敢辩白,只能屈膝行礼,然后离开。 等竺嫣然一走,竺明诚立刻一挥手,把手边的茗碗之类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老三!” 管家吓了一大跳。 他原以为竺明诚是恼了自己的女儿,等听到这两个字,才知道竺明诚这是在生弟弟的气。 其实,作为将军府的管家,对于竺明辉送女儿进宫一事,周畅也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他终究也只是管家而已,哪怕他在竺家有些体面,有些事儿,终究是他不能多嘴的。 过了好半天,才见竺明诚抬起头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竺明诚道:“老三家的秋儿进宫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将军,就是去年腊月初的事儿。因为三老爷的品级不高,又没有实权,秋姑娘几乎是十二位新娘娘里头最后一个进宫的了。” 竺明诚恨恨地道:“什么是因为老三的品级不高又没有实权,我看宫里怕是早就知道了秋儿跟六殿下的事儿,因此等着老三上本子求情,让他女儿回家呢!” 先头在皇子身上投资,现在又把女儿送进了宫,做了皇帝的嫔妃。 真当皇家就这么不讲究? 父子同槽,千古骂名呢! 第187章 可以说, 才回家门的第一天, 竺明诚就被自己的蠢弟弟给惹得一肚子的气。他现在要担心小妹在宫里好不好, 还要担心蠢弟弟养的侄女儿会不会给小妹气受,更重要的是, 他开始担心皇帝的想法。 不是他多心, 爱胡思乱想, 实在是,实在是他女儿之前带来的消息很不好。虽然只是几句话,但是竺明诚听得出来,连他的女儿竺嫣然都在怀疑,是不是他的小妹竺贵人忌惮新皇后因此在背后搞鬼给新皇后惹事儿。 不是竺明诚说, 实在是, 实在是他女儿的那几句话真的给他这种感觉。 如果是以前,如果他们竺家还在边关,还是边关的军户,那么, 竺明诚绝对敢说,他的小妹不是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呢?小妹跟了当今皇帝二十年, 就是在贵人这个后宫里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也坐了十年了,小妹还是当初的小妹吗? 竺明诚不知道。 因为他知道,是人都会变,就是他的小妹, 也不可能永远都保持当年的天真烂漫、娇俏可爱。 但是,更重要的是, 皇帝如今是如何看待他们竺家的。 作为边关大将,竺明诚是骄傲的,因为他认为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用战功换来的。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不明白前朝跟后宫的关系了。最明显的,如果不是因为多年来竺贵人在后宫一枝独秀连皇后都不敢惹她,竺明诚在西北也不会如此安生。 在竺明诚看来,妹妹的得宠,就是皇帝信赖他的表现。那么,反过来说,竺贵人不那么得宠的话,那皇帝还照样信赖吗? 这才是竺明诚想知道的。 贾琰原以为她会看到通俗小说里的年羹尧的翻版,骄横、跋扈,可是在上林苑的皇家宴会上,贾琰看到这位镇海大将军的时候,才知道她错了。 竺明诚不是年羹尧。 这是她让安文给竺明诚斟酒的时候发现的。 在安文端着酒壶走向竺明诚的席位的时候,竺明诚就站了起来,连声道不敢,推辞不过,这才双手捧着酒杯,等安文斟完了酒,他先向上面的皇帝皇后道谢,然后向安文颔首致意,最后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样的人物,让贾琰忍不住把他跟那些历史人物相比较——这个竺明诚,如果不是郭子仪之类的人的话,那么,他就是丰臣秀吉跟前的德川家康,绝对难缠。 贾琰坐在主席上,也是所有人的焦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其中,今日特许,跟魏婕妤拼一席的竺才人就忍不住道: “皇后娘娘为何一直盯着我伯父看,可是我伯父有什么不对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才人的话,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光,大家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顺着她的话,把视线转向了主席上的贾琰。 贾琰微笑道:“河西走廊,乃是西域通向中原的要道,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西海沿子更是重中之重。昔年鲜卑人就是从这里进入中原。多年来,如果不是大将军镇守河西走廊,只怕西北也不会如此安定。这一杯,当敬大将军。” 皇后都这么说了,在座的人纷纷举起了酒杯。 “敬大将军。” 对于这位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儿媳妇最后却成了自己的“姐妹”的侄女,竺贵人也没有什么好感。以她的身份,当然不用担心一个小小的才人。可是,作为竺家的女儿,又是皇帝专门在上林苑为她的哥哥举办的洗尘宴,她的侄女竟然说这样的话,她也没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偏偏这里现坐着皇帝和皇后,轮不到她来教训一个小小的才人,哪怕这个才人本是她的娘家侄女儿。 更重要的是,竺贵人知道,现在,轮到她要跟侄女儿争竺家人的支持了,谁让她已经十年没有生养过了,而她的侄女正年轻,而且,她侄女的父母,还是竺家在京师的大将军府的当家人。 她必须想办法,跟二哥私底下谈一谈,至少,至少不能让二哥站到侄女那边去。 竺贵人的神色,被竺明诚看得清清楚楚。 竺明诚看到了妹妹脸上的担忧,也看到了侄女的愚蠢,心中也烦闷。可是这里是上林苑,在座的还有皇帝和皇后,他就是有心事,也不能放在脸上。 宫廷宴会,肯定有教坊司专业的舞姬歌姬上来献艺,倒是不用宫妃们下场跳舞唱歌,尤其是这种有外人在的场合。 宫廷宴会,也无非是看歌姬舞姬们跳舞,然后吃吃喝喝就完了。就是说话,也必须小心言辞。 不过,因为竺明诚是领兵大将,战功赫赫,因此他倒是事后能去弘徽殿跟妹妹外甥说两句话。 这兄妹俩多年未见,竺贵人还没张口,这眼圈就红了。六皇子更是觉得被人卡着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多年来,六皇子一直被父母护着,捧在手心儿里大的,竺明辉一家更是对他极力奉承,在竺秋娘进宫之前,他还真的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可竺秋娘进宫成了他父亲的才人,让六皇子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他的三舅舅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他的母亲。如果二舅舅也不要他们母子了,他就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所以,就跟雏鸟看到了亲妈一样,六皇子只顾着盯着竺明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容貌依旧但是气度神态乃至是言行举止完全陌生的妹妹,再看看没见过几回的外甥,竺明诚心头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应该再娶一房妻室。 也难怪竺明诚会这么想,方才,皇帝在宴席上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之前他的女儿竺嫣然的话是真的话,那么,他就不得不考虑皇帝忌惮后宫跟前朝纠葛太深这件事情了。 因此,跟竺贵人见礼,礼毕,入座之后,竺明诚的第一句话不是问竺贵人好不好,而是:“听说皇后娘娘的兄长在南粤之地,是吗?” 六皇子当即就道:“舅舅来了弘徽殿,第一句话不是关心母亲,而是问皇后娘娘的兄长吗?” 竺贵人立刻喝止了儿子:“够了,皇儿!你这性子,多早晚才改!”然后才转头对竺明诚道:“好端端,二哥怎么问起这个来?” “那娘娘能否为臣解惑呢?” 竺贵人立刻发现了哥哥的语气和称呼都不对,她强笑着,道:“二哥,你,你怎么跟妹妹这么生疏起来?”发现竺明诚的神色不对,竺贵人只得放下了寒暄的话,道:“是的,当年皇后娘娘接受皇家礼聘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亲哥哥丢到崖州去了。后来这位国舅爷在南面立了大功,万岁原说要把他调回来,但是皇后娘娘拒绝了,因此万岁才把这位国舅爷提拔为从二品的南粤布政使。好端端的,二哥问这个做什么?” 竺明诚道:“娘娘素来聪慧,如何连这个都不明白?” 竺贵人一滞,然后道:“二哥!你!你这是恼上了妹妹了?这文官和武将能一样吗?” “文官和武将当然不一样,文官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武将呢?” 这一句,竺明诚可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竺贵人仿佛被人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半晌才道:“二哥,二哥这是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诚道:“小妹,你素来聪明,怎么如今反而糊涂了呢?南粤瘴气弥漫,一个不小心,就是客死他乡的下场。可皇后娘娘还是把自己的亲哥哥送到那地方去了……” 六皇子忍不住插嘴道:“那是因为贾家犯了事儿!” “你闭嘴!”竺贵人喝止了儿子即将出口的话,这才转头对哥哥道:“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竺明诚道:“妹妹,你三哥把你侄女儿送进宫,也不算坏事儿,至少,至少我们竺家可以分开。这样一来,以后有什么事儿,也不会被牵连……” 竺贵人惊呆了,她猛地站起来,往前踏了半步,道:“二哥,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分家吗?” 父母在,不分家。 竺家跟贾家又不同,贾家是贾代善没了,贾母在。按照夫死从子的三从四德,贾代善没了,贾赦就是荣国府这边的家主,他要求分家,也许在有些人的眼里是严苛了一点,可依旧是合乎情理法的。可直到今天,贾家都没有分家,贾政一家子还是住在庆荣侯府里。反而是竺家,竟然要分家了?!要知道,竺家的老太爷,也就是竺贵人的亲爹还在呢! 竺贵人连连摇头,道:“我不同意。二哥,这不行!民间也许可以这么做,但是,我们家,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竺贵人的声音,放在宫里,按照宫规,绝对够得上尖叫的级别了。 竺明诚什么都没有说,接下来的时间,无论竺贵人如何反对,也无论六皇子如何表示不满,他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然后,第二天,竺明诚上交了辞呈,表示他已经四十好几,快五十岁的人了,征战沙场多年,一身是伤。他这次回京师就不想回去了,希望能够上交兵权,然后在家里养老。 第188章 竺明诚上交兵权一事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只要是有门路的人, 差不多都是竺明诚的辞呈送交到枢密院的时候, 他们就知道了。 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竺贵人的笑话,就好比说第三天, 三贵六妃九嫔来给皇后请安, 因为不是给太上皇后请安的日子, 大家倒是可以坐下来说说话,刘淑容就第一个开口,道:“不知道娘娘可听说了,竺大将军提交了辞呈,请求交还兵权。就连兵符也送到了御前。” 众妃嫔听说, 第一时间就去看竺贵人, 各色的视线在竺贵人身上交织,然后才转移到贾琰的身上。 竺贵人暗怒,道:“刘淑容,你倒是个消息灵通的。本宫都不知道呢, 你倒是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从前朝开始, 就有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虽然其实这一条文出了刚立下的时候有点用,大多数时候都是摆设,可按照规矩, 这前一天竺明诚才上交了辞呈,这内阁和枢密院都没有批复, 这后宫里的妃子就知道了,细论起来了,就是错。 在这一点上,就是贾琰也不能说竺贵人说错了。 贾琰只能道:“贵人说的是。从即日起,刘淑容禁足半年,罚俸一年。念你在本宫面前是初犯,就从轻发落。也希望众姐妹能够引以为戒。” 刘淑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直接就被禁足了,当下脸上就是一阵红一阵白。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这事儿闹大了,或者闹到了皇帝面前,不讨好的,肯定是她。因此只能乖乖地站起来,请罪,然后道:“是臣妾莽撞了,臣妾知罪。” 吴充容道:“原来竺大将军这次回京,竟然是抱了这样的念头?!到底是竺大将军,不与他人一般见识。不过,竺大将军可定好了继任的将军?西北可不容有失呢。” 竺贵人眼下最恼恨哥哥的辞呈,偏偏挑不出吴充容的错儿,只能道:“我哥哥年纪大了,又征战沙场多年,因此想要退下来,又有什么奇怪的?” 贾琰道:“竺贵人,你哥哥今年贵庚?” “回娘娘的话,家兄今年四十有五了。” “啊,那可真的不是年轻人了呢。”贾琰微笑道,“难怪竺大将军会提交辞呈。” 赵敬妃也笑道:“是啊,娘娘,我哥哥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做祖父了呢。就是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安排竺大将军。” 周德妃笑道:“自然是允了竺大将军所请,然后安排竺大将军在枢密院挂职,以后朝廷有什么战事,可以咨询竺大将军的意见。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按照大晋朝|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所有的武将,不领兵的时候,就在枢密院挂职,充当军事参谋,为君王讲解军事。 这都是有旧例的。就跟当年贾家的贾代化贾代善这对堂兄弟,都曾经以国公衔在枢密院挂过职。 最年轻的杨充媛,也就是杨太尉之孙,笑吟吟地道:“可是,戏文上不是经常这么演的吗?臣子请辞,君王挽留,臣子再请辞,君王再挽留,然后臣子第三次请辞,然后君王含泪答应……” 杨充媛话音未落,大家就先笑了起来: “好妹妹,那是戏文,是演给大家看的。” 上古时期的世俗风情跟现在大不相同,如果是放在上古时期,那也就算了,可是放到现在,如果君王还跟臣子玩这一套,那不是君臣相得的佳话,而是开始猜忌臣子甚至是起了杀心的最好的证明。 所以,一辞再辞的戏码,只会出现在戏台上,现实里,君王如果跟臣子玩这一套,基本上就跟逼臣子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家都笑成一团,唯有竺贵人,脸色铁青。 杨充媛这么说,何尝不是在看她的笑话?谁不知道,她哥哥是在弘徽殿跟她说过话之后才提交的辞呈。这些人表面上不说,可是在私底下,哪个不笑话她在失去了三哥云骑尉的支持之后,又将失去二哥西北大将军的支持。 想到这个,竺贵人就整完没有睡着,现在这脸上还用脂粉修饰了容颜。 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空虚无聊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琢磨有的没有的?她用脂粉修饰容颜,在这些宫妃的眼里,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即便是这样,竺贵人也不想被人看了笑话。 而现在,杨充媛的话,就好像一记巴掌,重重地糊在了她的脸上。 竺贵人淡淡地道:“是啊,我二哥的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享享儿孙的福了。” 吴充容道:“可是嫔妾记得,竺大将军的两个孩子都战死沙场。贵人娘娘,竺大将军可想过续弦?” 虽然说竺明诚一身是伤,虽然说竺明诚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别说他今年四十五岁,就是他五十四岁了,他想要娶一个青春正茂的贵族千金,也是可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有的人家舍不得嫡女,那种当做嫡女一样养大的庶女就绝对没有问题。 竺贵人立刻道:“哦?吴姐姐会这么说,可是要推荐自家的侄女儿喽?” 吴充容道:“自家的侄女儿没有,外甥女儿倒是一个。” 周德妃跟吴充容多年来一直被竺贵人压着,同仇敌忾之下,自有默契,见状,立刻道:“吴姐姐说的外甥女儿是……” 在宫廷之中,这称呼,可以是根据年龄来的,也可以跟着位分来。吴充容还是吴贤妃的时候,周德妃就叫吴姐姐,至今也没有改过口。这也是周德妃的细心之处。她如果改了口,吴充容的心中自然会有意见,自然,多年来的情分也就淡了。 也因为周德妃的行事周到,因此,即便是今天,她们两个依旧是盟友,尤其是在竺贵人的事儿上,她们从来都是配合默契的。 果然,只听吴充容道:“德妃娘娘客气了,我说的这个外甥女儿,却是我姐姐家的庶女,她母亲原是我姐姐的陪嫁丫头,因为我姐姐身体不方便,伺候了我姐姐一回,不想她运气好,一举生了个女儿,今年十五岁,也是花儿一般的模样。虽然说是庶出,可到底是我姐姐当亲生一般地养在跟前的,因此我姐姐想给她找个好姻缘。” 嫁给一个半大的老头子,哪里能说什么好姻缘? 这话,如果是放在当初的大观园里面,绝对会从史湘云的嘴巴里面说出来。 可是放到宫里,就没有人会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因为当今皇帝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当今皇帝比竺明诚就小了两岁,却因为保养得好,又养尊处优多年,不像竺明诚那样苍老,满面风霜。可是年纪在哪里摆着,如果说嫁给一个四十五岁的人的姻缘就是不好,那么,这次拣择入宫的妃嫔,包括上头坐着的皇后娘娘算什么呢? 哪怕这心里头的吐槽如海潮,在表面上,大家还是要说: “到底是吴姐姐家,就是与一般人不同。” “可不是。吴姐姐家的姐姐,真的是贤惠到了十分。这孩子既然有这样的嫡母,想来是不差的。贵人娘娘,您看如何呢?” 竺贵人气了个半死。 她冷冷地道:“吴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哥哥也曾经说过,他年纪不小了,人家姑娘嫁过来就要做现成的娘,还要给下面的两个庶女操办婚事,因此需要一个年纪大一点、性子稳重一点、行事周到一点的女子。身份家世倒是不挑,没有嫁妆也无妨。只要姑娘人品好就成。吴姐姐的这个外甥女儿,我从来就不曾听说过,自然也难说好歹。若是皇后娘娘旧日闺中的手帕交,那自然是好的。” 竺贵人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对吴充容提出的这个人选不满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没有想到竺贵人竟然会把自己拉下水,真真愣了一下,才道:“竺贵人,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我旧日在家,除了自家的几个姐妹,可没有什么要好的手帕交。” 不是贾琰说,实在是,实在是贾家太宅。 无论是上头的贾母,还是下面的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在家里倒是横,可对外,就一致的宅。 别的不说,就说贾母,除了按制进宫领宫宴,这十多年来,就没看见过贾母外出作客。贾母出门的最远的距离,出去那年给元皇后送殡的那一回,那还是因为元皇后乃是国母,贾母不能不去,其余的,这么多年来,贾母迈出家门最远的距离,不是原著里去清虚观打醮,就是去隔壁的宁国府。 更远一点,贾母就没这个念头。 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偶尔还带贾宝玉和探春几个去王子腾家拜会一下舅舅舅母,可到了邢夫人手上,邢夫人自己尚且为自己的出身自卑得紧,哪里能跟王夫人一样活跃? 更重要的是,等邢夫人当家的时候,贾琰已经住进了大观园,开始接受妃教育,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结识什么手帕交?! 第189章 听见贾琰这么说, 竺贵人也愣了一下, 刚想开口,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婴孩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然后才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内侍略带慌乱的通禀声:“万岁驾到~!” 内侍话音未落, 皇帝已经抱着一个小婴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甚至不顾在场的妃嫔, 直接就对贾琰道:“皇后,你快看,从今天早上开始,小公主就一个劲儿地哭……” 贾琰听说,立刻就跳了起来。 只见她的女儿, 皱着眉头, 大粒大粒的眼珠子顺着睫毛往下淌,嗓门又大,刺得她脑门疼。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哭? 贾琰伸手, 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想了想, 掰开了孩子的嘴巴。 看见贾琰的动作,皇帝非常纳闷:“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贾琰道:“我记得我那侄女儿六个月的时候就已经长出米粒般的两粒下切牙了。我们七斤也半岁了,差不多也该是长牙的时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这才发现自己做了蠢事。 七斤一直都很乖巧, 想吃了才会哭,要拉了会哼哼, 只要每个时辰注意一下,这孩子根本就不会折腾人。在今天之前,皇帝哪里知道这孩子的嗓门会这么大? 不过,长牙? 皇帝有种把女儿的乳母嬷嬷全部换一批的冲动。连皇后这个第一次生产的都知道孩子有可能是在长牙,宣徽府精挑细选的奶娘会不知道?肯定是她们在糊弄朕! 皇帝果断地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找了个理由。 另一边,就着皇帝的手,贾琰检查了女儿的嘴巴之后,这才吩咐道:“何尚宫,准备一块白叠布的尺头,不要那种很光滑的跟丝绸一样的,要粗一点的,没有染色的那种。裁成手指宽半尺长,用沸水煮上一刻钟,我要给公主清洁口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 其实这些东西,贾琰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女儿一直养在皇帝跟前,她呢,又觉得女儿跟着丈夫,就会跟父亲亲近一点,将来也更容易,因此,皇帝没有提,贾琰就没打算把孩子接过来。 在宫里,哪怕是嫡公主,能够跟皇帝亲近一点,也是好的。 很快,宫人就把贾琰要的东西送来了,贾琰去了义甲、戒指、手镯,净了手,然后取过一块已经裁成条儿的白叠布,衔在了嘴巴里面。 皇帝这才注意到,贾琰留了许久了的约莫两三寸长的指甲已经都绞了,就剩下齐肉的一点点,修得极为平整光滑。 他看见贾琰舔了舔那白叠布,不觉有些奇怪:“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贾琰道:“小孩子跟大人不同,我听说,对于半岁以下的孩童,盐分就跟□□没有什么两样。少一点也就算了,若是多了,或者是婴儿太小,只要一把盐,就能要了孩子的命。反正这种事情,小心一点是不妨的。” 说着,贾琰已经在手指上缠好了白叠布,开始帮女儿清洁口腔和牙床。 刚开始的时候,小公主还扁着嘴巴,不停地掉泪。但是过了一会儿,显然是这样的法子能止痒,让她舒服了,小丫头也不哭了,还使劲儿地盯着母亲瞧。 因为小孩子不能吹风的缘故,也因为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也不能随便靠近勤政殿的缘故,小丫头打落地都没有见过母亲几回,今天可以说是小丫头第一次见到母亲。 看着上头的一家三口,下面的众位妃嫔的心里都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周德妃赵敬妃吴充容三个还好,她们早就知道,皇帝是她们的丈夫她们却不是皇帝的妻,加上当年孟皇后在的时候,竺贵人时不时地在宫里秀恩爱,因此她们也习惯了。 可竺贵人不习惯。 在贾琰进宫以前,她可是皇帝的心坎子尖尖,虽然皇帝不会跟今天这样,在众妃嫔面前跟她一起秀恩爱——没有办法,那个时候,孟皇后还在,而且孟皇后才是皇帝的妻——可是她的得宠,连孟皇后都只能表示大度,这也是事实。 但是,竺贵人从来没有跟今天这样,让皇帝抱着他们的孩子,然后自己替孩子检查、清理口腔。 从来没有过。 当初在潜邸的时候,无论是孟皇后当初生的大皇子,还是她们这些侧妃庶妃,生了孩子以后,都是交给乳母嬷嬷的。更别说,作为一家之主,当年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就从来不曾把任何一个儿女养在自己身边。 从来没有过。 这里,贾琰换了三条白叠布条,替女儿清理好了口腔和牙床,小丫头大约是舒服了,也有可能是哭累了,翻了个身,在自己的亲爹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贾琰无奈,只能摇着头,让温尚宫把女儿抱下去:“陛下,我听说,小孩子长牙,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呢。这样的事儿怕是会延迟上好几个月。不如,这段时间,让这孩子留在清凉殿吧。” 皇帝想了想,道:“也好。” 虽然他也想养着女儿,但是,女儿长牙,天天哭,势必会吵着他睡不着觉。所以,养在清凉殿,这是必须的。 “那就要劳烦皇后了。” “看万岁说的,七斤难道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成?我还要谢万岁呢。如果不是万岁心疼七斤,我也不能有这半年的松快。” 皇帝看上去更加高兴了:“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似乎,有点不开心的模样。” 贾琰道:“还不是竺大将军提交辞呈的事儿传到了后宫,姐妹们刚开始的时候还说,竺大将军要按照旧例入枢密院呢。谁成想,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竺大将军续弦的事儿上了。” 皇帝道:“哦?还有这样的事儿?明诚就比朕大两岁,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的确不好。皇后可有人选?” 贾琰道:“臣妾能有什么人选?臣妾也是刚刚才听竺姐姐说起这事儿呢。吴姐姐倒是举荐了自己的外甥女儿,只可惜,那孩子是个庶出。” 皇帝点了点头,道:“那么,明诚自己可有中意的人选?” 贾琰道:“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竺姐姐,你可知道?” 竺贵人能说什么?她只能道:“回万岁的话,臣妾,臣妾不知道。” 皇帝其实也知道两天去竺贵人跟竺明诚闹得很不开心的事儿,他甚至还知道,就是竺明诚本来就有提交辞呈的打算,但是,那天,在弘徽殿,竺贵人和六皇子的行事,才是促使竺明诚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 从这一点上来说,竺明诚是当之无愧的大将军,有魄力,当断则断。 皇帝想了想,道:“也是。明诚保家卫国大半辈子,是应该有个人照顾他。” 贾琰道:“陛下这么说,可是已经批复了?” 皇帝道:“没错。草诏已经拟好了,封明诚为安国公,出枢密院平章事。等内阁和枢密院批复了,就正式下诏。” 贾琰笑道:“这才好呢。竺大将军熟悉军务,又在西北呆了这么多年。若是让他就这样回家,岂不是浪费。河西走廊关系到中原的安危,西海沿子绝不容有失。竺大将军能入枢密院,才是最好也是最适合的。” 皇帝笑道:“你又知道了。” 贾琰笑道:“我是万岁的妻,不是吗?对了,陛下,听说竺大将军还有两个待嫁的女儿,是否需要加恩呢?” 皇帝想了想,道:“不用了。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庶出,过于荣宠,反而不是好事。皇后这里赏赐一点布帛首饰也就完了。” 在这个世界上,嫡庶之间泾渭分明,中间的鸿沟几乎是不可逾越的。而且竺明诚的这两个庶女,她们的生母都十分卑微,如果不是竺明诚的妻子早就没了,国法会不会承认这两个丫头是竺明诚的女儿都是两说。 谁都不是贾琰,有这么好的运气,早早地就以嫡女的身份上了家族的族谱。也不是谁都是这里的探春,上面的嫡母犯了错,让她捡了便宜,得了身份也得了婚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宫廷是最讲规矩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遇到一个讲规矩的皇帝,那自然是没的说的,遇到一个不讲规矩的皇帝,那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会闹出来。 当今皇帝是个讲规矩的皇帝,所以,有些事儿,在太上皇当政的时候行得通,到了他这里,就不行。 因为这件事情都已经闹到了皇帝面前了,自然,朝野上下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竺明诚的婚事上。 不止一个人看出来了,竺贵人和六皇子已经失宠了,而云骑尉竺明辉也明显是个不够聪明的。但是,无论是竺明诚上交兵权,还是皇帝对他的安排,都可以看出来,就是竺家不成器,皇帝对竺明诚这个臣子却是不差的。 而嫁给竺明诚,即便人家年纪大一点,可是一过门就是国公夫人! 别说是那些庶女,就是很多官宦人家的嫡女都心动了。 就是嫁给了年轻才俊又如何?又有几个年轻才俊能够让她们穿上凤冠霞帔的? 有的女孩很清高,也有很多女孩很现实。她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身份,就要被人欺负,而婚姻,几乎是她们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作者有话要说: 平章事,最早出现在唐代,是差遣性质的职务衔。 第190章 在这个时代, 主流的提亲方式就是男方先看中了女方的家族或者是父母兄弟, 然后才会向这女方的家族提出迎娶对方家族的女孩的请求, 之后才会请官媒,走具体了婚姻流程, 但是这不等于说, 在这个时代, 就没有女方家庭先向男方提出这一类的婚事了。 原著里的贾迎春的婚事就属于女方家庭先提出来的,只不过,女方家庭先开口,就会显得非常不体面,也会让女方在婚姻生活里面矮了一头甚至被人瞧不起、说闲话。 但是, 如果有不得已的原因, 比方说女方的年纪过大,又或者,男方的条件实在好,因此女方家庭先开口的, 也比比皆是。 别的不说,就说宋代的榜下捉婿的风俗, 就属于女方家庭先开口的先例。 竺明诚是年纪大了,还有两个即将成年的女儿,可是他的几个儿子先后战死沙场,这新夫人进门, 还不是跟原配差不多?如果再生个儿子,竺明诚在战场用命换来的一切, 还不是新夫人和新夫人的儿子的?更棒的是,竺明诚已经是枢密院平章事,不用继续驻守边关,新夫人也不用跟丈夫天涯各一方地守活寡。 光这一点,就比原配胜了不知道多少倍! 再说这枢密院平章事,枢密院跟内阁相对,一个管军事,一个管政务,如果说枢密使跟宰相相对应的话,那枢密使相就跟副宰相相对,而枢密院平章事就跟各部院侍郎相对应,都是有实权在手的官儿! 别说是臣子之家的女儿,就是宗室家的女孩儿们都忍不住动心! 围绕着竺明诚的继室人选,整个京师的上层社会都开始震荡不已,就是后宫里面也不得安生。而在这方面,贾琰选择了回避,她直接放出话儿来,说,一来竺明诚是竺贵人的哥哥,二来,小公主长牙了,每天啼哭,她要照顾女儿,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精力管这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还派人回了娘家,专门带话给邢夫人——说是带话给邢夫人,可实际上还是带话给贾母。贾琰真的是怕了贾母,生怕这位老太太又给她作耗。在贾琰的心中,哪怕是皇帝有这个主意,她都会极力打消,又怎么会把自己当成挚友的林黛玉给一个老男人做续弦?不是贾琰说,皇帝还能够说保养得好,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跟三十出头没什么两样,可竺明诚,他真的是四十五岁的年纪五十岁的外貌了。 当京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竺明诚身上的时候,一个爆炸性新闻忽然传遍了整个京师——贾家那位刚刚进门才一个月的新奶奶竟然在清明祭祖的时候,当着贾氏一族老老少少的面,自请下堂! 祭祖是多么重要的事!在这个时候,这位新奶奶居然自请下堂! 可见当时是多么的轰动。 这位新奶奶,自然就是刚刚嫁给贾宝玉的薛宝钗了。 贾琰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而且还是邢夫人一脸为难地进宫来,请求贾琰派几个宫里经年的老嬷嬷给薛宝钗摸玉——确认她是不是还是个姑娘的身子! 虽然早就知道薛宝钗不会甘心跟贾宝玉过一辈子,但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直接自请下堂,就是贾琰都不得不惊叹她的魄力! 是了,如果薛宝钗不是这样的性子的话,那么原著的判词里就不会暗示她最后回到娘家最后死在了一个寒冬里的事实了。 见贾琰沉默,邢夫人越发摸不透贾琰的心思了。 她可是知道的,贾琰有多看重薛宝钗,虽然说薛宝钗出身不好,行事也处处以顾及自己为先,但是,她的行事始终没有触犯贾琰的底线,而贾琰对她的器重,邢夫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反而是贾宝玉,虽然占据了贾琰的堂弟的优势,可是无论他的行事还是为人,亦或是他那一直长不大的小孩子心性,都是贾琰摇过头的。 就是邢夫人自己来说,身为女子,在天性上,她就偏向于薛宝钗。可是偏偏贾母又是她的婆婆,贾母都那样吩咐了,她还能如何? 邢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原不该拿来让娘娘费心的。可是老太太偏说……” 听邢夫人提起贾母,贾琰立刻回过神来,道:“是不是老太太在背后说一定要留下宝姐姐?” “是,是的。” 听见贾琰依旧称呼薛宝钗为宝姐姐,邢夫人就知道,贾母的一番算计怕是要落空了。 贾琰道:“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老太太这是何苦来?原本这桩婚事就来得不体面,如今闹到这个地步,还把宝姐姐强留下来,也不想想,如果真的把宝姐姐逼到了绝境,对宝玉又有什么好处?” 不是贾琰说,跟薛宝钗这样的人,真要把她惹急了,她干脆给贾宝玉大补,然后鼓动那些丫头们跟贾宝玉胡闹,不要两年就可以掏空贾宝玉的身子让贾宝玉一命呜呼。那个时候,无儿无女的薛宝钗照样可以改嫁! “娘娘这是想帮宝丫头一把?” “是帮二叔一把。不管怎么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情,二叔已经经历过一会了。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已经足够。” 贾琰没说是不是在帮薛宝钗,但是,这话语中的血腥味儿还是让邢夫人倒吸一口冷气。 邢夫人终究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妇人,哪里经历过这些。有些事情,王夫人王熙凤敢做,邢夫人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宝钗如今的手上是干净的,但是,就跟原著里王熙凤一步步地把尤二姐逼上了绝路一样,有些事情,都是被逼出来的。 贾琰不想把薛宝钗逼上绝路,就跟她讨厌贾宝玉却从来没有想过让贾宝玉去死一样。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如果贾宝玉这会儿死了,衔玉而生的传说就会彻底消失,她也会轻松很多。 但是,她还是没有那样的想法。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开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夫人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贾琰道:“母亲,我想着,光给宝姐姐摸玉,恐怕解决不了问题。我会请求万岁,在派遣老嬷嬷的同时,也派出太医院院判、三位太医还有内侍,给宝玉也做个检查。” 不管最后这些人会对贾宝玉做些什么,贾琰都不会管。但是,贾宝玉是个废人,这件事情,肯定会被坐实了! 也就是说,薛宝钗会如愿拜托贾宝玉之妻这个身份,但是,这件事情也会给皇家一个机会,解决掉衔玉而生的、有大来历的贾宝玉的机会。 这件事情之后,贾宝玉能够捡回一条命,那是皇帝的仁慈,如果贾宝玉不久之后就亡故了,那贾琰和贾家也只能保持沉默。 当初贾宝玉衔玉而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命运。 第191章 就在邢夫人进宫的时候, 薛家也在经历一场大风暴。薛姨妈是绝对无法接受女儿自请下堂一事的: “宝丫头, 你怎么这么糊涂!你!你!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家里商量!” 在薛姨妈的心眼儿里, 贾宝玉就是在落拓,也是贾琰的堂弟、贾母的心肝!薛宝钗自请下堂跟贾宝玉和离, 那不是把贾家的脸面往地下踩, 还把皇后也得罪了。在自己的堂弟和堂弟媳妇之间, 皇后娘娘会选择谁?这还用说吗? 薛姨妈的心,就好似油煎一般。 “你是怎么想的?啊?宝丫头?你,你爹当初是怎么教你的?” 薛宝钗垂着头,不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直抱着胳膊蹲在门槛上的薛蟠忍不住站了起来:“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妹妹?这件事情,这件事情, 最委屈的还不是妹妹?!本来么, 那个贾宝玉自己不好,小小年纪就跟丫头们鬼混,还没十五岁呢,屋里就一堆的通房丫头!他自己胡搞, 把自己的身子骨弄坏了,难道还是妹妹的错儿吗?” 薛姨妈怒道:“谁家的哥儿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小时候不也一样吗?你是有我管着, 宝玉不过是没人管而已……” “那就要搭上妹妹的一辈子?” 见母亲生气了,薛蟠忍不住想缩脖子,可一瞥见边上站着的妹妹,薛蟠又不忍心了。他就这么一个妹妹, 之前就已经因为他的不懂事儿被耽搁了一回,现在还要为家族牺牲……薛蟠自己想想都不忍心。 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子! 薛姨妈听说, 这眼泪就下来了:“你当我不疼你妹妹吗?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宝玉就是再不成器,那也是娘娘的堂兄弟,老太太的心肝!就是娘娘愿意照拂宝丫头又如何?难道娘娘能为了宝丫头让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是啊,别的不说,贾母说一声要回南面去,贾赦贾政兄弟俩都要下跪——当初为了贾宝玉读书的事儿,贾母跟贾政闹了多少场?每一次不都是贾政下跪收场?——如果贾母真的气出个好歹来,那他们家…… 不是薛姨妈说,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薛蟠身上现在有个从八品的爵位又如何?如果有个什么事儿,以贾家的权势,以贾琰的皇后之尊,就是贾家人自己不动手,别人也会出于讨好贾家讨好皇后的心思帮忙收拾他们家。 薛姨妈不敢赌。 薛宝钗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其实,她心里也在打鼓,而她的倚仗,也不过是那一年,贾琰还在园子里住着的时候对她说过的“将来你跟贾宝玉有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就是这句话,让薛宝钗的心中一直抱持着一丝希望。 也许在薛姨妈的眼里,她自请下堂是把贾家往死里面得罪,可是在薛宝钗的眼里,只要这句话还有用,那么,她就有一丝希望。再说了,她自请下堂,得罪的也不过是贾母跟贾宝玉,不,按照贾宝玉的性子,也许根本就不算得罪,只是贾宝玉心里会失望而已,又不是把这庆荣侯府和皇后娘娘都给得罪了。只要皇后娘娘不认为这是得罪,薛宝钗就愿意赌一把。 她可不甘心跟贾宝玉那样的人一辈子,也不甘心自己的儿孙都只能做个平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有些话,她不敢跟母亲和哥哥说,只能保持沉默。 看着这样的女儿,薛姨妈心里越发有气,指着薛宝钗的鼻子道:“你给我回里屋去!没有我的话,不许你出门!也不许你见客!” 薛姨妈还要好好想一想,如何把这件事情给描补回来。 看见母亲如今顽固,妹妹又被禁了足,薛蟠的心中也着实烦闷,偏偏他又不是个聪明人,也说服不了母亲,因此越发闷闷不乐,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更是唉声叹气。 在薛蟠的东屋,甄英莲正坐着跟母亲封氏说话,方才正房的动静,她们都听到了,只是作为儿媳妇,甄英莲不能跟婆母当面顶嘴,因此只能暗自着急,如今见丈夫回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甄英莲也许不够聪明,性子也软,但是,有些事儿,她还是明白的,因此,等服侍丈夫在屋里坐下之后,甄英莲就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爷,事已至此,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我们家的房子收拾起来了?若是屋子赁出去了,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那,要不要另外赁一座宅子先住着?” 薛蟠唉声叹气地道:“英莲啊,你说,妹妹这事儿,就,就真的这么难吗?” 甄英莲想了想,道:“大爷,我是个有幸的,遇到了大爷,没有受多少罪。可是妹妹还年轻……” 薛蟠道:“是啊,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让她一辈子守活寡,这……这叫我日后如何去见父亲?” 甄英莲见有门,连忙道:“大爷,太太会生气,无非是担心得罪了这府里,最后给大爷招了灾。毕竟,妹妹是太太的亲闺女,您也是太太的亲儿子!” 薛蟠听说,立刻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 在自己跟妹妹之间,母亲永远都只会先考虑他,永远被要求为家族牺牲的,则是妹妹。要薛蟠自己来说,为了他,为了这个家,他妹妹薛宝钗已经牺牲了够多了。 甄英莲道:“其实要我说,这件事情,只要确认娘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生了我们的气,就足够了。” 薛蟠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娘娘难道会舍了宝玉?” 甄英莲看了看母亲,封氏这才开口道:“贤婿,放在别人家里,也许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放在这府里,就未必了。” “岳母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还请岳母大人给小婿指条明路。” 封氏道:“贤婿言重了。亲家母是入局者迷,我却是旁观者清。别的不说,就说宝二爷的那块通灵宝玉,那可是娘娘当年摆明了嫌弃过不止一回的。当时那位二太太还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娘娘不好直言,却还是差一点就明说,那位二太太为了争权夺势拿着自己的亲儿子做文章吃相太难看。大爷,您想想,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据说,这话是当着好几位姑娘的面说的。娘娘还说过,如果要冲古董,妹妹的金锁更像话一点。娘娘的确这样说过。” “这不就中了?”封氏道,“要我说,老太太信这个,可外头就没有人信这个了?宝二爷若真是个有来历的,为什么不投生到皇家去?玉,万岁爷的玉玺那才叫金贵呢!” 薛蟠忍不住点了点头。 封氏趁热打铁道:“贤婿,依我看,娘娘嫌弃还是小事,就怕上头有人忌讳这个,那就是大事儿了!” 薛蟠先没有明白,因此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薛蟠几乎没跳起来:“岳,岳母大人的意思是……” 封氏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虽然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缘故。但是在我看来,宝二爷是不能结婚生子的。大姑娘自请下堂也好,若是大姑娘不这么做,我还担心……” 薛蟠已经冲出了房门: “我跟妈说去!” 第192章 薛姨妈会为了儿子和家族要薛宝钗牺牲, 同样, 事关儿子和家族, 她也不会任由贾宝玉跟薛宝钗的婚姻继续。所以,当薛蟠带来了封氏的分析之后, 薛姨妈终于回转回来了: “蟠儿, 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 如果宫里真的忌惮宝玉的话,那,那又怎么会立了娘娘为皇后?” 薛蟠也不知道理由,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贾宝玉跟薛宝钗的婚姻继续下去了, 他如此道: “妈, 你没看见娘娘对二老爷一家子有多冷淡吗?不是儿子说,娘娘也就差直接把二老爷和宝玉圈禁起来了。就是侯爷,也被二老爷耗尽了耐心,让二老爷一家子继续在这里住着, 也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妈,你看着好了, 等老太太一走,侯爷立刻把二老爷一家子扫地出门。老太太是做得了侯爷的住,可是老太太不能跟国法顶着干!老太太可以用孝道比侯爷退让,可皇后娘娘却能够用国法驳斥老太太的话, 弄得不好,老太太把东府的大老爷也给惹毛了, 只怕二老爷一家子最后会落得个除籍出宗的下场。妈,我们还怕什么?” 薛姨妈思量了半天,终于点了头:“好吧。如果娘娘真的派了人来,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我们就养宝丫头一辈子!” 薛蟠道:“那还用您说。别的不说,妹妹的本事是有的。有妹妹在,我也轻松些,正好跟你儿媳生几个娃出来孝敬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得薛姨妈也笑了起来:“阿弥陀佛!真要早早地给我生个孙子出来,那就好了!不过,既然你也这么说了,那宝丫头回来已然不可更改。只是我们到底不如人家,不如,宝丫头的嫁妆就留给那个贾宝玉,就当是花钱消灾。你看如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蟠道:“成!就依妈说的。不就是十万两银子么,妹妹这两年为家里挣的银子,都不知道几个十万两了。能少些事儿就少些事儿。” 对于薛蟠来说,十万两银子,买贾宝玉闭嘴,那是最好也是最省心的办法了。只要以后贾宝玉不来纠缠他妹子,只要妹妹好好的,一切都好说。 而另一边,邢夫人从宫里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去见了贾赦,然后夫妻俩一起去见了贾母。他们跟贾母最后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是,三日之后,宫里来了人给贾宝玉薛宝钗夫妇做了检查。 薛宝钗那边可以说虽然正式,但是还是相对简单地,就过了关。可贾宝玉那边就折腾了大半天,最后还真的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贾宝玉真的有隐疾,无法跟女人行房。 薛宝钗终于遂愿,带着有京兆府和太医院公章的放妻书回了家,然后,薛家很快就搬了出去,连同薛蝌薛宝琴兄妹一起。 因为是另外租赁了宅院,许多事情都不方便,不过,看在邢岫烟和薛蝌的婚事的份儿上,邢夫人还是给薛家送了礼物,庆贺他们家的乔迁之喜,也让薛姨妈十分庆幸,当初她听了女儿的话,为薛蝌和邢岫烟定下了婚事。要不然,他们家的事儿恐怕就难了。 不想,没过两天,跟薛宝琴有婚约的梅翰林家就上门来退亲了。来人的言辞还十分不客气,薛姨妈差一点昏倒,薛蝌也气得想揍人,还是薛宝琴自己走出来,要求退了这门亲事。 薛姨妈见状,连连掉泪:“琴丫头,都是你大姐姐不好,连累了你。” 薛宝琴摇了摇头,道:“伯娘说得哪里话?!当年梅家显达了,就已经有些看不上我了。如果不是大姐姐攀上了娘娘,只怕梅家早就遣人来退亲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退了也好,这种人家,我就是嫁过去了,也是被搓摩的命!何苦来!我还年轻,距离及笄还有两年。等过个三四年,我大了,人家也淡忘了此事,再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也来得及。伯娘不必如此。” 薛宝琴再三劝慰,薛姨妈这才收了眼泪。 只是到底不得劲儿,有些怏怏的。 不想,又过了约莫一个月,已经入枢密院的竺明诚竟然派遣官媒上门,求娶薛宝钗。 薛姨妈又惊又喜,正要答应下来,不想薛宝钗从外面进来,对那媒人慎重行了一礼,道:“劳您走了这一趟,真是对不住。蒙平章事大人错爱,是我的荣幸。但是,即便我已经得罪了皇后娘娘,我们薛家也受皇后娘娘恩典不小。所以,我不能嫁给平章事大人。请您这样回复大人吧。” 薛姨妈都惊呆了,如果不是碍着外人在场,都要把薛宝钗臭骂一顿了! 那媒人把薛宝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薛大姑娘,你可知道,这京师里面如今想要嫁给竺平章事竺相爷的官宦小姐、贵族千金有多少吗?” “知道。”薛宝钗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会拒绝。平章事大人是贵人娘娘的哥哥,这是老天决定的,也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自请下堂,是我不堪贾宝玉的羞辱,但是这不是我对不起皇后娘娘的理由,请您这样回复大人便是。” “姑娘这是算准了,大人不会跟姑娘计较喽?” “大人乃是举世名将,这点气量是有的,不是吗?” “好吧,我会如实回禀大人。” 媒人走了以后,薛姨妈把女儿又是一通好骂,还把女儿禁了足。甚至不许别人探望女儿,唯有甄英莲,背着婆母,偷偷地弄一点馒头、水之类的,给小姑子送去。 封氏终究是内宅女人,而且,作为一个老派的妇人,封氏跟薛姨妈一样,都认为女儿是要嫁人的。而且,这位枢密院平章事可以说是薛宝钗离开贾宝玉之后能够够得上的最好的一门亲事。如果这门亲事能成,以竺明诚的本事,护着薛宝钗和薛家,顺便给薛宝琴也找一门亲事,那真的是绰绰有余。 所以,薛姨妈绝对无法原谅女儿,而封氏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一时间,官牙巷这边的空气高度紧张。 第193章 官媒如实地把薛宝钗的回答回禀了竺明诚, 在竺明辉都以为哥哥要生气的当儿, 竺明诚竟然道:“不错, 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竺明辉都傻眼了。 竺太夫人非常不高兴地道:“老二, 你胡说什么呀?!这京里多少年轻女孩儿, 你虽然年纪大一点, 可这身份在这里摆着,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万岁的亲侄女儿,未婚的你不能挑,守寡的挑一个也是不妨的。又何必将就一个下堂妇?” 竺明诚道:“母亲, 在您的眼里, 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值得更好的女子。可儿子知道,自己能够挑选的余地不多。” “老二!” “母亲!别的,儿子就不跟您多说了, 您只要知道,儿子的续弦, 能,且只能是那种家门不高的、家族不旺的,甚至可以说是简单之至的人家。光这一条,就足够把京里大多数女子都给刷下去了。” “那也, 那也不能非要那个薛氏啊。别的不说,就说文德公……” “母亲!”竺明诚立刻喝止了竺太夫人的异想天开, “儿子不知道别人在您跟前跟您说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文德公的女儿,绝对不是儿子配得上的。儿子就跟您直说吧,文德公的女儿就是给皇子做正妃都使得!儿子若是敢打文德公的女儿的主意,御史台绝对会用折子堆满万岁的勤政殿,言官们也会拼上一切把儿子弹劾出京,就跟那个王子腾一样!母亲,您希望儿子是下一个王子腾吗?” “怎么会……” 竺太夫人傻眼了。 竺明诚深吸一口气,道:“母亲,儿子看中这个薛氏,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薛氏的胆色和决断。不是每一个女子,胆敢冒着得罪皇后娘娘的风险,跟皇后娘娘的堂弟和离的。” 竺太夫人有点不服气地道:“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对这个堂弟厌烦之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诚道:“母亲,一个家族,又是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很正常。更别说,他们贾家还有一个并不怎么聪明的太夫人。如果这个薛氏能够看出这些,那么,她的眼光和敏锐,不正是儿子需要的吗?”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这个女人,对吗?” “是的,母亲。这个薛氏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年纪也大些,又经历过事儿。这样的女孩儿,才能够撑得起一个家。而且,儿子也需要一个人来,帮儿子料理您的两个孙女儿的婚事。” “所以,你也看中了这个薛氏当年在大观园里面,跟皇后娘娘的交情吗?” 竺明诚道:“如果还有,对于儿子来说,是锦上添花。如果没有,对于儿子来说,也无关紧要。儿子的女人,儿子自己会照应。” 竺太夫人知道,自己是改变不了儿子的决定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要记住,命成,这个女人既然能够自请下堂,显然是一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别犯蠢。” 竺明诚这里做好了母亲的工作,然后就进宫了。当然,他不是去做自己的妹妹的工作,而是去求见了皇帝,向皇帝说明了情况,然后请皇帝帮忙说项,希望做通皇后的工作,让皇后派跟人跟薛宝钗打个招呼。 所以,从丈夫的嘴巴里面听说竺明诚想求娶薛宝钗的时候,贾琰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万岁是说,竺大将军想娶宝姐姐?” 皇帝愣了愣,道:“皇后对这个薛氏感官不错?” 贾琰笑道:“不管外头怎么说,宝姐姐跟我那个堂弟的婚事是怎么来的,我却是知道的。她少年时来我家,这六七年下来,就是我刚开始的时候不喜欢她觉得她有心机手段又差,也足够我把她的行事为人看得清清楚楚了。我不会说她是个热情开朗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也不会说她天真烂漫宛如赤子,事实上,从一开始,我认识的她,就是个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主。不过,这些年,她也一点一点地靠自己,成为了我的左膀右臂。别的不说,就说商丘那边安置百姓和流民,除了林妹妹,也就是她了。更难得的是,林妹妹是自己可以做主,而她却是顶着母亲的不赞同和哥哥的不理解行事,这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那皇后可反对这桩婚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想了想,道:“那宝姐姐可答应了?” “这……” “看起来,宝姐姐这是直接拒绝了,而且还不是婉拒。所以平章事才会找万岁求情?” 皇帝道:“的确是如此。所以明诚才会求朕帮忙。” 贾琰笑道:“万岁可真是为难我了呢。要我说,宝姐姐上面的一桩婚事已经够难了,她与我同岁,又是一块儿大的情分。我还真的是不忍心勉强她。如果竺大人已经至诚所至,让宝姐姐点头了,我当然没话说。可竺大人没有让宝姐姐点头,我又怎好勉强她?这强扭的瓜不甜,万岁,不情不愿的婚姻,宝姐姐已经经历过一回了。如果万岁心疼自己的爱将,给竺大人和宝姐姐赐婚,我自然不会反对。可万岁既然问了我的意见,我只会说,婚姻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皇帝也没有办法,只能道:“好吧,我会跟明诚说的。” “万岁。”贾琰道,“既然说到了宝姐姐,臣妾也有一件事情想向万岁讨个恩典。” “哦?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贾琰正色道:“万岁,臣妾记得,国法之中有明文规定,女子满二十岁没有婚配,可由官媒安排婚配。” 皇帝道:“皇后这是想为这个薛氏求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万岁,不管怎么样,宝姐姐帮助我良多。而且,宝姐姐也不是没有婚配,而是第一次婚姻所托非人而已。这样的情况,本来就不适合这条法令。臣妾会替宝姐姐求情,也不过是担心有人拿着这条国法找宝姐姐的麻烦而已。” “好吧,朕允了。” 第194章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 宫里连石头都长着耳朵。竺明诚向皇帝提出请求的时候, 边上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皇帝跟贾琰开口的时候,身边也有一群的宫人内侍, 也不乏有心人的耳目。因此,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 基本上,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了,枢密院平章事竺明诚有意迎娶皇后娘娘那位已经自请下堂的前堂弟媳妇,而且人家姑娘拒绝了不说,竺枢密还不死心, 婉转求到万岁跟前希望皇后娘娘帮忙美言几句, 结果被皇后娘娘婉拒了。 竺贵人听说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六皇子更是暴跳如雷。 不过,这一次,竺贵人的反应极快, 她在六皇子发作之前,就先喝止了六皇子:“如果你不想叫那个薛氏舅母的话, 那就给我闭上嘴!” 六皇子惊呆了:“母亲!” 他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竺贵人深吸一口气,道:“放心,我当然知道你舅舅不能娶那个薛氏,他要是娶了那个薛氏, 那就等于说他倒向了皇后娘娘。” 竺贵人已经失去了一个哥哥的支持,她不能失去第二个。而且竺明诚的份量比竺明辉要重得多了。 “母亲, 如果是舅母的人选的,我这里也有……” 竺贵人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舅舅这是在向你父皇表态,表示他绝对会支持你父皇的决定,包括,包括未来的储君。” 不管竺明诚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竺贵人必须这么想,也只能这么想。不然,叫她怎么接受竺明诚向薛宝钗求婚一事? “母亲……” 六皇子慌了。 竺贵人却飞快地道:“记住,你未来的二舅母,必须跟各方势力都不相干的人,当然,偶尔偏向一点皇后娘娘也是可以的。但是,绝对不能是我们这边的人。不然……” 不然,就是把这个二哥推走。 竺贵人跟这个哥哥的年岁相差有点大,当年竺贵人还是一点点大的时候,竺明诚就已经进了军营,后来竺贵人跟着皇帝进了京,跟着他们一起进京的是竺明辉,而不是竺明诚。 换而言之,跟竺明辉相比,竺贵人跟竺明诚也不怎么亲近,哪怕竺贵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自己的专宠多年,很大的程度上都跟二哥的血战之功有关,但是,他们兄妹俩真心不熟。竺贵人不清楚这个哥哥的想法,但是她知道,眼下的她不能失去二哥的支持,至少,不能把这个哥哥的心给推远了。 六皇子虽然天真,也中二了一点,却也知道好歹,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跟母亲对着干,只能怏怏地闭上了嘴巴。 竺贵人很清楚,她必须给竺明诚找一房妻室,而且要从各方各面符合竺明诚的要求的,同时,她也必须给薛宝钗找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不仅外面要好看,里面也不能太差,要不然,她就是不考虑皇后的反应,也要考虑皇帝对她的看法。 竺贵人在灯下整整思考了三天,终于明白了竺明诚的想法。她最后给竺明诚定下的继室人选是傅秋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贵人会选这么个人,实在是煞费苦心,而另一方面,也因为傅秋芳太有名了。 在这个年代,非贱籍的女孩子到了二十岁都没有许人,官媒就要上门,或者把这姑娘许给军汉,要不就是许给地痞无赖。在很多朝代都有这样的律法条文,大晋朝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傅秋芳被留到二十五岁都没有许人,自然是引人侧目的。 当然,也不是做不到。只不过,要做到一点,首先家里必须有钱,不止每年要给官媒一大笔谢礼,还要罚一大笔钱,而且还是每年都罚,甚至有的朝代是年年累计!然后才会任由这姑娘继续在家做老姑娘。 就是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下,傅秋芳还被留到了二十五岁,这已经不是异常了。她哥哥趋炎附势也许是主因,但是,如果这姑娘不是聪明漂亮到了极致,也不会让她哥哥打起了攀龙附凤的主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贵人是这么想的:她二哥既然连薛宝钗刚刚和离都不计较了,可见他要么就是看中了薛宝钗这个人,要么就是看中了薛宝钗那浅薄没什么人的家世。而傅秋芳跟薛宝钗一样,年纪不轻了,家世也不显,傅家也是刚刚起来的人家,根基浅薄,甚至比薛宝钗还拿不出手。而且年纪大些有年纪大些的好处,可以替竺明诚打理内宅也能够帮助料理竺明诚的两个庶女的婚嫁,傅秋芳的年纪也大些,带着竺明诚的两个女儿出去应酬,起码从表面上看也不会那么难看。哪怕是傅秋芳的哥哥傅试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只要经营得好,也许还能够传出傅秋芳非英雄人物不嫁这样类似的、可以操作的、“贞烈”的、好听的名声来。 除非竺明诚求娶薛宝钗是为了像皇后娘娘示好,或者是有投靠皇后娘娘的打算,不然,这个傅秋芳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竺贵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还有别的闺秀可以选择,但是,她想用这个傅秋芳来试探竺明诚。 这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至于薛宝钗的婚配,竺贵人也进行了筛选。 首先,已经是自己这个阵营的,绝对不可能。这个薛宝钗已经拒绝了自己的哥哥,又怎么会选择自己这边的人呢? 其次是自己有意拉拢的人也不能选:万一薛宝钗嫁过去了,嘴皮子一碰,把丈夫送到了皇后娘娘的手里了呢?那自己岂不是为人作嫁,白忙一场? 再次,就是皇帝的政敌不能选。那样一来,岂不是抹黑了皇帝心中的自己吗? 竺贵人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一个人。 按照辈分,这个人还是当今皇帝的从弟,也是宗亲,父子俩都是庶子,论身份,这个人的父亲还是太上皇的堂弟。 论年纪,这个人今年二十七岁,比薛宝钗是大了一点,而且也结过两次婚,原配留下一儿一女,可惜儿子已经夭折,继室也留下一个女儿。薛宝钗如果嫁过去,生了儿子,再把两个继女一嫁,也跟原配嫡妻差不多。 当然,竺贵人不可能只准备了这么一个人,她还准备了三四个人作为备选。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写的是傅秋芳二十三岁还没有许人。 我按照贾琰和薛宝钗的年纪推算了一下,这个时候的傅秋芳差不多是二十五岁。 第195章 隔了几天, 这天本不是贾琰侍寝的日子, 贾琰照例把女儿抱到跟前, 让女儿在清凉殿的地板上爬。博陵公主七斤现在是个白白嫩嫩的胖丫头,小胳膊小腿就跟藕节一样, 肉肉的, 软软的, 白白胖胖,而且已经不再是蠕虫类而是彻彻底底的爬虫类了。换而言之,这丫头不但会爬而且还精力十足,充满了冒险精神,一个错眼没看见, 就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使得乳母嬷嬷们不得不时刻盯着这丫头,也使得伺候的宫女内侍不得不时刻悬着心。 当然,经过被长牙折腾得难受不已而又哭又闹的三个月的七斤,即便还不知事也知道了谁是她的亲妈, 更让她开心的是,她的亲妈绝对不会拦着她不让她爬, 还会在她联系爬行的时候,给她掌声和鼓励,这让她跟母亲更加亲近。 事实上,在这方面, 贾琰对女儿相当纵容,纵容到了连太上皇后都嘀咕过两三回的地步, 不过太上皇后说太上皇后的,贾琰自己做自己的。 虽然乳母嬷嬷还有宫人们都说,这样有点不安全,而且,小公主金贵又不缺伺候的人,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只要富贵一点的,都要让奶娘抱到六七岁呢,更不要说宫里那些庶出的公主,排场更是不会少。宫里再怎么缺人,也不会缺了抱公主皇子的宫女内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于这样的观念,贾琰从来就是嗤之以鼻的:不过是这些伺候的人怕担了干系又或者是图省事,因此才会如此而已。在贾琰看来,小孩子认识世界的第一步就是触摸,爬行则是触摸的延续和拓展,只有会爬的孩子将来才聪明、反映也更加机敏,身体也会更好。更何况,贾琰贵为皇后,她的女儿七斤又是嫡公主,身边会少了伺候的人? 所以,七斤现在跟贾琰很亲,虽然还只会啊啊啊地说她自己的婴儿语,但是,每次被放在地上之后,肯定是左右张望一番,分辨出母亲的所在之后,就往母亲那边冲。 皇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小女儿、小心肝、小棉袄,他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放手的小可爱,竟然就那么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而且还爬得飞快!而他年轻的皇后,则笑靥如花,拍着手,给女儿鼓劲: “来,七斤。娘在这里,来娘这里。哇~!七斤好棒!” 然后是啪啪啪地鼓掌声,和女孩儿扑进妻子的怀里发出的咯咯咯的笑声。 发现他没有让内侍通传的时候,这对母女俩一起转过脸来,一大一小,一样的桃花眼,略带惊讶地望着他。 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觉得没让内侍通报似乎是自己失礼在先。同时,皇帝也是庆幸的,庆幸自己没有让内侍通报,不然就看不到这一幕了。 抱着女儿给皇帝行了礼,皇帝顺手从妻子的怀里接过女儿,道:“七斤啊,有没有想父皇啊?” “啊!” 七斤笑嘻嘻地往父亲的脸上印上一个口水印。 看着这样的女儿,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七斤这丫头,说话倒是晚。朕记得老六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了。” 皇帝口中的老六,说的,就是竺贵人的六皇子。 贾琰笑道:“皇上,这孩子跟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孩儿跟男孩儿也是不一样的。六殿下是六殿下,我们七斤是七斤。对不对?七斤?” 这最后一句,却是对丈夫怀里的女儿说的。 回头望着母亲,七斤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啊!” 皇帝见状,心中也愁。 实际上,他也担心,女儿眼看着就要一个周岁了,却依旧只会啊啊啊地叫,他很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残缺,比方说,先天性聋哑人之类的。 这种担心,皇帝从来没有跟贾琰说过。当然,如果贾琰知道了,绝对会给皇帝一个白眼。在贾琰看来,女儿的声带发育没有问题,对声音的反应也正常,显然是个活泼健康的孩子。不就是说话晚一点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了,皇后,你怎么又把这百子衣翻出来了?” 这百子衣,原是贾琰刚进宫的那会儿穿过的。算起来,也是两年前的旧衣裳了。哪怕看上去就跟全新的没两样,但是旧衣裳就是旧衣裳。对于皇帝来说,让皇后穿旧衣裳,那是非常丢脸的事。 宫里最讲究脸面,除非是那种死要名声的皇帝,基本上,大多是正常的朝代、正常的皇帝,都不会让自己的妻子穿旧衣裳的。 因为那几乎是皇帝无能的标志——只要皇帝能干,只要国家运转正常,国家就会有税收,宫廷的用度,就是不能保证每一个人的,最起码的,也能够保证皇后的用度。堂堂一国之母,哪里就要穿旧衣裳了? 贾琰笑着示意皇帝怀里的女儿,道:“还不是为了这丫头。这丫头啊,已经能够辨识图案了,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哪个不喜欢鲜艳的?这百子衣,颜色鲜艳,图案又多,可不是正好拿着教这丫头?” 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怀里的七斤就先指着母亲的腹部,道:“弟弟!” 吐字清晰,声音响亮,把皇帝都给吓了一跳。 皇帝连忙摇了摇女儿,道:“七斤,你方才说什么?” 偏生这个小丫头是个古怪的,小身子一扭,脸藏到了父亲的脖子下面,不说话了。 皇帝哪里会计较这个,哪怕这不是他头一个孩子,可是他依旧被傻爸爸的光环笼罩了。此时此刻,他只知道一件事情:他的小棉袄说话了!而且吐字清楚! 虽然有些遗憾女儿的第一声叫的不是爹。 皇帝一个劲儿地缠着女儿,想让女儿叫他一声爹,可是这个小丫头就这么不给面子,就是往他的脖子里扑,却坚持不说开口,逼急了,就啊啊啊地叫。 折腾了半天,皇帝也只能无奈地宣告放弃,然后无奈地笑道:“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能够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皇后,你是不是应该再给朕添个小皇子呢?” 何尚宫见状,连忙欠身,开口道:“启禀万岁,昨日御医给娘娘请平安脉,虽然不十分肯定,却也有七八分准了。” 皇帝又惊又喜,道:“皇后,你这是有了?” 贾琰微微红了脸,道:“陛下,还不能确定呢。” 皇帝看了看怀里的女儿,道:“七斤都这么说了,皇后肯定会为朕生个小皇子。” 如果不是怀里抱着女儿,如果不是已经登基十几年,如果不是皇帝早就人到中年,岁月练就了城府,只怕皇帝这会儿会高兴得跳起来。 虽然太上皇跟老义忠亲王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君王,皇帝照样盼着能够拥有一个嫡子作为继承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止是皇帝的期盼,也是臣民的期盼。 皇帝可是很清楚的,他现在年富力强,所以,这个时候的嫡皇子对于他来说,是锦上添花,而二十年后,天知道二十年后年老体衰的他还有多少精气神儿应付那些繁重的国事。所以,那个时候有个成年的嫡皇子帮忙,是好事。反而是现在就已经成年的皇子们,若是被立了储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一二十年都止步于储位最后心生怨恨。 贾琰笑笑,没接口。 别说这个迷信的时代,就是在她的上辈子,也有人相信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呢。而且身为妻子,为丈夫生儿育女是她的责任,身为皇后,她也需要一个儿子稳固自己的地位。 也只有当她平安生下儿子,她才有这个资本,把当初的理想付诸实施。否则,没有儿子,后位不稳就急着弄这个弄那个,只会授人话柄落人口舌甚至让人攻讦她是妖妃。 对于她来说,被册立为皇后,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她的目的只是自己的荣华富贵的话,那么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是,如果她要实现自己的理想的话,那么,她就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步步为营,不留下任何的可以被人攻讦的把柄。 年轻,是她眼下唯一的资本。 看见皇帝的脸色好看一些了,贾琰这才道:“方才万岁是从哪里来?我看万岁的脸上带着薄怒,可是被谁给气着了?” 皇帝道:“好吧,那朕考考你。皇后认为,这天下有谁能给朕气受?” 贾琰眼珠子转了转,道:“万岁这么说,可真是为难我了。这目标这么多,叫我如何判断?别的不说,若是万岁跟父皇的政见不同又无法说服父皇,那不就是只能自己生气了吗?” 好吧,这是事实。 皇帝跟太上皇的政见还真的不是每一次都一样的。 “不是父皇。” 贾琰看了看皇帝,想了想,道:“难道是言官又找不到材料,拿着万岁说事儿了?” 这可是不大不小的一个马屁,说言官找不到材料,何尝不是在夸奖皇帝治国有方? 皇帝笑了:“也不是。” 贾琰想了想,道:“那应该是万岁查到实证,知道海外藩王糊弄朝廷的事儿了。” 皇帝一滞,然后摇了摇头,道:“这个,那年皇后就跟朕说过了,只是朕还没有做好准备而已。朕心里有数,皇后放心。” 这也是最后皇帝在贾琰跟竺贵人之间选择了册立贾琰为后的又一个原因。皇后可以年轻,可以稚嫩,但是,皇后的眼界必须足够远,气量也必须足够大。 因为皇后是一国之母,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 皇帝好一会儿没说话,贾琰以为皇帝不会说的,可是她没有想到,大约过了好几息,她都重新跟女儿玩了起来,才听皇帝忽然悠悠地道:“是竺贵人。” 第196章 听见皇帝说竺贵人, 贾琰先是愣了一下。在大晋后宫, 九嫔和九嫔以上, 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 提起宫里的高位妃嫔的时候, 直接用位分就可以了。比方说贾琰跟身边的人提起竺贵人的时候, 直接用贵人就可以了。 往日里,皇帝跟贾琰提起竺贵人也是如此,而今天,皇帝竟然连姓带位分,这显然是对竺贵人相当不满意了。 贾琰迟疑了一下, 还是让乳母嬷嬷抱走了女儿, 这才小声对皇帝道:“万岁会这么说,可是贵人做了什么事儿,让万岁失望了?” 皇帝道:“她给明诚选了一房继室。” 贾琰道:“贵人乃是竺平章事大人的妹妹,关心哥哥本是理所应当。万岁会不高兴, 可是因为这个人选有问题?” 皇帝道:“她看中的女人叫做傅秋芳。” “傅秋芳?”贾琰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也不知道哪里听说过。不过, 既然这位姑娘的名字能够传到我的耳朵里面,想来是京里顶顶有名的闺秀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是啊,鼎鼎大名!” 那声音里面充满了讽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直跟着伺候的高顺见状, 只得上前半步,给皇后解释了一下这个傅秋芳是如何有名, 顺便也着重强调了一下这个傅秋芳的哥哥傅试又是何等的妄想攀龙附凤的趋炎附势的小人。 贾琰都傻眼了:“所以,这位傅秋芳傅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还没有许人?” 傅秋芳跟薛宝钗不同,薛宝钗是第一次婚姻所托非人,所以自请下堂回到娘家,而傅秋芳则是一直没有婚配。 这个时代跟后世是不同的,在后世,法律上并没有强制女性到了一定年岁就要结婚嫁人。可是在这个年代,国家是有法律条文,明文规定了女人不能在家里做老姑娘的。 在这样的有法律背景下的大环境,这个傅秋芳还被拖到了二十五岁,贾琰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贾琰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在言辞上略略偏向竺贵人一点。不管怎么样,竺贵人被皇帝捧在手心儿里二十年,如果她不好了,就是皇帝没眼光,说她的坏话,就是扫皇帝的面子。 贾琰道:“万岁,是不是,是不是平章事大人给了贵人什么暗示,这才让贵人做出这样的判断?事实上,上次您走了以后,臣妾心里可是嘀咕了好几回呢?以平章事的身份和功劳,以万岁对平章事的恩宠,他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偏偏看上了宝姐姐!” 皇帝道:“这个,朕问过明诚。明诚说,他就是看中了那个薛宝钗的魄力和决断,觉得这个薛宝钗能够支撑得起一个家。” “所以,比起姑娘的身份家世,竺平章事更看中姑娘本身的才能和素养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错。” 事实上,这也是皇帝选择册立贾琰为皇后的原因。不是因为竺贵人的儿子年纪偏大了,让皇帝心生忌惮,也跟竺明诚兵权在握——即便竺明诚兵权在握,身为一位手段不差又皇位稳固的君王,他要收拾一个边关大将真的是太容易了——无关,让皇帝选择立贾琰为皇后,原因还在于竺贵人的素养跟贾琰相差了整整一个等级。哪怕是枕边人,皇帝一样知道竺贵人想把自己的儿子送上皇帝的宝座,问题就在于,除此之外,竺贵人要的也不过是他的宠爱,却对别的东西不怎么关心。 而贾琰,比起这种后宫女人们都有的野心,更多的,则是在治理国家上的志向。 也许眼下的贾琰在治理国家上的手段可以说是粗陋的,但是,这方面可以进修,可以学习,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周全,唯有眼光和眼界,这是个人本身的素质。 在皇帝看来,竺贵人在宫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养出一点眼界的话,那他也只能指望另外一个人。 国法里明文规定,皇后体同天王,享有跟君王一样的权利,那么,皇后就要拥有跟君王一样的素养。 这就是当今皇帝对皇后的要求。 贾琰可不知道这些,她道:“怪道呢。如果是小时候的宝姐姐,虽然聪慧,又是家里精心教养的,可到底年岁小些,上头还有位经常犯糊涂的母亲,因此只能说是璞玉。如今的宝姐姐,也许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可若要她做个贤妻良母,却是绰绰有余。若是不考虑其他,说宝姐姐这个人,配了平章事,的确不差。可惜了。” 皇帝道:“那皇后是同意这门亲事了?” 贾琰道:“万岁,宝姐姐亲口拒绝了呢。您若是问我的话,我只能告诉万岁,这事儿,我是不管的。如果竺平章事能让宝姐姐点头,然后两个人来我这里请求赐婚,我倒是乐意成人之美。可若是宝姐姐自己没同意,我可不会把自己旧日的姐妹、闺中旧友当成物件一样赏赐给臣下,哪怕是做正妻也不行。这是我的坚持。” 被贾琰再度给赌了回来,皇帝无奈。 他只能道:“那么,明诚的婚事……” 贾琰道:“这个我可不管,也管不了。天子待臣以诚,臣子侍君以忠。您笑话我天真也好,数落我古板也罢,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竺平章事如果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两家说好了,然后来宫里请求赐婚,给婚事增添光彩,我自然是乐意锦上添花的。可要是两家没有说和,这种把臣下和臣子之家的孩子当成牲畜一样配种的事儿,我可干不来。您也别叫我做这个!” 说着,贾琰一扭头,给了皇帝一个后脑勺。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可不是,他小时候也是接受这样的教育大了,只是后来年岁大了,渐渐有了新的看法,因此才对书上的内容产生了怀疑,也把太傅和师傅们的教导丢到了脑后。 如今,见皇后如此坚持,真叫人分外怀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中国古代真的很讲究人权,只不过,跟古罗马的选举权只局限于某个阶层一样,中国古代的人权,也只局限于人民,或者是平民及平民以上阶层。那些奴仆、阊门,都是没有这个资格说这个的。 应该说,在古代中国,要想拥有基础的人权,就必须在法律上先是个人。而身份越高,拥有的权利就越多。 在古代中国,不是没有人权意识,事实上,中国的人权意识源远流长,但是在古代中国,只有一小部分有这个资格讲这些 第197章 皇帝微微起身, 伸出手, 拉过贾琰的手, 道:“皇后不忍对臣下和旧友失礼,朕知道。不过, 皇后也知道, 这世间女子艰难, 那薛氏即便是皇后的旧友,可到底是跟皇后的堂弟和离了的,如今,又回返娘家,就是皇后跟下面打过招呼, 也难说有那不长眼的上门欺辱, 不是吗?” 贾琰想了想,转过头来,道:“万岁的意思,是宝姐姐会有麻烦?我交代了下面注意并没有太多的用处?” 薛宝钗之前自请下堂跟贾宝玉和离, 现在又拒绝了竺明诚,只怕在某些人的眼里, 她这是把皇后和贵人都给得罪了。怕就怕有人想在皇后和竺贵人之间左右逢源,那薛宝钗和薛家作筏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笑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贾琰想了想,道:“可是, 我身在皇宫,所做有限, 又碍着宫规,不能做太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万岁带我微服出宫一次,然后我们往宝姐姐家的铺子走走,最好让我跟宝姐姐说两句话,然后我们嵬嵬赫赫地全副仪仗回来。” 皇帝傻眼了。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以为贾琰会拿宫规当借口作为她不管薛宝钗的理由。皇帝没有想到的是贾琰竟然会想到这样的理由,更没有想到的是,贾琰竟然会拉上他。 当然,如果贾琰只是拿宫规作为不管薛宝钗的理由的话,皇帝也会觉得很失望。就跟方才他在弘徽殿那样。皇帝很清楚竺贵人为什么会跟他提竺明诚的继室人选,也知道竺贵人选择那个傅秋芳的理由。 如果皇帝没有听说过傅秋芳这个名字,那也就算了,也许就让竺贵人过关了。可皇帝偏偏听说过这个名字——大约是两年前,也就是贾琰进宫的那年,有人向北静王水溶推荐了这个美女,来人说得天花乱坠,说这个傅秋芳长得有多标致,又是多么的才华横溢。但是,听说这个女人已经二十三岁了,北静王就摇头了。不是北静王说,他贵为王爵,哪怕是个异姓王,他也是个不缺女人的大贵族。如果有需要,有的是人乐意向北静王献上自己的女儿、姐妹,北静王完全不用将就一个二十三岁的老姑娘。 北静王不止自己拒绝了,后来还在谈笑间当成笑话说了出来。所以,竺贵人一说这个名字,皇帝就知道了竺贵人的打算。 没办法。皇帝宠了竺贵人这么多年,竺贵人熟悉皇帝,可皇帝一样熟悉竺贵人。所以竺贵人一说自己看中的人选,而且还是皇帝知道的、家里一心想攀龙附凤因此被耽误了花期的傅秋芳,皇帝立马知道了竺贵人的打算。 皇帝可以允许他的女人们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他绝对容不下他的女人对他作假、撒谎。 尤其是算计上来感情。 这是皇帝最最忌讳的事儿。 所以,竺贵人报上傅秋芳的时候,皇帝就问了一句:“你是真心想要傅秋芳做你的嫂子吗?” 竺贵人当时愣了一下,而皇帝已经从她的脸上知道了她的想法,拂袖而去。 无论如何,竺贵人得宠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竺明诚,结果,竺明诚想讨老婆了,竺贵人不是念着兄妹之情给竺明诚找一门好亲事,而是先算计着自己的利益甚至把兄长的婚姻和下半辈子当成自己的筹码,这让皇帝非常不舒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皇帝根本就没有留下继续听竺贵人的废话。 可以说,在进入清凉殿之前,皇帝已经被竺贵人惹得差不多了,贾琰如果有一点点小错,只要踩到那个点,皇帝绝对炸毛。 可是现在,皇帝甚至有了“不愧是朕亲自选的皇后,虽然稚嫩些,可到底不同。”这样的想法。 不错,如果贾琰交代了的话没有用的话,她也只能用行动表示了。而从行动上来说,她去探望薛宝钗的规格肯定是最高的,哪怕只是微服私访。 但是作为皇后,没有他这个皇帝陪同,贾琰根本就出不去宫门。 而且,真要这么做了,皇帝都可以想到明天御史台上的折子的高度了。皇帝想到那宛如雪片一样飞来的弹劾奏章就微微头疼。 他道:“皇后,你不觉得,这样太兴师动众了吗?再者,对于这个薛氏来说,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最需要的,不就是一门好亲事吗?” 贾琰道:“万岁这么说,可是有了人选了?想做媒了?” 皇帝一愣,继而笑道:“朕这里的确有一个人选。” 皇帝说的这个人选,当然不可能是竺贵人向他推荐的。事实上,这个人是皇帝的母族,更准确的说,是生母这边的家族的人,出身旁支,按辈分,应该说是皇帝的表弟。 这个人叫做陈元寿,在新元元年考中了同进士,然后在外地做县令,十年下来,已经累积资历升了知府。陈元寿曾经娶过一房妻子,还是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的表妹,只可惜,这位妻子在四年前去世了,难产,连同他期盼了很久的孩子。 当然,作为一府的父母官,陈元寿身边也是有姬妾的,一个是下属孝敬的,地方上某富商的女儿,另外一个则是他妻子的表妹。 “妻子的表妹?什么时候纳进门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看见贾琰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皇帝当时就愣了住了。 这个重点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皇帝道:“皇后,这个人你不满意?” 皇帝记得贾琰曾经说过,林黛玉和薛宝钗,是她治理黄河的左膀右臂。而这个陈元寿,除了他是自己的表弟,又是同进士出身之外,还因为皇帝如今要用他。 没错,皇帝对这个陈元寿的下一步安排,就是让陈元寿去商丘附近做知府,算是平调,也让陈元寿再熬熬资历,然后再升官。 把薛宝钗配给陈元寿,也是治理商丘和黄河的一步棋。 贾琰笑道:“皇上,事关婚姻,女子的焦点,自然跟男子不同。大约是家庭经历使然,所以听到这位陈大人的妾侍是他的妻子的表妹的时候,臣妾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头是不是另有文章。不管怎么说,宝姐姐终究是二嫁,自然要更加小心一点。” 皇帝这才笑起来,道:“皇后的意思,朕明白了。皇后是担心,这里头是不是有当年李后主的大小周后的故事在先,因此才担心薛氏过门之后会受委屈?皇后放心,并没有这种事情。朕不能说陈爱卿的这位妾侍到底好不好,朕只知道,陈爱卿对这个女人的感觉平平,甚至还不如另外一个妾侍。” 这里面就是有故事,也不可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更不要说从皇帝的嘴巴里面出来了。 “万岁都这样说了,那臣妾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这事儿,还要他们两个人看对眼才行呢。不如,找个机会,让他们见个面才好呢。” “皇后说的,可是宋时的金簪之礼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宋代的时候,也有相亲制度。男方家族和女方家族觉得对方家族和家族的孩子都还不错的话,就会让家里的孩子见个面,毕竟,过日子还是人家小年轻的事儿。如果年轻男女见了面,男子对女方还算满意的话,就会送对方一支金簪,如果不满意,就送一块布帛。 不管怎么样,这个陈元寿和薛宝钗都是二婚了,他们到底合不合,直接关系到他们日后的婚姻生活。就是薛宝钗不曾期待过爱情又行事周全足够把所有的事情打理得妥妥当当,但是,有些事情,就跟原著里的那句话那样: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皇帝没有反对。 而最后得到消息的陈元寿和薛宝钗两个人都知道,既然是皇帝做媒,那么这门亲事就是他们无法拒绝的。薛宝钗甚至还知道,贾琰为她争取到的,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薛宝钗没有拒绝。 她低调地跟陈元寿见了一面,陈元寿也送了她一根金簪,两个人回家之后,就遣了官媒开始走婚姻流程,定下今年下聘来年就正式过门的安排。 跟上次一样,薛蟠照例给薛宝钗准备了十分丰厚的陪嫁。在这方面,薛蟠说他傻他也不傻,他这样道:“妹妹嫁给宝玉的时候,那般不情愿还带去了十万嫁妆。如今又是贵人做媒,这嫁妆就不能简薄了,不然,就要有人说妹妹看不上这桩婚姻了。十五万,最起码的。好歹,人家也是万岁的表弟。” 陈元寿的几个姐妹有些看不上薛宝钗,毕竟,即便陈氏一族过去很卑微,可终究出了一个皇帝的外孙,哪怕因为太上皇、端懿皇后和太上皇后的缘故,陈家还必须保持低调,可底气却是有的。 但是薛宝钗这一次出嫁,贾琰不但让人送去了添妆,还在薛宝钗拜堂的这一天送去了宫灯和席面给薛宝钗长脸。 甚至薛宝钗在跟着丈夫赴任之前还进宫给贾琰磕了一个头。 第198章 在陈元寿跟薛宝钗正式订婚没多久, 宫里再度传出了喜讯——皇后娘娘再度怀孕了! 加上大公主在能够口齿清楚地叫爹娘之前就已经指着母亲的肚子叫过弟弟这件事情, 更是让皇宫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坚信, 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位小皇子。 整座清凉殿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对比之下, 弘徽殿可不仅仅是门庭冷落或是是门可罗雀可以形容了。虽然伺候的宫女内侍一个都不少, 都是按照贵人的规制来的, 可是不知何时起,这座辉煌的宫殿变得死气沉沉的,仿佛上空笼罩着一层浓雾,为这座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的宫殿遮掩了人气,让这座宫殿变得让人窒息。 不, 应该说, 在大晋后宫里面,别的妃嫔们早就习惯了的生活,对于竺贵人来说,根本就无法适应, 而宫殿主人的情绪也影响到了这座宫殿,让这座宫殿变得更加死寂。 坐在这座精美的宫殿的主位上, 竺贵人的目光扫过宫殿里富丽堂皇又精致昂贵的摆设,再扫过四周侍立着的宫人,然后,她默默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 竺贵人觉得往日精致又温馨的弘徽殿今日异常空旷,就连一向贴心的尚侍女官也距离她好远。 更重要的是, 今天的弘徽殿,悄无声息,廊下站了无数的宫女内侍,可依旧屏气息声,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换了从前,竺贵人得皇帝的宠爱的时候,她是绝对满意的——因为不会打扰到她跟丈夫的温情时光。 可是今天,她忽然发现,宫人们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也不好。至少现在,让她觉得分外孤单,就是抱着自己的胳膊都不能给自己一点温暖。 明明是暮夏,不是吗? 明明应该是一年里面最炎热的季节不是吗? 原来,没了万岁的弘徽殿,是这么大…… 竺贵人痛处地闭上了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她终究是个女人,跟后宫里每一个嫔妃都一样的女人,只不过,在过去,因为得到了丈夫的宠爱,所以她能够那般自在。如今,他的丈夫迎娶了新皇后,她,也不过是宫里的一个旧爱而已。 想到这里,竺贵人的脸上就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苦涩: 到头来,我还是跟那些人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内侍的通传声,声音未落,竺贵人的儿子,六皇子已经顶着满头大汗冲了进来:“母亲,你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又怀孕了!” 本来站起来迎接儿子的竺贵人先是一愣,然后微微勾起了嘴角,道:“皇后娘娘正值青春,又得万岁宠爱。只要没有问题,就会为你父皇生儿育女……” 看着似乎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淡雅的母亲,六皇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母亲,您,您就一点都……” “皇儿以为,我应该如何?” 语速虽然慢,但是一字一句,而且说出口的时机刚刚好,刚刚制止了六皇子接下来的话。 六皇子被母亲的眼神烫得一跳。他原本就心似油煎,可是这会儿,看到母亲如此,出乎意料的,竟然不觉得心口在疼痛了。 不,不是不疼了,只是没有那么疼了。 六皇子这才想起来,皇帝独宠皇后,自己的母亲第一个就要失宠,而对于母亲来说,失宠,就跟天塌了没什么两样。 六皇子一下子慌了。此时此刻,他心中对母亲的担忧超过了一切: “母亲,您,您还好吧?别吓我。别离开我……” 在六皇子的内心深处,从他的父皇迎娶新皇后的那一天起,他就失去了父亲。如果现在竺贵人有个什么好歹,那他就是个孤儿了。 伸手摸着儿子的脸颊,竺贵人轻声道:“皇儿,为娘做了一件错事,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六皇子先是一愣,继而以为竺贵人对皇后下手了,当时就魂飞魄散。 作为皇子,他当然知道谋害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嫡皇嗣是怎样的重罪! “母亲,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听,娘,别跟我说,别告诉我您做了什么。 “皇儿,是我害了你。” “不,不是的。娘是这个世界上对儿子最好的人。” 别告诉我您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是啊,哪个做母亲不愿意为了孩子豁出去一切呢?” “您,您别吓我……” 六皇子的腿都软了。 他都要以为他的母亲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暗算皇后,比方说,在皇后的饮食和衣物里面动手脚,让皇后流产之类的。 “皇儿,我们忘掉从前,重新开始好不好?” 六皇子原本还等着竺贵人告诉他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呢,却没有想到竺贵人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当时就懵了: “重新开始?” 竺贵人点了点头,道:“对,重新开始。放下对那把椅子的幻想,放下那些宏大的志向,做个闲散宗亲,就跟你的二哥四哥一样。” 六皇子迟疑着,道:“母亲,您能告诉儿子,您到底做了什么吗?” “我把你父皇惹火了。” 哈?就为了这个? 有那么一瞬间,六皇子都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六皇子惶恐地道:“母亲,您做了什么,惹怒了父皇?” 激怒皇帝,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轻了说,不过是父母之间多年来的情趣玩脱了,往重了说,就是大不敬,可不是闹着玩的。 竺贵人道:“就是你舅舅的事儿。” “就为了舅舅的继室?”六皇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为了这么大的一点事儿?” 竺贵人点点头。 “母亲!这怎么可能呢?不管怎么说,您是舅舅的亲妹妹,关心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又有什么错儿?父皇怎能……” 竺贵人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就是因为上次我给你舅舅选的傅秋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六皇子这才明白其中的缘故。 六皇子道:“就为了这点事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贵人点了点头。 如果非要找个形容,此时此刻的六皇子心中肯定是充满了各种吐槽,他甚至觉得,他亲娘的脑子伴随着他爹的离开也跟着消失了。 这么一点点事情,以前根本就不够他妈一指甲弹的。 可是看到他妈现在的模样,他有不敢把话说重了。 他只能极力安抚自己的亲妈: “母亲,这个傅秋芳的确有问题。可是这种事儿,谁会较真啊?真,真要说起来,您人在深宫,哪里知道外面有哪些闺秀。所以,别人跟您提起了这个傅秋芳,您只当这个姑娘是个好的,又听说舅舅想要一房年纪大一点又能够照应家里和两位表妹,这个才第一时间想起了这位姑娘。这又不是您的错儿……” 要六皇子说,他|妈|在后宫里的人设就是白莲花,如果往这个人设上靠,只要不较真,只要面子上说得通,他|妈|就能够安然过关。 竺贵人摇了摇头。 她知道,很多男人其实不介意女人们的小算计,因为女人只不过是他们的人生中的点缀,根本就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小事,也会放在心上。 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件事情,在别人做了,皇帝也只会付之一笑,因为那些女人从来就不曾被皇帝放在心上。可做这件事情的人变成了她,竺贵人不觉得皇帝会宽恕。 不, 应该说,经历此事之后,皇帝肯定会把她从心坎子尖尖上的那个小圈子里挪到身边的圈子里。从今往后,她竺湘儿就不再是皇帝心坎子尖尖上的人,而只是后宫妃嫔中的一员而已。 看似皇帝不会计较,也没有任何责问,可对于竺贵人来说,就是这种什么都没有才可怕。 因为她失去的,可不是一点点。 见竺贵人摇头,六皇子越发着急。 他觉得自己亲妈的脸上有些不对。可是无论他怎么问,竺贵人都不肯说。 六皇子慌了。 无论亲妈是最后忧郁至死还是自杀而亡,对于他来说,都是跟山崩地裂差不多的绝境。 不知所措之下,六皇子跪在了清凉殿前。 那一天,天气极好,朗朗乾坤,万里无云。因为午后下了一场大雨,所以到了临近黄昏的时候,晴空如洗,还不那么热。 贾琰兴致所至,就人收拾了清凉殿后面的御花园,她要散步。 六皇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贾琰非常惊讶,对身边的人道:“这个时候已经是申时末了,六皇子这是见过了竺贵人,这才来清凉殿?” 清凉殿总管安文不知道贾琰的意思,因此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是的。六殿下刚刚从贵人娘娘的弘徽殿出来。” 贾琰点了点头,道:“罢了,我知道了。你直接告诉他,他的孝心,我知道。不过我现在身子重,不方便见他,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早些回去吧。” “可是娘娘,六殿下已经在清凉殿门口跪下了。” 第199章 听到这个的时候, 贾琰整个人都是懵的。 “六皇子?下跪?” “是的, 娘娘。” “跪在我的清凉殿之前?” “是的, 娘娘,” “胡闹, 胡闹。他难道不知道这地上有暑气吗?一个不小心……”贾琰连忙转身, “算了, 我去看看他。” 不管怎么样,这小子也是她的便宜儿子,现在又是苦夏的时节。一个不小心,他就要因为热毒入侵,跟被褥和汤药相亲相爱上半年了。 贾琰的话虽然说了一半, 但是意思, 大家都明白了。问题是,清凉殿不是单单的一座宫殿! 事实上,清凉殿是一片建筑群的总称,光建筑物就高达三十座, 占地一百二十亩。俗称的御花园,其实不过是清凉殿附带的、给皇后散心的独立花园! 而贾琰现在就在御花园里, 要去前面,就是内侍们小步疾走,也要走上整整一刻钟!更别说,贾琰贵为皇后, 还大着肚子! 贾琰一转身,边上的何尚宫温尚宫, 还有以安文为首的内侍们都慌了。 安文立刻跳了起来:“娘娘,您乃是六皇子的嫡母,又怀着皇嗣,正精贵着呢!哪里能走快了?不如,娘娘去前面的喜雨亭坐坐,奴婢去把六殿下请来,您看如何?” 贾琰本想拒绝,可这脚一迈,肚子一动,就是她不改主意都不成了。 “好吧,就依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文得了话,立刻带了两个小内侍往前头去了。 不多时,六皇子过来了,跪在亭子外面,恭恭敬敬地给贾琰行礼。 这是他们这对便宜母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近距离接触。虽然说皇子也要定时给嫡母晨昏定省,但是,且不说每次都是在交泰殿,而交泰殿殿阁高达壮丽。贾琰在上头坐着,下面跪着众位皇子,中间还隔着帘子,加上背光…… 好吧,贾琰把四个便宜儿子的脸记住,还是因为宫宴上远远地撇一眼。 但是,跟今天这样,把这个便宜儿子的脸看得清清楚楚,还是头一回。 不得不说,从相貌来说,六皇子真正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是四兄弟里面最出挑的一个。只可惜,眉宇之间依旧带着两分稚气。相信等他再大一点,经历了事情,就会变得不同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免礼。” 等六皇子起身,站直了,贾琰这才道:“六皇子今天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六皇子立刻噗通一声,道:“母后娘娘,儿臣,儿臣……” 贾琰见状,不觉纳闷,不过,还是道:“不急,六殿下,你可以慢慢说。” 六皇子想了想,道:“母后娘娘,儿臣知道此事有些不合宫规,但是,但是母亲这些日子以来,日渐消瘦,儿臣问了几回,都说无事,可是看着母亲的样子……母后娘娘,儿臣知道这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儿臣也是没了办法了。只求母后娘娘开恩,让御医给母亲瞧瞧。不然,……” 说着,六皇子就红了眼睛。 贾琰愣了愣,转头道:“太医可有定时给贵人请平安脉?” 上头一开口,下面跑断腿。 贾琰这样问了,安文少不得再跑了一趟太医院,把太医院院判和相关的几个太医都叫到了清凉殿,叫到了贾琰的面前。 太医院院判江裕听说,连忙奉上手里的脉案,道:“回娘娘的话,贵人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度。只要贵人娘娘放宽心,慢慢调养,不出三个月,就能痊愈。” 一句话,竺贵人是想太多! 其实,安文跑去太医院的这会儿功夫,贾琰已经把六皇子的来意看穿了。六皇子其实是想要皇帝去看竺贵人,却不好直说,因此才会用这样的法子。 贾琰不得不说,这位六皇子也许被保护得很好,不过,宫里人行事的手段,他一样清楚。 贾琰便问道:“我不懂医术,也看不懂脉案。不过,既然六殿下都已经求到本宫面前了,本宫也不能不全了六殿下的一片孝心。来人,用本宫的令牌,请段御医走一趟弘徽殿。另外,贵人既然心事重到了让六殿下担忧的地步,显然事情不小。传话给竺平章事和竺云骑,让他们抽空进宫来看看贵人,也好安贵人的心。老六,这样,你可安心了?” 六皇子连忙再度跪下给贾琰磕头: “谢母后娘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不止是后宫,就连皇帝也知道了竺贵人不大好的消息。 然后,第二天早朝下来,皇帝就去了弘徽殿。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何尚宫就忍不住对贾琰道:“娘娘,六殿下来求您,恐怕并不是因为贵人身体不适,而是……” 而是想把皇帝引到弘徽殿去。 只是这样的话,不能出自她这种皇后身边一等一的女官之口,所以,何尚宫只说了半截。 贾琰笑道:“有什么关系。” “娘娘~” 贾琰道:“我知道尚宫在担心什么。不过,贵人跟万岁二十年的情分,万岁看重她,我自然也盼着她好。既然她都这样了,我为何不成全了她?” 何尚宫和温尚宫交换了一个眼神,道:“可是娘娘,您曾经说过……” 贾琰微笑:“不把丈夫往外面推,是这样吗?” “是的,娘娘。” 不止如此,这个例子一开,只怕以后永无止境。 贾琰笑道:“这宫里能让我这么做的,也无非是几位皇子的母亲,而有这个胆子这么做的,也只有一人。” 换而言之,也只有竺贵人会这么玩,而她也是吃透了贾琰肯定会顺着她的意。 问题是,这种手段,偶尔用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就是贾琰这里没有问题,皇帝那边说不定就先烦了。 这也是这三年下来,贾琰对皇帝的认识。 很多时候,皇帝都是很理智的。但是,在有些事情上,皇帝就很龟毛,甚至可以说是洁癖。之前竺贵人一直能够高高在上,一来是因为她是皇帝的救命恩人的妹妹,二来她从来不玩这些手段,所以皇帝才格外宠她。 一旦她开始玩这些,那并不能挽回什么,只会让皇帝离她越来越远。 第200章 且说竺贵人, 她在儿子面前说那些的时候, 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让皇帝知道她不大好了,希望皇帝能来看看她。 有些事情, 她自己不能做, 但是她的孩子却能够做。孩子是联系父母的纽带, 皇后给皇帝生儿育女,她也为皇帝生了孩子,虽然最后只养大了一个。 可以说,六皇子去求贾琰,这件事情在竺贵人的预料之中, 可竺贵人没有想到的是, 贾琰不但立刻派了御医为她问诊,还让她的哥哥进宫来探望她。 竺贵人立刻知道,她谋算了半天,这胜利果实已经被人摘走了。更憋屈的是, 她还要继续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如果不是皇帝来了弘徽殿,竺贵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这场谋划值不值。 当皇帝出现在弘徽殿的寝殿内的时候, 竺贵人第一时间就转过脸去,用袖子蒙住了脸。 皇帝当时就放下了脸:“竺湘儿,你这是在学汉武帝的李夫人吗?” 竺贵人这才放下衣袖,小声道:“陛下, 臣妾无颜见您。” 皇帝本想转身就走,可是转头看到门外一脸担忧的蠢儿子, 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道:“竺湘儿,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竺贵人道:“二十年零一个月。” “二十年啊,一转眼就过去了。”在寝台沿上坐下来,背对了竺贵人,皇帝仰望着外面的天光,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竺贵人愣愣地看着皇帝,忽然泪如雨下:“是啊,二十年了。可是这两个月来,万岁一步都没有踏入弘徽殿……” “你这是在责怪我了?” 皇帝连用了十年的朕都不用了。 竺贵人忽然明白,在这个档儿,自己做任何解释都是徒劳。她惨笑着道:“皇后娘娘有喜了,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我只是想在事隔两个月之后,看看我的丈夫……” “那么,你看到了。” 说完,皇帝站了起来,然后, 走了。 寝殿内,竺贵人放声大哭。 “皇后有名分支撑,可是我呢?我只有您啊……” 走到门边的皇帝转过头来,淡淡地道:“你撒谎。” 从弘徽殿出来,皇帝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往清凉殿去了。这一次,他依旧没有让人通报,走到门口,正好听见了贾琰跟身边的人的话。 “娘娘,您难道忘记了先皇后的事儿吗?先皇后跟万岁少年夫妻,不一样被竺贵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娘娘,那可是极为厉害的人呢。您不可不防啊~!” 贾琰笑道:“何尚宫,我还是那句话。脚,长在万岁的腿上,万岁往哪里走,我管不着,也不能管。万岁割舍不下贵人,是万岁长情。万岁宠我,疼我,是因为我是万岁明媒正娶的妻。这不矛盾。” 如果是普通男人,作为妻子,她还能管一管。可是这里是皇宫,皇后虽然是皇帝的妻子,也是皇帝的下属,所以,寻常百信人家,乃至是高门大户的那一套,在宫里行不通。 “那,娘娘就不难过吗?” 外面的皇帝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知道贾琰会如何回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听屋子里面,传来贾琰平静中略带疲惫的声音:“皇家跟臣民之家不同。我是万岁的妻,同时,我也是万岁的臣子。所以,我必须守住自己的心,保持足够的理智。这样,我才能够不犯错,或者说,把我的错误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不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然,我就是万人攻讦的妖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出了贾琰的未尽之言,皇帝浑身一震。 他默默地离开了窗前,沿着长廊,往御花园而去。 第201章 贾琰并不清楚皇帝来过, 虽然皇帝自己没有吩咐过, 但是以皇帝对皇宫的掌控力, 也根本没有人敢跟贾琰通报,说皇帝曾经来过一事。 不管怎么样, 大晋皇宫号称光内侍就足有十万人, 再算上宫女女官, 这个数字,绝对不会少罢了。能够从这么多人里面脱颖而出,被选为清凉殿的宫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内侍,在宫人这个群体里面, 都是数得着的人物了。什么话可以说, 什么话不能说,他们都清清楚楚。 他们会通报贾琰的,也只有皇帝去了御花园一事。 没办法,谁让御花园是清凉殿的后花园呢? 正殿里, 贾琰听到通报声,立刻跟身边的心腹们停下了交流。她看了看何尚宫, 这才转头道:“万岁在御花园?可有人相陪?” “回娘娘的话?并无。万岁只是一个去了御花园。掖庭府已经着人收拾御花园了。” 按照宫规,哪怕是贵为六妃之一的赵敬妃要游赏御花园也要先打报告,然后,由掖庭府派出相关人员一路侍奉, 或者说沿途清场,让闲杂人等避让。如果游赏御花园的是竺贵人, 那掖庭府就会把御花园指定区域进行清场,而皇帝皇后要游赏御花园,那掖庭府就要把御花园完全清场了。 所以,御花园根本就不可能跟后世的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是事故的高发地点。实际上,位份不够的嫔妾们甚至连迈入御花园的资格都没有。而皇帝和皇后想要赏玩御花园,掖庭府随时都要伺候着。 这就是宫廷,规矩森严。哪怕光内侍就有十万之数,可是举目望去,根本就看不到几个人。因为宫廷从来就不是一个允许人到处走动的地方。 因为这样的规矩,无论皇帝走到哪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享受清静。而扰了皇帝的清静,也足够掖庭府换一批人了。 当然,皇帝要游赏御花园,掖庭府都开始清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跟皇后打招呼。不管怎么说,御花园也只是皇后的清凉殿的一部分。 何尚宫见状,立刻道:“娘娘可要移驾御花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想了想,摸着肚子,道:“不,不用了。” 何尚宫也不过是那么一问。不管怎么样,皇帝都是刚刚从弘徽殿出来,按照过去皇帝对竺贵人的宠爱,一般进了弘徽殿,都是直接留下来过夜,直到第二天上朝。而今天,皇帝竟然没有在弘徽殿留宿,而是来了清凉殿的御花园,这本来就是一个异常的信号。 代表着皇帝的心情也许不那么美妙的信号。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琰自然不会去触皇帝的霉头,当然,何尚宫等人都不会乐意让贾琰去触皇帝的霉头。 但是,发生什么事情,她们可以想象得出来。 也学别的妃嫔打听皇帝的行踪是犯了忌讳要被问罪的,但是,皇后却没有这个负担。因为皇帝宠信了妃嫔是需要皇后用印、记档的。本来,皇帝今天去了弘徽殿,贾琰也准备好,等文件送来了好用印。结果,皇帝根本就没有在弘徽殿久留! 不,更准确的说,贾琰跟何尚宫等人默默地在心里掐了一下指头,然后发现——皇帝说不定就是在弘徽殿的门口打了个转儿,就出来了! 简而言之,就是从皇帝的行程还有传话的宫人的脚步上来算,皇帝去了弘徽殿,怕是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 想到这里,贾琰就想起了昔年北宋仁宗的旧事来。 她立刻吩咐下面的人把自己面前的那壶枫露茶给皇帝送去:“本宫就不去了。这个给万岁送去,万一万岁口渴了,可以用些。” 不想,没多久,皇帝竟然大步流星地来了,一进门,就高声道:“皇后,你怎么想到给朕送枫露茶来?” 贾琰连忙给皇帝见礼,礼毕,顺着皇帝的手起来,这才道:“谁让这枫露茶要泡个三五遍才出色吗?可巧,我当时手边就刚好沏了一壶。” “那倒是朕偏饶了皇后的茶。” “区区一壶茶有什么好提的?”贾琰笑道,“不过,万岁不是去了弘徽殿吗?贵人可好?可惜,我本想去探望贵人的,偏偏尚宫们拦着,说我现在身子贵重,不能染了病气。当时老六来求我的时候,我可被吓了一跳。” 皇帝道:“无事。她不过是心思细,想多了而已。” “是这样吗?那我只能希望竺平章事和竺云骑能够宽慰贵人一二了。” 皇帝道:“皇后倒是心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很平常的吗?任是谁,身体不好的时候,都会希望跟前有个亲人陪着的。” 皇帝心中一动,忽然道:“皇后,你那个表妹,是不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贾琰道:“皇上是说林妹妹?是的,她已经十六了。之前母亲进宫的时候就特特地跟我说过,说希望我帮忙相看一二。可是我哪里认得什么年轻才俊?!正想着,如果万岁得了闲儿的话,帮我看看?不然,我只能委托父亲帮忙了。” 皇帝听说,笑了:“这么说来,林如海的这个女孩还没有人家?” “是的,万岁。”贾琰微笑着,道:“万岁这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皇帝道:“不错,老六家的长子,你看如何?” 皇帝口中的老六,自然不是竺贵人生的六皇子,而是他的六弟沂王。而这个长子,自然是沂王的嫡长子了。 “万岁说的,可是沂王家的嫡长子?” “是。”皇帝道,“这孩子也十六岁了。也是时候册立他为王世子了。” 贾琰道:“万岁记得老臣,加恩于林妹妹,臣妾就在此替林妹妹谢恩了。” 皇帝连忙把贾琰扶了起来:“多年来,皇后替朕照拂忠臣之女,又百般护着。朕也记着呢。” 贾琰笑道:“文德公是万岁的老臣,却是臣妾的姑父。臣妾照顾已故姑妈留下的一点骨血,不是理所应当吗?万岁的这声谢,臣妾听着可心慌呢。” 皇帝笑着,刮了刮贾琰的鼻子,道:“你呀!人精!” 嘴上这样说着,可是这脸上却不见任何的着恼之色。 贾琰笑道:“万岁既然提起了臣妾的表妹,那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婚事,是不是不能耽搁了?我能替两位皇子问问万岁吗?” 皇帝笑道:“这两个孩子跟他们的哥哥们又不同。身子也不是顶好,朕原想着,等他们满了十八岁再做打算。不过,皇后说得对,他们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那臣妾能问一下,这两位未来的皇子妃又分别是哪家闺秀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要说: 掖庭府管人事。宣徽府管理物资和各项供给。 名义上是向皇帝皇后负责,皇后也拥有管理权,可实际上,大多数皇帝都会把这两个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皇后,不过是摆设而已。 这也是历代宠妃们不大理会皇后而皇后又十分憋屈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有了皇帝的宠爱和信赖,她们可从皇帝手里得到许多东西,甚至如果她们的娘家人在这两个部门任职的话,还能够暗算到皇后,而皇后,基本上约束不了她们。 所以才说,皇宫是最讲规矩也是最没规矩的地方。 第202章 皇帝给两位皇子都定了亲事,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廷内外。如果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迟疑的话, 那么, 伴随这礼部和宗正寺派出官员向这两家下聘礼的时候,这两门亲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赵敬妃和五皇子也就算了。 可是六皇子却很不满, 问题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竺贵人很清楚儿子的性子, 所以就借口侍疾, 把儿子约束在了身边。 竺贵人病了,皇帝忽然给五皇子和六皇子定了亲事,而且还是差不多的两门亲事,这让竺家再无迟疑。 这天,竺家太夫人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 追问道:“你们老实告诉我, 娘娘,娘娘,娘娘和殿下是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管怎么样, 竺贵人都是竺家太夫人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竺家太夫人当然更愿意自己的女儿做皇太后, 而不是自己的孙女。 竺明辉不敢回答。 如果说当初竺秋娘进宫之初,他曾经抱着很大的希望的话,那么现在,半年过去, 皇帝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的女儿,已经让他彻底明白, 没了竺明诚和竺贵人,他和他的女儿加起来,这分量有多么的轻薄了。 竺家太夫人的视线从竺明辉的身上扫过,停在了竺明诚的身上: “老二,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诚知道母亲的性子。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他亲娘,竺明诚十有八|九会转身离去,可是现在,竺明诚不得不跟母亲解释清楚:“母亲,要儿子说,那就是,万岁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皇位让给六殿下。” “胡扯!如果万岁真的没有……” 竺家太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你告诉我,先皇后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其实,不是没有人觉得孟皇后死得太巧了。好好的人儿,虽然说一直病歪歪的,但是,需要皇后主持或者出场的亲蚕礼、谒太庙,孟皇后一次都没有缺席过,根本就不像个身体跟传闻一样虚弱的人。这样的人,突然没了,哪里不叫人疑惑的? 竺明辉听说的时候,一脸惊恐。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竺明诚被自己亲妈的脑洞拜服了。 这种事情是能够胡乱猜想的吗?还把这种猜测说出了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竺明诚说,这种事情,哪怕事实真的是这样,别人一般也不会说出口的。因为这个“事实”不但关系到了当今皇后,还关系到了当今皇帝。就是事情闹出来了又如何?当今皇后有红薯这个功劳——她不但发现了红薯的高产,还极力推广红薯——百姓都记得她的功劳,根本就不可能对她做什么。更甚者,皇帝要对她做什么,百姓只怕会成群结队的去叩宫阙了。 而且孟皇后出事的时候,新皇后还在娘家住着。如果说当年还在娘家住着的新皇后能够害到宫里的元皇后,这种话,就是傻子都不会信的。 这怎么可能,当内务省下面的掖庭府、宣徽府都是摆设吗? 至于这件事情如果是皇帝做的。那么,更不好意思,在正史里面,也有杀妻明志之说,更别说,孟皇后入主中宫十余年,没有给皇帝留下一儿半女。就是寻常百姓家,都有为了子嗣而休妻的事儿发生,更何况皇家?如果有人敢用这个理由问讦君王,也一样会有人说,孟皇后没有为皇帝留下一儿半女,皇帝让她在皇后这个位置上体体面面的走,已经是念在夫妻的情分上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臣民能够说出口的。 竺明诚只能道:“母亲,您想多了,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可是……” “没有可是,母亲。”竺明诚斩钉截铁地道,“如果这种话传扬出去,母亲,那第一个有事儿的,可不是万岁,而是妹妹。别人肯定会说,是妹妹霸着万岁,不让万岁亲近别的女人……” 竺太夫人勃然大怒:“放屁!我的湘儿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这些人有什么依据……” 竺明诚道:“母亲,外面的人可不会讲什么依据不依据的,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竺太夫人拉着竺明诚的手,道:“我前前后后生了五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最是娇惯。你妹妹又年纪轻轻跟了万岁。可以说,她是从来没有吃过苦头的。若是,若是有些话传扬出去了,你,你妹妹哪里受得了?!老二啊,你一定要帮帮你妹妹……” 竺明诚耐着性子道:“母亲,万岁是个极讲究规矩的。他不会委屈了妹妹的。” “我跟你说的是这个吗?”竺太夫人非常生气,“你要知道,在皇后娘娘进宫之前,你妹妹才是宫里最得宠的那一个!你外甥也才是被寄予厚望的皇子!” 竺明诚头疼了:“母亲,这种话,不是我们可以说的。” “老二!难道我说的,都是错的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就在竺太夫人柳眉倒竖,打算冲着儿子发火的时候,竺明诚和竺明辉的父亲,竺家老太爷放下了脸:“够了!越是上了年纪,你也越发老背晦了!你怎么不说,这都是老三家的秋儿折腾的?我才要说呢,当初皇后娘娘刚进宫的时候,我们家娘娘还好好儿的。就是万岁跟皇后新婚燕尔的第一个月也没有忘记去探望我们娘娘。我们娘娘连着一两个月没有见到万岁,是从秋儿进宫的时候开始的!” 竺太夫人在家里虽然横,可到底不敢跟丈夫高声儿,如今见丈夫气得满面通红,越发不敢顶嘴,少不得低了头,不说话。 发作完妻子,老爷子瞪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这才对竺明诚道:“老二啊,你跟爹说说,你这个继室人选,你可看好喽?” 竺明诚自己看中了薛宝钗,结果人家看不上他,直接拒绝掉了。然后竺贵人给竺明诚介绍了傅秋芳,可是竺明诚根本就看不上傅秋芳,加上他有意回避那些大臣、臣子和他们的亲眷家的女孩子,使得他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继室人选。 第203章 竺明诚先是愣了一下, 继而道:“父亲, 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娘娘和外甥的事儿吗?” 竺老爷子道:“你妹妹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男人么, 喜新厌旧都是常事,更别说, 那是当今万岁。只要万岁高兴, 五湖四海的美女任由万岁挑选。这本是极其自然的事儿。皇后娘娘年轻貌美, 万岁又盼着嫡皇子,你妹妹失宠一点儿都不稀奇。横竖万岁的宫中十分干净,你妹妹委屈也委屈不到哪里去。倒是老二啊,你有没有决定好自己的继室人选呢?我们竺家的宗嗣还要指望你呢!” 竺家五兄弟,如今就剩下了竺明诚和竺明辉两个。竺明诚又是哥哥, 这宗祧之事, 可不是压在他的肩膀上? 竺明诚为难了: “父亲……” 他能够拒绝得了母亲,却无法拒绝父亲。 “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个薛氏,非要她不可?还是看中了她们薛家钱财,抑或是, 看中了她们背后站着皇后娘娘?” 竺明诚傻眼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这么想。 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如果没有当着母亲和弟弟的面说破, 就说明他父亲并不介意他娶薛宝钗。可现在,他父亲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薛宝钗,可见老爷子的态度。 竺明诚立刻跪了下去,在母亲发作之前: “父亲, 儿子发誓,儿子并不是真心要娶这个薛氏, 只不过看在这个薛氏颇有几分胆色,外加娘家没几个人,不会给儿子拖后腿……儿子发誓,儿子这么做,也是有几分试探上头的意思。” “只是这个薛氏看破了你的打算,这才引起了你的好奇心?” “是的,父亲。” “我明白了。”竺老老太爷道,“老二啊,你要记住。这样的事情,偶尔做个一次两次就完了,别天天做。要不然,只会惹了忌讳。至于你的继室人选……” 老爷子道:“你要的,是一个性子烈一点,厉害一点,能够把家支撑起来,又家世不那么出彩,不会给你找麻烦也不需要你花费多少心思照拂的人家的女儿。是这样吗?” “是的,父亲。” 竺老太爷迟疑了一下,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还请父亲明示。” 竺老太爷道:“桂花夏家,听说过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诚摇了摇头。 他还真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不要紧。这桂花夏家呢,跟当年的薛家一样,都是皇商,宫里的桂花,都是他们家的。京里的桂花局也是他们家的。这夏家呢,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养女儿。今年二十岁。” 竺明诚愣了一下,道:“二十岁?” “对,跟那个薛氏同岁。”竺老太爷道,“有人说这姑娘的脾气不大好,太烈。不过,这话是夏氏一族传出来的,据说是夏家太太想让女儿招赘,结果夏氏一族不乐意,想夺他们母女俩的家业。” “母女俩?” “对,这个夏氏的父亲很早就没了。她们家就母女俩,还跟族里不大和谐。这样的人,那个把家业牢牢地把握在手里。应该满足你要的能干的要求了吧?” 脾气不好,有可能是夏氏一族传出来的,而能干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没有大舅子小舅子,就是结婚之后,这个夏氏想养着自己的母亲,竺明诚不介意,竺老太爷也不介意。 横竖就是家里添一双筷子的事儿。 竺老太爷在意的是儿子的态度。不是他说,这些日子,他看着儿子拒绝了太多的人家了,很多姑娘出身不凡,也有的很有诚意,在竺老太爷看来,这些女孩子们很多不但家世好,年纪也正好,就是给他们家的外孙六皇子做侧妃都绰绰有余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果,竺明诚全部都回绝掉了。 竺老太爷琢磨着,也许儿子是真的不想要那种官宦小姐、贵族千金,所以他才帮忙打听了。 竺老太爷一开口,他的妻子竺太夫人就尖叫起来:“我才不要这个夏金桂!出身太低了!” 竺老太爷道:“你胡说什么!你现在这凤冠霞帔穿着,就以为自己跟脚好了?我告诉你,在别人的眼里,我们始终是边关军户!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我们家的人就是进京来,想上人家的门庭,都不够在人家的大门口停留的!” 竺老太爷不说则已,他一开口,竺太夫人就更加大声了:“我们家怎么了?我们家怎么了?我们家是根基浅,那当今皇后的娘家,不也是军伍上来的?我们有什么不如人的?” “这能一样吗?他们贾家就是没显达以前,就是金陵的高门大户……” “还高门大户呢!连起码的衔玉而生的忌讳都不知道!” “我们是军户!什么是军户知道吗?下九流!刺配到边关的罪人之后!” 不止是竺老太爷的母亲是罪人之女,就是竺家的祖上,说起来也没多少光彩! 看见父母如此,竺明诚不得不阻拦道:“父亲,母亲只是想让儿子娶一个门第高一点的媳妇,也只有高门大户的媳妇,才能够应付得了这内宅的应酬。母亲也是为了儿子考虑。而且,儿子的两个女儿,将来的婚姻大事也需要她来打算。如果出身低了,只怕儿子的两个女儿都嫁不好。”又对竺太夫人道:“母亲,父亲为儿子选的这个夏氏,也许出身是低了一点。但是,好歹也是皇商之家,应付宫里的诸般事务都是做惯了的。这样的人,是见过大世面的,就是不能帮到儿子,也不会给儿子拖后腿……” 竺家老爷子跟太夫人夫妇两个立刻转过脸来,道:“那你说,我跟你爹(你娘),谁对?” “两位都对……” “屁话!” “滑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吧,竺明诚很成功地制止了父母的争吵,只是接下来,他不得不承受着来自于父母的“混合双打”。 至于竺明辉,已经成功地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第204章 因为贾琰的肚子慢慢的鼓起来了, 所以博陵公主又被养在了勤政殿, 养在了皇帝的跟前, 好让皇后专心养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实也是,虽然掖庭府和宣徽府名义上都向皇帝皇后负责, 可实际上, 无论在哪个王朝, 只要是有能力一点的君王,都会把这两个部门牢牢地抓在手里。更别说如今宫里还有个太上皇! 换而言之,无论是先皇后孟氏,还是贾琰,都不过顶了个名头而已。实际上, 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她们没法往这两个衙门安插人手, 也没办法通过掌握这两个部门遏制那些宠妃。而那些妃子呢,只要得皇帝的心,她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皇帝的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日常的供给, 还是给家人谋求官位。 不过,贾琰比孟氏幸运, 至少贾琰年轻,又接连怀孕。更重要的是,贾琰一步一步地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就是皇帝有宠妃, 都无法影响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因此她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唯一的问题, 就是消息比较闭塞,也比较滞后。 比方说,这日宫人急匆匆地来报:“娘娘,娘娘,不好了,贵人不好了。” 正摸着肚子坐在那里看书的贾琰当时就愣住了:“贵人不好了?是什么缘故?之前太医不是说贵人只是忧思过度,好好地养着就没有问题了吗?怎么忽然不好了?是谁给贵人气受了?太医怎么说?可报给万岁知晓?” 那宫人道:“启禀娘娘,太医还在给贵人诊脉。已经有人报于万岁了,万岁只说了一句知道了,还说让娘娘处理。” 贾琰愣住了。 实际上,贾琰是从来不敢招惹竺贵人的,实在是因为竺贵人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尤其是当初元皇后被竺贵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一直都刻在贾琰的内心深处。 要贾琰自己来说,她不如先头的孟皇后,无论是心性,还是行事手段,她都差了孟皇后不止一筹。若是易地而处,把她放在当年的孟皇后的位置上,只怕她早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她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她年轻,会生养,除此之外,她样样不如孟皇后。 别的不说,就说这心性和意志上。 有的时候,她也会不自觉地依赖身边的人,这也使得在私底下,她身边的人也会不那么讲规矩,会说出不符合他们的身份的话、在她面前讨论他们本不应该过问的事儿。 当年孟皇后身边何尝有这样的事儿?她身边的人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说这些? 要贾琰自己说,如果让她跟孟皇后交换,那种丈夫偏向妾侍自己还不能跟人交流宛如囚徒一样的日子,换成她来过,只怕不用一个月,她就疯了。 这也是为什么进宫三年来,每每遇到竺贵人的事儿,贾琰就万分警惕,而需要她做决断的时候,她不是装聋作哑就是直接报告皇帝知道让皇帝自己去处理。 也许这样的行事真的很怂,可是贾琰真的是不敢冒险,她输不起,她不能冒着让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好感度降低的风险。 在她的心中,在对待竺贵人和争夺丈夫的心这两年事情上,她已经用尽了一切手段,就是皇帝偏向于她,也不是因为皇帝喜爱她,而是因为她是皇后。 但是,竺贵人病了,皇帝直接叫她处理。这,处理得让皇帝满意,那是她的本分,处理得不好,给皇帝留下了坏印象,就是她失宠的前兆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万岁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不是贾琰多心,皇帝让她来处理竺贵人的事儿,这句话本来就有好几层含义。 “回娘娘的话,是的。” 贾琰道:“那么,竺贵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病情反复?可是有人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回娘娘的话,是,是竺平章事又被人拒婚了。” 啊? “谁?哪家的姑娘?” 贾琰都有些端不住礼仪,甚至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哪位姑娘这么牛啊? 薛宝钗敢拒绝竺明诚,还能说因为她这个皇后的原因,这位姑娘又是为了什么拒婚的呢? 回话的宫人也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道:“回娘娘的话,是负责宫里供奉的桂花夏家。” 桂花夏家? 夏金桂? 可是,现在的夏家能跟薛家相比吗? 不是贾琰说,如果说是原著里,原著里薛家已经因为薛蟠的案子丢掉了皇商的招牌,到了薛蟠和夏金桂结婚的时候,薛家已经跟普通商人无异了。而原著里的夏家,依旧是宫里的供奉,依旧是皇商。除开姻亲之类的背后势力不谈,原著里,从表面上看,薛家还不如夏家。 可是这里呢? 薛蟠混了个从八品的军爵,虽然品级低了一点,薛宝钗也进入了勋爵贵胄这个阶层,也能被尊为贵族千金。更别说,薛宝钗的背后站着她这个皇后,所以薛宝钗有这个底气拒绝跟副宰相一个级别的竺明诚。 可夏家又有什么底气拒绝竺明诚? 贾琰想不透。 那宫人道:“回娘娘的话,那夏家说,他们家的姑娘要招赘的,所以,不外嫁。” 这绝对不是真话。 贾琰把目光移向自己的心腹。 温尚宫出列,向皇后行了一礼,然后道:“启禀娘娘,这夏家原是内廷总管夏公公的本家。夏公公乃是太上皇后身边得用的人,因此夏家本与寻常皇商不同。至于这位夏姑娘……” 温尚宫迟疑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那夏姑娘拒绝了平章事的求娶之后,转脸就对其母道:‘……这种刚起来的人家最是可恶,求婚的时候,想要人家姑娘门第好、家世好行事周全能够把他们家上上下下打理得整整齐齐带出去还体面,还要有钱,最好陪嫁上金山银海供他们全家花销。等姑娘过了门就开始嫌人家姑娘性子傲手段好有城府!真当我不知道他们家的打算吗?拒绝了那么多人来求我,不就是因为我们家跟夏爷爷的关系吗?如果我嫁过去了,他们家的贵人娘娘复宠了,跟当年一样压着皇后娘娘了,说不得还能得个好脸色!若是夏爷爷不肯沾手,或者他们家的贵人娘娘还是那样子,他们还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我身上?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招个上门女婿!……’” 好吧,这个夏金桂也许是个泼辣货,有王熙凤的厉害、行事却跟市井泼妇无异,但是,这不等于说她没有脑子。 事实上,原著里她就知道要挟制住丈夫,然后想办法把婆家的权力掌握在手里。只不过行事不够周到、不够八面玲珑,加上有王熙凤薛宝钗一干人作对比,因此落人口舌而已。 但是,能够在丧父之后,母女俩把自己的家撑起来,她们母女俩,有的不仅仅是钱和脑子,还有关系,还有背后的势力! 也就是说,夏金桂傲、厉害,是因为她跟宫里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这里她才拒绝了竺平章事的求婚,那头宫里,连贾琰身边的人都听说她这些私底下的话了。 而这个夏金桂能把这些话传到宫里来,也难怪竺贵人会气得病情反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一段的时候,本人就忍不住会想,原著里,薛蟠会娶夏金桂,是不是也有为了贾元春的关系呢? 毕竟,原著里夏太监在后宫内侍里面的品级也不低呢。 第205章 听了温尚宫转述的话, 贾琰都傻眼了。有那么一瞬, 贾琰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呆了半天, 贾琰这才想起来,以当今皇帝的性子, 如果要收拾这个丫头给自己的妃子和臣子出气的话, 只怕早就吩咐下去了。 所以, 皇帝的意思是什么? 他真的恼了竺贵人吗? 不是贾琰爱多想,实在是,实在是当年皇帝待竺贵人与众妃嫔不同,连先皇后都奈何不了竺贵人,更何况是她? 贾琰真的很怕掉进了竺贵人的算计。 所以, 迟疑了半天之后, 贾琰这才微微撅起了嘴,道:“万岁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不爱管弘徽殿的事儿还叫我操心。也不看看我如今的肚子越来越大了。难道叫我挺着大肚子跑到弘徽殿去吗?更何况,我这一胎跟上一胎不同,累得很, 哪里有那么好的精神琢磨这些有的没有的。你去回禀万岁,就说, 我没有这么好的精神。最多也就吩咐下面,让太医每日给竺贵人请一次脉,另外让医女长驻弘徽殿也就完了。别的,我是顾不上的。” 正说着, 就看见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口中还道:“皇后, 你如今越发娇惯了!” 贾琰连忙扶着宫女的手起来,给皇帝行礼。不过,皇帝到底没有让她拜下去,而是拉着她一起在上头坐下。 皇帝这才道:“以前见你,又精明又厉害。如今看来,不过是表面上精明。实际上啊,就跟个小傻瓜差不多。” 贾琰道:“难道不是吗?老人们不是说过吗,一孕傻三年呢。我啊,六年下去了!” 说着,又摸了摸肚子。 皇帝被她的动作吸引,道:“皇后,你这肚子,比怀着七斤的时候还大些。是不是双生啊。” 贾琰道:“这我哪里知道?万岁应该问御医啊。” “腿会不会酸?” “还行。就是吃力些,然后走路看不到自己的腿脚,只能让人扶着。早两个月我还敢去御花园里面走走,如今却是只能在这屋子里面晃荡了。” 因为肚子比上一胎还大,而且孕吐得厉害,太上皇头一个免了贾琰的晨昏定省。太上皇都开口了,太上皇后少不了跟随,而贾琰乘机也免了三贵六妃九嫔每日里的晨昏定省。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竺贵人病倒的话,应该是她带着周德妃和赵敬妃两个去给太上皇后请安。 想到贾琰这一胎的确比上一胎更加受罪,皇帝只得道:“好吧,竺贵人的事儿,朕会处理的。” “那臣妾这里就先谢过万岁的体恤了。” 贾琰心中其实也好奇得紧,但是,作为皇后,她实在是不便对臣下有太多的关注,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当事人还是她的情敌的兄长。 贾琰只能道:“万岁,您不说,臣妾还不知道呢。昨儿个,竺贵人还好好的,今天却传出了她病情反复的事儿。您看,要不要让御医走一趟?” 不管怎么说,竺贵人也只是妃子,没有皇帝或者皇后开口,她最多也只能让太医天天往她的弘徽殿跑,却请不动御医。 御医是专门为皇帝和皇后看诊的。 当然,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有专门的御医。 因为太上皇的存在,所以,如今的宫廷里面,很多机构都有两套班底。一套为太上皇服务,一套为皇帝服务。 皇帝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道:“她没事儿。” “真的无事?” 皇帝道:“不过是她哥哥被一介商家女拒绝了,她面子上下不来而已。” 贾琰道:“可是,竺贵人一向谨慎知度,又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哪里会不知道轻重?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病情反复?是不是,这里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特别的原因?大约就是竺明诚推拒了许多朝臣,乃至是宗亲家的女孩儿,向一介商家女求亲,满心以为对方一定会应允,结果现在,人家一口拒绝。而竺明诚在推拒了那么多女孩儿之后,差不多把群臣都得罪遍了,以后怕是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了。” 贾琰傻眼了。 她这才发现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竺明诚一开始就没打算结婚吧? 还是说,他是故意如此? 就跟当初她接受了皇家礼聘一样,转头就在皇帝跟前变着法子告了竺家一状。表面上是要皇帝注意兵权,可实际上,却是在跟皇帝暗示,她、他们贾家会跟竺家保持距离。 毕竟,竺家掌握着兵权,而她手里有红薯,就等于是有了军粮!如果她跟竺贵人你好我好姐姐妹妹亲亲热热,那皇帝都要担心,她们是不是要联合起来。 所以,从一开始,贾琰就不可能跟竺贵人交好。 哪怕当时她还是个孩子。 方才是太过震惊,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现在,再一次从皇帝的嘴里知道这个,贾琰的注意力自然是从夏金桂这个女孩子的身上移开,看到了背后的某些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不是,是不是这个竺明诚也在变相地跟皇帝表示,他只会做皇帝手里的刀,或者剑呢? 这完全有可能。 不过,在皇帝面前,贾琰可不能这样说,她只能道:“那么,万岁,平章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而且,我听说平章事的几个儿子都没了,总不好让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下半辈子孤苦伶仃吧?” 皇帝道:“朕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明诚自己不要那等出身很高的女子,他还说,他怕迎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孩儿回去,他母亲会不自在。” 好吧,这也是很平常的事儿。暴发户人家的草根婆婆嫌弃高门大户出身的儿媳妇排场太大,给长辈立规矩啥的。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平常了。 “平章事真是一位大孝子。” 贾琰还能说什么。她只能这么说了。 皇帝道:“虽然孝顺,却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那么,万岁是如何打算的呢?还是说,由万岁再做一次媒?” 皇帝想了想,道:“你说,朕把康王叔家的九妹配给明诚如何?” 康王是皇帝的堂叔。也是宗亲里面出了名儿的会生养的主儿,康王妻妾众多,足足养了二十多个孩子。就比太上皇差了一点。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康王第九女是侧妃所出,而且曾经定过两门亲事,第一门亲事,男方跟一个歌姬私奔,虽然最后被抓了回来,但是康王哪里会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所以,这第一桩亲事,最后以女方退婚收场。 第二门亲事,却是新郎官在迎亲前不久,喝醉了,失足落水,让这位姑娘做了望门寡。 说起来,这位姑娘第一门亲事就定得比较晚,十七岁才定下,本来是十八岁出嫁的,结果男方私奔,第二桩婚事却是隔了一年才定下。 这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这位姑娘如今二十三岁!正好符合竺明诚的要求。 贾琰想了想,道:“皇上说的可是康王叔家的表妹?表妹什么都好,就是这婚姻上有些磋磨。若是能够平安出嫁,也许王叔和王妃也能够稍感安慰。对了,臣妾记得表妹还没有请封,虽然说侧妃所出,按礼应该在出阁的时候晋封县主。您看,是否要抬一抬,让王叔高兴高兴,也安抚一下贵人和平章事,让婚事更加体面一点?抑或是,不晋位,却赏个双俸啥的。” 皇帝想了想,道:“晋位什么的就不必了。这个乃是□□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不能乱。但是,赏个双俸却是可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得不说,贾琰的回答,让皇帝十分满意,不知不觉,就把这话匣子给打开了。 只听皇帝道:“还是跟皇后说话痛快。” 贾琰笑道:“万岁,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那些朝臣们固执脾气又坏,惹万岁生气了?” “没错!他们不愿意开海禁!当朕不知道这海商利润丰厚?那些大臣们不同意开海禁,也不过是想独占海外贸易的利润罢了。还在那里义正言辞的一套套!” 贾琰冷笑一声,道:“这些老顽固!真真可恶!如今西海沿子外头,关外,异族虎视眈眈,国内也连年天灾。朝廷没有足够的进项,不能给边关足够的钱粮,下面又不停地鲸吞边关的军饷军需,长此以往,军队战斗力肯定会一步步地被削减,到时候,朝廷还镇得住那些异族吗?我看他们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都忘记了当年元蒙铁骑下,华夏不过是三等四等的奴隶罢了!” 皇帝不过是那么一说,却没有想到贾琰先炸了。 皇帝道:“你看看你,朕不想跟你说的原因,就在这里。你呀,这脾气也太烈了。而且,内阁也说了,海上湿润,如果用海船大规模地从海外运粮食,不大合算。” 贾琰不得不闭嘴。 她知道自己不是内阁的大臣,而且,内阁的大臣们会这样说,肯定是找齐了资料,从各个方面将她的建议反驳了回来。所以,从粮食这个角度上来说,千里迢迢地从海外运粮食,鉴于这个时代的轮船的速度,以及花费的人力物力成本,真的还不如直接在黄河沿岸种红薯来得方便。 贾琰想了想,道:“那么,万岁。这孔雀石,也就是铜矿,我们都不要了吗?朝廷缺铜,劣币横行,钱法混乱,这些,都不管了吗?” 皇帝愣了一下。 作为皇帝,而且还是从户部上来的皇帝,他当然知道钱法混乱的坏处。实际上,把朝廷的新制铜钱融了制成各种器物摆设出售,以此谋利的本来就是某些大商人的不二法|门。 而钱法的混乱,事关百姓生活,所以,这是一个说服群臣的办法,只是他被那些臣子们闹得头疼,全然忘记了这一茬。 见皇帝迟疑,贾琰就知道有门,连忙道:“万岁会迟疑,可是国库空虚,拿不出那么多的钱粮来筹备这远洋水师?” 皇帝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不,应该说,好几个大臣提出反对的原因,就是因为国家没钱。 贾琰一听,就笑了:“如果仅仅是没钱的话,那是最容易的。横竖臣妾别的没有,嫁妆倒是有一些。与其让它在库房了生灰,还不如来出来使。” 皇帝立刻把脸放了下来:“胡闹,这寻常百姓人家,动了媳妇的嫁妆还要被人笑话呢!更何况是朕……” 贾琰道:“可寻常百姓人家,也有媳妇用自己的陪嫁置办田地的呢。只要跟身为家主的丈夫商量过,丈夫点头了就可以。我不过是拿着它置办一支船队而已。只要您肯让这支船队出海,这支船队就能给我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再说了,我若是把我的嫁妆都使了,您难道会短了我的使唤让我受委屈了不成?” 皇帝道:“还说呢。这宫里,短了谁的,还能短了你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还用说。就是不知道用臣妾的名义,能不能避开那些大臣的反对。”说着,贾琰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臣妾也好奇。若说纵观史书,皇后的权力其实是一步一步地萎缩的。怕就怕,有人会以这个,借机提醒万岁,要万岁小心臣妾了呢。若是万岁能顶得住压力,然后又能够把这支船队牢牢地抓在手里,那臣妾就坐等着收钱便是。” 中原王朝对后权的削弱,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了。 这也是贾琰从来不张口的原因。因为她知道,这很容易招来别人的攻讦。但是,她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 她也是有政治抱负的。 听到最后一句,皇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坐等着收钱呢!你当自己的地主婆娘收租子啊?” 贾琰笑道:“万岁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地主,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地主婆娘,有什么不对?” 第206章 其实贾琰说的这些, 皇帝在心里也琢磨过好几回了。皇帝甚至还知道, 太上皇也知道那些大臣们在海禁上疯狂搂钱。可是为了自己的权势, 太上皇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而言之,如果是他这个皇帝开口, 肯定会招来一堆的反对, 可如果是私底下进行…… 皇帝很快就把竺贵人的事儿抛诸脑后——反正高顺行事向来细心又合他的意, 交给高顺也是一样的——开始忙活这东海水师的事儿来。 别的不说,因为中原缺铜,导致铜价一直居高不下,而有门路的商人们则一再地收购朝廷新制的铜钱,然后把铜钱制成铜器乃至是铜首饰, 赚取了大量的钱财。朝廷制铜钱, 本来就是为了替代市面上的劣币,也是为了百姓生活安定的需要,结果,朝廷虚耗人力物力, 百姓依旧困苦,真正的好处, 却让少数几个商人给占了去。 皇帝能忍? 如果不是被人掣肘,皇帝早就把那些商人给砍了。 可是皇帝也知道,其实从行商的角度上来说,这些商人做的, 其实完全都是合法的。如果他真的下令抓捕这些商人,那么, 首先就是太上皇反对,然后大臣们也会抗议,再然后,会危及到他的皇位。 从国法的角度上来说,这些倒腾铜的商人,比那些在他跟前上蹿下跳地坚持不许开海禁的臣子,无论是行事的手段,还是最初的动机,都光明正大得多。 所以,不能从这个角度来解决问题的话,那皇帝就只能另寻他法。比方说,找一个新的铜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立刻就把严碧琚的父亲,户部主簿严宽叫到了勤政殿。 皇帝这里一开口,严宽就想起了当初贾琰还没有进宫的时候,贾赦跟他说过的话。他知道,这其实是皇后娘娘通过父亲的嘴巴转告于他,从那天起,他就准备好了全部的资料,然后一直在等,等这一天的到来。 如今,皇帝问了,严宽立刻拜了下去: “回万岁的话,是,大爪哇这个地方的确有铜!漫山遍野都是!而且埋藏极浅,只要肯弯腰就能够捡到!而且也不远,从崖州到大爪哇,还比崖州到京师进些呢!不过茫茫大海上,一望无垠的,都是水。所以比较容易迷路。非航海经验丰富的老舵手不能找到这个地方。” 皇帝道:“朕记得你家原来就是海商,想来这经验丰富的船长和舵手都不少?” 严宽立刻拜了下去:“回万岁,是的,臣的手下的确有许多经验丰富的船长和舵手。” 虽然朝堂上很多大臣都想独占海禁的利润,但是严宽不这么看。他很清楚,大晋的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在他看来,如果国家开放海禁,让百姓跟着受益,让百姓富裕起来,国家才能够收到更多的赋税,才能够有更多的钱粮去做大事,国家也会更加稳固。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朕也想组织一支船队,以皇后的名义。” 严宽听皇帝说要组织船队的时候,心里就起了嘀咕。 他可是非常清楚皇帝对海禁的执着,也非常清楚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的吃相有多难看。明明是开海禁,让国家收税,也让百姓沾染海外贸易的利润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可那些大臣们就想吃独食。 严宽一直以为,皇帝要么就是昏庸之辈,要么,皇帝就是在忍,忍得下,就罢,忍不下,就是这些人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严宽可从来没有想过,皇帝竟然会选择避开臣子,利用皇后的名义行事。 不过,皇帝行事灵活,对于他这样的臣子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严宽很自觉地献上了足够的人手,还有他们严家秘藏的海图,帮助皇帝去寻找大爪哇。 哪怕是打着皇后的名义,可是组建船队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人的。很快,这弹劾的折子就上了皇帝的御案。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还会拿过来扫两眼,等发现那些本章不是骂他就是弹劾皇后的折子,其实本质上还是直指海禁和船队的时候,皇帝立刻就不耐烦了。 后来送上来的折子,除非这上折子的人身份特别,否则,那本章就是送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也都当做没看见,或者,直接让那些小太监们把折子送去烧火了。 作为一国之君,他忙着呢。 对于这些吃相难看的臣子,皇帝根本就懒得理会。 皇帝本不想理会,当不得有些人太过闹腾。这不,半个多月后的某一天,一个内侍急匆匆地跑来勤政殿,一进门就趴在了地上:“启禀万岁,太上皇后娘娘大怒,说皇后娘娘干涉朝政,要责罚皇后娘娘呢!” 皇帝一听,立刻跳了起来。 贾琰干政? 皇帝立刻就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情。 他当下就把御笔一丢,甚至不等宫人把御辇抬出来,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一国之君都开始跑了,下面的内侍、女官、卫士们,自然也只能跟着撒开脚丫子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感到清凉殿的时候,贾琰已经不在清凉殿了,他只能再度赶往太上皇后的慈安宫。 好吧,皇后身怀六甲,太上皇后就是再生气也不可能让皇后脱簪待罪地下跪,哪怕下面有草席子垫着也不可能。所以,皇帝进入慈安宫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贾琰挺着大肚子,站在欽晖殿正殿前。而皇后的随扈、侍从、宫女、内侍们,这远远地跪着。 没错,皇后罚站,皇后的侍从们则罚跪。 皇帝一看,立刻不好了。 虽然说七月流火,这天气一天天地转凉,可是这到底还没有进入八月,正午的时候暑气还大着呢。皇后乃是国母,这肚子里又怀着皇嗣,若是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好啊? 皇帝几步赶到贾琰身边,道:“皇后,你没事儿吧?” 贾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皇帝行礼,却被皇帝牢牢地扶住了。 贾琰怀着他们的女儿的时候,皇帝可是用手确认过贾琰怀孕的时候肚子有多大,可是这一胎,就是当初七斤快出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皇帝一直都怀疑,贾琰的肚子里面是不是有两个孩子。只是因为贾琰怀着这一胎,脸上依旧光滑细嫩,怕是又是公主,所以皇帝才不说而已。 可是,这不等于说,皇帝就不关心贾琰了。 皇帝真的担心,贾琰就这样站在太阳底下,会中了暑气,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里面,太上皇后也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过来了。 她忍不住看了看墙角的座钟,发现皇后才站了不到一刻钟。想想勤政殿到清凉殿的距离,再想想清凉殿到慈安宫的距离,太上皇后的感觉更加不好了。 她气哼哼地扶着宫人的手,走出了欽晖殿: “皇帝,是本宫罚皇后站在这里的。你有什么话,跟本宫说好了。” 皇帝没办法,只能跪下来,道:“母后,皇后年轻,又怀着身子,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母后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多多体谅些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一跪,跟在太上皇后身后的众位妃嫔只能跟着跪了,更不要说周围的侍从们了。 一时之间,站着的人,就只有太上皇后和抱着肚子,根本就弯不下腰的贾琰了。 太上皇后大怒:“皇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皇帝道:“母后,儿子是不知道您为何如此生气,也不知道别人在您跟前说了些什么。但是,如果母后坚持皇后有干政之嫌的话,那么,还请母后先处罚儿臣……” 太上皇后道:“呵呵呵,看起来,你是知道她干了些什么了!” 皇帝道:“启禀母后,皇后什么都没有做。是儿子在朝堂上多有掣肘,因此不得已,借了皇后的名头。事情是儿子做的,皇后不过是顶了个名儿。母后如果要责罚皇后的话,就先责罚儿子吧。” 太上皇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在她开口之前,皇帝就已经认了下来。 跪在太上皇后身后的竺贵人、周德妃、赵敬妃三个恨不得欽晖殿的门槛能够更高一点,最好能够把她们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其中赵敬妃还好些,毕竟,她在宫里是出了名儿的摆设。就是皇帝要怀疑有人在背后撺掇太上皇后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去。这可是她这么多年下来努力经营的结果。 可周德妃就惨了。 周德妃很清楚竺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很清楚竺明诚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年轻的皇后可以力压竺贵人这个宫中风光了十年的宠妃,她周德妃却没有这个资本跟竺贵人较量,他们周家也比不上竺明诚的份量。 周德妃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被推出去做替罪羊,连带着她的儿子也被牵连。 第207章 太上皇后惊讶地瞪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皇帝, 道:“皇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帝道:“是的, 母后,儿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儿子也很清楚,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在做什么。” 太上皇后道:“取天下以供一人, 你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中原又是如此富饶,这些,还不够你折腾吗?为什么要去弄什么海船?” 皇帝道:“母后,中原缺铜。百姓没有铜钱使。而铜钱, 是百姓每天要用的。” 太上皇后道:“这个本宫知道。罢了, 你还是起来说话吧。” “谢母后。” 皇帝站了起来。 太上皇后道:“关于这个铜钱,本宫知道。你父皇刚登基的时候,就铸造过一批铜钱,还有你皇祖父……从高祖皇帝开始, 每一位新君登基的时候,都会铸造铜钱。皇帝, 你登基的那会儿已经铸造过一批了。要我说,既然国库艰难,就别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把钱粮用在正经需要的地方!” 在太上皇后看来, 铸造铜钱,根本就是皇帝登基时弄的虚热闹, 完全是徒耗钱粮。 太上皇后毕竟是皇帝的嫡母,也是养母,加上她本来是嫔妾上位,这修养和认识,都跟中宫皇后相差许多。 就是皇帝,有的时候也要为太上皇后的见识而头疼。可是头疼又如何,太上皇后终究是太上皇后,他终究是要哄着的。 皇帝只能耐着性子,道:“母后,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铜钱,是百姓每日里都要使唤的。米面口粮布帛,都要用铜钱去买,可是铜钱用久了,就会模糊。因此有那不法商人就看到了机会,故意铸造了那种模糊不清的钱币从百姓身上榨取财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还没有说完,太上皇后就不耐烦了: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这原本就不是后宫女人们该管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太上皇后又看了看贾琰,又道:“皇儿,不是本宫说,你呀,就是太直!原本我就说,你需要身边有个灵巧的人帮你描补描补,结果呢?先皇后行事那般周到的人,你不喜欢,竺贵人呢,灵巧谦恭,跟你久了,你也腻了。可是这丫头啊,死倔死倔的,还爱吃醋,又喜欢霸着你。你怎么会选了她做皇后呢?” 皇帝道:“母后,您也知道,儿子是个直性子的人,因此不喜欢弯弯绕绕。孟氏是儿子的原配,行事的确周全,但是,跟她说话,儿子心累。儿子在前头,一天忙到晚,已经够费神了,回到后宫,只想轻轻松松的,哪里还有什么精神玩什么猜猜猜的把戏……” “那这贾氏就这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母后,儿子也要说呢,这丫头懒着呢。宫里的六尚六局十二司,不都是向皇后负责的吗?偏生她就这么懒,什么事儿都不管,有事儿的时候,直接就报到儿子这里。儿子忙完了前头的事儿,还要忙完后宫里的事儿。” 太上皇后立刻道:“她这个皇后一点儿都不称职!” 皇帝道:“可就是因为她如此,儿子才知道当年孟氏在宫里有多不容易。也就是因为亲自打理了掖庭府和宣徽府的事儿,儿子才知道,儿子过去不曾上心的六尚六局十二司对宫妃们意味着什么。” 听皇帝这么说,竺贵人整个人都是浑身一震。 是的,以前皇帝是不上心,而孟皇后因为无子无宠,所以下面有的是人奉承着竺贵人,竺贵人也往六尚六局安插了些人。而这些人,做的事情是小,可是发挥的作用却不小。 不止竺贵人,无论是周德妃还是赵敬妃,她们都是宫妃,自然知道皇帝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跟她们说,却已经实实在在地在警告她们:你们做的事情,朕都知道! 太上皇后虽然不够聪明,可是作为太上皇曾经的嫔妾,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然后成为太上皇最后一个皇后,太上皇后也许在很多事情是糊里糊涂的,可对某些事情却不陌生。 太上皇后立刻就明白了,这些宫妃,包括竺贵人会失宠,肯定是她们背地里做了一些事情让皇帝知道了,所以皇帝才对她们淡淡的。而皇后之所以得宠,是因为皇后从来都不做这些,不止不做这些,还理直气壮地把事情推给皇帝,让皇帝以为她是个不求名利的人,因此皇帝才会格外喜欢她。 没错,宫廷就是这里权欲熏心的地方,而在这样的地方,不眷恋权势的人,永远都但得上清高之名,也永远,都会被人喜欢,尤其是上位者喜欢。 知道了这个,太上皇后也泄了气,道:“既然是这样,那本宫就不说什么了。但是,皇帝,既然群臣们都认为不适合,哪怕这理由在你看来十分荒唐,也请你要看到里头理由正当的一面。与民争利,不是君王当为。” 皇帝只能欠身,应了。 皇帝很快就带着贾琰离开了。 不管怎么样,贾琰终究是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受了暑气,因此回到清凉殿之后,立马就召见了御医。 御医当然不可能说对孩子一点影响都没有。要知道,在这个医学不发达而且男性大夫还不能进产房的年代,女人生产就是一道鬼门关。而贾琰偏偏是皇后,一国之母。如果现在御医说没事儿,将来皇后难产了,或者小公主小皇子有个什么事儿,他就要人头落地,说不得他的家族就要被满门抄斩了! 所以,御医绝对不可能说今天的事情对皇后将来生产一点影响都没有,也不会说,皇后肚子的小皇子或者小皇女一点问题都没有。 哪怕表面上有些含糊其辞,可意思还是很明确的。 皇帝大怒。 当然,他能够忍到现在不发火,已经是极限了。 他立刻叫来了金吾卫中郎将,道:“去,把这几个大臣的家给朕抄了!” 第208章 皇帝和皇后离开之后, 周德妃和赵敬妃立刻也选择了告辞。皇后娘娘被责罚, 在太阳底下站着, 她们这些妃嫔却在里头坐着,以当今皇帝的行事, 尤其是方才皇帝都给太上皇后娘娘下跪了, 事后皇帝肯定会迁怒。 竺贵人跟皇帝二十年的情分, 哪怕现在她是失宠了,依旧有这旧情面,可是周德妃和赵敬妃两个呢?周德妃是当年吴贤妃还在潜邸跟当年还是皇子妃的元皇后争宠的时候被抬上来的,她本来就不怎么得宠,不过是运气好一举得男, 本质上, 跟赵敬妃是一路人。只不过她的娘家比赵敬妃体面一点,本人是被礼聘进府做侧妃的而已。 其实,无论是在当初的潜邸,还是在现在的皇宫, 她们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周德妃还是赵敬妃,她们都知道, 这次,宫里肯定是要出大事了。虽然太上皇后是皇帝的嫡母,身份尊贵,但是, 真正遇到事情,她们还是皇帝的妃子, 而皇帝是她们的天! 无论太上皇后如何尊贵,无论太上皇后背后有什么人,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她们就必须站在皇帝这边! 所以,周德妃和赵敬妃急急忙忙离开了,而竺贵人,因为晚了一步,被太上皇后强留了下来。 周德妃和赵敬妃离了太上皇后的跟前之后,并没有马上会自己的宫室,而是去了清凉殿。 当然,在这个档儿,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贾琰,肯定不会见她们的,贾琰正在接受御医的诊治,而皇帝则直接甩出两句话: “不见。让她们少在这里碍眼。” 外头的周德妃和赵敬妃两个听说了内侍的转述,越发惊恐了。可这里到底是皇后的清凉殿,而且皇后还怀着身孕,她们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档儿触皇后娘娘的眉头。 所以,周德妃少不得再度请示道:“公公,万岁既然不喜欢我们在这里,您看,我们去后面的喜雨亭等候消息如何?” 喜雨亭乃是清凉殿御花园的一座凉亭,四周十分空旷,从视觉上,又是半悬在一座假山上的,因此,只要清场一下,就是一个不错的谈话场所。 而周德妃和赵敬妃,作为后宫正二品的命妇,她们的确有这个权力,游赏御花园并且将御花园内的指定地点清场。 这完全是符合宫规的。 这内侍很快就去向掖庭令叶知秋请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知秋听说,挑了挑眉,终究还是点了头,让下面执行。 只要是没违背宫规,他是没有资格说什么的。而且,妃子又不是皇后,皇后在自己的清凉殿范围之内游赏御花园,完全不需要跟别人报备。而妃嫔们要游赏御花园,哪怕只去了其中的一处,最后也是要登记在册以备日后查证的。 好不容易,周德妃和赵敬妃两个在喜雨亭坐下,她们两个身边伺候的人也都安排在了亭子四周,确认没有人偷听了,周德妃这才拉住了赵敬妃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妹妹,这,这事儿不对啊。好端端的,太上皇后娘娘怎么会……而且还不顾皇后娘娘身怀六甲……” 赵敬妃的视线微微扫过四周,这才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姐姐也是这么想的?不瞒姐姐,妹妹已经琢磨过好几回了,就……您说,在这背后,撺掇着太上皇后的,会是谁?” 在赵敬妃的眼里,约莫就是太上皇后背后的家族之类的,不想,周德妃远远地,用衣袖半遮半掩地隐晦地指了指太上皇的宁寿宫方向,口中道:“妹妹慎言,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问的。” 赵敬妃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是蠢货,当然看到了周德妃的小动作。 赵敬妃原本以为不过是太上皇后的家族,可现在看来,如果是太上皇的话,那…… 赵敬妃立刻就开始思考如今宫内的形势,而周德妃则端起了茗碗,垂着眼睑,不说话。 显然,她也开始了思考。 虽然说太上皇禅位已经十多年了,虽然说当年太上皇是以身体不适为由禅位的,可是这十多年下来,不要说宫里人,就是宫外都知道太上皇的身体好着呢。 可是太上皇的身体康健,就意味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太上皇是否能够放下手里的权柄。但凡掌握过权柄之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失去权柄。太上皇说是禅位了,可是要太上皇放弃权柄,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在这宫里,权柄,就是上位者的另一条命!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的掖庭府有两套班子,其实,就是因为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都不愿意让别人的手伸到自己的身边来。哪怕掖庭令只有一个,可下面的班底却是泾渭分明的两套! 这也是宫里公开的秘密。 皇帝不会放心自己身边的全部都是太上皇的人,经过当年老义忠亲王自焚东宫一事的太上皇也不会乐意自己的身边有皇帝的人。所以,如今的掖庭府是两套班底。 掖庭府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 因为是深宫妃嫔,所以外面的很多事情都不会传到她们的耳朵里面。因为是深宫妃嫔,所以很多身边的事情,她们都看得透透的。因为这些事情跟她们的性命息息相关。 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罢,太上皇后会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太上皇后会不知道皇后身怀六甲需要养胎?可是太上皇后还是把身怀六甲的皇后叫去了欽晖殿,还让皇后娘娘在太阳底下罚站,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能让太上皇后不顾皇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除了太上皇,还能有谁? 而且,以太上皇后的行事和为人,太上皇要在背后指使她,怕是连亲自出面都不用,只要一两个宫人就完了。 之前赵敬妃是不敢想,可是得了周德妃的指点,她已然全无怀疑! 是啊,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在沉默了整整一刻钟之后,赵敬妃终于没忍住,道:“那,德妃姐姐,您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德妃看了看左右,道:“敬妃妹妹客气了,外头的事儿,我是不知道的。妹妹只管往皇后娘娘身上想去。” 赵敬妃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原来皇帝在太上皇后跟前说的那些话不是骗人的。皇帝跟太上皇的争夺,已经从朝堂和军伍上扩展到了外面,无论是皇后的采邑,还是这水师,都是皇帝跟太上皇交锋的一次次投影。 怪不得万岁最后不过是等元皇后百日之后就册立的新皇后,原来,皇后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剑和盾牌而已。 想到这里,赵敬妃不禁怜悯起了竺贵人。 实在是,实在是被宠久了,连心眼儿都被堵上了!原本万岁达到目的之后,说不得会回到你身边,可是现在呢?你自己犯蠢,当然,万岁就是日后离了当今皇后,也会宠爱新人。 何苦来! 这宫里,本来就是不争才是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209章 不说周德妃和赵敬妃听到皇帝下达抄家旨意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且说清凉殿里面, 在接受御医的诊治的时候, 贾琰已经是面带微笑的,看得走过来的皇帝心中一跳。 皇帝看到贾琰捧着大肚子要起来给他行礼, 赶紧快步上前, 把贾琰按住了, 自己在贾琰身边坐下,道:“皇后,你还好吧?” 贾琰对着皇帝欠了欠身,道:“万岁,臣妾还好。” “今日, 是朕拖累了皇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岁说得哪里话。身为万岁的妻子, 支持万岁,乃是我的本分。只不过我没有料想到母后娘娘竟然会如此生气。而且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再来介怀,毫无意义。我能够做的, 就是保重自己,让自己不致于气坏了身子, 也尽量保全这孩子。” 看着连宽大的大衫都遮挡不住的肚子,皇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道:“怎么这么大。御医,会不会是双胎?” 这句话, 皇帝放在心上已经很久了,今天, 也只不过是没忍住,最后问了出来而已。 段御医无奈,只能再拜君王,道:“启禀万岁,娘娘的确怀的是双胎,之前是月份还浅,因此不显。” 皇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贾琰见状,连忙挥手,让段御医等人退下。等房间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人,外加几个心腹的时候,贾琰就按住了皇帝停留在她肚子上的手,道:“万岁,今天的事情,我们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没错,皇帝早就知道有人会反对他开海禁,不仅仅是朝臣反对,宫里也会有人反对。这宫里,就有一个人,通过甄家享受这海外贸易带来的利润,却坚持着禁海政策。其根本目的,就是想用海外贸易的利润,喂饱某几个大家族,然后靠着这几个大家族的势力,稳固自己的权势。 要皇帝来说,这种办法并不能带来忠心,只会养出一批白眼狼。将来真的有什么事儿,这些白眼狼也只会心生埋怨,而不会做什么有用的事儿。反而,对国家、对人民的损害,却是一直都在的。 当年决议做孤臣的时候,皇帝就想改变现状,而现在,也不过是他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的时候了。 如果是十年前的皇帝,八成会认为自己还年轻,太上皇又身体不好,他晚两年再执行就可以了。可是现在,皇帝不这么想了。 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太上皇昏聩,但是,现在的一国之君是他,他不想做亡国之君。 想到这里,皇帝忍不住把另一只手伸过来,盖在了贾琰的手上:“朕有幸,能遇到皇后。” 是的,皇帝很清楚,孟皇后样样都好,行事也周全,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孟皇后是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孟皇后也知道主张禁海的那些大臣们背后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可是为了皇权的稳固,也为了防止有些人利用这一点颠覆皇帝的皇位,孟皇后是绝对不会跟着皇帝做这种事情的,却不知道,不,应该说,对于皇帝的政治理想和政治抱负,孟皇后总是抱持着保留态度。 这样的孟皇后,注定了不会成为皇帝的有力臂助。 贾琰笑道:“万岁,有万岁这句话,臣妾就心满意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些事情,是需要他们共同面对的。 在用贾琰的皇后的名义去做某些事情的时候,皇帝就已经把某些可能性考虑在内了。所以,在太上皇后把贾琰叫去欽晖殿的时候,皇帝就已经猜到太上皇后背后的那个人谁。 这也是皇帝十分干脆利落地跪在太上皇后身前的原因。 既然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其余的,就不重要了。而且,皇帝也很清楚,他虽然登基十年,可是这皇位却依旧不稳固。如果是他的兄弟们,他绝对有办法压制,可问题是,在跟他争这个权柄的人,是太上皇! 皇帝很清楚,如果他跟太上皇后起了冲突,经过发酵和传播,最后肯定会变成他顶撞嫡母兼养母,然后就会变成他的不孝之名名扬天下。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得到太上皇后允许之后,就带着贾琰离开。 因为多留无益。 贾琰也知道,作为长辈,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有着天然的优势。而且,太上皇后如果真的全听太上皇要把事情闹大不想留任何的余地的话,她也不会挑选在这个时间发作。她完全可以在皇帝上朝的时候发作,然后让自己站上一两个时辰,等皇帝赶来求情的时候,自己怕是早就流产或者是动了胎气。 哪里会跟现在这样,只站了约莫一刻钟,就无事了? 这就是宫廷,什么事儿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切表象,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的气量要大。不然,你自己把自己气个半死,可在别人眼里,你生气的那一点事情,就跟芝麻一点儿大,完全犯不着。 见贾琰是真心这么想的,皇帝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皇帝很清楚,就是太上皇后心眼儿都被荣华富贵给糊上了,可是最基本的,不能对孕妇和皇嗣动手,这是宫廷生活的铁则。太上皇后如果连这个都不懂的话,那她只怕早就墓木已拱,死得不能再死了。又哪里来的机会,最后越过六妃爬上皇后的宝座? 哪怕是跟太上皇后不怎么亲,好歹那也是自己的养母,从自己十岁出头一直把自己养到成年。应该知道的东西,太上皇后还是知道的。 所以,皇帝很清楚,如果太上皇给太上皇后下了命令,太上皇后最后会怎么做。 他也知道,夹在自己和太上皇之间,太上皇后的日子有多难熬,要不然,太上皇后也不会不跟着太上皇搬进宁寿宫,而是自己独居慈安宫了。 只是这里头的事儿,皇帝不好说出口。如果换了一个人,只怕还要皇帝解释个大半天。贾琰能够自己领悟到这一点,皇帝还是很高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210章 在清凉殿坐了没一会儿, 皇帝就急匆匆地回勤政殿去了。皇帝这里才走, 那边, 太上皇后的心腹夏太监就带着一堆的礼物进了清凉殿,倒是让在喜雨亭里面等候的周德妃和赵敬妃两个不得不在配殿里面继续等。 见到贾琰的时候, 夏太监满脸都是笑, 一张老脸就好似盛开了的菊花:“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方才娘娘听了小人撺掇, 正在气头上,因此才发作了皇后娘娘。娘娘这会儿也后悔了,生怕伤着了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特特地叫奴婢替娘娘来向皇后娘娘赔罪。” 贾琰一听,就笑了起来, 道:“看公公说的。别人不知道, 我还不知道母后娘娘?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没有调养好身子,不能跟当初怀着博陵公主的时候一样, 天天去给母后娘娘请安、为母后娘娘派遣寂寞。原是我的不是,怎么能说是母后娘娘的错呢?母后娘娘的难处, 万岁与我都是知道,更何况,我们原是做小辈的,母后娘娘心气不顺, 我们听着便是,哪里有跟母后娘娘生气的理儿啊。” 夏太监也是个人精, 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皇帝和皇后都没有生太上皇后的气。 “哟~!这多亏了是皇后娘娘,通情达理,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要跟娘娘生了嫌隙了。” 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位才是如今的一国之母,而他伺候的太上皇后不过是个摆设。哪怕两个人都不管事儿,可实际上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更不要说,太上皇后本来就没有儿女,还要靠着皇帝过活。得罪深得皇帝的宠爱和信赖的皇后,对于太上皇后来说,并无好处。 夏太监哪怕是太上皇后的心腹,他也不敢对皇后无礼。 对于夏太监来说,皇后不生气,也不计较,对于太上皇后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好的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太监道:“奴婢再请教皇后娘娘,关于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御医可说了什么没有?” 贾琰笑道:“御医说,之前月份还浅,因此看不出来。今日倒是确定了,我这肚子里啊,是双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太监吓了一跳: “双胎?” 不怪夏太监惊恐,如果皇帝还是当初的皇子,那也就算了,嫡长子和嫡次子是孪生子,根本就无关大局。可是在皇家,妾妃生下双生子,最多也不过是双双没了继承权。又或者,皇帝已经有了嫡长子的情况下,皇后生下孪生子,那也无妨。 可是,这十有八|九是嫡长子的一胎,竟然是双胞胎,那就是大问题了! 贾琰笑道:“没有关系。我如今面色红润,脸上也不见斑点,说不定这一胎是两个女儿呢。” 夏太监连忙道:“看娘娘说的,公主殿下还说娘娘的肚子里怀着小皇子呢。要奴婢说,娘娘这一胎,怕是龙凤胎,龙凤呈祥呢!” 贾琰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本宫在这里,就先谢过公公吉言吧。回头若是真的生了龙凤胎,本宫一定给公公一个大大的红包做谢礼。” “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夏太监连连弯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到底是皇后,又怀着孩子,夏太监不好多留。打探得消息以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而在欽晖殿,把竺贵人也打发走的太上皇后终于在她的心腹面前终于露出了她最真实的情绪。等夏太监回来的时候,太上皇后劈头就问:“怎么样?皇后没事儿吧?” 皇后的肚子里的孩子有一点点差池,她这后半辈子就完蛋了。 夏太监爬在地上给太上皇后行了礼,然后如此如此地回禀了一番,道:“回娘娘的话,依奴婢来看,万岁和皇后娘娘怕是都看出来了。” “他们都看出来了?” “是。所以奴婢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皇后娘娘十分和气,想来是大人和孩子都无事。” 也只有大人和孩子都无事,这才会让皇后如此轻易的放下。 如果孩子出事了,那作为母亲,皇后肯定是不会那么和气的。 听到夏太监这么说,太上皇后忍不住捂着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太上皇后说,自打那回,她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后做什么事情都会跟皇帝禀告的时候,就猜到了,什么皇后筹建船队的事儿,那肯定是皇帝在做,皇后担着一个名儿。 可宁寿宫那边都传了话来了,她有什么办法呢? 太上皇是她的丈夫,掐着她的脖子呢!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夏青,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喘大气儿了!快说!” “是,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说,御医已经确诊了,说皇后娘娘这一胎怀的是双胎!” “什么?!” 第211章 太上皇后听说双胎两个字, 立刻就懵了。 虽然她没有生养过, 但是, 作为深宫贵妇,尤其是经历过当年太上皇中晚期, 从六妃联合起来暗算皇嗣的那段黑暗时期走来的女人, 太上皇后当然知道, 皇后怀了双胎意味着什么。 对于太上皇后来说,太上皇会出手,是因为皇帝组织船队冒犯到了他的利益,而会算计上皇帝的子嗣,尤其是嫡子的, 更可能是皇帝的兄弟们。 对于太上皇来说, 无论是哪个儿子上位都影响不到他的地位,可是对于太上皇后来说,如果是皇帝被断了正统,导致皇位不稳, 那最后影响到的,就是她的地位了。 因此, 经历过最开始的混乱和思考之后,太上皇后就不高兴了:“皇后也真是,这,这双胎的事儿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吗?” 双胎本来就更艰难一些, 换成别人,比方说先头的孟皇后, 如果让孟皇后跟贾琰易地而处,孟皇后肯定不会把自己怀了双胎的事儿告诉别人。 想到前面一个儿媳妇,太上皇后忍不住道:“皇后也太不小心了!” 太上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碧烟见状,忍不住笑道:“娘娘,您这是错怪皇后娘娘了。这也是娘娘您。换了别人,皇后娘娘会把这样的事儿说出来吗?皇后娘娘这是信赖娘娘,知道娘娘的难处,因此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娘娘呢。” 太上皇后一听,脸上立刻缓了下来:“是啊,皇后是个好的。只可惜……” 谁让宫里太上皇和皇帝势均力敌,她这个太上皇后有的时候还不得不做些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跟这次发作皇后一样,如果要太上皇后自己说,她哪里愿意得罪深得皇帝喜爱又怀着皇嗣的皇后?可这不是没法儿吗? 太上皇后就担心皇后年纪小、心气大,那样的话,她以后只怕真的就跟皇后不死不休了。 太上皇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在发作皇后的时候,她都已经做好了跟皇后不死不休一辈子然后自己也没个好下场的未来了。 可是如今看来,皇后是真的没有记恨她,所以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安她的心。 太上皇后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多日来的担心,也抛诸脑后。 太上皇后道:“罢了罢了。皇后的事儿,自然有皇帝皇帝操心。至于我,还是安心地做我的太上皇后便是。对了,碧烟,记得把那顶老的箱子里面的送子观音请到佛堂里面,把那对龙凤佩也给供上。” “是,娘娘。” 在太上皇后跟心腹们对话的时候,清凉殿的贾琰也打发走了周德妃和赵敬妃。这两个人一走,何尚宫就忍不住道:“娘娘,您为何要把双胎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欽晖殿。” 何尚宫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的语气就跟她的心情一样,充满了焦虑。 因为现在的贾琰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儿子了。也许上殿出手,只是因为皇帝和那支正在筹备的船队损害到了上殿的利益,但是宫廷这种地方,一点点的小事儿,都会被无限放大。也许上殿的本意只是想警告一下皇帝,可是外头还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等着把皇帝拉下马呢。 把双胎的事儿告诉太上皇后,就等于说,太上皇那边也会得到消息,然后,外面也未必不会知道消息。 这其中,只要有人动个手脚,只要清凉殿这边有点疏忽,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皇嗣就会出意外。这才是重点! 贾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尚宫,你担心我,我知道。”在亲近人面前,贾琰更喜欢用我,而不是代表身份的本宫。“不过,我这一胎,肚子这么大,你以为这宫里就没有人嘀咕么?如果躲躲藏藏,不敢告诉这个不敢告诉那个,自己又疑神疑鬼,最后还不是自己和孩子都不得安宁?而且,双胎的话,九个月足月生产又,七个月早产,也是常态。我能够做的,也只有坦坦荡荡地面对这一切。更重要的是,今天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前面是重点,最后一句也是重点。 为了后宫的安宁,也为了防止太上皇后心生嫌隙最后彻底倒向太上皇那边,贾琰就必须先拿出诚意来。 明白地告诉太上皇后,自己的肚子里面是双胎,这就是贾琰的诚意。 听出了贾琰的话外之音,何尚宫等人也只能按捺下心里的焦虑。 跟贾琰不同,贾琰愿意看在皇帝的份儿上,对皇帝养母,也就是太上皇后多加容忍,尤其是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受到切实的伤害而她也看出了太上皇后不知真心想要伤害她和她的孩子的情况下,这是身为后宫女人必须做的,也必须学会的选择。如果是寻常人家,她完全可以由着性子来,婆母对她的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她有这个资格记恨一辈子。但是,这里是皇宫,放在大家面前的,是皇位,涉及皇位,乃至是一国之君的权柄,她不得不学会放下。 这种训练,早就在她决定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所以,有的时候,她太豁达了,连何尚宫等身边侍奉的人都看不下去,可是她还是能含笑面对。 对于何尚宫等人来说,当初跟着贾琰在行宫里面训练辅佐贾琰,让他们对这位年轻的皇后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如果贾琰自己着急,他们会劝慰贾琰,当贾琰自己不那么着急的时候,他们就要替贾琰着急了。 今天便是如此。 对比贾琰的豁达,竺贵人就显得不淡定了。 竺贵人知道贾琰怀了双胎之事,已经是差不多半个月之后了。整个后宫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知道皇后怀了双胎的事儿。 对于别的后宫们来说,尤其是那些新人,清楚得罪了皇后皇帝就能晾她们一整年的事实之后,没有一个人敢对皇后不敬。哪怕心里就跟油煎一样,在表面上,她们提起皇后的时候也是恭恭敬敬的,就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宫室、在自己的卧房里面,也不敢说皇后的坏话。 有资格把心事放到脸上的,整个后宫,差不多也只有竺贵人一个了。 听说皇后怀了双胎,竺贵人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御医什么时候确诊的?” 等知道了是太上皇后让皇后罚站的那一回,竺贵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问:“这么说来,万岁早就知道了?” “是的,娘娘。”孙芳菲小心翼翼地看了竺贵人一眼,道:“娘娘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请平章事大人进宫一趟?” 竺贵人坐在上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不用了。万岁最忌讳这样的事儿。哥哥,哥哥也不会愿意这么做的。” 更重要的是,要竺贵人对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她根本就做不来。 竺贵人会吃醋,会闹脾气,但是,她绝对不会有对孕妇和孩子动手的想法。她只会这样想: “皇后娘娘的子孙缘分真的很好。” 每次重复一句皇后娘娘的子孙缘好,竺贵人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夭折掉的那几个孩子。 不是竺贵人说,当年她在潜邸的时候,也是出了名儿的子孙缘好。那十年里头,她生了两男三女一共五个孩子。只可惜,除了最大的,也就是如今的六皇子,其余的四个都夭折了,最短的一个只活了三天,其余的三个,也没有活到三岁。 这是竺贵人心中的疼。 就是当初得宠的时候,竺贵人想起自己夭折掉的四个孩子,都忍不住珠泪连连,而现在,失宠之后的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思念这四个孩子。 竺贵人曾经想过,如果是不是这四个孩子里面有一个存活下来,她的境遇会不会好一点。 不过,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竺贵人的话,戴权立刻发现了竺贵人的情绪。 戴权是六宫总管太监,本来应该是向孟皇后负责的——谁让孟皇后没有孩子呢,所以他暗地里投靠了竺贵人。在戴权看来,孟皇后无子,竺贵人有子有宠,又是孟皇后之下第一人。将来妥妥的帝王之母。 戴权哪里想到,皇帝会迎娶新皇后,让他的一番算计都落了空。更重要的是,新皇后有新皇后的班底,皇帝又早就把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所以,新皇后进宫之后,他就不知不觉地边缘化了。 对于功利心极重的戴权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加可怕的事情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戴权最不满的,就是竺贵人的“不争”。不是说竺贵人真的不争,而是说,跟荣华富贵比起来,竺贵人更在乎她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只有别人威胁到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时候,她才会乱了方寸。 戴权眼下最需要的,就是竺贵人去争! 所以,听到竺贵人的话,戴权就道:“娘娘,皇后娘娘子孙缘好,这的确是好事儿。但是,过犹不及!娘娘,您要早做打算才是。” 竺贵人先是一愣,继而沉下了脸:“你什么意思?!” 第212章 就是再单纯的人, 在宫里呆久了, 有些事情, 就是没人跟她们说,也会知道的。竺贵人不是蠢货, 她当然听得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怒道:“戴权!你当本宫是什么人?!你记住!你既然来了弘徽殿, 就是本宫的人!你有小心思, 本宫不跟你计较!但是!什么想头是可以有的,什么想头是绝对不能有的,你给本宫弄明白了!如果不明白的话,你今天就不用睡了!” 记着戴权是高位内侍,竺贵人到底顾忌着戴权的面子, 没有让他站在外头的院子里, 却找了个房间,让戴权在里头罚站。 戴权这里的小心思,竺贵人可以压下,可娘家那边, 她就没有办法了。 看着特地申请了,进宫来探望她的三哥竺明辉, 竺贵人更加头疼了。 按照宫规,她贵为三贵之首,她嫂子进宫,也要排个一个月, 就是当年孟皇后在的时候,她圣眷在身, 她嫂子进宫来看她,也很少只排半个月的,基本上都要排个两旬左右。可是现在,隔着帘子坐在她对面的,不是她的娘家嫂子,而是她的哥哥。 竺贵人也许不够了解她的二哥,但是她绝对了解她的三哥。她甚至可以猜到,她三哥这次进宫是为了什么,她甚至还能够猜到,她三哥此番进宫的目的,只怕上殿都看透了,才会这么轻易地点头,同意了她三哥的申请。 毕竟,她也只是后宫的妃嫔,不是皇后,而她的三哥甚至不是她儿子的老师。如果是她儿子的老师,定期向她汇报儿子的学习进度。她的三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空头爵爷,品级不高不说,还没有任何的官职在身,就是进宫来又能够做什么呢? 竺贵人就是不用想都知道,她三哥是看她侄女进宫之后,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如今皇后娘娘都要生第二胎了,她侄女在宫里就是个小透明,这才想起她来。 要竺贵人说,就冲着她三哥之前让侄女跟她儿子一起培养感情后来又忙不迭地把侄女送进宫来的行径,她就不想见这个哥哥。 只可惜,竺明辉要进宫,不需要她同意,只要提出申请就可以了。上殿点头同意她三哥的申请也跟她不相干,只要上殿觉得可行就可以,还是不需要她点头。 隔着帘子,远远地望着帘子另一边的竺明辉,有那么一瞬间,竺贵人真的很想拂袖走人。 实在是,实在是竺明辉脸上的神情真的令她作呕! 迟疑了片刻之后,竺贵人转头吩咐道:“二哥今天有没有当值。如果二哥当值的话,请二哥进宫来。” 虽然不那么符合规矩,但是竺贵人知道,上殿绝对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高位之人本来就有很多的特权,尤其是在宫廷这样的地方,越发如此。竺明诚是枢密院平章事,跟副宰相一个等级,拥有的权利绝对不会少,而她即便失宠,也是三贵之首。竺贵人相信,既然皇后能够同意她三哥竺明辉来见她,就不会介意她顺便邀请她二哥竺明诚。 果然,宫人去了好半天,就带着竺明诚一起来了。 竺明诚一进弘徽殿就皱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止是竺贵人,就是竺明诚,也被这个弟弟脸上的表情给恶心到了。 当初,竺明诚在进京的路上就接到了竺明辉的信件。虽然对竺明辉信件上的内容将信将疑,但是也不能说竺明辉的信件上的内容对竺明诚完全没有影响。这也是竺明辉进京之后,会向薛宝钗求亲的原因。经过三个月的观察,竺明辉已经大致弄清楚了他和竺家当时的现状,他也猜到,薛宝钗最后不会同意他的求亲的。就是薛宝钗同意了,对于他来说也不要紧,最多在合八字的时候说两个人八字不合就完了。 竺明诚会向薛宝钗求亲,就是为了试探一下京里的人对竺家的看法。不过,结果出乎意料,竺明诚不但看明白了世人对竺家的看法,也明白了弟弟竺明辉和妹妹竺贵人的行事和为人。 所以,他很顺利地就经营出了“弟弟妹妹都是坑,他拦都拦不住”的现状,并且很顺利地将世人眼中的自己和弟弟妹妹分别开来。 也正如竺明诚预料的那样,当他跟竺贵人和竺明诚分开之后,没用多少时间,竺贵人就清醒过来了。 对此,竺明诚很欣慰。毕竟,妹妹是皇妃,而且还是三贵之首,不同于其他妃嫔的贵人娘娘,她如果不清醒过来,对于她自己,对于竺家,那才是一场大灾难。 至于竺明辉,对于这个已经被京师繁华迷了心眼的弟弟,竺明诚没有什么想法。 反正竺明辉是个没了一条胳膊的残废,也没个差遣在身,就是能做什么,也非常有限。他既然是枢密院平章事,要护着一个残废了的弟弟,并不难。 只要弟弟妹妹不要一起犯蠢,他还是应付得过来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帘子外面,竺明诚对着帘子内的竺贵人行了国礼,坐下之后,这才对竺贵人道:“娘娘,请问娘娘有什么要事,一定要臣在场?” 竺贵人没好气地道:“二哥不妨问问三哥吧。他都打得什么鬼主意!” 竺明诚立刻把视线转向坐在他右侧的弟弟。 竺明辉道:“二,二哥。这,这不是弟弟听说,皇后娘娘怀了双胎么。” 竺明诚道:“我还当妹妹有什么要紧事儿,需要巴巴地请了我来。却原来是为了这个。要我说,皇后娘娘怀了双胎,跟我又有什么相干?更何况,身为臣子,贸然打探后宫,本为不臣。” 竺明辉急道:“二哥!你就不担心皇后娘娘这一胎生了小皇子,甚至是龙凤呈祥……” “那敢情好。”竺明诚道,“龙凤呈祥,看起来连上天都觉得皇后娘娘功德无双,是十世善人转生呢。” “二哥~!” 竺明辉的这一声,可以说荡气回肠。 竺明诚却不为所动:“三弟,哪怕贵人娘娘在上头坐着,我还是要说的。我是万岁的臣子,万岁没有选择妹妹的儿子为储,我不会开口,因为这个臣子的本分。如果万岁最后选择了六殿下,那是我们竺家的荣幸,我也不会有什么话。我竺明诚,是万岁的臣子,万岁的决定,我都支持。” 说着,竺明诚站了起来,对着帘子后面的竺贵人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准备走人。 “二哥!” 竺明辉慌了,他奋力扑过去,抱住了竺明诚的腿,道:“二哥,你不能走啊!” 因为当年救驾没了一条胳膊,因此他要抱住竺明诚的腿十分困难,整个人都不得不趴在地上,看上去异常狼狈。 竺明诚想抽回自己的腿,结果竺明辉格外用力,不用巧劲根本就挣不脱。 看着为了家族牺牲了一条胳膊也失去了前程的弟弟如此狼狈地趴在他的脚边,竺明诚终究是心软了: “三弟。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竺家能够更上一层楼。但是,三弟,当今万岁是明君。大晋朝也不是秦汉时期,会任由外戚专权。三弟,你的委屈,二哥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做,也做不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竺明诚很清楚,如果只有当今皇帝,那么,他们还有那么一丝希望。问题是,当今皇帝的头上还压着一座大山!就是当今皇帝,他也需要早早的定下贾琰,利用贾琰背后的民心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样的君王,只要上头的太上皇还在,他就不会犯糊涂。 所以,只要当今皇后还能生,他们竺家就只能安分地呆着,不然,就是多做多错。 竺明辉希望竺家能够把血脉彻底融入皇家,成就竺家的百世繁华,这种想法对于竺家来说,本意是好的。可是在竺明诚看来,汉代距离现在太远了,汉代的外戚的路子放到大晋朝根本就不适用!对于现在的竺家来说,最好的也最稳当的路子,就是学贾家,先把根基打好,然后把家族的小辈们培养出来,再来谋求十世繁华,更多的,就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了。 而他,最多也只能保证竺家从他开始的三代富贵而已。 听到竺明诚的话,竺贵人在帘子后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过去她曾经有过成为帝王之母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明白,就是当今皇帝曾经有过那个心思,可是局势也会逼得当今皇帝做出选择。 不是她不够好,也不是她把儿子养得太蠢。而是局势从来就没有允许过她的儿子有机会登上那把椅子。 所以,与其抱着不必要的希望,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三哥,二哥说的,也是我的意思。竺家有幸,让我为皇家生了一位皇子。可惜,竺家无命也无运,让我的孩子更进一步。二哥,三哥,曾经,皇后娘娘对万岁说过,如果她的孩子将来不能继承大统,就让她的孩子远放海外为藩王。这一点,我不如皇后,我舍不得孩子走那么远,终此余生都见不到自己的孩子的第二面。我唯一能够希望的,就是我的孩子,这一辈子都能够平安顺遂。二哥,三哥,拜托你们了。” 帘子后面,竺贵人长拜在地。 这是她进宫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家人行此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宫里的刑法好像很多。其实大多数时候,很多刑法是不会上人身的,基本上,要处罚一个人,罚站就差不多了。 除非是你触犯到了底线,否则,是不会用那种特别残忍的刑法的。 有人说我对贾元春太过残忍,我只能说,贾元春犯下的,是算计皇家血脉的大罪,一般情况下,犯下这样的罪行,都足够满门抄斩了。皇帝没有问罪整个贾家,只诛首恶,只惩罚想借着算计皇家血脉踏着皇家子嗣的明往上爬的贾元春,在那个时代,已经是很宽容的做法了。 这也是我说过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在那个没有人权的时代,那个君权大过天的时代,敢算计皇家血脉,…… 第213章 竺贵人的这一跪, 果断打消了竺明辉内心深处不该有的想法, 加上宫里其他的妃子基本上都是透明人, 这背后之人也消停了下来。 至少,在表面上不见动静。 对于深宫里面的女人们来说, 她们名为皇妃, 可实际上, 不过是养在笼子里面的金丝雀。如果有人不让她们跟外面有接触,她们就会跟被人捂住了耳朵遮挡了视线一样,听不到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竺贵人就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切断了后宫跟外面的联系, 有几次, 她想见自己的儿子,都被人拦了去,更别说是再见自己的哥哥嫂子了。 就是竺明诚跟康王家的县主定亲,她也没能派遣出使者给哥哥送去贺礼——她准备了贺礼, 不过,最后去竺家送礼道贺的人, 不是她弘徽殿的人,不,应该说,她的心腹戴权去了竺家, 但是戴权不是一个人去的,戴权是在皇帝的人的监视下去的竺家。 竺贵人就知道, 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要不然,皇帝是不会这么做的。 而竺贵人能够猜到的,就是有人对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做了些什么。 问题是,作为妃嫔,她能够得到的消息太少了。而且多年来她没有经营出什么人脉来,因此到了这种时候,她连获得消息的渠道都没有。 贾琰就是在这个时候生产的,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七个月零二是二天的时候。 对于双胞胎来说,这个时间也不算太早,而太医院和御医早就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破天荒,宣德殿自被开辟为皇后和储妃的产房以来,头一次迎来了这么多的巨头,太上皇、太上皇后,还有皇帝。 哪怕已经人到中年,哪怕这不是他头一个孩子,甚至连嫡长子都不是——当年孟皇后夭折掉的那个孩子才是他的原配嫡长子,当年还是皇子的皇帝也曾经爱如珍宝,但是,这孩子堪堪活到五岁就没了——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贾琰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儿的话,就是他登基以后的皇嫡子。 这对于他的江山来说,尤为重要。 如果说当初贾琰生博陵公主七斤的时候,皇帝是抱着“只要皇后会生,他们总会有嫡皇子”这样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皇帝的想法则是:“朕需要一个皇子,一个皇后所出的嫡皇子。” 这样的想法,清清楚楚地写在皇帝的脸上。 哪怕皇帝已经不是当年的老义忠亲王的跟班,也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可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他的行事实在是太好猜了,就是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别人也能够猜到他的想法。 同样坐在上位的太上皇后看看身侧坐着的太上皇,再看看站在那里不住地往产房内张望的皇帝,忍不住在衣袖里面捏紧了拳头。 比起太上皇,太上皇后大约是在场的人里头,唯一一个跟皇帝一样,希望皇后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产最好能够生一个健康的小皇子的人了。 太上皇后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是被太上皇逼迫,可在世人的眼里,终究是她,愚蠢又糊涂,因为一点点的小事就责罚身怀六甲的皇后,如果皇后这次的生产不顺利的话,有事情的,肯定是她。 太上皇后终究只是皇帝的养母,而且跟皇帝之间隔着端懿皇后和先陈太贵妃,她很清楚,她在宫里的权势是很有限的。 所以,听到产房里面传来的弟弟的呻吟声,太上皇后心惊肉跳,几次都忍不住微微抬起身。每一次,都是已经离了下面的椅子,结果眼角的余光扫过太上皇的时候,又落了下去。 太上皇后的动作很小,也只有她的几个心腹,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也注意到了妻子的小动作。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还有这个闲心跟皇帝道:“皇儿,你媳妇还真是个懂事儿的,知道省着点力气。” 皇帝心中焦躁,却不敢对父亲不敬,只得转身对太上皇躬身行了一礼:“父皇过奖了。皇后的确不同。” 太上皇笑道:“看到你媳妇,朕就想起你母亲端懿来。那年,端懿也是在这里生产的,一晃,就是快四十年了啊……” 端懿皇后,虽然是太上皇的第二任皇后,可是这子孙缘却单薄了许多。她不像太上皇的原配端仁皇后,端仁皇后虽然子孙缘也不深厚,可好歹也给太上皇前前后后生了三个儿子,只不过,前面两个都没有养到百日,第三个还让端仁皇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端懿皇后嫁给太上皇多年,却一直坐不住胎,进宫之后,只要是怀了身孕,必定会在前面五个月里头流掉。端懿皇后一辈子也只进过一次宣德殿,而这一次,也只让她生了一个小公主,而且这个公主落地之后也没有活过三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太上皇这么说,皇帝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是的,从大晋朝开国以来,宣德殿就可以说是最不祥的一座宫殿。在这里死去的婴儿和产妇,比其余的宫殿多了不知道多少! 正说着,产房里头就传出了惊呼声:“娘娘的产道开了!” 皇帝一愣,站在他的侧后方的御医见状,连忙躬身向皇帝解释道:“陛下,皇后娘娘到底是第二胎,就是双生,也比头胎容易些。陛下请放心,在进入产房之前,皇后娘娘的脉象很稳定,皇后娘娘和小殿下一定会没事儿的。” 皇帝胡乱得点了点头。 如果说上一次博陵公主出生的时候,皇帝还坚信自己对国家的统治的话,那么这一次,他终于认识到了,虽然他的父皇和他的兄弟们没有联合起来,但是,他们已经开始了接触,所以,为了他的皇位,他需要一个儿子,一个嫡皇子,来证明他的王朝稳固。 “一定要是个小皇子,一定要是个小皇子!” 皇帝在心中如此向漫天神佛许愿。 他需要一个小皇子。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当那声婴啼响起来的时候,他就跟绷紧了弓弦,猛地弹了起来。 哪怕明知道产婆会把孩子抱出来,可是对于皇帝来说,就是这短短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也让他觉得度日如年。 产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产婆抱着一个小婴儿走了出来,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启禀万岁,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那一瞬间,皇帝的脸上闪过数个表情,似喜悦,又是得到解脱一般的放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皇帝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里接过儿子,解开襁褓,看了看小儿子,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皇后做了一件令朕非常满意的事情。” 皇帝的心腹立刻跪了下来,恭贺君王: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这才不紧不慢地道:“皇后如何了?她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 第214章 太上皇一开口, 现场的喜悦立刻减了三分。大家这才想起来, 皇后娘娘怀的是双胎。 太上皇后听说, 也道:“皇后的情况如何了?会不会累着?力气如何?” 最重要的是力气,如果头一个孩子把皇后的力气消耗尽了, 那第二个孩子就很容易难产。 产婆道:“启禀太上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精神还好, 方才皇后娘娘已经衔了一片高丽参,这会儿正在养神。” 太上皇后本来想问皇后有没有睡过去,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不管之前做了什么事儿、她跟贾琰又闹了几次的不开心, 在这个档儿, 她不能触霉头。有些话,太上皇能说,她不能说。 太上皇说出来的话,臣下自然会往好处想, 可同样的话如果出自她的嘴巴,就会有人觉得她起了坏心思。哪怕她和太上皇心里都很清楚, 真正希望皇后平安生产的人是谁。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产房内始终不见动静。 太上皇后终于忍不住了:“皇后,皇后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时辰过去了,都不见她有什么响动?” 负责伺候她的白御医只得在她耳边解释道:“娘娘, 这双胞胎便是如此,两个孩子抢着落地的有之, 第一个孩子急巴巴地落地,第二个隔了一天才出生的也有。娘娘不比担忧,皇后娘娘这都是正常的。” 太上皇后皱着眉头,道:“果真?” 白御医道:“回娘娘的话,却是如此。” 那一边,太上皇已经听到了太上皇后和白御医的对话,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转头对皇帝道:“皇儿,你别一个人抱着,也让朕抱抱大孙子!” 皇帝听说,先是浑身一震,然后,颇为不舍地把儿子报给了父亲,哪怕太上皇熟练地把新生儿抱在了怀里,皇帝的两只眼睛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孩子,生怕自己的父亲年老体衰,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孩子给摔了。 太上皇倒是浑然不觉儿子的不舒坦。他对跟自己抢权柄的儿子没有什么好感,却对自己的孙子没有什么坏印象。 爱护幼崽本来就是大多数陆上生灵的天性。人类既然生长在大地上就不会免俗。更重要的是,对于太上皇来说,一个嫡皇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比方说,皇帝如果让他不满意了,或者妨碍到他了,他可以扶持他的嫡皇孙上位。不但能够让臣子们的抵触最小,还能够保证自己的权柄。 这是别的孙子不能给他带来的。 看着这祖孙三代,太上皇后越发不痛快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幕让她觉得非常不顺眼。 她转头问道:“皇后如何了?” 对于太上皇后来说,眼下皇后的身体最重要。如果皇后不好,她才不能安心呢。 太上皇后明明已经问过一回了,现在还问,那产婆未免有些答不上来。 夏太监见状,连忙走到产房门口,隔着门,跟里面的人交谈了几句之后,这才出来,道:“启禀娘娘,皇后娘娘好着呢。虽然说肚子里面还有,不过医女说,皇后的肚子并没有瘪多少,肚子里面应该还有不少羊水,能够确保小小殿下的安全生产。而且皇后娘娘的脉象正常,不会有事情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夏太监这么说,太上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细心的人可以发现她略略放松的脊背和肩膀。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 如果说七皇子出生于午时正刻的话,那么这会儿都已经酉时了,外头的日头已经明显侧移,把室内染成了一片昏黄。都过去了这么久,产房里面还是不见动静,让原本就焦虑不堪的太上皇后更加焦躁不安。 只见太上皇后忽然站了起来,对段御医道:“不行,本宫不放心!你!去,给皇后悬丝诊脉,看看皇后到底怎么了。现在产房里面就几个医女和产婆,她们不过是几个女人,又能有什么见识!” 不是太上皇后嫌弃,在这个时代,真正受到世人认可的大夫,终究还是男性,即便宫里养着医女,可在人们的眼里,医女的医术终究是不及太医们,更不要说跟御医相比。 太上皇后终究是太上皇后,哪怕她不过是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用来缓冲的棋子,也是宫里的正经主子,她都开了口,就是段御医也无法推辞。 很快,产房里面的医女就布置起来,让段御医和白御医两个隔着帘子,给皇后悬丝诊脉。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产房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闷闷的轻哼,好似睡梦中却因为不舒服发出的声音一样,轻微得让人几乎听不清。 本来就一直紧绷着、等候着的医女产婆们立刻打起了精神。 产房里面,贾琰慢慢地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这是正常的,这里毕竟是专门给皇后和储妃做产房的宣德殿,不是她的寝宫,就是下面收拾得再上心、再仔细,对于她来说也是陌生的。 贾琰是因为肚子里面坠坠的感觉,这才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自己在生孩子。 她道:“我是不是睡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医女见状,连忙道:“娘娘的确睡着了。这是好事儿。娘娘养好精神,才能够把小小殿下生下来。娘娘这会儿可有什么感觉。” “肚子,肚子有点不舒服,好像,好像又要生了。” 产房里面所有的医女和产婆都动了起来。 贾琰刚刚醒来,精神并不是很足,但是,接下来的两个孩子,都非常顺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错,是两个孩子,先头出来的是个女孩儿,后面出来的又是一个儿子,一个额角带着红梅胎记的男孩儿!前后相差了不到一刻钟! 两个孩子,一个四斤一两,一个四斤三两有余。连同午时正刻出生的七皇子,贾琰这一胎一共怀了三个孩子! 贾琰不是不知道自己如果生了双生子,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但是,小儿子额角的胎记,让她忽然生出了一股信心。 她让医女传话给皇帝:“不许把我的孩子送到臣子家养着!不然,我跟你没完!” 第215章 皇后一胎得了两个男孩儿!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里宫外。宗亲和重臣们连夜进宫。毕竟, 涉及到要不要把八皇子送到宫外, 这都需要讨论。 弘徽殿里面, 哪怕夜幕已经降下,哪怕屋里已经掌灯, 竺贵人依旧坐在窗下等候消息, 所以, 听说皇后生下两个男孩儿的时候,竺贵人是惊喜的,可是等她听说其中的一个男孩儿的额角有胎记的时候,她都惊呆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运气真好。” 是啊, 运气可不是真的很好? 很多胎儿出生的时候, 身上也会有胎记,有的人是半张脸长满了黑斑,有的人半个身子长了红斑。这种胎记,都是昭示着不祥。哪个妃嫔生了这样的孩子, 哪怕是唯一的皇子,也注定了被打入冷宫、皇子被上殿漠视的下场。 可是, 跟八皇子额角的朱红色梅花胎记,这就属于吉兆!加上皇后娘娘生的两个儿子,一个脸上没有胎记,一个脸上有胎记, 这就等于说,上苍都认为两位皇子都应该养在皇宫里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叫竺贵人如何不嫉妒? 回话的宫人也道:“娘娘, 虽然消息还没有传开,但是,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了,八殿下已经被太上皇陛下抱去宁寿宫了,二公主养在了太上皇后跟前,七殿下则养在了陛下跟前。” 竺贵人一听,沉默良久,忽然道:“起风了呢。” 孙芳菲浑身一震,继而低下了头。 是啊,都是嫡皇子,而且巧合的是,七皇子脸上没有胎记,八皇子的脸上有代表着吉祥的朱梅胎记,当今万岁且不说,至少孙芳菲是知道的,太上皇信这个,肯定会把八皇子当成上天赐给他的孙子! 以太上皇今年来为了权势而疯魔的模样,他必然不会把自己手里的那些东西交给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们的。而未成年的那些儿子们,基本上母族都不怎么样,政治资本有限。而且,又有谁,能够比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更让太上皇放心的呢? 换而言之,八殿下到了太上皇的手里,在他长到七八岁之前,太上皇都不会有太大的动作。而太上皇的年纪已经那么大了,也许十年前,太上皇刚刚退位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十年的寿命,可是现在,就是给太上皇十年时间,十年后八殿下还是个孩子,而十年之后,太上皇是否能够下地都是两说! 也就是说,如果皇后只生了一个儿子,那么,太上皇跟皇帝之间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而现在皇后一胎生了两个,反而缓和了皇帝和太上皇之间的矛盾。 而这,正好是皇帝需要的。 事实上,在抱着孩子坐在御辇上回勤政殿的路上,皇帝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忍不住亲了亲怀里的儿子,道:“你真是上天赐给朕的宝贝!你弟弟也是!” 这一天,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不说那些宗亲人家有多少人这个晚上睡不着觉,也不说皇帝的那些兄弟们这个晚上会换掉多少名贵的茶具。 对于贾家来说,今天也是个混乱的一天。 从贾琰被送进宣德殿开始,贾母就坐在荣庆堂上等着了,只不过贾琰没有生产完,皇帝也没有派遣使者通知贾家,贾母和邢夫人等女眷只能坐立不安地等待。 结果,等宫门都落锁了,天使忽然来了贾家,宣告了皇后生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的消息,几乎没让邢夫人软倒在地。 在贾母欢欣鼓舞,庆贺他们贾家终于有了皇子外孙的时候,邢夫人一把拉住了高顺,几乎是惊恐地道:“公公,您,您没有输错吧?娘娘,娘娘真的生下了两位皇子?” 按照规矩,如果皇后一胎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很有可能被弄死。 正在跟李纨尤氏秦可卿几个弹冠相庆的贾母听出了邢夫人的情绪不对,当时就皱起了眉头: “老大家的,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这是喜事!” 就是贾琰生了两位皇子又如何?大不了就当做只有一个不就完了?横竖龙凤呈祥还好听呢! 如果不是有些话不能出自她的口中,贾母都要直接呵斥邢夫人了。 婆母训话,就是邢夫人心里有多少的不舒坦,也只能低着头、垂着手,领了。 高顺这才笑呵呵地道:“夫人请放心。皇后娘娘很好,七殿下和八殿下也很好。八殿下的额角带着红梅胎记,这可是了不得的吉兆!太上皇陛下一见八殿下就喜欢的什么似的,如今八皇子已经养在宁寿宫了。” 邢夫人听说,这才安心。 “那,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这一胎损耗甚大,御医也建议皇后娘娘做个双月子更好。” 不止如此,御医还建议在这段时间里,皇后最好好生休养,一年之内,不要侍寝为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此,邢夫人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 她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皇后娘娘身体安康就好,身体安康就好。” 尤氏笑道:“老太太,今年我们家可真是三喜临门呢,今年林妹妹刚接了皇家的礼聘,要去沂王府做世子妃了,年底三妹妹出嫁,来年抱个大胖小子回来。老太太,到时候,一定要让我们沾沾喜气啊。” 边上的秦可卿听说,脸上不免变了一变。 当年因为被人拿捏住了把柄,秦可卿也曾跟贾珍鬼混过一段时间,后来有了皇家在背后撑腰,秦可卿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些糊涂事儿。 可是,她给贾蓉戴了绿帽子,这是事实。而贾蓉一直记得这份耻辱,这也是事实。 这些年来,她在宁国府里坐着当家少奶奶,可夫妻不和谐,这也是真真的。 更重要的是,这两年来,太公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秦可卿仿佛又感觉到了公爹贾珍停留在她身上的露|骨的视线。 如果可以,秦可卿真的想去找贾蓉。 可是贾蓉不肯跟她亲近,也从来不曾有过接她去任上的打算,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216章 虽然说贾赦身上只有两个空头爵位, 很多时候甚至不用上朝, 但是, 作为皇帝的老丈人,只要他提交申请, 上头肯定是不会阻拦的。 就跟今天这样, 皇后还在宣德殿坐月子, 贾赦就提交了申请,然后被引到宣德殿,隔着厚厚的帘子,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女儿。 贾赦一开口就是:“娘娘,八皇子真的被太上皇抱去了吗?” 贾琰道:“父亲想说什么?” 贾赦先是一愣, 他本来想说, 要女儿担心,仔细八皇子被太上皇养歪了,可是看到他跟女儿之间那厚厚的帘子,忽然想起来, 女儿的身份不同了,而这里, 也不是大观园,更不是他们贾家,而是皇宫。在皇宫里面说这种话,肯定会被传成有心离间天家骨肉。即便他是国丈, 传出这样的话也不会有好下场,甚至还会连累女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这里, 贾赦是浑身一震。 他道:“娘娘,臣只是想,在教导孩子上,太上皇说第二,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敢说第一。当年的老义忠亲王是何等的尊贵,臣可是亲眼见过的。只是,臣担心,太上皇年事已高,恐怕精力有所不济。” 贾琰笑道:“父亲,父皇喜欢小孩子,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偏偏这十多年来,宫里就女儿一个有生养。若是小八能够排遣父皇寂寞,也是替女儿尽了孝。” 虽然说,在臣子之家,长辈抱养下面的小孩子,本是寻常事儿,可皇家不比寻常,就是太上皇真稀罕婴儿又如何?皇家能够随便抱养孩子吗?别说皇帝的那些侄子们了,就是皇帝的庶子,如果被太上皇抱去了,也是一堆的事故。 所以,有资格被太上皇抱养,以及,太上皇能够抱养的,是,且只能是皇后替他生的孙子孙子。 这就是皇家,寻常人都能够有的天伦之乐、骨肉亲情,在这里是最最奢侈,也是真正可遇而不可求的。 听见女儿这么说,贾赦也是一愣。 太上皇与当今皇帝,就好似金銮殿上的虎与兕,争斗不休,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家族,只要被卷进去,就会尸骨无存。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就跟太上皇抱养八皇子这件事情一样,任何人,只要他是在这个圈子里面混的,基本上都能够看出这弯弯绕绕。可就是这么大的事儿,到了他女儿的嘴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完了。 贾赦忽然想起来,这就是皇后的任务:维护体统和皇家的秩序。 如果皇后也跟某些人一样,咋咋呼呼的话,那么宫廷就不会稳。只有皇帝稳,皇后也稳,朝堂和宫廷才会安生。 想到这里,贾赦立刻换了一个话题:“娘娘,是臣多心了。臣此番进宫,是想告诉娘娘,三丫头的婚期定了。” “三妹妹的亲事定了好几年了吧。”贾琰微笑着,顺着贾赦的话道:“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我也好给三妹妹添妆?对了,父亲,三妹妹比林妹妹还小些,我原以为,要明年林妹妹出嫁了,才轮到她呢。老太太怎么不把三妹妹多留两年?” 贾赦道:“就是因为林丫头来年要出嫁,老太太才点头,让三丫头今年年底出嫁的。” “父亲,听您的口气,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赦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道:“娘娘,您也是知道的,三丫头的这门亲事,原是在金銮殿上,在万岁跟前过过眼的。” 贾琰当时就皱起了眉头,道:“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贾赦道:“对了,许是娘娘还不知道,就是娘娘怀着三位殿下的时候,老二,娘娘的二叔,他纳了一房妾室。” “妾?父亲说的是,良家妾?” 贾赦道:“是的,就是那个傅秋芳。” “哈?” 贾琰没忍住,直接坐了起来。 宫人们连忙上前,给贾琰披上了披风。 贾琰顾不得许多,把披风搭在肩头,就对贾赦道:“父亲,您不会是在说笑吧?这个傅氏,她的名声可都传到宫里来了。” 贾赦道:“可不是这话。老二要纳这个傅秋芳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傅氏和她哥哥都太厉害了,绝对是你二叔吃不消的。不想,事情果然如我所料,这个傅氏进门之后,就老实了一个月,就把老二笼络住了,然后,她就在老二跟前开始嘀嘀咕咕,说,说三丫头的亲事不好……” 贾琰道:“三妹妹的婚事好不好,跟她有什么相干?她不过是妾室而已,哪里有资格过问三妹妹的婚事?而且,三妹妹的婚事是在金銮殿上定的,她想要做什么?” 贾赦道:“娘娘,现在已经不是这个傅氏想要做什么了,而是老二要做什么。” 贾琰想了想,道:“父亲,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分家分宗,要么,把二叔分出去,要不,我们贾家京师八房化整为零,分成三支!我看到时候这个傅氏如何作妖!” 这个世界对女人并不公平,大多数女人,都被关在深宅大院里面,要想做什么,都必须通过男人,在家的时候通过父亲和兄弟们,出嫁以后通过丈夫,老了通过儿孙。 这个世界上的女人的权利和自由,都是男人赏赐的。 贾政的确不怎么聪明,但是,这不等于说,傅秋芳就能够撇开贾政自己一个人单干了。就是贾政再无能,他也是傅秋芳的倚仗,而傅秋芳会选中贾政,也不过是因为贾政是贾赦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贾母的心头肉而已。 贾赦苦笑道:“娘娘,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 贾琰被吓了一跳。 作为贾赦的女儿,她当然知道分宗有多困难,不过,根据她对贾政的了解,不需要真正分宗,只要压住了贾母,然后拿这些事情出来吓一吓贾政,保管贾政老实了。 贾敬的厉害,贾琰可是听说过好几回了,就是把贾母跟贾政绑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整的。 在贾琰的心中,只要贾敬在,贾母和贾政都不是问题。如今见了贾赦的模样,贾琰立刻皱起了眉头,道:“父亲,您的模样有些不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说,东府的大伯父……” 最后几个字却是灵光一闪。 贾琰一点都不希望贾敬出事儿。 贾赦点了点头,道:“是的,娘娘,敬大哥哥不大好了。” 贾琰浑身一震。 贾敬也许曾经消极过,可是他却是宁国府乃至是贾氏一族的定盘的星!多亏了他一直压着贾母,贾琰才能够后顾无忧。可是现在,他竟然不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敬如果死了,贾赦势必压不住贾母,如果贾母真的懂事就好了,可如果这老年人的固执上来了,那贾赦肯定会压不住她。贾母跟贾政联合起来,背后又有傅秋芳兄妹这样的人,贾琰想想都是灾难! 一个不小心,她就要被人挖了墙角! 贾琰想了想,道:“父亲,让敬大伯父上一道本子,分宗。也让敬大伯父知道,就是分宗以后,四妹妹也是我看大的,蓉儿那边,有蓉儿媳妇,我也能借着蓉儿媳妇照应蓉儿一二。” 一般情况下,皇家是不管这种事情的。毕竟,分不分宗,这是人家家族的内务。如果插手人家家族的内务,御史台肯定会上弹劾的本章的。 不过,如果是老臣的临终遗折,请求皇帝帮忙住持,那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对了,父亲,那些明算科的资料,父亲可开始教导族中的小辈了?” 贾赦立刻点头,道:“娘娘放心,从那年修建大观园开始,东府的敬大哥哥就清理过家学了,也请了专门的老账房教导下面的孩子。去年,族里的孩子第一次参加明算科考试,考中了两个,已经补了县主簿,外放去了。今年比去年还好些,明算科考中了五个,明经科也考中了一个,哦,就是那个贾芹。这孩子,人品也还行,不算很差,有点好处不会放过,好处太多了就没胆儿的那种。在学里学了四年刑律,如今公文也做得不错了,如今在长安县做了县丞。” “长安县?” 不是贾琰疑惑,而是这个品级不对。 跟县令一样,一般的县令是正七品,但是京县的县令是正五品,而偏远地区的县令,从七品有之,正八品也有之。 作为县令的副手,县丞和县主簿的品级也有高低。像京县的县丞就是正六品。可比别的地方的县令要体面多了。 “这,不是沾了娘娘的光嘛。” 贾琰点了点头,道:“父亲,这分宗之事,您还是回去跟敬大伯父商量一下吧。” 贾敬如果出了事儿,贾家肯定会起波澜。而她人在深宫,对贾氏一族的事儿,鞭长莫及。 在那一刻,贾琰做了一个决定,哪怕事后史官们会骂她,她也不会让贾政留在她的娘家。 对, 贾敬一死,她就要把贾政扫地出门,贾母再反对也无用! 第217章 贾琰身边本来就有皇帝的人, 而且作为出嫁女贾琰要求娘家贾氏一族分宗这样的事情, 更是违背这个世界的世俗人情, 一旦被外面知道,外面肯定会质疑皇后的德行, 进而威胁到皇后的地位以及皇权的稳固。 这可是大事! 很快就有人报给了皇帝知道, 甚至不等贾赦走出宣德殿的门, 皇帝就踏进了宣德殿。 皇帝来了,贾赦当然是走不了。在听到内侍通传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边上跪迎了。 皇帝直接就叫起,然后带着贾赦进了宣德殿。 在宣德殿的产房里,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隔着帘子遥遥相望, 夫妻之间第一次如此沉默, 而作为国丈,贾赦则跪坐在边上,胆战心惊。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皇帝先道:“皇后, 朕听说了一件事。” “万岁说的,可是方才我跟我父亲说的, 让我们贾氏一族分宗一事?” “不错。皇后,这本不该是你管的。” 贾赦浑身一阵,他才要开口,就听见贾琰叹息一声, 道:“那么请问万岁,我该如何呢?任由我的娘家被人算计?还是……是, 平时我提起老太太就头疼,至于二叔,更是听都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有的时候,想起二叔那边的林林总总,我都是咬着牙关强忍下来的。就冲着他们夫妇的所作所为,就冲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利用他们犯法我父亲就要背负责任的这条律令行的种种事情,我就恨不得他们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可是二叔终究是我的亲叔父,老太太也终究是我的亲祖母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是汉代到唐朝这漫长的千年时光里,华夏是皇族和世家共同治理天下的话,那么宋代和宋代以后,华夏就是皇家和宗族共同治理天下。 如果说皇家的权力和影响力是放在明面上一目了然的,那么宗族的权力和影响力就是放在暗地里的,如果不深入了解一个朝代的话,根本就无法发觉宗族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最简单的一件事情,那就是私刑。纵观正史和野史,关于什么贪官污吏、高门大户暗设刑堂,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上,都有大量的披露。 但是,关于宗族私设刑堂这种事情,在史书上几乎找不到! 就跟贾母和贾政这样,其实,以贾敬的身份,只要作为封建大家庭的族长的他拿出合适的理由,只要他能够说服族人,他要把贾母和贾政弄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就是官府也没有办法立案,更别说审案断案。 因为没有人会告到官府去,贾氏一族的人会帮忙掩饰,就是有人告状,也找不到任何的人证物证。 这就是族长和宗法的厉害之处! 当然,跟原著里那样,贾元春做了皇妃,贾母和贾政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巴结他们的人不知凡几,贾敬做不到,那也是事实。 可是现在,贾琰才是皇后,又多次表示出对贾政的不喜。可以说,如果贾政把贾敬惹得不耐烦了,就是贾敬把贾政给弄死了,也把贾母给弄成了废人,贾氏一族的人都不会有意见——谁让贾政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谁让他蠢得连别人背后想算计皇后娘娘的目的都分辨不出来?留着他难道给皇后娘娘添堵找麻烦吗?还有贾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老糊涂,在家里逗孙子孙女玩就好了,折腾有的没的做什么啊?! 没错,贾琰如果什么都不管的话,那贾政最后的下场也许就是酒醉落水而亡,而贾母的下场最好也不过是中风! 贾琰跟贾赦说分宗,其实是想保护贾母和贾政,至少是保住他们的命! 听见贾琰这样说,皇帝叹了一口气,道:“皇后,你实在是心太软了。” 虽然贾政纳傅秋芳为妾一事也是不久前才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的,但是这不等于说,皇帝就看不出这里面更深层的东西了。 相反,傅秋芳的家人,尤其是她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皇帝可是很清楚的。所以,跟贾政一样,傅秋芳的哥哥傅试也是个做冷板凳、补不到缺的主。 因为皇帝已经跟吏部打过招呼了,而太上皇也不可能看上傅试这样名声扫地又只是个小小的从八品的通判的主。 双手交叠按在被褥上,贾琰对皇帝深深地低下头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臣妾行事不密,给万岁添麻烦了。” “皇后快快请起!” 皇帝一面示意边上的人把贾琰扶起来,一面道:“皇后的难处,朕知道。朕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由皇后来做。皇后,你安心养身子,剩下的事情,交给朕便是。” “是。臣妾在此,就多谢皇上了。” 皇帝又抚慰了贾琰几句,这才带贾赦离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带着贾赦回到勤政殿,把周围的人都打发下去,皇帝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国丈!你到底是几个意思!明知道皇后心软,还拿这种事情来劳烦皇后?你难道不知道皇后在做月子吗?” 贾赦一听,噗通一声,立刻跪了下来。 “你不想背坏名声,那这种事情,皇后就能背了不成?你!皇后差一点被你害死!” 贾赦连连请罪: “臣该死!臣该死!” 说着,贾赦遍连连磕头,不顾自己的白发苍苍,也不顾头昏眼花。 他的额头很快就出现了红印子。 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宫人拉住了他,道:“行了!你今天如果在宫里磕破了头,明天,御史台弹劾皇后的折子,就会堆满朕的御案!那个贾政也会绑在你身上绑到死!国丈,想清楚,再来给朕磕头!” 贾赦一听,缩了缩脖子,不敢动。 皇帝也知道,如果不是贾赦的骨子里面带着几分软弱,他也不会被贾母和贾政压了这么多年。不过,也正是这样的软弱,让当年老义忠亲王事败之后,贾母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因为贾母知道,自己压得住他。 贾赦也许是聪明的、看得清形势的,但是他压不住贾母,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皇帝不是没有想过贾赦其实心里也有那样的想法只是世俗伦理和他接受的教养让他无法下手这才会想到借别人的手来行事的可能性。可是,就是贾赦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又如何?有些事情,就是他不能做的。 而皇帝…… 不是皇帝说,皇家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规矩的地方,同时,皇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讲规矩的地方。 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要指使他做事,就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最后,皇帝阴森森地盯着贾赦道:“国丈!等皇儿满月之后,朕会驾临贾家,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第218章 宁国府, 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的贾敬躺在自己的卧室里, 在他的脚边, 惜春端着药碗,一脸关切地望着床榻上的父亲。可是贾敬已经没有这么多精力去顾及还没有成年的女儿了。 他在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贾赦的申请已经批复、贾赦已经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磕头的事情传来的时候, 贾敬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对女儿道:“瑗儿。” 瑗, 就是贾敬给惜春取的学名,也就是正经登记在宗谱和户部的册子上的名字。 听见父亲叫唤,惜春连忙扑了过去:“父亲,您可好些了?” 跟很多迟暮的老人一样,贾敬已经油尽灯枯, 这一点, 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来。现在的他,就跟包着一层薄薄的皮的骷髅没什么两样。 可就是这样的他,两只眼睛依旧亮得吓人。 对于现在的贾敬来说,每一句话, 都要耗尽他大量的体力,几乎可以说,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燃烧他的生命。 其实,贾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不过,他眼下最放不下的, 就是这个女儿。 拉着女儿的手,贾敬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 道:“放心,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有皇后娘娘在,就没有人敢欺负你。所以,瑗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哪怕贾敬曾经高中进士,可此时此刻,他对女儿的祝福,也只有“好好的”这三个字而已。 不,也许在贾敬的心中,此时此刻,任何华丽的辞藻,对于他来说,都不及这三个字。 跪在父亲的病榻前,惜春哽咽着,却不敢掉泪。 就跟不能向久病之人行大礼一样,在生病之人的病榻前掉泪,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因此,惜春只能强忍着悲伤,对父亲道:“父亲,您会好起来的。” 贾敬摇了摇头,道:“瑗儿,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接下来,我们家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放心,你的将来,我已经拜托了皇后娘娘,所以,将来就是有什么事儿,你哥哥嫂子也做不了你的主儿。” 惜春心中雪亮。 她立刻明白,一定是父亲跟西府做了什么交易。 虽然贾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惜春完全猜得出来。能够让西府这么头疼的,肯定就是那么老迈却精力旺盛的老太太,父亲好的时候,自然是能够压制得住那位老太太的,可父亲一走,那位太夫人再无掣肘,自然是要作耗的。 为了保证贾氏一族的未来,父亲就是要走,也会把这两个祸头子给带走。 大概,这就是父亲的决定。而父亲放心不下自己,这才会特特地拜托了皇后娘娘。 父亲的一番心意,惜春哪里不知道? 她只能道:“女儿知道。女儿一定会好好的。请父亲放心。” 宛如骷髅一般的贾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没有说话。 他多么想看着女儿披上嫁衣出嫁啊。 可惜,上苍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更悲催的是,他没有养出一个好儿子,所以,他只能把女儿托付给外人。 贾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女儿的脸,好像要把女儿的模样牢牢地刻在心底,然后带去说给九泉之下的老妻听。 惜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刻钟,也许是几个时辰,当外面传来通传声,说西府的大老爷过来的时候,她才错愕地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贾敬连忙指指惜春。立刻有人把惜春搀扶了起来,挪到暖阁里去了。 贾赦是从宫里出来就直接来了宁国府,进来之后,就道:“敬大哥哥,皇上,皇上说了,等三位殿下满月之后,就会驾临我们家。” 贾敬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他指了指暖阁方向,道:“我知道了。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不过,本章我早就准备好了。贤弟,以后,我这个女儿就拜托你了。” “敬大哥哥……” 贾敬微微摇了摇头,就跟耗尽了力气一样,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贾敬早就知道,贾赦也许能够狠得下心肠暴揍自己的亲儿子,可是叫他对母亲和弟弟动手,贾赦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贾赦进宫求取皇后娘娘的意见,以当今万岁对皇后娘娘的宠爱,最后动手的,肯定是皇帝。 不过,皇帝驾临,来探望他这个甚至没有真正进入朝堂的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得到了消息之后,贾敬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他的情况就变得时好时坏,不止是惜春,就连贾珍尤氏和秦可卿三个,也开始了侍疾的日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贾蓉,他是在两位嫡皇子满月的前一天赶回来的。而在他回来的第二天,这天一大早,贾敬的精神忽然变得非常好,很多人都说,这是贾蓉回来,贾敬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精神好了许多。可是贾蓉和惜春都知道,贾敬其实这是回光返照。 这一天,不止是贾珍尤氏惜春和贾蓉贾蔷和秦可卿几个守在了贾敬的床榻前,就连贾赦也带着邢夫人和贾琮过来了。 贾敬交代了儿子孙子许多话,到了中午的时候,还叫人拿了礼服给他船上。 贾敬换上礼服没多久,皇帝就驾临了。 贾敬跟皇帝说了不少的话,还亲自把本章送到了皇帝的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当天晚上,贾敬就走了。 以贾敬的身份,他当然当得起七七四十九日的陈灵,陈灵之后,就是出殡。 宁国府这边披麻戴孝,全副执事排开,给这位老族长送行。贾氏一族的男男女女都去送行。 然后,贾宝玉跟秦可卿的弟弟秦钟在馒头庵行某事的时候,被贾蓉带着人给拿住了。 数年过去,贾蓉在外地做父母官,威仪越重,如果说,原著里贾珍还能够仗着父亲的威风让小厮啐他一脸唾沫的话,那么现在,数年历练下来,他已经有了跟贾珍分庭抗礼的资本了。 只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冲着光溜溜的贾宝玉和秦钟两个道:“哈!宝二叔,原来你不是不行,而是对女人不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的时候,本人不知不觉开始怀疑,原著里,贾敬也许不是自己吞金丹死的,而是有人硬给他塞了金丹,所以原著里他的死才会那么突然。 他虽然寄居道观,可他依旧是悬在贾母和贾政头上的达克摩斯之剑。 所以,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王夫人也不会允许他活下来。只有贾敬死了,贾珍自然就不可能压制住贾政,王夫人才有可能摆布贾赦。 也就是说,弄死了贾敬之后,王夫人才有可能把贾赦一步步地逼到原著后期破罐子破摔认为儿女都有可能背弃他只有古董玩器字画不会背叛他的地步。 原著些贾敬的死,其实也是在写贾赦的境遇。 第219章 贾宝玉和秦钟两个可以说是跟死狗一样, 被硬生生地拖到族老们面前的。贾蓉做这个事情的时候, 也没有忘记了之前贾宝玉和秦钟两个躺着、沾满了白色“不明”液体和证物——那床被褥! 作为贾敬的从弟, 贾政自然也在送殡的亲属里面,所以看到一个光溜溜的人被拖到族人们面前的时候,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贾蓉把那床被褥放到族人们面前指名道姓的时候, 贾政这才惊呆了: “蓉儿!这, 这不可能!宝玉,宝玉根本就不行!” 贾蓉冷哼一声,道:“叔公说错了,宝二叔不是不行,而是他对女人不行!他不能跟女人行房, 不等于说他就不能跟男人行房了。” 贾家是个|淫|窝, 只不过当初的荣国府比宁国府略干净一点而已,其实谁不知道谁啊。当初贾蓉跟贾蔷的关系就非常好。只不过,他们就是有这种事情,也不会在祖宗的坟头上干。 可是贾宝玉呢? 贾蓉道:“叔公如果不相信的话, 不如,我们叫人把宝二叔的腿掰开看一看?” 不就是检查一下后庭么。只要是贾宝玉的后庭或者是秦钟后庭有问题, 那就是他们两个都有问题。既然贾宝玉敢在他的祖父的大事上做这种事情,他贾蓉就要把贾宝玉赶出贾氏一族! 平日里胡闹可以,在他们贾氏一族的族长的最后的大事上做这种事情,就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 不用了。” 贾政异常狼狈地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死者为大,这是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礼俗。更别说, 贾敬乃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他病重的时候,皇帝都亲自探望。这样的一个人,贾宝玉既然还敢在人家的丧事上做这种事儿,就注定了没有好下场。而作为贾宝玉的父亲,他贾政要连带负责。 贾蓉道:“那么,叔公打算如何负责呢?” 贾政迟疑了一下,道:“打宝玉二十板子?” 贾珍没有开口,贾蓉已经先一步冷笑,道:“叔公好大的体面!这么大的事情,二十板子就完了?要不?我们去礼部找诸位大人评评理?” 贾政只能道:“那,蓉儿,你打算怎么做?” “出宗!” 贾蓉掷地有声。 周围一样披麻戴孝的族人们立刻窃窃私语。 贾政猛地抬起了头,道:“蓉儿,就是宝玉有错,也不致于……” 贾蓉道:“叔公,您听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出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政傻了。 他原以为,贾宝玉犯了这样的事儿,责罚贾宝玉一个不就完了,怎么变成轮到他出宗了呢? 族人们的声音更大了。 贾蓉抬起头来,扬声道:“诸位,皇后娘娘当初在家的时候的经历,我们虽然不往外道,却都是清清楚楚的。别的不说,就说皇后娘娘当初接了皇家的礼聘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后的时候,就有人心心念念地折腾着,要坏了皇后娘娘的前程,张冠李戴,把自己女儿的婚事扣在皇后娘娘身上。诸位可记得这件事情?!” 贾瑞立刻叫了起来:“记得记得!就是政二老爷勾结了王家,想坏了娘娘的前程!他差一点就害得我们贾家抄家灭族了!” 族人们立刻鼓噪起来,就连贾代儒也叹息道:“老二啊,你还是你父亲请了名师教导了呢,这书都读狗肚子里面去了吗?这种事情,哪里能信口开河的?一个不小心,一个不小心,我们贾氏一族就是欺君之罪啊~” “政二老爷,您真当自己是贾家人吗?” “就跟当初的贾雨村那样,政二老爷,您自己没本事也就算了,好歹提拔提拔族里人啊!结果你呢?竟然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肯帮衬族里!你还是人吗?!” …… 族人们纷纷谴责贾政。 贾政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于口舌之人,又只长了一张嘴巴,哪里说得过贾家京师八房上上下下这么多人?! 而对于贾氏一族的人来说,他们对贾政的不满可是由来已久,只不过贾政终究是贾母的亲儿子,也是娘娘的亲叔父,他们跟皇后娘娘的关系比贾政远多了。他们哪里敢跟贾政叫板。如今,贾宝玉犯了事儿,宗族嫡支起头,他们现在不乘机踩贾政几脚,下一次机会,还不知道在猴年马月呢。 是人都有从众心理的,贾蓉和贾蔷事先做了布置,又是贾宝玉自己犯错在先,因此,只要中间有一两个托起哄,保管把族人们平日里对贾政的不满都给引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只听一个老妇人怒道:“什么出宗!我不许!” 族人纷纷转过头去,却见不是扶着秦可卿的手的贾母又是哪个? 看见这个妻子,贾蓉就心生不满,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秦可卿被他看得一缩,却也知道今天对自己至关重要,所以,即便是知道丈夫的不满,秦可卿还是低下了头,避开了贾蓉的视线。 看见贾母来了,大家纷纷让开。 不管怎么样,贾母都是皇后娘娘的亲祖母。她这一出场,很多人都不敢开口了。 贾蓉冷冷地勾起了嘴角,然后,双手抱拳,冲着贾母作了一揖,也不等贾母开口,贾蓉就道:“老太太,今日乃是族老会,可不是您能来的地儿。” 没错,这个时代,性别歧视就是这么严重。女人们出嫁了,户籍就进了婆家,对于娘家们来说,她们就是客人了。而对于婆家来说,就是户籍转过来又如何?就是为婆家生儿育女又如何?对于婆家来说,这些嫁进来的女人,都是外人,只有她们生的男丁们,才是家族的一员。 哪怕贾母也不例外。 贾母在上面站定,昂起了头,道:“我凭什么站在这里?凭的是我是娘娘的亲祖母!” 那一刻,贾母的模样像极了贾琰。 不,应该说,贾琰的模样跟贾母十分酷似,在这一刻,没有人怀疑,贾母不是贾琰的亲祖母。 第220章 贾珍这个时候这才抬起头, 两只红红的眼睛瞪着贾母, 道:“老太太, 即便您是娘娘的亲祖母,您也没有这个资格插手宗族事务。更别说, 你的孙子, 可是在我父亲出殡的日子做下这等丑事!” 贾母刚想说贾敬不是贾宝玉的爹, 可是看到贾珍的模样,忽然把话咽了下去。 贾母不是蠢货,哪怕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堵塞了她的心窍、腐蚀了她的脑子,可是应该知道的,她还是知道的。别的不说, 就说贾敬不是贾宝玉的爹这句话, 这是事实不假,可谁让贾宝玉在人家贾敬出殡的时候跟人滚床单,还给人家的孙子拿个正着?!如果贾母这会儿敢把这句话说出来,贾珍和贾蓉两个妥妥的, 把贾政贾宝玉父子撵出贾氏一族,族人也不会说一句话, 说不定还会站在贾珍和贾蓉那边把她臭骂一顿。 就是外头知道了,最后坏了名声的,也只会是她! 没错!这就是贾珍的目的! 贾母的身上忽然爬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这就是贾珍的目的,把贾政贾宝玉赶出贾氏一族!只要她今天答错了一句话, 那她的儿子孙子…… 贾母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道:“珍哥儿, 宝玉还小呢……” 贾珍冷笑道:“还小?老太太,您这话亏不亏心啊?他都成过亲了!哪里还是个孩子?!再说了,跟我们这样的人家,教导家里的哥儿姐儿的时候,连这个都不会教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就是!” 在人家亲爹的丧礼上做这种事儿,这是要把人家敬老爷气得从棺材里面跳出来啊?! 好歹也是长辈,也是贾氏一族的族长呢! 贾母又气又恨,忽然指了秦钟,道:“都是他,都是他带坏了我的宝玉!” 贾蓉见状,冷笑一声,道:“好啊!既然这样,我给秦氏一张休书,让她带着她的陪嫁跟她的弟弟回娘家去好了。” 在古代,为长辈服过丧的女人,是不能休弃出门的。 但是,跟秦可卿这样,贾敬的丧事没结束,她的弟弟却跟人在贾敬的坟头滚床单,行香|艳之事,那么,贾氏一族当然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权力认定秦可卿不是真心为贾敬服丧守孝的。 贾敬是贾蓉的亲祖父,是秦可卿的亲公公,秦可卿的弟弟不尊重贾敬作出这样的丑事,贾蓉休妻,就是闹上金銮殿,也是有理由的。 贾蓉甚至不等秦可卿反对,已经让人堵住了秦可卿的嘴,把秦可卿拖了下去。 没错,贾蓉腻歪秦可卿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哪里还愿意这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在他面前晃荡?!更重要的是,休了秦可卿,他就可以另娶名门淑女为妻!还能够早日生下嫡子嫡女! 贾蓉是不会跟秦可卿生孩子的。 不管怎么样,他是旧社会的贵公子,又在外面做了快十年的一把手,可不是原著里的他,被父亲和父亲的小厮作践都不敢出事儿。 现在的贾蓉,这心气儿大着呢。 至于贾珍,他是稀罕秦可卿没有错,可原著里还隐射他为了让贾家出一个皇妃牺牲掉了秦可卿,更何况是现在? 没错,原著里,不,这里刚开始的时候便是。秦可卿能把婆婆尤氏挤到边上,让贾家东西二府上上下下都交口称赞,跟贾珍关系匪浅。虽然说贾敬回来以后,贾珍就没能再把这个儿媳妇偷|上|床,可是贾敬临走的时候,也曾经跟贾珍说过一些事情。 至少现在的贾珍知道,如果贾家无缘无故把秦可卿弄死,那皇帝肯定会生气,贾琰也会被牵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跟今天这样,秦钟在贾敬出殡的时候跟贾宝玉勾搭,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那说出去,就不是他们贾家的错了,就是秦钟的错,也是秦可卿的错。 现在的贾珍很清楚,上位者最讨厌的,就是下面蛇鼠两端。 所以,跟贾蓉定计的时候,他没有反对。 贾母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贾蓉竟然这么干脆! 不! 贾母这才想起来,她不应该让贾蓉把秦可卿拖下去的,贾蓉把秦可卿拖下去了,这不是定死了贾宝玉跟秦钟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吗? 贾母忍不住暗恼:到底是老了,竟然连这个都想不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母一怒之下,就道:“蓉哥儿,我看你是铁了心的,要把我们娘儿俩赶出贾家了吧?” 这一次却不是贾蓉开口了,而是贾珍道:“老太太,父亲临终的时候还牵挂着我们贾氏一族,担心他老人家走了以后,您会仗着辈分,对我们贾氏一族指手画脚。父亲担心我压不住你,已经临终上了一本,请求把政二叔出宗。如果您要跟政二叔走,侄孙也不拦着。” “你放肆!你,你说什么?!” 贾母先是不明白,等听明白了,立刻瞪大了眼睛。 贾珍道:“老太太,如果您没有听明白的话,那侄孙就再说一遍。皇上上次来探望父亲的时候,父亲的折子已经亲自送到皇上的手里了。等父亲的事情完了,想必上头就会有旨意下来。” 贾敬不是笨蛋,贾珍也不是笨蛋。虽然贾赦没有跟贾敬说,但是贾敬早就猜到了,贾琰讨厌贾政、担心贾政最后给贾家招灾,所以,贾赦进宫请求贾琰帮忙拿主意,贾琰肯定会让他们贾氏一族分宗。 贾敬最担心的,就是贾琰要求贾赦也分出去,那样的话,他们宁国府这边,就不能以皇后娘娘的母族而自居了。 所以,贾敬能够想到的,就是他出手,把贾政分出去,然后,顺便把贾母也给解决掉。 贾母跟着贾政离开,最合贾珍的意。至少不用他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现在也不差。 虽然说贾宝玉很混账,但是要贾珍来说,贾宝玉还真的帮了他大忙。 贾母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 不行,她要进宫! 她要见娘娘! 贾母觉得,这会儿,也只有贾琰能够为她做主了。 贾母原以为,贾赦都能够进宫见到女儿,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提交申请,想见自己的孙女儿,并不困难。 可是这折子是递上去了,可上头到底没有让她进宫。 皇帝身边第一得力太监高顺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走到顺贞门口,对等候在那里的贾母道:“太夫人,论理,您这么大年纪了,提交了这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不看在娘娘的份儿上,看在两位小皇子的份儿上,都应该让您进宫的。可是您看,您身上带着丧呢!皇后娘娘虽然出了月子,身子骨却不好,三位殿下又娇嫩,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奴婢们就是掉脑袋都不够哇!太夫人,老奴给您跪下了……” 高顺一番唱念做打,甚至还真的撩起了袍子要给贾母下跪,贾母也慌了。 在这个年代,身上有丧的人,轻易不会外出的,更别说,皇宫最是忌讳这种事情。别说太上皇高寿,就是皇后,没了亲爹也不能戴孝! 这就是皇家! 高顺会这样跟她说话,已经是看在她年过八十还有皇后娘娘刚刚为皇家添了两位皇子的份儿上了。要不然,就凭着她如今身上有孝就赶往皇宫闯的劲儿,只怕整个贾家都要获罪。 贾母只得重新登车回家,她才换了衣裳,在自己的荣庆堂里坐下,前头就来了太上皇后的使节。 因为贾母乃是皇后的亲祖母,所以太上皇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夏太监。 太上皇后的懿旨很明确,前半截是说,听说贾家要分宗了,她让自己的心腹过来关心一下,省得国丈吃了亏,后半截则是说,贾母身上有丧就赶闯皇宫,实在是太放肆。不过,念在贾母年事已高的份儿上,就不追究了。太上皇后体恤贾母心疼小儿子,所以,等贾政搬出庆荣侯府之后,她特许,贾母跟小儿子一起住! 贾母一听,当场就晕了过去。 就是得到消息的傅秋芳也吓了个半死。 虽然太上皇后的懿旨可以说委婉的,但是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让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分家,贾政搬出去住,并且,贾母也搬出去。 傅秋芳嫁给贾政做妾,心中不是没有委屈,能够填满这个委屈的,也只有贾政是皇后娘娘叔父,而且贾母年纪虽大,身体却好,因此,只要贾母在,贾政就能够继续住在这庆荣侯府里。 傅秋芳的多少算计,就是基于这一点的。 可是,太上皇后命令贾赦贾政兄弟分家?还让贾母跟贾政一起住? 这…… 因为是妾,所以傅秋芳没有这个资格给贾敬戴孝,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她只当太上皇后是让贾赦贾政两兄弟分家,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一天,当贾母在荣庆堂接太上皇后娘娘的懿旨的时候,前面贾赦贾政俩兄弟也在宁国府那边接旨。 皇帝同意了贾敬的奏本,让贾政出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被下面的一个喷子给气到了。 状态不是很好。 这家伙的留言,在129章。 我已经回复他了。 如果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一看。 另外,我知道,有不少霹雳粉也在晋江,也有很多人在看我的文,多的,我就不说什么了。 自己去看,如果要吵,直接去《请你们圆润地离开》这篇文下面去吵。 如果敢在我的红楼文下闹事,就别怪我把司法界和学术界都给吵起来。 到时候,就不是道歉不道歉就完事儿了! 老子被你们刷成那个样儿,都没有去红楼学会论坛里面哭呢。就以为你们霹雳有圈子吗? 红楼圈里有的是大牛,当初被你们霹雳公司挂在各大搜索引擎上的“跟红楼梦相媲美”这句话惹毛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第22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被下面的一个喷子给气到了。 状态不是很好。 这家伙的留言在129章。 我已经回复他了。 如果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一看。 另外,我知道,有不少霹雳粉也在晋江,也有很多人在看我的文,多的,我就不说什么了。 自己去看,如果要吵,直接去《请你们圆润地离开》这篇文下面去吵,在作者专栏无所属系列里面。 如果敢在我的红楼文下闹事,就别怪我把司法界和学术界都给吵起来。 到时候,就不是道歉不道歉就完事儿了! 老子被你们刷成那个样儿,都没有去红楼学会论坛里面哭呢。就以为你们霹雳有圈子吗? 红楼圈里有的是大牛,当初被你们霹雳公司挂在各大搜索引擎上的“跟红楼梦相媲美”这句话惹毛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抵|制|性|侵叫三观不正? 反|感|性|侵叫三观不正? 你们这些脑残喷子们也真牛啊! 有本事叫世界各国政府联合起来改了|性|侵|犯的定义! 不然就别在老子面前瞎逼逼! 虽然说皇帝和太上皇后都下了旨意, 但是, 要分宗,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不说那法律程序,就说是财产, 也是一桩大|麻|烦。 贾赦也干脆, 也不问贾政王夫人追究当初被他们败掉的钱财家业了。在礼部、户部和京兆府相关官员的见证下, 他把属于荣国府的祖业、御赐物品拿出来,让各位官员验看过之后,再度登记造册,封存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赦现在身上有三个爵位,一个是代表着国丈身份的三等承恩公, 按照国法, 这个爵位可以世袭三代,三代都是公爵之尊。一个是代表着红薯这个功劳的庆荣侯,这个功劳利在千秋,所以这个爵位是世袭罔替的。也就是说, 只要贾赦的血脉不断,他下面子子孙孙一直都有男丁, 国家就不会收回这个爵位,只要贾赦这边嫡支血脉不曾断绝,他们这一支永远是侯爵。第三个才是贾演身上传下来的荣国府的一等神威将军。不过,这个爵位, 将来传到贾琏身上就已经是最后一代了。 前面的两个爵位有对应的爵田,后面的那个爵位有对应的功臣田, 这些,都是不能跟贾政分的。 至于别的,好比说贾赦在贾琰的建议下置办的庄子、产业,都要跟贾政平分,然后,贾赦还当众放弃了对贾母的嫁妆和私房的继承权,而且每年还另外给贾母三万两银子的生活费。 当然,跟贾赦继承自自己的父亲和祖母祖父的钱财自然是不用拿出来分了,还有他手里握着的跟严家合作的那些方子,也不用跟贾政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对于贾家这样的百年高门来说,积累的财富绝对是惊人的。只不过过去大多数时候,这些财富都在这座华丽的府邸里面沉睡,直到贾琰跟贾赦合作,这才慢慢地开始苏醒。当年,贾琰跟贾赦不过是用了个小庄子在寒冬里面种了些黄瓜之类的反季节果蔬,一个冬天就赚了上万两银子,更何况如今?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原著里也几次画龙点睛一般地说过,一个家族,如果内里开始从公中往自己的腰包里面啪啦东西的时候,这个家族也就差不多全完了。原著里就是这样的情况,男人们不管事儿,女人联合家奴一起掏空祖宗基业,也难怪原著的判词会说贾家最后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 可是现在呢?贾赦抓起了庶务,邢夫人不敢伸手,豪奴一个接一个地被收拾,贾琰提供了一个又一个的方子,然后贾赦又不停地置办产业…… 可以说,现在的庆荣侯府,家当加起来,竟然比当初王夫人刚接手荣国府的时候的三倍还多! 也就是说,最后贾政王夫人拿到的钱财产业,比当初王夫人第一次看到荣国府的账本的时候还多出一半来! 负责帮忙分家分宗的官员们看到贾赦拿出这么多的钱财,回去之后没有不帮贾赦说话的。 毕竟之前贾赦夺回家产、归还亏空、清算豪奴的时候,荣国府的财产可是请了户部和京兆府的官吏帮忙做的清算。那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因此,只要是京兆府和户部的相关官吏,都知道当年荣国府的情况。 因此,虽然贾赦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职务在身,可这次一分家,贾赦在官场和清流之中多了一个善于经营的名头来。 贾赦这边先且不表,且说贾政,他如今不过是从八品的州判,这样的品级,甚至还不如户部的一个小吏!就是有大把大把的钱财在身又如何?贾政也许不会思考某些东西,可贾母和王夫人会不去思考? 贾母可是很清楚的,她还在,别人看在她是皇后娘娘的亲祖母的份儿上,也许不会磋磨贾政和贾宝玉。可如果将来她不在呢? 所以,破天荒的,贾母第一时间舍了贾宝玉,把探春和贾环两个搂在了怀里。 贾母看得明白,探春之前是住在大观园里的,贾琰进宫以后,还留下话,把大观园让给林黛玉探春邢岫烟几个住,想来是对这几个丫头还存着一点姐妹之情。探春又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儿,若是自己现在护着她些,将来她出嫁了,也会照应着她的儿子贾政一点。 虽然贾母的心中恨王夫人恨得要死,可是为了儿子孙子,贾母不得不继续谋划。 坐在新租赁来的正堂里面,看看贾政,看看王夫人和赵姨娘周姨娘还有傅秋芳,再看看李纨贾兰母子,贾母不觉又皱了皱眉头,道:“罢了,老二,你要记着,任何人家,都没有让妾室管家的理儿!就是你媳妇有再多的不是,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也许之前贾母不知道,但是现在的贾母还能不知道? 王夫人犯事儿也有好些年了,如果贾敬贾赦真的要因为王夫人把贾政赶出去,只怕早就动手了!所以,分宗这种事儿,跟贾敬无关,跟贾宝玉也无关,最大的可能—— 贾母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后头的傅秋芳,眼睛眯了起来。 贾母的这番猜测的确有偏颇,却不得不说,歪打正着。 还真叫贾母给猜中了,就是因为傅秋芳,才让贾琰下定了决心,催促着分宗;也就是因为傅秋芳,贾敬才会上了临终一本。 听见贾母有意让王夫人继续管家,贾政第一时间就皱起了眉头:“老太太,这,这不大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政想说王夫人到底是犯了事儿的,却被贾母当场喝止: “我承认,你媳妇是做过错事。但是,别忘记了,她做错了事儿,都是为了你,和你的儿子!” 见贾政动了一下,贾母知道这个儿子有想法。 为了家族,她不得不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儿子道:“我知道你对你媳妇有意见,你若是不放心,就让珠儿媳妇给你媳妇打下手便是。另外,以后你这几个儿孙就要单独算一族了,这分来的财产,哪些算族产,哪些算祖产,都要规划好。至于我这里的嫁妆私房,等我百年之后,除去安顿我屋里的丫头婆子的,其余都平分给宝玉环儿兰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母很清楚,王夫人就是只金钱蟒,从来就是只进不出的理儿,她也没这个精神跟这个儿媳妇斗智斗勇,还不如守着孙子孙女们过一天是一天。 反正贾赦那边每年会给她吃喝嚼用,就是没了嫁妆私房,也饿不死她。 宝玉又是那个样儿,有分来的钱财在,足够王夫人跟李纨斗个你死我活,再有傅秋芳和赵姨娘在中间各自谋划,足够她把探春平平安安地嫁出去,顺便给贾环找一门亲事了。 探春听说,忍不住红了眼睛。 如果这次贾敬没有出事儿的话,她都已经出嫁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的运气差了那么一点。 虽然说他们一家现在出宗了,可以不为贾敬服丧了,可是,到底是贾宝玉在贾敬出殡的时候犯了事儿,如果这时候再赶着出嫁,就显得凉薄了。所以,她的婚事怎么也要拖到来年。可是拖到来年,她的嫁妆也搬过来了,王夫人又是那样的性子、那样的行事,就是她姨娘厉害会闹腾又如何? 如果没有贾母的保护,她最后会不会光着身子出门都是两说! 被贾母叫到身边,挨着贾母坐着的贾环浑身不自在。不过,贾环也不是蠢货,当即就道:“老太太,您放心,孙儿今年运气好,已经过了童生试的前面两场,正预备着第三场呢。” 贾母听说,又惊又喜:“可是真的?你,你才多大?” 贾环很不好意思地道:“是今年刚刚考的,就是这第三场,要考算学。孙儿在这方面不大擅长,正想请三姐姐指点一二呢。” 贾政立刻皱眉,道:“胡闹,科举何等大事!怎可托于妇人?” 贾环也知道贾政,也不恼,只是站起来,赔着笑,道:“父亲,听说皇后娘娘就极善算学,还编了一部书。可惜儿子不曾见过。那边家学里的规矩,考过了县试和府试之后,才会开始学这个。儿子这才想着,三姐姐之前就住在园子里,就不知道……” 探春一听,连忙道:“环儿你放心,我之前听林姐姐说,科举考试也要考算学,因此就留心上了。娘娘跟林姐姐编的书,我都有抄本。不止是你,宝二哥哥和兰儿都有。” 探春在这上头是极精明的。旧年薛宝钗就在这上头丢过人,她哪里会重蹈覆辙? 贾宝玉不喜欢科举,她就不抄写了?贾兰是小辈,她就不用理会了? 在这方面,探春精明着呢。 她不止帮贾宝玉贾环和贾兰都抄写了,自己还留了一份,打算日后带到婆家去。 听说贾宝玉跟贾兰都有,王夫人跟李纨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探春。 李纨也就算了,王夫人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这个便宜女儿身上。 贾宝玉的事情,王夫人已经知道了,也因为知道这个儿子将来没有什么前程了,王夫人才更加希望能够给这个儿子多留一点钱财。当然,这不等于说,王夫人就允许有人藐视贾宝玉。 如果探春跟薛宝钗一样,敢嫌弃贾宝玉,王夫人第一个会炸。 就跟着书一样,贾宝玉不喜欢是贾宝玉的事,探春绝对不能藐视贾宝玉因为贾宝玉不喜欢就不给贾宝玉。 这是探春这个妹妹应该做的。 第222章 十年过去, 王夫人已经不如当初的富态慈祥的模样。在佛堂里面呆了这么些年, 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自己面前死去, 对王夫人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重。如今的王夫人,瘦得可怕, 越发显得颧骨突起, 两只眼睛精亮, 就好似一条立起来的蟒蛇,瞪着一双眼睛,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这样的王夫人,当她的视线落在探春的身上的时候,探春也忍不住缩了一下。 王夫人盯着探春,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王夫人不是傻瓜。或者说, 王家女在别的地方也许是蠢的,但是,若论把日子过下去的能耐,她们的本事和手段却是绰绰有余的。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丈夫肯定是靠不上的, 儿子没能耐,也废了, 孙子跟自己又不亲,自己的名头底下还多了探春和贾环这两个便宜女儿便宜儿子。 从情感上来说,王夫人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探春和贾环的。但是理智告诉王夫人,她的儿子贾宝玉已经不中用了, 贾兰又被李纨拢在手里,如果她想有个安生的晚年, 起码也要把贾环笼络住。毕竟在宗谱上,如今贾环也是她的儿子,亲儿子,说不定将来她还要指望贾环养老。 问题是,如今的贾环已经不是小孩子,要想笼络过来,着实困难。要想养老,无论是依靠贾兰还是依靠贾环,都跟指望贾宝玉给她生个孙子出来一样困难。 一想到未来,王夫人就郁闷。 可是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至于贾宝玉,她能够做的,也不过是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实在不行,她也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此,听说探春给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三个都准备了书,她便第一个笑道:“三丫头到底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不似外头小门小户的丫头。” 探春立刻知道,王夫人说的是薛宝钗,只是她哪里敢说什么,只好垂些了头,故作羞涩之态。 探春知道王夫人如今厌恶薛宝钗,可是她也清楚的,薛宝钗的婚事乃是宫里做主,一过门就是正四品的太太,将来只怕更加了不得。 因此,就是明知道王夫人的态度,她也不会说薛宝钗的坏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另一方面,想到薛宝钗,探春心里也是羡慕和嫉妒交织。 探春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金銮殿的事儿,那薛宝钗的这门亲事是不是能够轮到她呢? 不过,这种想法,她也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想一想罢了。 贾母搂着探春笑道:“三丫头自然是个好的。你难道忘记了,当初三丫头才那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知道给兄弟们做鞋了。” 李纨见状,少不得跟着笑道:“是啊,三妹妹是顶好的。” 探春都为贾兰抄了书,李纨当然不会在口头上吝啬这一点点好话。 好话又不花钱。 李纨原以为王夫人还排斥探春,却不想,王夫人竟然道:“是啊,论孝心,论友爱,三丫头都不比娘娘逊色。不过,老太太,媳妇这两年的身子骨不比从前,宝玉一个就够让媳妇操心的了。媳妇怕是顾不上三丫头。媳妇斗胆,恳请老太太废些心思,多照应三丫头些个。” 贾母原本就有让探春跟自己住的意思,听王夫人这么说,这神色立刻缓了三分: “是啊,老儿媳妇,不瞒你说,如今我最担心的,就是宝玉。总不好,总不好让她继续这么混着。你说,再给宝玉相看一个媳妇如何?不求她有多好的出身,也不挑她娘家,只要她来历清白又能够管着宝玉。” 本来,如果贾政没有出宗,还住在庆荣侯府的话,借着贾赦和贾琰的名头,说不定能够给贾宝玉找一个外地的官儿的女儿。 贾母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薛宝钗刚刚出嫁没多久,她想等两年,等事情冷下去了,再给贾宝玉说亲。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她也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想到贾宝玉,王夫人也头痛。 是的,王夫人也知道,先有薛宝钗因为贾宝玉“不行”而自请下堂在先,然后有贾宝玉跟秦钟之事在后,而且还是在贾敬的大事上闹出来的。这样的贾宝玉,等闲人家的女儿哪里敢领教? 就是王夫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好一点的人家的女儿,她的贾宝玉是够不上了。她的贾宝玉能够够上的,就是那种穷秀才家的女儿,甚至连举人乃至是商户人家的女儿都够不上了。 想到这里,王夫人自己都觉得丢脸。 听见贾母这样说,王夫人只得道:“媳妇听老太太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件事情,等我们的新居落成,再做打算吧。” 他们现在住的这处宅子是租赁来的,而买房子的事儿,已经委托了官牙。虽然说贾政手里有钱,可是他现在也是独立的一支宗族,所以,新房子要有个祠堂,用来祭祖,还要置办祭田和祭器。 因此新居的风水就极其重要,不是一个两个月就能够办下来的。 王夫人道:“老太太,新居的事儿是记不得的。媳妇现在担心的是,会不会误了环哥儿的事儿。还有兰哥儿,他也不小了,这科举的事儿,是不是也该预备起来了?” 王夫人的话音一落,李纨和赵姨娘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赵姨娘担心的是,王夫人会不会在背后使坏,坏了贾环的前程,而李纨则惊讶王夫人竟然会考虑贾兰的前程。 贾母道:“你有话就直说罢。” 王夫人道:“老太太,媳妇估摸着,就是事事顺当,我们也要在这里住上两三个的时间。这处宅子虽然不大,却也是两路五进的格局。媳妇想着,既然环儿跟兰哥儿两个要参加科考,就让他们在前面西侧第一进住着,读书也清净。西侧第二进归了老太太,第三进让三丫头住着,第四进让了珠儿媳妇,东侧第一进留给老爷做待客之所,第二进做正堂,第三进媳妇跟几个姨娘挤一挤,第四进给了宝玉。您看如何?” 没说的第五进,自然是大厨房、浆洗的所在。 “很是。” 贾母听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老二媳妇,老大分了许多田地庄子给老二,偏偏老二是做不惯这个的,你要多多上心。” 王夫人道:“老太太,这事儿,媳妇正想跟老太太通禀。” “你说。” “老太太,大,侯爷分这些庄子的时候,的确没有私心,只是,这些庄子未免也太远了,京畿的那几座还好些,可是有的,竟然是在豫州甚至是商丘那边呢!老太太也知道的,老爷原不擅长这个,那些庄头,都是侯爷那边使唤出来的人,……” 贾母皱眉,道:“你是担心使唤不动?” 王夫人一脸为难地道:“实不相瞒,老太太,已经有人来请求赎身……” 贾母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王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媳妇的意思,是想把这些庄子换成银钱,就近置办些田地庄子。” 贾母沉吟了片刻,道:“罢了罢了。不过,那些庄子好歹也是老大的心血,回头,让牙行估个价,让老大买回去。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你应该早说才对!” 王夫人讪讪的,不说话。 贾母转了转眼珠子,也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不就是在暗示,她之前刚刚才出佛堂,说不上话么? 不过,贾母也承认,王夫人说的是正理。 当初,贾琰在御前的一状,让贾母和王夫人的几个要紧心腹都下了大狱,然后贾赦开始管家,开始清理贾家的奴才。贾母还算好的,她到底是贾赦的亲娘,贾赦要给她一点面子,因此她的那些陪房、那些心腹,只要不是非常要紧的,都不过是被闲置在一边而已。王夫人的人,那才叫一个惨,被送进大牢的,也绝对不止周瑞一家! 更不要说那些被卖进矿山、采石场的人了。 可以说,王夫人现在手里的人,还不如傅秋芳和赵姨娘两个来得多! 有了贾母的话,王夫人迅速用了贾政的帖子给庆荣侯府去了信。 贾赦得到消息之后,冷笑两声,就带了贾珍并京兆府的官吏做见证。 不得不说,贾赦真的会经营,分给贾政王夫人的时候不觉得,可是真正估价的时候,王夫人听说那些产业总价值超过三百万每年带来的收益也超过了十万两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原以为那不过是些置办起来不过十年小庄子,哪里想到那些庄子竟然会那么值钱! 贾赦原来就不想把这些庄子还有庄子上的人手白送给贾政王夫人,只不过不想落人口舌,因此不得已而为之。 王夫人不要这些庄子,正中他下怀。 贾赦就道:“弟妹,我原没想到你会不要这些庄子,加上这银钱有些多,因此,希望弟妹宽限上半个月,好让我去借些银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庄子,不仅仅是地产,还有上面的作坊,什么养殖作坊,什么纺织作坊,出产的,除了口粮之外,还有像类似雀金裘之类的名贵布料,也有的,是贾赦用来种植葡萄、酿葡萄酒的庄子。 第223章 贾赦倒是不怕王夫人把这些庄子卖给别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 某户人家要出手房产地产, 要先问过宗族, 然后再问左邻右舍,然后才能够卖给陌生人。 虽然说贾政已经出宗了, 可贾母还在, 他们就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而且这些庄子原本就是贾赦置办起来的, 庄子上的人也是贾赦使唤出来的,因此,王夫人就是要卖也只能先问过贾赦,只有贾赦不要了她才能够卖给其他人。 也许贾赦手里的现钱是没有这么多,但是他是国丈, 他的女儿当今皇后又刚刚为皇帝生了两位皇子, 还在无形中消弭了皇宫里面的又一场内斗。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是人乐意借银子给贾赦! 没错,对于别人来说,一下子拿出三百多万两银子来购买田地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放在贾赦身上, 他这里才在王夫人这里开了口,要求王夫人给他半个月时间准备银钱, 那边,京里数得上号儿的商家们就蹲在庆荣侯府门口等着给贾赦送钱了。 京师十大商号的家主全部都来了,而且还为了借钱给贾赦差一点在贾家的大门口打起来。说是借钱给贾赦,可实际上他们就跟送钱给贾赦没有什么两样了——他们一不要贾赦付利息, 二没有规定贾赦归还的期限,就把钱给了贾赦。 等贾琰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 已经是几个月后,她的三个新生儿开始长牙的时候了。 这几个孩子虽然出生的时候比他们的姐姐要轻许多,可长牙的时间却比姐姐早,在第六个月末就开始长牙了,天天哭。 跟博陵公主一样,皇帝先养了七皇子半年,等这个儿子开始长牙了,就把他送到贾琰的清凉殿来。 贾琰一面用棉布给儿子揉牙床,一面忍不住担心另外两个孩子: “也不知道宁国和小八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长牙,会不会跟小七一样,整晚整晚的哭?” 贾琰最担心的就是,太上皇没有这个耐性照料小孩子,如果小八吵着了太上皇,那……还有她的二女儿宁国公主,会不会让太上皇后不耐烦呢? 这就是多胞胎的烦恼了。 如果一胎只生了一个,做娘的也只要担心眼前的这一个就够了。可偏偏贾琰一胎生了三个,而且还养在不同的地方。如果说养在皇帝跟前就跟养在她跟前没有什么两样的话,那养在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跟前的那两个,就让她牵肠挂肚了。 虽然说出了月子以后,她就恢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定时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请安,可是做娘的总是牵挂儿女的,尤其是宁国公主和八皇子,都没有养在她跟前,她能够见到的时间,实在是有限。 这一点,宁国公主还是好的。 太上皇后十分稀罕这个小孙女。 就跟太上皇不能随便养皇子一样,太上皇后也不能随便养皇女,更不要说,当今皇帝登基以来,也就贾琰进宫以后,宫里才听见婴啼声。 因为养了小孙女,太上皇后的脾气也好了许多,有的时候,也会多留贾琰一会儿,让贾琰抱一会儿女儿。 不得不说,小婴儿就有这样的魔力。跟姐姐博陵公主一样,宁国公主也是没满月,就得了封号和采邑。太上皇后对这个小孙女儿,真真的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也因为这个孩子,太上皇后跟贾琰的关系才渐渐亲近起来。 反而是养在太上皇那边的八皇子,就是贾琰都难得见到几回,只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几次,说孩子的模样越来越精致,甚得太上皇的欢心,别的,就没有了。 何尚宫正要开口,就听见皇帝急匆匆地进来,还没有进屋,就高声道:“皇后,小七今天听不听话?有没有哭得很厉害?” 说着,不等贾琰向他行礼,就已经把视线转向了宝贝儿子:“朕的小七啊!有没有想父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气得贾琰起来之后,忍不住隔着衣袖拧了他一下:“你呀,没看见我们的七斤也有话跟她的父皇说吗?” 皇帝抱着儿子,坐了下来,这才对女儿招手,道:“七斤,来父皇这边。” 七斤也不过才记事的年纪,听见父亲叫唤,立刻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往父亲那边走去,然后,一扑,扑到了父亲的身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着丈夫手里抱着一个,身上还挂着一个,贾琰忍不住嘴角弯弯。 皇帝跟儿子女儿玩了一会儿,年幼的七皇子就开始打呵欠,贾琰连忙让保姆嬷嬷把儿子抱了下去。 皇帝这才把女儿抱在膝盖上,对贾琰道:“皇后可听说了,国丈和贾州判终于分家了。” 贾琰道:“是的,陛下。上次母亲进宫来,已经跟我说过了。” 皇帝道:“那皇后可听说了,那贾王氏把分得的庄子产业又卖给了国丈。”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了。”贾琰想了想,道:“是了,那些庄子都是我父亲使唤起来的人,就是分给了二叔二婶又如何?二婶终究是使唤不动的。按照她的性子,势必会把这些庄子换成银钱然后另外置办产业。” 更多更丢脸的话,贾琰没有说,比方说,按照王夫人的性子,在她重新置办产业的时候,肯定会中饱私囊截留一部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道:“说到这里,朕也佩服国丈。朕还记得,当年皇后才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跪在朕的面前求朕做主。那个时候,皇后也才十岁吧?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不过十年时间,国丈竟然置办起了六七百万的家业。真正叫朕意外。” 贾琰笑道:“万岁还说呢,父亲固然是有些本事却也托赖了万岁的福荫。如果不是我早早受了皇家的礼聘,让下面的人不敢欺负我父亲,父亲哪里这么容易,就置办起这么大的家业?父亲当年在宫里学到了真本领是真,万岁护着也是真。若是没有万岁,就是给父亲再大的本事,他也使唤不出来。” 这倒是大实话。没有皇帝做主,贾赦还是那个被贾政挤兑在内宅里面混吃等死的宅男呢。 皇帝听说,大笑起来,道:“皇后都这样说了,叫朕如何跟皇后说新闻!” “新闻,可是跟我的父亲有关?” “不错。” 贾琰想了想,道:“万岁既然替了庆荣侯府的家业,可是跟这次二叔出宗分得的产业有关?” 皇帝道:“不错。这次贾州判出宗,分得的财产,都是庆荣侯府出的。也就是你父亲置办下来的产业。官牙估价,超过了三百万两银子。你父亲拿不出这么多钱财来,只能让那个王氏等半个月。不想,这里他才从贾州判家出来,那头京师里的商人们就在庆荣侯府跟前等着了。甚至为了送钱给国丈,差一点打起来!” 贾琰听说,也笑了起来:“万岁难道还不知道那些人!最最精明不过了!我想着,八成是二叔出宗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等我父亲那里把产业分给二叔,那些人就把银钱准备好,等着二婶出手了。在这种事情上,没有人比这些商户人家更精明!” “正是正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根本就没有怀疑贾琰的意思。 作为皇帝,而且还是在户部领过差使的皇帝,他当然知道,那些商人们是多机灵又敏锐的家伙,论金钱的敏感度,户部的那些官员拍马都赶不上他们。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些商人们等在庆荣侯府门口给贾赦送钱,本来就是意料中事。真正让他们觉得有趣的,不过是这些大商家们为了送钱给贾赦差一点在庆荣侯府门口打起来。 想这些商人们,平日里衣冠楚楚,有的还把家中子弟送去读书,千方百计地在自己的商字前头加上一个儒字,好像有了儒商这个名头,他们就能够跟同行们不一样。可就是这些人,为了送钱给贾赦,竟然不顾斯文当众厮打在一起。 这才是新闻! 皇帝也是因为这个,才拿来跟贾琰说笑。 不过,贾琰的反应,跟皇帝料想中的,有些不同。皇帝刚听说这个的时候,更多的,是觉得有趣,这才会拿来跟贾琰分享。可是看贾琰的反应,好像这种事情十分平常,不觉让他有些扫兴。 从理智上来说,贾琰这样的反应并不算错。可是,贾琰到底是他的妻子,大事上跟他合拍,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小事上不能合拍,那就未免有些意难平。 因此,皇帝自己乐呵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没劲儿少不得撩开,然后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皇后,你可听说了?船队的回来了。” 贾琰又惊又喜:“万岁说的可是真的?船队真的回来了?有没有运回来足够的孔雀石?” 第224章 看着贾琰的模样, 皇帝再一次确信, 在大事上, 贾琰跟他十分合拍。 皇帝道:“皇后怎么不问,这些船队有没有运回粮食来?” 贾琰道:“这还用说?虽然海外的粮食很多, 可是你看这船队, 都一年多了, 才听到消息。海上又潮湿,因此,最后能运回多少粮食,我这心底着实没底。不过,铜钱对百姓民生也是一样重要。有了铜钱, 朝廷就能够买到粮食, 也能够平息物价。只是多费些事儿罢了。若是在寻常百姓人家,多费事儿多费人手,自然不是好事。可是放在朝堂之上,有些事儿, 多费些人手却不是坏事儿。这下面多少进士等着补缺呢。万岁,我说的, 是也不是?” 大晋朝开国百余年了,开国百年,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加上时不时举行的恩科, 还有每年都举行的明算科明经科,这全国上下等着补缺的官儿不知道有多少。 就跟贾琰说的那样, 给这些候缺的官儿创造岗位,也是皇帝必须做的。哪怕岗位不多,对于这些候缺的官儿来说,也是个念想。 不时地放出些岗位职位来,对于稳固朝堂也是极重要的。 皇帝大笑道:“果然是皇后!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晋朝不是没有粮食,事实上,因为地大物博,加上最近两年红薯的大范围推广,尤其是贾赦、林黛玉和薛宝钗在豫州、商丘、齐鲁等地种植的红薯,那可是几千万斤! 皇帝派出了不少探子严格监视,而那些探子给皇帝的汇报就是,贾赦、林黛玉和薛宝钗手里的红薯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不拿来酿酒的话,就只能由着他烂的地步。 皇帝也没有办法。 要皇帝说,在各地存在着不同程度上的隐田隐户的大背景下,贾赦、林黛玉和薛宝钗等人能够把田赋全部缴上,已经难能可贵了。 就是皇帝自己也知道,因为贾赦林黛玉和薛宝钗等人,豫州、商丘、齐鲁还有京畿等地,这几年的赋税都上升了一成!有的地方上升了整整两成! 这是什么概念! 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然,皇帝也承认,贾赦林黛玉和薛宝钗手下的庄子作坊,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着隐户,也就是人头税没有交齐的情况。不过,皇帝自己也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高门大户们蓄养着大量的奴婢,而这些奴婢,其实都没有缴纳人头税。 平民去高门大户卖身为奴以躲避人头税,早在汉代就有了。到如今,高门大户把下面满了二十岁的成年男仆的人头税给缴了的,都是凤毛麟角。连婢女、女仆的人头税也给缴了的,全国上下都没有! 这就是大晋朝的赋税现实! 只是赋税涉及的东西,实在是太深也太广了,就是皇帝,也不敢折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说,用清淤的方式治理黄河对于一个封建君王来说,是“不动,他的子孙还是皇帝,动了他自己都不是皇帝”的残酷现状的话,可事实却是,落实赋税,也是一个不比清淤法治理黄河更危险的|炸|弹。 只要是立志做明君的皇帝,就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事实上,每一个王朝消逝的背后,都有隐田隐户和赋税被高门大户鲸吞的影子。 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状态的情况下,开源、平衡朝局,就已经是每一位君王唯一能够做的了。 贾琰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皇帝知道,这已经是贾琰能够说的极致了。而且,她也在这么做。 这么一想,皇帝越发高兴了,他大笑着,道:“皇后,你果然是朕的知己。不错,工部那边已经开工了,就等着新制铜钱入库。” 几乎每一个皇帝登基的时候,都会铸造铜钱,这也是变相地向臣民宣告新皇登基的一个方式,也是一个重要的仪式。但是,十二年前,皇帝刚登基的那会儿,他并未能铸造许多铜钱,很多偏远地区甚至连他的新元通宝都没有见到。 原因很见到,一来是国库空虚,二来是国内铜资源匮乏。哪怕他已经把新元通宝的成色从铜八成改成七成七也解决不了问题。当年的新元通宝,也只在京畿一带发行而已。 现在,海外大规模的铜矿藏已经确认,以后就等着源源不断地孔雀石经海路进入中原进入国库,铜钱也会源源不断地铸造出来,物价也会进一步地稳定。 贾琰道:“万岁,户部有计算过吗?什么时候让铜银比能够恢复到一千?” 铜银比,其实就是白银跟铜钱的官方兑换价格。最早的时候,这个比率是一两白银兑一千文铜钱。但是,因为中原商贸繁华,也因为中原铜资源的匮乏,使得铜币数量越来越稀少。因此,现在的铜银比是八百六十,虽然比不上宋代的七百,却也从侧面反映出铜资源的匮乏,以及大晋朝商贸的繁华。 皇帝道:“皇后为什么这么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这不是自然的吗?铜银比变幻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若是太极了,我担心会伤了百姓。” 皇帝道:“放心,皇后,这事儿朕有数。横竖咱手上的船就那么多,要把影响到铜银比,需要的时日可不短。” 没错,虽然贾琰拿出了自己的嫁妆,一千万两白银的财货,也许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数字,好比说林家,百年高门,林如海生前还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连任了五六年,他最后留给林黛玉的钱财,也不过是三二百万两银子罢了。一千万两白银,正常情况下至少需要四家跟贾家林家这样的人家经过上百年的累积才能够攒得起来。 可是放在国家这个层面上来说,一千万两白银,甚至激不起几个水花。 因为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大了。 一直坐在父亲怀里的博陵公主,大约是因为父母讲的话,她都听不懂,不依地扭起了小身子,试图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皇帝立刻低下了头:“父皇的七斤啊,怎么了?” 贾琰佯怒道:“万岁还不明白吗?这小丫头见我们不理会她,因此恼了。您很该给她两下子!” 博陵公主一僵,立刻往皇帝的怀里钻去。 皇帝失笑,忍不住把女儿挖出来,道:“啊,七斤,这是真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博陵公主扭捏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头道:“母后坏!” 皇帝立刻在女儿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七斤,你怎么能这样说母后呢?” 只见博陵公主立刻红了眼睛,看上去,越发像一只金鱼了。 “七斤要妹妹,七斤要弟弟!哇啊啊啊啊~” 七斤放声大哭,皇帝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抱紧了女儿: “好好好,父皇带七斤去看妹妹,七斤不哭,好不好?” 花了好一番功夫,博陵公主这才不哭了,皇帝抱着女儿站了起来:“皇后,朕去欽晖殿。小七就拜托皇后了。” “陛下说得哪里话?小七自然是省心的,反而是七斤,这丫头都让臣妾宠坏了,还请陛下多多管教她些个。” “还早呢!她才多大?朕有数。” “是,陛下。” 又说了两句闲话,皇帝就抱着博陵公主离开了。这父女俩一离开,就看见贾琰收起了笑容,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担忧。 何尚宫见状,道:“娘娘,您放心,你是正宫娘娘,宫里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您的。” 贾琰摇了摇头,道:“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本宫只希望,自己能够康健一日,多护着这几个孩子一日。” 不止是博陵,还有其余三个。 第225章 话虽然这样说, 可贾琰不能不顾家里, 她叫过安文吩咐道:“你, 不,算了, 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安文也是极精明的人物, 听贾琰这样说, 立刻道:“娘娘想说的,可是三姑娘?” 贾琰笑道:“是啊,是三妹妹。敬大伯父一出事儿,林妹妹尚且要顾忌着我们家有丧,更何况是她?” 哪怕贾政已经出宗了, 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 死去的贾敬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可从情理的角度上来说,他们这一房原本就是因为贾宝玉在贾敬出殡的时候跟秦钟做下了香艳之事,这才惹怒了贾氏一族的宗族嫡支导致他们这一房被赶出了贾氏一族。 这是极其丢脸的事儿。 放在别人家里,就是要分宗, 好歹也要等贾敬周年以后,就是等不了周年, 百日也可以。 但是,贾敬这次才陈灵七七四十九天,而且还是出殡的当儿,贾政一家子就被赶出了贾氏一族, 外头肯定会八卦,也就是说, 贾宝玉做下的事情,肯定瞒不住! 如果在这个档儿探春再赶着出嫁,那贾政这一房的名声,真的是彻彻底底地完蛋了。就是贾环的前程也会受到影响。 安文道:“娘娘多虑了,州判大人也许是个糊涂人儿,还养了一个任性妄为却没什么胆色的儿子,可无论三姑娘还是环三爷,都是伶俐的。更何况,三姑娘在院子里住了这么些年,环三爷又是正正经经地在家学里面读过书的。无论前途如何艰难,这两位也有本事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娘娘就尽管放心罢。” 贾琰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也不知道三妹妹将来的婚期会定在什么时候。你们且帮我留心一二。等三妹妹正经出阁的时候,记得提醒我,送一份添妆过去。” 有了孩子以后,贾琰心软了许多。更何况,原著里的探春对生母和弟弟十分冷酷,几度踩着生母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往上爬,这里的探春却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如今贾政出宗了,探春也是贾琰看着长大的、旧日闺阁里面的小姐妹。对薛宝钗这个外姓的,贾琰尚且能够宽容,更何况是探春?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通传声,却是沂王求见。 贾琰连忙说请。 沂王却是来跟贾琰商量推迟儿子跟林黛玉的婚期的事儿的。虽然说,贾敬不是林黛玉的亲舅舅,可贾敬却是贾氏一族的先族长,而且跟贾赦的关系很好。就是看在贾赦的份儿上,也应该这位贾氏一族的先族长一点面子、顾虑一下贾氏一族的感受。 毕竟,林黛玉如今是住在大观园里的,她跟林氏一族的关系也远,这婚事少不得还要贾家帮忙操持。虽然说,原定的婚期已经过了贾敬的九个月,可是没有过周年,所以,沂王的意思,就是礼让贾敬,等过了十八个月,再来办他儿子跟林黛玉的婚事。 贾琰道:“横竖林妹妹的年纪还小,等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算什么。只是,这十八个月可不是周年,等上十八个月,那就等于说,林妹妹的婚期要推迟一整年了。钦天监可说了,什么日子好吗?” 沂王道:“回娘娘的话,除了四月十六之外,就属八月初六,以及十月二十二这两个日子为佳。” 贾琰道:“万岁可知道了?” 沂王答道:“臣已经事先禀告过万岁,万岁说,此事由皇后娘娘决定。” 虽然说婚姻大事乃是两个小两口的事情,可在这个时代,无论是结婚的人选还是结婚的日期,都跟当事人没有什么关系——这些,不是由他们的长辈决定的,就是由上位者决定的。 贾琰沉吟片刻,道:“那就八月初六吧。除非,沂王妃急着抱孙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沂王连忙道:“不急不急。” 林黛玉比皇后小了四岁。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在二十岁之前,女孩子越晚出嫁就越得家里的喜爱。贾琰为林黛玉选择了八月初六这个日子,就是态度。 她心疼这个表妹呢! 八月秋高气爽,不像十月,已经开始下雪了,正是结婚的好时候。 虽然沂王是宗亲王爷,虽然贾琰是堂堂国母,他们隔着帘子说说话本是寻常,可沂王终究是外男,因此事情说完了,沂王就起身离开了。 这种事情,他回头禀告了皇帝,然后通知一下宗正寺和礼部,让礼部把改婚期的事儿通知贾家就行了。 这里沂王一走,立刻就有人来通报,说皇帝从欽晖殿出来之后,去了弘徽殿。 贾琰先是一愣,忍不住道:“是带着博陵公主一起吗?” “回娘娘的话,是的。万岁抱着公主殿下打欽晖殿回来,途径弘徽殿的时候,忽然叫停……” “本宫知道了。” 本宫两个字,道尽贾琰此刻的心情。 何尚宫知道,宫里行事不容有差,她最担心的,就是贾琰跟当初的竺贵人一样,受了打击,从而行将就错,最后让别人占了先机。 何尚宫见贾琰的脸色不对,连忙出列,道:“娘娘,贵人也是万岁的妃妾,您……” 贾琰立刻回神,道:“本宫知道。” 何尚宫看了看贾琰的神色,又道:“娘娘,要奴婢说,打进宫之后,您就与当初不同。有些事儿,娘娘又何妨放低了身段呢?” “放低身段?” 贾琰先是不明白,等她看清楚了何尚宫的脸色,她才恍然大悟! 何尚宫说的,是当初她还没有被册封的时候在大观园里住着皇帝偶尔去看她时的情形。那个时候,她年纪小是一回事儿,但是,撒娇、任性,这种事情,她还真没少干。 比起如今,就是贾琰也不得不承认,当初出入大观园的皇帝,比现在出现在清凉殿的皇帝要放松许多。 沉默良久,贾琰忽然自嘲一般,叹息道:“凤冠,还真是不能承受之重啊。” “娘娘?” “不,没什么。”贾琰道,“万岁是个长情的人。不管怎么样,竺贵人都曾经被万岁放在心尖子上二十年。如今万岁去探望竺贵人,本是理所应当。这件事情,本宫知道了。不过,事关万岁,清凉殿这边,还请两位尚宫多多费心。不要让下面的宫女内侍犯了禁忌。” 皇帝驾临哪个妃子的宫室,跟皇后报告,是为了方便之后用印,但是,下面的宫女内侍们议论纷纷,那就是皇后的不是了。 “是,娘娘,奴婢记下了。” 虽然说何尚宫和温尚宫都是福宁殿出来的,而且在福宁殿伺候的没两年就被赐给了贾琰做教养女官,可是当初孟皇后如何被竺贵人为首的妃嫔们折腾,她们可是看在眼里的。还有皇帝身边大太监权昌,如今跟了太上皇,这里头也是故事。 天家父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夫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着贾琰反应及时,何尚宫等人又把清凉殿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倒是让有心人一点儿错儿都找不出来。 反而是皇帝,抱着女儿在弘徽殿坐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在弘徽殿留宿,而是带着女儿回了清凉殿。 路上,皇帝还跟女儿许诺了许多好处,哄得女儿答应不提弘徽殿和竺贵人才罢。 哪怕是跟女儿达成了一致,可是在踏入清凉殿的瞬间,皇帝还是忍不住地心虚。 让他高兴的是,贾琰什么都没有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让他郁闷的也是,贾琰什么都没有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然后,在保姆嬷嬷把博陵公主抱下去休息的时候,皇帝就忍不住开口了: “皇后,你就不说什么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先是一愣,继而道:“万岁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皇帝先是一僵,然后有点陪着小心一般,连声音都降了一度,如果不是贾琰熟知皇帝,她还发现不了: “皇后就不知道朕去了弘徽殿?” 贾琰先是一愣,然后道:“万岁希望臣妾说些什么吗?” 皇帝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贾琰道:“横竖竺贵人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万岁就是去她哪里坐坐,也不过是喝茶、说说话。这腿长在您身上,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个小小的、十三岁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张扬地大声宣告,绝对不会把他让给别的女人。 一转眼,这个女孩已经是位成熟优雅的女性了,皇后的凤冠给她带来了无数的尊贵,也让她失去了鲜活。皇帝也以为,这位年轻的皇后会渐渐地变成他的原配正妻孟氏的那副模样,可现在,皇帝知道,贾琰终究是贾琰,她只是藏起了她原来的模样,而不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皇帝半真半假地取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大方起来了?” 贾琰也半真半假地答道:“才不是大方呢。是知道您不会留在弘徽殿,所以才不计较。” 第226章 上面一句话, 下面跑断腿。林黛玉的婚期推迟了, 就等于她的礼服和朝服要重新制作, 当然,这都是小事。反正沂王现在管着宣徽府, 而造办处正是宣徽府下的一个部门, 就是不看在皇后的面子上, 看在沂王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短了林黛玉的。 对于林黛玉来说,反正她住在大观园里面,接了改婚期的旨意,她继续在大观园里住着就行。可对于贾家的其他人来说, 这意义就非常了。 薛姨妈第一时间跑到贾家来, 非常不好意思地跟邢夫人商量,是不是先把薛蝌和邢岫烟的婚事给办了。 早些年,薛宝钗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投到商丘的时候,薛姨妈反对过。可是如今, 就是没有亲眼看到,可是从朝廷的邸报, 还有过去薛家熟悉的那些商户人家带来的消息、下面的掌柜伙计们传来的消息,如今商丘那边已经跟过去天差地别。 别的不说,早些年的时候,黄河两岸三年旱三年涝还有三年是蝗灾, 十年里头有一年风调雨顺的,已经是老天开眼了。因此, 朝廷每年都要拿出三二百万银子来治理黄河,其实就是巩固黄河的河堤,然后还要减免黄河中下游两岸的赋税,还要拿出银钱来赈济百姓。 都是灾荒闹的。 可是现在呢?从薛宝钗特地传来的消息上来看,不过三五年的功夫,黄河虽然依旧年年闹灾,但是因为对商丘的整治工程吸引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两年,朝廷竟然不需要每年花费大量的钱粮去赈济灾民了。 不止不需要朝廷每年花费大量的钱粮去赈济灾民,甚至连太平之年,那些百姓都往商丘跑,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有肉吃!能吃饱!能吃好! 道理是很简单,有油水吃,壮劳力的饭量就不会那么大,没有油水,壮劳力的饭量就会暴增。可是,在这个年代,除了江南的大财主,在太平年代的丰收之年需要劳力帮忙抢收粮食的时候会供应大鱼大肉,等闲日子,谁会供应大鱼大肉给下面的泥腿子? 可是,在商丘,只要肯出力气,就有鸡鸭鱼肉吃! 没错,就是鸡肉、鸭肉、鱼和猪肉。尤其是那猪肉,用酒浸没蒸上整整两个时辰,鲜香酥软,四块就是一斤!每个壮劳力在正午的时候都能够吃到半斤,也就是两块红烧肉,就是女人和孩子也能够分到一块! 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婆娘为了娃,那些平民们也拖家带口地往商丘去! 薛宝钗在信里面写得明明白白的,背靠着皇后娘娘,陈元寿再干一任,说不得也跟贾琏一样,能够做个从二品的布政使!而且因为贾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所以贾家的男儿不能做京官也不会入内阁,但是,陈元寿却没有这个禁忌! 也就是说,陈元寿的前程,一半在他自己,另一半,则在皇后身上。 虽然说陈元寿是陈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哥儿,可是这京里的勋爵贵胄有多少?外戚又有多少?别的不说,就是太上皇后的娘家,难道不眼热? 薛姨妈也许不够聪明,但是,她终究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就是中间有一二十年把少年时学的东西给丢了,要拣回来也容易。薛姨妈很快就想到,如果没有皇后撑腰,她女婿指不定明升暗降被人升到江南去然后给某些人让位置了。所以,为了女婿,也为了女儿,更为了儿子,薛姨妈这才催着薛蝌把邢岫烟娶回来。 送上丰厚的礼物,在荣禧堂的东耳房坐下,薛姨妈才道:“本来,这种事情不应该来打扰的。只是琴丫头的亲事已经定了。我那个儿媳妇是个软弱不会理事儿的,更何况邢丫头是她的亲嫂子,她要出阁,有她的亲嫂子帮衬着,也更加体面一点。” 邢夫人忍不住好奇道:“琴丫头的亲事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定了定了。”说起这个,薛姨妈也是满脸笑容,“是宝丫头牵的线,她婆婆做的媒,嫁的也是陈家的哥儿,还是嫡支的呢。”说着,就给邢夫人介绍薛宝琴的未婚夫婿。 原来薛宝琴的未婚夫婿名叫陈皎,在陈家的地位就类似贾宝玉,嫡三子的嫡次子。虽然不是陈家宗族嫡支的哥儿却也是宗族近支。陈家好歹也是皇帝的母族,能够让嫡支嫡出的哥儿娶薛宝琴为原配正妻,却还是看在薛宝钗以及站在薛家姐妹背后的皇后的面子上。 听了薛姨妈的话,邢夫人立刻道:“哎呦呦,这真真是一门极好的婚事!比那梅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听见邢夫人说起梅家,薛姨妈立刻道:“可不是!当年梅家退了婚,没多久就后悔了。那哥儿还派人拦住了我们蟠儿。你也知道我们蟠儿的臭脾气,当时就一拳过去了。” 薛姨妈哪里不知道梅家的打算?说什么梅家的哥儿跑来说,退亲不是他自愿的,其实还不是看见皇后娘娘愿意照拂他们薛家,因此后悔了、想黏上来?! 薛姨妈才不是呆子看不透这梅家的打算呢。之前是觉得他们薛家没落了,他们薛家的新居廊下的浮尘还没有扫干净呢,他们就急巴巴地退婚,后来又那般。这样的人家,真的可靠? 不是薛姨妈说,就是再卑微的商人,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才不会要这样的亲家呢。 邢夫人道:“哟!那不要紧吧?那梅家是翰林,嘴皮子厉害呢!” “让侯夫人担心了。”薛姨妈笑盈盈地道,“我们蟠儿原来就吃过这个亏,哪里还会在这上头犯事儿?更别说,当时蝌儿也在呢,他拦住了蟠儿,因此那人只是挨了一拳头,然后被蝌儿骂得狗血淋头,当场就灰溜溜地走了。” 邢夫人道:“经过这事儿,梅家的名声怕是毁了。” 薛姨妈道:“没错。听说那哥儿原是国子监的学生,事情发生以后,就回南面去了。” 出了这种事情,国子监的学生哪里不议论的? 如果直接放下了,那还好些。可是这里宫里才帮薛宝钗定了亲事,那头这哥儿就上来纠缠。往轻里面说,是这哥儿行事不周全,往重里面说,则是梅家的家风有问题了。 就是厚脸皮如贾政王夫人这种人的儿子贾珠,都能因为舆论压力送了命,更不要说读书人出身的梅家了。 这样的事情一发生,那梅家只怕是不止坏了名声,连前程都跟着完蛋了。 薛姨妈在邢夫人跟前坐了一会儿,说了说话,就走了。 虽然薛蟠身上的品级低,可是陈元寿的品级却不低,薛宝琴的婚事也好,因此她如今可以说是半只脚真正踏入了京师权贵圈。她如今倒是常常往庆荣侯府来,倒是王夫人那边,打贾政王夫人分出去之后,她就一步都没有去过。 连贾政王夫人置办了新居的乔迁之喜,她都没有送礼。 她女儿薛宝钗已经跟贾宝玉和离了,她当然要跟王夫人保持距离,哪怕她跟王夫人是亲姐妹也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林黛玉一样,邢岫烟如今也在大观园里面住着。当初大观园里面的女孩儿,就剩下她跟林黛玉了。因为要为父亲守孝三年,惜春已经搬回宁国府去了,邢岫烟原本以为自己比林黛玉小,应该在林黛玉后面出嫁,可如今看来,她倒是比林黛玉和探春两个嫁得都早。 虽然嫁得比较早,虽然邢家几乎是两手空空地来了京里,可是,邢岫烟的陪嫁却不少。 贾琰进宫之前,就把自己的旧首饰分给了诸位姐妹,作为大观园里的一份子,邢岫烟当然也有一份。而贾琰成为国母,尤其是两次怀孕、两次生产,邢夫人收到的礼物绝对不少。 手里宽松,自然就大方。 看在薛家得贾琰的青眼的份儿上,邢夫人从外头送给自己的首饰里面挑挑拣拣,选了几样融了,给邢岫烟打新首饰。在加上薛家送来的聘礼。 最后邢岫烟的陪嫁还真的十分体面,光首饰就装了十二抬,都是满满当当的、成套的。然后加上衣裳杂物,最后邢岫烟是穿着凤冠霞帔带着三十六抬的嫁妆出嫁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227章 当年大观园里面, 林黛玉、探春、史湘云和邢岫烟是同年出生的, 只不过林黛玉的月份最大, 探春次之而已。如今,这两个大的还没有出嫁, 另外两个小的却是先出门了。 这四个女孩子中, 出嫁最早的便是史湘云, 在她十六岁这年春天就嫁了,这一年,她甚至还不满十六个周岁。 其实卫家也不是没有人嘀咕,别的不说,就说那薛氏女, 都二嫁了, 宫里皇后娘娘还特别送了添妆,可是轮到他们家的少奶奶,怎么就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可是史湘云大大咧咧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后来又隐隐传出话儿来,说这个薛宝钗跟史湘云不同, 她原是给娘娘跑腿办事的人,因为能干,每年支应给皇后娘娘多少多少银钱,皇后娘娘这才不得不表示一二。 因为这些话, 加上史湘云隔三差五地往贾家去,卫家人这才搁置了心中的疑窦。 不想, 这年邢岫烟出嫁,嫁的还是薛蝌这个白丁,宫里照样送出了添妆礼。 卫家人这才品出不对来:如果说薛宝钗之于皇后娘娘乃是使唤上的人,可这个邢岫烟又算什么呢?她是邢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史湘云还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呢!而且邢岫烟还是半途冒出来的,可史湘云却是几乎跟娘娘一起大的。这情分上,就不同!更不要说,邢夫人乃是娘娘的继母,而史太君却是娘娘的亲祖母;邢岫烟嫁的是白丁,而史湘云的夫婿却是正经的宫里的侍卫,领着从五品的武职! 虽然说比起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史湘云有点螳臂鹤腿,容貌也不是顶顶出挑。可是在这个时代,讲究的就是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妻子讲究的是能力和品性,而小妾,只要一张脸就够了。 虽然史湘云不是大多数男人的梦中情人的模样,可是她活泼爽朗,很有几分侠气,又有捷才,身体又好,拼酒行酒令来得,吟诗作画也来得,因此,刚结婚的那会儿,卫若兰还是相当满意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卫若兰终究不是贾宝玉,男人结婚之前,大约都喜欢跟心爱的女人风花雪月,同样,大多数男人,在结婚之后,就会慢慢地开始承担责任,也就是说,在享受新婚乐趣的同时,卫若兰开始为他和他的小家庭的未来而努力了。 他开始学着用大人的想法去思考问题,然后寻求晋升之阶。 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必须经过的一条路。 然后卫若兰就发现不对劲了。 按照常理,勋爵贵胄家的子弟在宫里混上两年资历之后,就会被外放,到外地去任武官,然后慢慢地往上爬。 尤其是太上皇退位之后,太上皇的仪仗队龙禁尉越发成了跟摆设一样了,毕竟,祭天这种事情,有皇帝去,最多,跟亲蚕礼这种仪式需要皇后主持,太上皇如今在宫里就跟养老一般,都不怎么出宫了,自然,龙禁尉就成了摆设一般了。 其实,从皇帝的虎贲卫和太上皇的龙禁尉的侍卫们的调遣上最能看出太上皇跟皇帝之间的争权夺势——龙禁尉的卫士们升迁的机会越来越少,而虎贲卫的卫士们则从十年前的没什么升迁的机会,到去年的升迁人数比龙禁尉多了十个。 卫若兰相信,来年虎贲卫升迁的卫士,将比龙禁尉多出至少十二个来。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 这个数字也叫卫若兰胆战心惊。要知道他也是龙禁尉的一员,而且去年的时候,他的资历就满了,按照旧例,去年的时候他就应该外放,去外地做守备(正五品)或者是骑都尉(从五品),可是去年的时候他没挣过别人,今年又被人给挤了。 卫若兰见那人的出身资历都不如自己,自然是要问的,结果被人挤兑一场,气呼呼地回家。不想才走到巷子口,就看见史湘云坐着车带着仆妇外出,刚开始的时候,卫若兰还以为史湘云回娘家,这才走出几步,就发现不对。 不对啊,媳妇要回娘家,怎么也应该是往巷子的那头走才对啊。如果是往这边走,庆荣侯府也不是往哪边拐弯啊。 卫若兰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了当初的那场闹剧,脸色立刻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上,盘问家里的那些仆妇:“奶奶今儿个这是去哪儿啊?” 不是卫若兰说,在这个年代,对女人的束缚可着实不少。很多时候,没有婆家长辈的允许,女人哪里能够那么随意地外出? 也就是卫若兰,上头有继母,对史湘云这个原配嫡子的嫡妻不敢很管,因此才让史湘云隔三差五地就能够出门。 那婆子道:“爷还问,奶奶自然是去贾府拜访了啊。” “贾府?可是庆荣侯府?” 那婆子原是外头伺候的,哪里知道那许多,当即就笑道:“看爷说的。奴婢难道连庆荣侯府都不知道了不成?奶奶这是去贾州判家,说是给太夫人请安。” 砰地一下,卫若兰重重地一击桌案,让手边的茗碗狠狠地一跳,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卫若兰道:“奶奶次次出去,都是去探望那位太夫人?” 那婆子终于明白自家这位爷心情不好了,连忙小声道:“回爷的话,是这样没错。不止贾州判分宗之后,就是贾州判还在庆荣侯府里住着的时候,奶奶也是直接往那荣庆堂上走的。” “奶奶没去荣禧堂给国丈夫人请安?” 那婆子道:“爷也是知道的,奴婢原不是伺候奶奶外出的……” “说!” “是是是是,奴婢是听说,那位太夫人很看不上这位继室夫人,这位夫人又不曾生养过,因此在庆荣侯府里就跟摆设一样。” 看卫若兰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这婆子也知道事情不小,因此这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是几不可闻。 可对于卫若兰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只见他宛如困兽一般,站了起来,在正堂里面团团转。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听他道:“我记得,那个贾宝玉跟薛氏和离之后,一直窝在内宅里面?” “是,是的。那位贾州判还偶尔出来应酬,可是这位宝二爷,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不止一次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就神清气爽见了男人就……” 那婆子还没有说完,卫若兰就已经把手边的茗碗扫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那婆子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而卫若兰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卫若兰既然能够被选为龙禁尉,自然是骑射娴熟,而且仪表堂堂。他能够有资格别列出提拔、外放的名单,这能力更加是不用说的——如果他是那种脑子有坑的人,也不可能在龙禁尉里面混得开。 卫若兰一面急冲冲地骑着马往贾政这边而来,一面心念电转,思考着种种可能性。因为他骑马,走的是近路,因此反而比史湘云更早一点达到贾家。 贾家东路第四进,贾宝玉跟往常一样,跟自己屋里的那些俏丽丫头们笑闹成一团。也许那些有心气儿的丫头们不会乐意伺候贾宝玉,可这个世界上,永远少不了短视的人,尤其是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又被贾家的富贵给迷了眼的丫头,更是绝对不会少。 因此,无论贾政有多失落,对于贾宝玉来说,只要家里有钱,就绝对不会短了他的。 不过,出宗一事发生以后,贾宝玉的身份大跌,这近一年来,他身边的旧友已经多不往来了,因此听说卫若兰来了,格外高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宝玉见到卫若兰的第一句话就是:“卫大哥哥可是陪着云妹妹一起来的?云妹妹怎么不见?” 卫若兰心中暗骂自己迟钝,一面留心打量贾宝玉,一面道:“宝二哥哥可听说了,秦钟已经没了。” “什么?怎么会?” 贾宝玉呆若木鸡。 卫若兰勾起了嘴角,不无讥讽地道:“怎么,你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吗?” 贾宝玉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请问,鲸卿他,他,他是怎么……” 卫若兰冷笑一声,娓娓道来。 秦钟和他姐姐秦可卿被赶回秦家这件事情,当场气死了他的父亲秦业。 秦业这辈子就养了秦可卿和秦钟两个,其中秦可卿名义上还是个弃婴。秦氏一族的人并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却听说了秦钟做下的丑事也知道了贾家把秦可卿休回来的缘故。 就冲着贾敬出殡的档儿,秦钟竟然能够在人家水月庵里面跟贾宝玉滚床单一事,就让秦氏一族都站在了贾家那边,觉得秦可卿和秦钟姐弟是罪有应得,贾家休掉秦可卿本是理所应当。 如今秦业又被活生生地气死,这对姐弟俩的名声立刻脏得不行。 秦氏一族本来想把秦可卿送给别人做妾或者是直接卖掉,可是考虑到秦可卿终究曾经是贾蓉的妻子,加上他们又想夺秦可卿带回来的嫁妆和私产,因此秦业的棺材板才盖上,他们就把秦可卿送到那种读作庵堂写作暗|娼|寮|子的地方去了。就连秦钟也被关在了柴房里面。 秦钟本来就是秦业在五六十岁上得的老来子,从小就身体娇弱,本来跟贾宝玉做出那等事被人捉住的时候就受了不少惊吓,然后又发现老父被自己活生生气死,又是羞愧又是后悔,被绑在柴房的第一天,他就发热了。 等秦氏一族的人回过神来,要处理他的时候,他的身子都硬了。 当然,因为秦钟死得不名誉,所以,衙门里面的人也不过是派了个小吏过来结了案,根本就没有费什么心神,更不要说别的了。 第228章 卫若兰一面说, 一面看贾宝玉, 只见贾宝玉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褪尽了血色, 到了后来,竟然是发青了!等卫若兰说到秦可卿秦钟姐弟一个被送进了庵堂一个当晚横死, 贾宝玉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是的, 真的是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卫若兰心里在嗤笑贾宝玉胆小又没用。 可是没等他去拉贾宝玉, 外头就已经冲进来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挤开了卫若兰就去搀扶贾宝玉。看这两个丫头的模样,卫若兰估摸着,约莫是贾宝玉的房里人,因此不得不后退了半步,然后, 就听见妻子史湘云的尖叫声在他身后响起:“卫若兰!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打宝二哥哥呢?” 卫若兰当时就懵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 史湘云竟然会这么说。 “你!你说什么?!” 卫若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事情,做女人的,怎么也应该帮自己的男人的吧?可是史湘云呢? 如果贾琰站在这里,她绝对会说, 史湘云就是这么个性子。大大咧咧,好打抱不平, 却分不清是非,有的时候还分不清轻重。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尖叫一声:“宝二爷没气了!” 霎时间,整个屋子一片寂静, 紧接着,几个丫头立刻哭了起来。 史湘云脸上也是一片惊慌。 可是没等她反应过来, 贾母王夫人已经扶着丫头的手进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母年迈,王夫人又是儿媳妇,要伺候着婆母,因此走得慢。可是方才史湘云的声音,还有那些丫头们的惊呼声,她们都听见了。 王夫人的脸色,看上去就好像要吃了卫若兰一般。 哪怕贾宝玉再不成器,那也是她的亲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只听王夫人怒道:“都瞎嚷嚷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人还没死呢!”又指挥身边得用的婆子掐贾宝玉的人中,见掐没有用,就拔下头上的银簪,用银簪戳。 不得不说,王夫人的这一系列安排真的很有效。只见贾宝玉嘤咛一声,竟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哭了起来: “鲸卿……” 王夫人的眉头又是一跳,怒气更盛,加上她如今的样貌,越发让她看上去就跟夜叉差不多。 她当然知道,鲸卿是秦钟的字。秦钟之死,她是知道的。她不止知道,就连秦可卿和秦钟的下场,她都一清二楚,只不过,她没有让贾宝玉知道而已。 想想看,贾宝玉跟秦钟的事儿,让贾氏一族把他们一家子都赶了出来,贾政不再是皇后娘娘的叔父,贾宝玉也不能以皇后娘娘的堂弟自居,他们这一房再也不能从皇后这里得到任何的好处。王夫人会甘心? 王夫人也知道,冰冻非一日之寒,他们会出宗,是很多很多事情累积起来的。但是,贾宝玉跟秦钟的事儿才是导火索。 可是人就是这样。当年王夫人就跟贾琰不对付,而且王夫人还是因为贾琰才被送进佛堂的,还有贾元春的死梗在她们之间。如果现在王夫人还在庆荣侯府里面住着,王夫人心中肯定是有怨气的。可是现在他们搬离了庆荣侯府,王夫人也发现,没了皇后,没了庆荣侯府这块招牌,他们一家子在外头有多艰难。尤其是,他们手里还有几个钱的情况下。 住在庆荣侯府里的时候,王夫人怨恨贾赦怨恨贾琰,搬出了庆荣侯府,王夫人却想起了当年住在庆荣侯府里的好处来。因此,王夫人很恨让他们一家出宗的导火索,贾宝玉和秦钟两个人,只不过贾宝玉到底是王夫人的亲儿子,做娘的就是恼了儿子,也不可能一直恨下去,尤其是,这个儿子还是她眼下唯一活着的骨肉的情况下。 所以,王夫人把所有的怒火撒在了秦钟身上又迁怒秦可卿,是理所当然的。 王夫人怒道:“那个把自己的亲爹活活气死的不孝子有什么值当你念叨的?还是说,你想听听老爷的看法?” 听见贾政的名头,贾宝玉立刻缩了缩脖子,清醒过来了。 他对贾政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 看着这样的贾宝玉,卫若兰更是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卫若兰根本就没理王夫人,一步都没停,大步走了。走到门口,卫若兰这才转头,结果看到站在那里没有动,还一脸不赞同地望着他的史湘云,心中更恨。 卫若兰回去之后,就直接收拾了自己的几件换洗的衣裳,去了宫里。反正宫里有给轮值的侍卫歇脚的屋子,最多不那么方便,禁忌比较多,不如家里自在。可是有这么个老婆在,还不如住宫里呢! 卫若兰天天住在侍卫房,卫家的人且不说,宫里很快就流言纷纷了。当然,大多数时候,这种流言,上头不问,下面的人肯定是不敢在上殿面前多嘴的。 对于贾琰来说,作为皇后,名义上乃是国母,可是皇宫跟别处不同,在娘家的时候,哪怕大观园也是皇家行宫级别,可是只要她愿意,贾赦随时都可以为她带来消息。而在宫里,只要皇帝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是当今皇帝在跟太上皇争锋的过程中,并不是一帆风顺,因此对后宫的管制越发严格,就是贾琰这个皇后,每日里的消遣,最多也不过是在御花园里面散散心。更加让贾琰无聊的是,婕妤和婕妤以下的嫔妃们来给她请安的资格都没有,而会来给她请安的三贵六妃九嫔,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对皇帝的禁忌很清楚,哪里敢在皇后面前放肆? 更何况,宫规森严,就跟今儿个这样。皇后要游赏御花园,掖廷那边早就叫人,把御花园上上下下清了场,别说是大路中间,就是边边角角里面,都有人盯过,等贾琰游赏的时候,除了她身后的一串宫女内侍,除了她自己,就再无别人。 至于跟着贾琰的宫女内侍,更是个个都低着头,生怕冒犯了凤颜。 这就是宫廷,从册子上看,人数多达一二十万,可真正身在其中,就会发现这座恢弘庞大的宫城清冷得可怕。条条宫规,让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呼吸大了,冒犯了贵人,给自己招了灾祸。 此时此刻,贾琰就站在这座宫城的最核心处,欣赏着这个世界上有资格欣赏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巴掌之数的皇家园林的景致,想着属于自己的心事。 是的,宫廷是寂寞的,因此,在宫里生活,就必须学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最起码,要耐得住寂寞。耐不住寂寞的人,会被这座宫廷活活地逼疯。 站在明月桥上,贾琰忽然转头,道:“尚宫啊,我记得那年万岁赦免了舅舅,这都几年了?如果说舅舅碍于男女之别,不敢来见我,那舅母呢?怎么也不见?” 贾琰说的舅舅,自然是指那年被皇帝赦免,做了皇帝身边的侍读学士的许嗣升。当年,许家也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可惜,一场宫变,一场清算,他们躲过了宫变却没有躲过后来的清算,自然,一个偌大的家族也跟着风|流|云|散,如今回到京里的,也只有许嗣升一个。 皇后问话,何尚宫和温尚宫两个本不应该隐瞒的,可是贾琰这种话,她们不好回答啊。 何尚宫和温尚宫为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文见状,连忙躬身道:“娘娘,奴婢听说,侍读夫人早在当年许家问罪之前就去世了。” 安文说得隐晦,可是他的语气,他的表情,却让贾琰心中一动: “舅母去世了?那年,不,那段日子,许家是不是没了许多女眷?” “回娘娘的话,是,是的。” “难怪。” 贾琰又往前走,过了好久,才听她道:“原来如此。那外祖家的男孩儿们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文迟疑了一下,道:“回娘娘的话,有几个,也在发配的路上没了。” 那语调中的为难,比方才更多。 贾琰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叹息。 她已经明白了。 东方和西方不同,在西方,同性|性|行为被称为鸡奸,别说是黑暗的中世纪,就是二战以后的西方世界,也因为宗教信仰问题和宗教对民众的洗脑,使得同性之爱一直饱受歧视。 可是在东方,很多朝代,同性之爱被称为纯爱,乃是风雅之事。就好比贾宝玉,他在享受袭人的肉体的时候,也在跟林黛玉谈精神恋爱,然后,还跟秦钟、琪官蒋玉菡之流保持着亲密关系。 安文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白。大家公子,在某些人的眼里,那可是比女犯人还要稀罕的存在。许家就是有哥儿,只怕死得非常不体面。 有辱斯文。 这不是气话,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难办,卫若兰到底要不要让他死呢? 第229章 既然许家因为老义忠亲王旧事余波而子孙流散, 别说是许嗣升自己介意, 就是他不介意, 真的进宫来拜访贾琰、跟贾琰攀关系,贾琰也不敢用他。 毕竟, 贾琰乃是皇后, 而许家, 说跟朝廷有仇都不为过。除非许嗣升的下一代,还有下下一代,在京里出生,也不曾经历过那些残酷的事儿,要不然, 贾琰也不敢用他。 至少, 在皇帝把这个许嗣升用到实处之前,她是不敢用这个人的。 本来就不是许家正经的外孙女儿,贾琰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会认为许嗣升会因为她一笑泯恩仇, 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能量,把许家的苦头一笔勾销。 她毕竟是皇后, 她的儿子乃是当今皇帝的嫡子。她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的。 这样一想,贾琰就放下了。 某些事儿,不能强求。 正在这个档儿, 就看见皇帝急匆匆地从另一边而来。贾琰连忙对着皇帝行礼。说是行礼,其实不过是道个万福就完了。 贾琰乃是皇后, 是皇帝的妻,如果换了那些妾妃,哪怕是竺贵人,也要跪迎皇帝的。 只见皇帝远远走来,脸上还带着薄怒,等走到跟前,等贾琰礼毕起身,皇帝看了贾琰一眼之后,竟然说了一句:“这身衣裳,穿在皇后身上倒也好看。” 贾琰愣了一下。 她穿的,乃是皇后常服。 皇后常服跟皇后便服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便服的搭配更加自由一点,可常服,却依旧是在会典规定之内的。而贾琰的这身襦裙,就是最经典的皇后冠服中的一种。 身上是深绿色的夹衣,下面是翠绿色绣着云龙海水的罗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说皇妃的罗裙也是绿色的,还有九嫔的夹衣也是深绿色的,但是比起皇后的衣裙,她们的常服的颜色就显得暗淡许多,不像皇后常服的这身襦裙,哪怕是很寻常的绿色,也透着生机勃勃。 没错,这两种绿色,在宫里面也只有皇后能穿,就是竺贵人,也是不敢上身的。 能够把这身衣裳堂堂正正地传出来的,也只有皇后。 之前的孟皇后平时穿的,是这一身,贾琰在不太重要的日子接受宫里的三贵六妃九嫔的日常请安,穿的也是这一身。 可以说,这一身几乎是皇后穿得最多的常服了,而且这也不是贾琰第一次穿,因此,皇帝忽然没头没脑地跑来,还说了这么一句话,自然是让贾琰纳闷的。 只见贾琰抿着嘴,笑道:“万岁说笑了,难道万岁的意思,是臣妾容貌不够出挑,还是臣妾撑不起衣裳?” 宫里都是聪明人,皇帝会说贾琰穿这身好看,自然就有人穿着不好看的。可皇帝口中,穿着不好看的另一个人会是谁,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别说是贾琰,就是边上的人,都猜出来了:也许是孟皇后的母族,或者是孟宝林给皇帝惹事儿了。 只是,贾琰到底是六宫之主,既然她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消息,那事情肯定是从外面起的。 皇帝笑道:“皇后容貌,自然是顶顶出挑的。皇后的行事和品德,自然也撑得起这身衣裳。” “哟,听万岁这么说,可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万岁有感而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贾琰不善诗词,不能吟诗作画给皇帝助兴,但是,她说话直爽,人又通透,跟她说话,不费什么脑子,因此,很多事情,皇帝都喜欢跟她说。 这不,听贾琰这么说,皇帝就忍不住跟她抱怨道:“可让皇后给说中了,朕,皇后可还记得秦可卿?” “蓉儿媳妇?” 贾琰如何不记得她! “可是蓉儿跟她淘气,让她伤心了?” 外头不知道,可贾琰哪里会不知道?旧年,可是贾琰从王夫人的手里硬抢下了她,让她摆脱了自挂东南枝的命运。 皇帝又是羞惭又是恼怒,道:“并不是皇后的这个侄儿给她脸色看,实在是,实在是这丫头太不争气了!不是朕说!那个贾珍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吗?连朕都知道,就是因为贾敬回了贾家,她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结果呢!这里贾敬才陈灵七七四十九天棺椁才运到贾家的家庙里头呢,她弟弟就在边上的水月庵里面闹出了风月之事!” 不是皇帝说,好歹,死的也是秦可卿的太公公,而且还是护了秦可卿好几年的太公公,就是不看在丈夫和礼数的面子上,看在这位太公公这几年的照应,让她没有沦落到爬灰那等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她就应该对贾敬心存感恩! 可是秦钟却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到底有没有把贾敬当成长辈?! 她到底有没有记着贾敬这几年的爱护之情?! 不是皇帝说,就冲着秦钟的行为,他就厌弃了这个表面上的臣子之女实际上的侄女来! 贾琰听说,着实愣了一下,道:“之前我母亲进宫的时候,就曾经跟我说过二叔出宗的事儿。我原以为是我那个好堂弟一个人犯了错儿。难道,难道跟我堂弟一起的那个人是……” “没错!就是他!秦钟!那丫头的养弟!你说,这丫头是不是,是不是当年她娘把孩子扔了,把个紫河车抱给了秦业啊?!” 贾琰想了想,道:“那么,现在蓉儿媳妇,不,可卿如何了?还有她弟弟怎么样了?不管怎么样,她也是皇家血脉,而她那个养父,到底帮皇家养了她一场……” 皇帝冷笑一声,道:“还能如何?秦业当场就被这姐弟俩给气死了!” 如果换种方式,比方说,贾元春要拿秦可卿的命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皇帝肯定会暴怒,直接收拾掉贾元春不解释。可是现在,是秦可卿自己不敬先人,还让秦钟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不要说她现在只是臣子之女的身份,就是在皇家,也是被送入佛堂一个下场! 贾琰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道:“那,那如今可卿人在哪里呢?她被休回娘家,养父又没了。这世道对女子可不大公平,更不要说,她是被她那个养弟给牵连了……” “皇后不必顾虑着朕的颜面为她说话。要朕说,若是二哥在世,只怕也不会要这样的女儿!到底是秦业不好,既然养了她,就应该好好教养!先是没有教好她,让她爬了灰,然后是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连起码的廉耻都不知道。” 有贾珍和秦可卿|偷|情|之事在线,有贾敬护着秦可卿让秦可卿免受贾珍的骚扰在后,临了临了,贾敬没了,秦可卿却没有好好约束秦钟让秦钟犯下这么大的罪过,她难辞其咎! 反正现在皇帝对她的态度可糟着呢! 贾琰想了想,道:“万岁,万岁觉得可卿行事有差,那把她好好拘起来,派两个宫人细细地教导着又何妨?实在不行,弄个小院儿把她关一辈子,皇家又哪里少了这一点银钱一处宅院?臣妾担心的是,她没了夫家倚靠又没了养父,就怕秦氏一族的人会欺负她。别的我不敢说,东府的珍大哥哥的性子,我却是知道一点的。珍大哥哥也许在女色上的确混账,也管不住自己,但是他对女人也大方。秦钟的事儿一出,珍大哥哥就是想护着可卿也不可能了。除非他想挂上不孝子的名头吃御史台的弹劾折子顺便把祖宗基业连同祖上的爵位都给交了出去。那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所以,就是不得不休了可卿,珍大哥哥也会任由可卿把自己的嫁妆私产全部都带走,说不定还会私底下给可卿一大笔钱。可是,这个世道,一个孤身女子,没有倚仗,又带着一大笔钱……我就怕秦氏一族的人会动歪主意。万岁,我知道您看不上可卿。但是,好歹看在她身上也流着二哥的血,私底下教训她一番也就是了。” 贾琰不说尤可,贾琰一说,皇帝更加生气了。 见皇帝气哼哼的,连话都不说了,贾琰就揣度着,这秦可卿回了娘家之后,可能又出了什么事儿。 “看万岁的模样,似乎可卿又闹出什么新闻了?不,也许不是可卿,是秦氏一族做了什么事儿吗?” 皇帝这才想起来,似乎,这个话题不应该拿到贾琰这个皇后面前说。尤其是,在民间,庵堂几乎等同于暗|娼|寮|子这种事情,这能跟皇后说吗? 皇帝只能道:“皇后为什么这么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那个堂弟是什么样儿的人,我会不知道?既然他跟秦钟要好,想来,他们两个都是一个货色,空有一张脸蛋,却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担当,偏偏一个比一个荒唐又好色!我那个堂弟就是个典型的没担当的,表面上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可是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丫头们,哪个得了好儿?秦钟,秦业既然没了,秦钟肯定会被秦氏一族论家法,那可卿……” 说到这里,贾琰已经摇头了。 对于秦可卿的下场,她现在是越说越灰心了。 皇帝这才道:“皇后,朕就跟你说实话吧。可卿现在人就在掖庭府。只不过,她怀了孽种。” “什么?谁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而且,这孩子还是在庵堂里面怀上的。” “那,那万岁打算如何处置了她?” 皇帝道:“太医说过,她身子骨不是很好,若是强行打胎,只怕会把她的一条命给赔上。” 实际上,如果秦可卿没有怀孕的话,皇帝早就让人给她灌上一杯酒,送她去底下自己跟老义忠亲王赔罪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费神?就是因为秦可卿怀孕了,才会这么麻烦。 不管秦可卿是不是有罪,也不管皇帝对她的印象有多差。可她肚子里孩子是无辜的。就是皇帝要处死秦可卿,也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第230章 也许底层的百姓会不顾婴孩, 但是, 越是上位者, 越是敬鬼神,宫廷越发如此。皇帝的确可以直接下令处死秦可卿, 可是, 如果秦可卿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鬼婴呢? 所以, 即便是对秦可卿有诸多不满,皇帝也只能等她生产了再说。 贾琰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那万岁,您打算如何处置她的孩子呢?跟她当年一样,当作弃婴处理?” 皇帝想了想, 道:“不, 这个孩子,就入教坊司吧。” 娼妓优伶都归教坊司管,入了教坊司,就是贱籍。当年秦可卿的生母就是教坊司里有名的舞姬, 专门为宫里献舞的舞姬。 大晋朝教坊司等级森严,养在宫里为宫中贵人献舞的舞姬歌姬乃是官伎中最顶层的那一批, 就连宗亲们也很少有这个机会摸到,更别说那些臣子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可卿的生母也没有这个资格伺候当年还是储君的老义忠亲王,更不要说生下孩子。也正是因为生母的关系, 秦可卿当年才会那么容易就逃过一劫。 兜兜转转,秦可卿的孩子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在这个时代, 没有纳妾文书的姬妾生的孩子,如果得不到家族和主母的承认,就只是跟着生母的户籍走,奴婢的女儿,那就是奴婢,是家生子;娼妓优伶的子女,户籍一样入教坊司。 昔年老义忠亲王宠幸过那个舞姬之后,并没有赦免这个舞姬也没有抬她的身份,而且秦可卿没有出生,老义忠亲王就过世了。按照国法,秦可卿本就应该入教坊司。如今也不过是她的孩子接替了外祖母而已。 皇帝都已经决定了,贾琰还能说什么。 贾琰道:“也不知道那个秦钟如今可悔了?气死老父,这样的惩罚对于他来说……” “他已经死了。” “什么?” “秦钟已经死了。秦业死的当天,秦氏一族的人就把他绑了关在柴房里面,结果没等秦氏一族的人商量出要如何处置这个忤逆不孝的小子,他就已经死在了柴房里。据说,是天生体弱,触发了隐疾,因此送了命。” 百善孝为先。 这种气死老父的不孝子,绝对不会有人帮他出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宝玉跟秦钟一起犯下的错,秦钟最后以命偿还,还搭上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的一条命。这已经足够了。可是宝玉这边……” 皇帝道:“皇后,朕记得,那位卫史氏乃是皇后的表妹?” “卫史氏?陛下说的,可是云妹妹?” “果然是皇后的表妹。” “这一表三千里的,如果不是老太太,我与云妹妹未必会认识,就是认识,也不会有什么姐妹情分,更别说其他了。说起来,虽然贾史王薛并称四大家族,可是打我懂事以来,史家跟我娘家的关系就不亲近。” “哦?这是为什么?” “大约是因为保龄侯和忠靖侯两位侯爷看不上我们家吧。因为他们都是明眼人,而我们家,当初却是长幼失序、一团浆糊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家已现败亡之兆。偏生我父亲愚孝,老太太听不得劝又一意孤行……史家远着我们走,不想自家的孩子被这表面浮华给迷了心,这是人之常情。也因为清楚史家的盘算,老太太这才时常邀云妹妹过来小住。云妹妹襁褓之中就没了父母,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又不是她的亲爹娘,因此很不敢管她,加上她小孩子心性,重情重义固然是好事,可是有的时候行事全凭义气,……就是我,也曾经被她气得不轻。” 行事全凭义气。 这六个字就足够了。 “朕明白了。怪道呢。朕之前还在奇怪,当年跟着皇后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这卫史氏便是其中之一,怎么她结婚,皇后就不曾为她添妆,原来如此。” 贾琰道:“既然云妹妹的事儿都传到万岁的耳朵里面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卫若兰在宫里住了三四个月了,都没有回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 贾琰立刻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这话,本不是臣妾该说的。但是旧年云妹妹就差一点被卫家退亲。据说是卫若兰以为她跟臣妾的那个堂弟有私情……” “果然有这样的事情?” 贾琰道:“云妹妹跟臣妾的堂弟只有兄妹之情。只不过,她是孤儿,没有父母兄弟,因此在这种事情上霸道些。老太太虽然对孙子孙女教养上不大上心,别的却是极好的,加上老太太不止一次说过,云妹妹就跟她的亲孙女一样。我想着,那个时候,云妹妹怕是当真了,她把老太太当成自己的亲祖母,把宝玉当成自己的亲哥哥,绝对不允许有第二个人抢了她在老太太和宝玉心里的地位。就跟有些人家的那些难缠又磨人的小姑子一般。只是,若是她是宝玉的亲妹妹也就罢了,偏偏不是,甚至连一个姓都不是,因此容易让外头误会。若是卫若兰愿意沉下心了解她,自然能够发现她的可贵之处。” 皇帝道:“原来如此。朕听说,贾州判出宗之后,她时常过去拜访,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贾琰道:“是。” “皇后果然心善。换了别人,未必会这么想。” 薛宝钗的第二桩婚事既然是皇帝做的媒,那皇帝就不可能不事先了解一下薛宝钗。皇帝也知道,当初薛宝钗会名声扫地,跟史湘云关系不小。总之,皇帝是不怎么喜欢史湘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史湘云给皇帝的第一印象不好,要改过来,可不那么容易。皇后给史湘云说好话、相信史湘云跟贾宝玉没有私情,在皇帝看来,那是皇后心地好、纯善温厚,不会把史湘云往坏里面想,这是皇后的好,不是史湘云自己没问题。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不久之后,皇帝就把卫若兰调到了商丘那边做了正五品的守备。 就跟皇帝料想的那样,卫若兰最后并没有带上史湘云,而是借口需要父母需要人照顾,把史湘云留在了京里,自己独自上任去了。不只如此,大约三四年之后,卫若兰就找了个借口,纳了继母娘家侄女儿做了妾跟这个妾前前后后生了四个孩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行事全凭义气,就是说史湘云在明辨是非上不行,很容易被人利用。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第231章 就在皇帝跟贾琰说起史湘云的时候, 薛宝钗也在仆妇的护送下进了京——她是为了薛宝琴的婚事回京的。当然, 回京之后, 提交面见皇后的申请、把商丘如今的情况跟贾琰报告,也是她请求入宫的原因之一。 哪怕是已经知道了贾政出宗一事, 可是从薛姨妈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始末经过之后, 薛宝钗还是忍不住道:“妈还说呢。多亏了我当初执意求去, 要不然,被牵扯进去的,就是我们家了!” 薛姨妈道:“是是是,还是你机灵!都说,这胳膊折在袖子里, 谁会想到, 娘娘竟然……” 薛宝钗知道,她母亲肯定会说贾琰早就厌弃了贾政贾宝玉的话来,连忙拦了去: “妈!你又糊涂了。这世上的人哪里会想到,有人啊, 会在人家的白事上做这种事儿?这是再预料不到的事儿!跟娘娘有什么关系?!” “看你说的。我的意思是说,到底是娘娘, 早就把这个贾宝玉看得透透的了。可惜,云丫头却是个看不透的。” “妈是说,云妹妹?她又怎么了?” 当初因为史湘云,连累得薛宝钗也被坏了名声, 薛姨妈对史湘云的意见大着呢,连忙如此如此地跟薛宝钗说了。 薛宝钗便道:“妈。这事儿跟我们不相干。横竖云妹妹求仁得仁, 那是她的事儿。她既然已经落到了这等地步,我们再说她,就是我们不厚道了。妈,过两日,我们去庆荣侯府里拜会一下侯夫人,然后见见林妹妹。也不知道这些年未见,她长高了没。” 薛姨妈连忙道:“很是很是。你也得到消息了吧?林郡君啊,她就要嫁给沂王世子了!听说,也是万岁做的媒。” “文德公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儿,把整个林家都搭上了!万岁加恩林妹妹,又有什么稀奇的?要我说,背靠着娘娘,我们有多少好处都享用不尽。” 薛姨妈连连点头,又道:“不过宝丫头,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给老太太磕个头?” 薛宝钗先是一愣,然后道:“妈,连侯夫人每个月隔三差五地都要去给老太太磕头呢?更何况你我?!别人是怕被那个贾宝玉缠上的,可我却是不怕的。我若是对那贾宝玉有意,当初就不会自请下堂。就是我跟着妈去了那边,也不怕人说闲话。妈,既然那边搬出来也快一年了,我们也很该过去一趟。就当是个礼数。” 薛姨妈立刻迟疑了:“宝丫头,我不是不担心对老太太失了礼数,到底,到底老太太也是娘娘的亲祖母,这面子情分肯定是要给的。可是,我就怕,那位又缠上来!” 薛姨妈说的自然就是王夫人。 就是薛姨妈都知道,他们薛家可是被王夫人给坑苦了,她差一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女儿也差一点被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前薛姨妈是不觉得,这两年回过味儿来,可是后悔死了。 薛宝钗连忙道:“妈,以前是我们不敢得罪了姨娘,可是现在呢?却是姨娘不敢来得罪我们了。她现在有什么本钱跟我们争?我们只管大大方方地去,大大方方地回,外头能说我们的坏话么?若是妈不放心,我们打探了侯夫人去那边的日子,跟侯夫人一起行事便是。” 薛姨妈听说,这才罢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薛姨妈也没有直接跟贾家的奴才打探邢夫人的行程,而是在过府拜访邢夫人的时候,直接提出了这个请求。 邢夫人一听,果然很高兴:“到底是宝丫头,行事就是比别人周到。” 薛宝钗连忙站起来,道:“哪里当得夫人的夸赞。不过是在园子里的那几年,得了娘娘跟前的尚宫的指点,因此比过去出息了许多罢了。” “那也是很了不得了。不像某人,至今还是个榆木脑袋呢。” 薛宝钗连忙道:“夫人说的可是云妹妹?她跟宝兄弟一样,都是不愿意长大的孩子。偏生又没个正经的长辈细细地教着,这才如此。” 薛宝钗这话可有些不走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夫人当即就摇了摇头,道:“云丫头是个爽利的性子,可惜,就是吃亏在太爽利了,有些听不进去。宝丫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云丫头的夫婿,卫若兰已经好几个月住在宫里的侍卫房了!” “什么?那云妹妹?” 薛宝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史湘云能够把她算计成那个样子,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邢夫人道:“明儿个,我就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你到时候见了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只有这么一些。明天会加油 第232章 薛宝钗会去拜访贾母, 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王夫人。有道是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当年王夫人算计他们薛家、算计薛宝钗, 差一点害死薛蟠又忽悠薛姨妈,想让薛宝钗给贾宝玉做妾, 薛宝钗现在想起来, 心里都恨呢。 是, 她这次进京,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进宫把商丘的事情告诉贾琰。不过,这进宫的申请不是没有批下来吗?她一点都不介意去看看王夫人的笑话。 为了这一天,薛宝钗特地穿了新衣裳,带了朝阳五凤挂珠钗, 她本来就是端庄大气型的美女, 最是适合正装打扮,如今这么一收拾,比当年恍若神仙妃子的王熙凤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雍容,更不要说, 她如今乃是堂堂正正的正四品官夫人,底气足足的, 完全不是当年打肿脸面充胖子的模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的薛宝钗,自然是极美的,而且远胜当年。贾宝玉一见了她,就移不开眼。 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 得不到的,才是最稀罕的, 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贾宝玉也一样。 当年从嫁到贾家的第一天起,薛宝钗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让贾宝玉近身。甚至在不久之后就果断地自请下堂。薛宝钗做过贾宝玉的妻子,在贾宝玉的意识里面,薛宝钗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女人,结果,最终,薛宝钗就好似脱了锁链的雄鹰,毫不眷恋地离去,反而成了他心口的那枚朱砂痣。 这些年,贾宝玉身边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可是薛宝钗却刻入了他的骨髓之中。 所以,今天听说薛宝钗来拜访贾母,他破天荒地出现了,然后,在看到薛宝钗的第一眼,他就呆了。 万千思绪翻涌,却吐不出一个字。 王夫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儿子的变化。她对贾宝玉失望透顶,可贾宝玉终究是她的儿子,做娘的,哪里会厌恶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王夫人的怒火全部冲着薛宝钗去了。 在薛宝钗进屋给贾母行礼的时候,王夫人就忍不住道:“宝丫头如今越来越像凤丫头当年了。” 薛姨妈立刻变了脸色。 王熙凤是什么结果,她们会不知道?把她女儿比作王熙凤,这不是咒薛宝钗吗? 反而是薛宝钗,听王夫人这样说,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道:“姨娘怎么忘记了?我跟凤姐姐原本就是嫡嫡亲的姑舅表姐妹,自然是像的。只是我比凤姐姐幸运多了,年少之时有父亲专门请了先生教导,父亲故去之后又有母亲护着。进京之后,虽然遇到了几件糟心事儿,却有幸进了娘娘的青眼。也亏得娘娘性子好!换了别人,看见我当初年少不懂事还喜欢显摆的模样,只怕早就厌弃了我了。可娘娘温厚纯善,虽然恼我不懂事儿,却还是耐着性子细细地教我。我能有今天,全是托赖了娘娘恩典呢。饮水思源,我能够进娘娘的眼还是姨娘帮忙牵的线。我很该谢谢姨娘才是。” 说着,就站起来,再度给王夫人行礼。 王夫人几乎气歪了眼。 薛宝钗说自己当年年少不懂事儿,还说贾琰性子好,反过来,不是说王夫人不但连当初还是个孩子的她都不如,而且还蠢得把他们贾家的皇后娘娘往死里得罪,这才落到今天的地步吗? 王夫人当即就冷了眼。 这个宝丫头,说话行事更加滴水不漏了。 可恼自己是长辈,不能跟着丫头辩驳。 反而是贾宝玉,等薛宝钗落座之后,忍不住上来给薛宝钗作揖:“宝姐姐。” 薛宝钗大大方方地道:“宝兄弟,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这些年,宝姐姐可好?他,待你可好?” 薛宝钗笑吟吟地道:“宝兄弟也该叫一声姐夫才对。宝兄弟请放心,我家相公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薛宝钗知道自己的择偶标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能够让她穿上凤冠霞帔。 是人都有虚荣心,而薛宝钗比当初大观园里的其他女孩子还多了几分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将来嫁个普普通通的人,更不甘心自己以后还要向远不如自己的探春史湘云之流低头。 所以,薛宝钗格外感激贾琰。因为她知道,换了别人,绝对不会帮她这种自请下堂的前弟媳妇说亲的,更不要说,这种方方面面都让她称心如意的婚事。 薛宝钗此生最庆幸的,就是当初进了京,遇到了跟她同龄的贾琰。 贾母笑吟吟地道:“宝丫头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老话不是这样说的吗?婚姻之于女人,就好比是第二次投胎。我啊,也完全托赖了皇后娘娘。要不然,哪里有我今天!” 贾母道:“宝丫头,这些年,你们在商丘那边怎么样,可都顺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宝钗揣度着,贾母之所以这么客气,完全是因为贾政。 她笑盈盈地道:“让老太太担心,却是我这个晚辈的不是了。老太太请放心。这商丘原是万岁送给皇后娘娘的采邑,我们说是万岁的臣子实际上不过是帮万岁和娘娘跑腿而已。实不相瞒,这商丘上上下下的官儿,有品级的都是万岁直接任命的。没有品级的、不入流的官儿,则是从那些流民、平民里面选拔,为的就是一个管理便宜。因此在我们那里,是极清净的。没了那些背后不知道什么人儿的、跟贵人拐着弯儿的关系的属官,我家相公行事也少了许多掣肘。因此,这各方各面都极好。” 听薛宝钗这样说,贾母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王夫人也听懂了薛宝钗的话,道:“宝丫头果然是个有福的。” “姨娘说得哪里的话。我再有福,这福气,还不是娘娘给的?” 王夫人道:“那你可提交了进宫申请?” 薛宝钗笑道:“这还用姨娘说?我回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宫里提交了申请。只是我的品级在这里摆着,宫里就是要批,也要些时日呢。” 贾母笑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你跟娘娘多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对了,商丘是娘娘的采邑,应该有很多与别处不同的地方。” 薛宝钗笑盈盈地道:“老太太可真是说对了。这商丘啊,最大的地方,就是人多!您想,豫州本来就是华夏的心脏,偏偏黄河年年闹灾。您在京里不知道,这黄河边儿上啊,不是水灾就是蝗灾!” “蝗灾?!” 贾母吓了一跳。 “黄河边儿上年年闹蝗灾吗?” 王夫人也竖起了耳朵。 薛宝钗道:“只要没有闹水灾的年份,差不多就会闹蝗灾。区别,也不过是席卷了几个村落,还是席卷整个州府罢了。要不今年是东边闹明年在西边闹,都一样儿。听老农说,打娘娘让下面的人开始大量地养鸡鸭之后,固然周边年年闹蝗灾,可是百姓有鸡鸭有蛋,甚至连鸡毛鸭毛都可以换钱,因此很多人家都为娘娘立了长生牌呢。” “竟然是这样?!” 李纨这才道:“我们在京里,万万是想不到外面竟然是这么个情景。” 薛宝钗道:“可不是这个。我还写信给娘娘,娘娘回答我,说是那蝗虫喜欢在干燥温暖的地方产卵,黄河边儿上裸露在外的沙土,就是蝗虫的温床。本来,豫州之地气候就特别适宜,又有大量裸露在外的沙土,可不年年都闹蝗灾么?我家相公一想,也是。后来,我家相公就鼓励当地的百姓养鸡养鸭。就是因为这个,商丘一带的蝗灾倒是比以前小了许多。” 话虽然是这么轻飘飘的两句,可是这里头的故事,又岂是一言两语说得尽的? 比方说,商丘,尤其是禹门口往下,那一带可是上百万亩的河滩地,几乎全部都是裸露在外的沙土。就是在这里,贾琰打算开挖好几座人工湖,用来给黄河泄洪。虽然说这么重要的工程肯定是有虞部的官员负责的,可是挖出来的沙土,要如何处理,才是上策,这却是陈元寿这个知府需要考虑和协调的工作。 放养鸡鸭是能够让减少蝗虫灾害的一个手段,可是这个手段,首先,见效不明显,然后,会被有心人认定成收买人心、故意妨碍治理工程。 因此,这一带的官员,不止要有本事,还要能沟通。 而这些事儿,哪个是贾政做得到的?不是薛宝钗看不起贾政,而是贾政如果做到这两点中的任意一点,他就不是在工部做了十几年的冷板凳的状态! 贾母笑道:“我明白了。这陈元寿能够有今天,怕是宝丫头功劳不小!” 薛宝钗笑道:“看老太太说的,哪里是我的功劳?明明是我家相公的功劳。至于我,不过是大家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对我特别容忍些个罢了。” 薛宝钗一点都不否认,她在商丘花费了不少心力,尤其是夫人外交这种事儿,她还真的没少做。可是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就是她做了这许多,这世俗也不不允许她居功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要说: 州判,其实就是知府的属官。 第233章 贾宝玉看了她半天, 忽然道:“宝姐姐越来越像二姐姐了。” 薛宝钗笑道:“旧年娘娘不是说过吗?众姐妹里头, 唯有我, 不但年纪跟娘娘仿佛,这性子也有几分相似, 一样好强得紧。只是我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上, 商家女的跟脚, 配上那样的行事,只会惹人笑话罢了。也是狠狠地吃了两次亏之后,才扭过来。如今,我总算是有了底气了。” 薛宝钗嘴上这样说,可在座的人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就是贾宝玉自己也知道当初薛宝钗进京是存了青云志的。这也是贾宝玉被薛宝钗的容貌吸引却跟她亲近不起来的又一个原因。因此, 当初就是跟薛宝钗结了婚, 他心中也是有缺憾的。 数年之后再见到薛宝钗,就是贾宝玉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薛宝钗才是经过打磨的玉石,比以前更加吸引人, 也更加有魅力。 贾宝玉定定地看了薛宝钗好一会儿,这才道:“如此, 我真是相信宝姐姐过得极好了。” 薛宝钗原以为会跟秦钟在贾敬的坟头滚床单的贾宝玉,应该是一副极其荒诞的模样,也许跟当年她还没有进京的时候,王夫人在给他们薛家的书信里面写的那样, 一副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模样,甚至比她哥哥当年还不堪。 可是坐下来之后, 薛宝钗才明白,贾宝玉还是当年的贾宝玉。 也许他是荒唐的,也许他是古怪的,也许他也不过是浊世一俗人,但是,他的容貌还是一如往昔,就跟他的性子,依旧是当年温柔体贴的一个内宅长大的孩子。 没错,时隔多年再回头,薛宝钗已经看得出来,贾宝玉就是一个孩子,他的温柔和体贴,带着孩童一样的天真和残忍。这是他的天性。他对那些女孩子的态度,就好似孩童在追逐着美丽的蝴蝶,他追到了美丽的蝴蝶,却不知道,他的不知轻重毁掉了蝴蝶赖以生存的翅膀。而这些被他捕获的蝴蝶,就是用琼浆甘露养着,也失去了在阳光下飞舞的资本,而且,随时都会死去。 他又是在内宅长大的,他的视野,一直都被困在内宅,以及,内宅周边一点点的地方。 这就是贾宝玉。 因为衔玉而生的大造化,他的一生只能如此。 这样的贾宝玉,对于史湘云这种缺爱的孩子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可是对于一直自卑于自己的出身又一心往上爬的她来说,是最不适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换而言之,也许这个世界上适合贾宝玉的女孩有千千万,可她薛宝钗却是最不适合的那一个! 看着这样的贾宝玉,薛宝钗的笑容里面多了一丝真心:“是的。我很好。多谢你。” 多谢你当初的放手。 也多谢你的体谅。 最后,多谢你的关心。 我很好。 王夫人看看贾宝玉,看看薛宝钗,不觉皱起了眉头。 贾母这才道:“我原以为你们和离了之后会变成仇家呢?不成想,你们分开了,反而更加相处得好了。”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这话您就说错了。有的人啊,就是没缘分。哪怕是硬凑到了一起,最后还是会劳燕分飞。我跟宝兄弟啊,这辈子也只能是姐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宝玉道:“是啊,老太太,我跟宝姐姐本就不适合。宝姐姐想要的,我完全给不了,也做不到。” 现在的贾宝玉很清楚自己的那块通灵宝玉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荒唐,可以胡闹,可以花天酒地,唯独不可以上进,也不可能闻名士林。 他这辈子,就注定了文不成武不就。这样的他,真的,不适合拥有婚姻。 他也不可能拥有儿女。 他是尘世一过客,走过,经历过,然后离开,如此而已。 贾宝玉的话让薛宝钗愣了一下,却勾起了王夫人的心事。 她拉着贾宝玉的手,道:“我的儿!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做什么?什么你给不了,什么你做不到,女人本来就应该安分守己。嫁了什么男人,就应该过什么日子才对。” 薛姨妈立刻道:“姐姐这话就错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们薛家就是落拓了,也不缺宝丫头的衣裳饭食,宝丫头又是顶好的。我这个做娘的,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她能够穿上凤冠霞帔,有个体体面面的下半生。要不然,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宝丫头的爹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就哽咽起来,慌得一直站在边上的甄英莲连忙拿帕子给婆婆擦脸。 贾宝玉道:“太太,这个世界上本没有那多的应该。” 贾宝玉的模样,让贾母心中一跳,连忙搂了他,道:“你这混小子,又胡说了!看把你娘吓得!” 贾宝玉笑笑,很干脆利落地给王夫人作揖赔罪。完了,就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去。 薛宝钗是何等人物?立刻发觉了不对劲,因此在进宫拜见皇后的时候,就把贾宝玉的异状告诉了贾琰: “娘娘,您说,宝兄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疯魔了?” 贾琰想了想,道:“他有没有疯魔,本宫不知道。只是,如果他真的如宝姐姐所说的那样的话,那么……” “娘娘是说……” “他怕是长大了。” 长大了,开始渐渐懂事了,却因为那块石头的缘故,因此格外消极。 “算了,不说他了。说说商丘罢,商丘那边如何了?” 薛宝钗连忙道:“不瞒娘娘您说,禹门口往下,那可是上百万亩的沙滩地。河床不高,这河沙却多,而且都暴晒在阳光底下!就跟娘娘说的那样,每年春天,那蚂蚱(口语上,蝗虫的幼虫也叫蚂蚱)就到处蹦跶了。我们原来也拿它没法儿,后来得了娘娘的信之后,我们就开始在那些河滩地上种草,什么紫花苜蓿,什么皇竹草。只要是能种的,我们都种。时不时地,还在那些地方放养些鸡鸭。” “可有效?” 薛宝钗道:“头两年倒是没看出什么,今年却是隐隐有些意思了。不过,真正明显的,却不是蚂蚱和蝗虫,而是鸡鸭禽蛋的产量!竟然翻了一番!如今,商丘的娃娃每天早上,都能够在兜里揣个鸡蛋鸭蛋去学堂。” 在大多数地方,鸡蛋对于农民家庭来说,也是个金贵物件,大多数地方的农民家的鸡蛋,都是攒起来换盐的。商丘的孩子们能够每天吃到一个蛋,那就说明商丘这个地方百姓的总体生活水平要比别的地方好许多。 “如今商丘的学堂多不?” “多,哪里不多!原本是郡君手里的庄子牵头,后来侯府的庄子也开始置办学堂。头三年是蒙学,就教导一些常用字,第四年开始,增加算学。” “入学的孩童多吗?” “多,哪里不多的?不说各家写个什么契约需要读书识字的人,学得好了,还能够去下面做个不入流的小吏。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家看不上这一二十两银子一年的俸禄,可是对于下面的百姓来说,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一大笔钱呢!” 官吏官吏,不入流的小吏,在京师权贵圈子这个地方肯定是拿不出手的,可是放到平民百姓这个阶层,就已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贾琰点了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其实邸报上也有关于商丘的事情,什么在沙地上种草、养鸡鸭鹅等禽类,邸报上都有报道。可是邸报上那三言两语的几句,又哪里比得上薛宝钗亲口说出来的更加详尽? “对了,你这次打算在京里留多久?” “回娘娘的话,我们琴儿过两个月就要出嫁了,我这次进京,除了进宫给娘娘请安,也有琴儿的婚事之故。” “琴儿要嫁了?我记得,她比四妹妹还小些吧?” “娘娘,四妹妹是要守孝,自然不同。” “说得也是。若是你多留些时日,八月里,林妹妹也要出嫁了。” “哎呀,那真的是要恭喜了。” “是啊。一转眼,众姐妹都大了。对了,三妹妹也不小了,你去了那边,老太太可说三妹妹的婚期定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定了,定在八月里,八月二十三。” “倒是个不错的日子。何尚宫,到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给三妹妹送份添妆去。” 何尚宫立刻应了。 薛宝钗脸上笑着,可是这心里却跟明镜一般。 这样一来,除了跟贾琰没有多少关系的薛宝琴,还有为父守孝、婚期未定的惜春,当初大观园里的姐妹们,也只有史湘云没有收到贾琰的添妆了。 也不知道卫家知道了之后,是个什么反应。 薛宝钗原以为薛宝琴不会得到贾琰的添妆,可实际上,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她已经出了宫,皇帝来到清凉殿,贾琰跟皇帝说起这个的时候,皇帝就说了: “陈皎之父乃是母妃的堂弟,母妃进宫之前,家计艰难,也多亏了他暗中照拂。就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也很该送一份添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明白了没有。 贾宝玉是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自己选择了跟秦钟滚床单,然后故意让贾蓉知道。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那块石头有多要命,也知道贾氏一族早就想把他们赶出去,所以才会顺水推舟。 只是他没有想到秦钟会因此送命,所以才会在卫若兰面前昏倒。 他是荒唐的、好色的,也是处世消极的,带着毁灭倾向的【这个毁灭倾向,来自于神瑛侍者给生长在三生河边上的绛珠草灌溉甘露一事】。 第234章 皇帝都开口了, 贾琰自然悉心准备。这个陈皎既然跟皇帝的生母关系更亲近, 那么给薛宝琴的添妆就不能少了。当然, 也不能太多了,显得太打眼。 贾琰最后给薛宝琴的添妆比给薛宝钗的多了两成。 这让陈家很满意, 也让薛宝钗薛宝琴姐妹感激在心, 却让卫家私底下的嘀嘀咕咕越发多了。虽然说卫若兰是原配嫡子, 虽然说卫若兰的继母也有自己的儿子,但是,卫若兰的婚事,主要是由卫若兰的父亲决定的,卫家太太根本就没有机会插手也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多嘴一个字。 卫家太太自己还巴望着卫家能够从卫若兰的婚事里面弄点好处, 连带着恩泽自己的儿子, 因此,对皇后没有给史湘云送添妆一事,卫家太太比卫若兰更加在乎。 这不,卫若兰连沐休都不肯回家, 卫家太太就坐不住了。她特特地派出了心腹管事,好说歹说, 这才让卫若兰在数日之后回了家。 卫若兰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上房给父母请了安,告知父母自己平安归来一事。 卫家太太就道:“兰儿啊,本来我应该让你好生歇息一晚, 明儿再找你的,只是……” 卫若兰道:“母亲, 如果您说的,乃是薛家二姑娘也得了娘娘的添妆的话,这事儿,儿子已经知道了。” 卫家太太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丈夫,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兰儿,有件事儿,却是我偶然打听来的,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母亲直说便是。” 卫家太太这才道:“听说,你媳妇旧年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跟那薛家姐妹一样,都是跟着娘娘住在那大观园里头的。却不知什么缘故,有一年,娘娘打发脾气,把你媳妇强行送回了史家。” “那,应该是娘娘还没有进宫的时候的事儿吧?” 卫若兰的父亲皱着眉头,摸着胡子道。 卫家太太道:“是的,老爷。听说这是娘娘得皇家礼聘没多久的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因此外头都不大清楚。” 卫家太太此刻最担心的,就是被丈夫迁怒。 按照卫家的门第,卫若兰配了史湘云绰绰有余。如果没有贾琰,卫家太太说不定还要被人苛责刻薄继子给继子找了一个父母双亡还跟娘家袭爵的两位叔父关系不睦的史湘云,这门亲事不过是外头光鲜。可是有了贾琰这层关系,别人也只会说,卫家为了卫若兰的亲事煞费苦心。 事实上,就是不娶史湘云,卫若兰还有惜春可以选择,只是卫家看不上贾珍和宁国府的家风,因此才选了史家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比起贾家,史家的两位侯爷,那才叫明白人呢。 卫若兰连忙卫家太太抱拳致意:“母亲,男儿志在四方,怎可把前程全部寄托在女人的裙摆上?至于史氏,”说到这里,卫若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就当儿命中有此波折吧。” 卫若兰的父亲这才开口,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毕竟,这桩婚事是他这个做爹的亲自给儿子找的。 卫若兰想了想,道:“父亲,儿子打算谋求外放。”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那为父就不多说什么了。” 卫若兰的父亲很快就让儿子下去休息了。等卫若兰一走,他立刻就让妻子准备礼物、送拜帖去庆荣侯府。 虽然他们家跟庆荣侯府没有多少往来,但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不是不能低头。 邢夫人收到礼物之后,莫名其妙,不得不跟身边的刘典侍商量。 刘典侍便是当初贾琰为邢夫人请来的、帮助邢夫人应付内宅诸多事宜的女官,听了邢夫人的疑惑之后,就把她的分析跟邢夫人说了,还建议邢夫人在下一次进宫之前先见见卫家太太。 邢夫人现在是皇帝的丈母娘,外头等着拜会她的贵妇人很多,也不差卫家太太一个。因此,跟贾赦报备过之后,就见了卫家太太。知道了卫家太太的来意之后,先征求丈夫的意见,丈夫同意了,这才进宫来,把事情告诉贾琰。 贾琰听说之后,立刻就笑了:“竟然有这样的事儿?母亲尽管放心,这件事情,万岁已经知道了。至于万岁有什么安排,我就不知道了。母亲就让卫家安心等些时日罢。” 邢夫人得了话,自去告诉卫家太太,把卫家太太和卫家上上下下喜得什么似的,等皇帝对卫若兰的委任下来之后,卫家又往贾家送了一份丰厚的礼物。 不说这外头的纷纷扰扰,且说这公里,有道是一孕傻三年,贾琰都傻了六年了,最近终于把旧日的精明给捡了回来。 她开始精研那些邸报,从中汲取有用的讯息。而平日里,有了空闲就去御花园转转,静心思考接下来的工作。 这天,贾琰又一次漫步在明月桥上的时候,正好看见皇帝带着人溜溜达达地从另一边过来。只要是没瞎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都可以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很好。 贾琰立刻向皇帝欠身行礼,然后道:“万岁今儿个特别开心,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了?” “没错。的确是好事。皇后不妨猜一猜。” 贾琰微微低下视线,想了想,道:“啊,我猜到了一定是去东瀛的船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大笔的黄金。” “嘿~皇后,这,这还真的瞒不过你啊。” 这种政务上的事情,这满宫里跟皇帝最合拍了,就数贾琰了。 “看万岁说的。东瀛的事儿,我早年就听说过,只是力有未逮,因此只能搁置罢了。听说,这个地方盛产黄金,可是当地的铸造工艺却不过关,因此,东瀛的百姓用的铜钱,还是我们大晋朝过去的呢。昔年严主簿拜访我父亲的时候就说过,若是能够开启中原到东瀛的商道,光用铜钱兑换黄金或者白银就可以挣得盆满钵满。如果不是朝廷明文禁海,只怕我当年就忍不住跟父亲提起这个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然是皇后!没错,正是严宽亲自带人去了一趟东瀛,比朕预想之中多带回近万两黄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万岁,这严主簿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什么?” 贾琰道:“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东瀛、琉球等地多雨水。琉球号称是雨都,一年三百六十日有一百八十日在下雨。东瀛也不逞多让。因此,无论是琉球还是东瀛,都无法大规模晒盐,加上这两地没有大型的铁矿,哪怕靠海,盐巴对于他们来说,一样金贵。万岁有没有想过,用盐去换取黄金呢?” “你是说,建盐场?” “对。我记得古书上就有晒盐法了。而齐鲁之地,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因为盐而富庶各国。如果在齐鲁沿海建立晒盐场,那才是财源滚滚呢。” 对于臣民之家来说,他们还要考虑什么盐铁官营,可是对于皇帝来说,因为他是皇帝,因此,很多禁忌对于他来说,反而不是禁忌。 皇帝道:“可是,这不大好吧?而且,当年鉴真东渡,几次失败,就是因为海上大风实在是厉害。” 贾琰道:“陛下,这也容易。只要能够摆平高句丽,我们就能够通过高句丽走近海。那会降低很大的风险。又或者,” “或者什么?” “收复黑水鞑靼手里的海参崴。” 皇帝傻眼了:“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琰笑道:“万岁,您难道忘记了,我娘家本是武将之家。我记得我大约这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曾经听醉酒的父亲说过,武将喜欢打仗是因为打仗能够让他们升官发财。” 满足了武将们的心愿,就能够收拢武将的心,也就能够掌握兵权。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他还是太上皇,他们需要稳固自己的皇权,就必须牢牢地把兵权抓在手里。 前几年,他们的工作内容是以豫州为中心,而现在,是时候拓展工作范围了。 “皇后,高句丽一直是我中原的属国。无端问罪高句丽,是不是不大好?” 贾琰道:“万岁,如果这高句丽本来就有不臣之心,只是因为实力不够,暂且蛰伏呢?” “你的意思是……” “高句丽本来就是我们中原的乐浪四郡不是吗?跟北域草原部族一样,中原强大的时候,他们对中原俯首称臣,中原衰弱的时候,他们就会在背后生事,每每骚扰我东海、北海海域。陛下,您就能够保证,这个国家没有狼子野心吗?” 皇帝道:“可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无法说服政事堂和枢密院。” 贾琰道:“陛下,以利诱之,如何?” 皇帝道:“你是说,盐场?” “是。而且必须是晒盐场。” 也只有晒盐场,一口气收获的盐足够多,需要的人手少,自然防卫力量就薄弱,加上晒盐田不会跑,才会引动周边的力量蠢蠢欲动。 皇帝想了想,笑道:“皇后,你总算是恢复过来了。” 这几年,不,应该说,打贾琰进宫之后,就不曾跟他讨论过这些军政大事了。老实说,皇帝还真是不习惯。 贾琰笑道:“万岁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要朕敞开天窗说亮话么?” “万岁还说呢。若是没有皇儿,我哪里敢开口?您不怕御史台,我还头疼呢。” “哈哈哈,别说,皇后,朕也悚他们。” 夫妻两个正说笑的当儿,就看见竺贵人带着人从那边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另外,补充说明:沧州,在海河入海口一带,距离北京很近。而莱州,就是山东烟台、威海一带,在古代,这一带又被叫做莱阳。 第235章 竺贵人敢来御花园截皇帝, 自然是有底气的。更准确的说, 从那天皇帝带着博陵公主去了弘徽殿之后就会偶尔会去她那里坐坐, 跟她说说话,哪怕宫妃年过三十五不侍寝的规矩在那里摆着, 她也让皇帝在弘徽殿留了两次宿。 这样的竺贵人, 当然有这个本钱, 来御花园截人。 按照宫规,竺贵人先给皇帝行礼,然后见过皇后。贾琰也按照宫规,点头答礼。 “真是难得,会与贵人在这里相遇。” 何止是难得。按照宫规, 皇帝和皇后游览御花园, 下面就要先将御花园完全清场。更不要说,今天,皇帝可是特地来御花园找贾琰说话的。 竺贵人的脸上不见任何的不对:“让娘娘见笑了。臣妾是为了六皇子的事儿,因此特来求见陛下。” 贾琰眉毛一挑, 似笑非笑地看了皇帝一眼,很干脆地道:“既然事关六皇子, 万岁的确应该听一听。我先去那边。请。” 贾琰之干脆利落,惊得竺贵人瞪大了眼睛。 至于皇帝,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好吧,贾琰的坦荡, 有的时候都叫他不得不在意。 大约,这就是夫妻吧。如果贾琰在意, 他就显得无所谓了,可贾琰浑然不在意,皇帝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虚。 等贾琰离开,皇帝这才道:“湘儿,是不是小六有什么事情,因此让你特特地赶到御花园来?” 竺贵人自然知道,皇帝最讨厌的,就是假借名义。即便是她,如果没事指着儿子的名头找皇帝,也是会让皇帝不高兴的。 好在她也不是没有借口。 竺贵人道:“陛下,也许是臣妾多心了。臣妾听说,老六媳妇最近身子有些不好。请了好几个太医,都说只是胃疾,吃了多少汤剂都不见好。陛下,臣妾斗胆,想请段御医给老六媳妇看一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简单里面说,不过是竺贵人担心儿媳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就取笑道:“朕看你是盼孙儿吧?” 六皇子虽然说是皇帝一度放在心尖儿上的儿子,可是二皇子才是皇帝实际上的长子。当年皇帝刚登基的时候,二皇子就已经为皇帝生了皇长孙出来了。到如今,不止二皇子那边有两嫡三庶五个皇孙,就是四皇子也有三嫡五庶八个皇孙。 皇帝真的不缺孙子。 竺贵人略带歉意地道:“是的,陛下。臣妾,关心则乱,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道:“这句话,你不应该对朕说,应该对皇后说。老六媳妇,终究是要叫皇后一声母后的。” 竺贵人的脸色发白了。 她听出了皇帝的语带警告。 没错,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皇后的权责。方才竺贵人应该先跟皇后回禀才对。结果,皇后很知趣地离开了,竺贵人却什么表示都没有,然后跟皇帝说这个,也难怪皇帝会警告她了。 竺贵人低声道:“陛下,臣妾知错。只是,有件事情,臣妾必须跟陛下报告。” “你说。” “听说,臣妾听说,陛下委任娘娘的表妹夫卫若兰为商丘守备。陛下,这个卫若兰终究出身于龙禁尉。还请陛下三思。” 说着,竺贵人已经跪了下来。 皇帝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他脚边的竺贵人。 换了他跟竺贵人情浓的时候,他绝对会认为竺贵人是为了他好。 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对后宫干政没有忌讳。 只听他冷冷地道:“竺湘儿,什么时候,官员任命需要后宫多嘴了?” 低着头的竺贵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情况不对啊。 竺贵人虽然人没有动,可是她忘记了她今天头上簪的是蝴蝶簪。蝴蝶的翅膀又薄又轻,哪怕她人没有动,可是这头皮一紧,簪头的蝴蝶就开始轻轻地扇动翅膀。 把一切看在眼里,皇帝这才淡淡地道:“竺湘儿,皇后喜欢跟朕讨论政事不假。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过问过官员任命之事。就是有开口,都是要求朕压着她的父兄、不许她父兄进入中枢之言。” 言下之意,竺贵人的哥哥已经进了枢密院,比起皇后的父兄,一个领着空头爵位,一个远在天涯,竺贵人难道还不满意? 竺贵人万万没想到。她原以为自己跟皇帝怎么也恢复了往日的柔情蜜意,偶尔跟皇帝说说这个,也是不妨的。 她哪里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敏锐?! 她急急忙忙地抬起头来,道:“万岁,万岁,臣妾也是担心父皇恼了万岁……” “那是朕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与太上皇之间的争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是一个小小的卫若兰就能够改变形势的?这个竺湘儿,不懂装懂,闹些什么?! 皇帝越发心烦,拂袖离去,把竺贵人落在了明月桥上。 途径喜雨亭的时候,皇帝就远远地看见贾琰站在喜雨亭里,身边的随侍都在亭子外面候着。 皇帝眯了眯眼,登上了喜雨亭: “皇后,你在看什么呢?” “自然是看这蓝天。天空如此广阔,也不知道这苍穹之下,大地是如何广袤,各地风光,或者雄伟或者秀丽,也许我终其一生,都不得见。” “那容易,让下面再修一座园林便是。” “万岁又来了。园林也不过是园林而已,难道还能够再现天然景致的宏伟壮丽不成?”贾琰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万岁可想好,要在哪里开这新盐场了吗?” “长芦,不,长芦实在是太近了。” 长芦位于沧州,其中汉沽盐场历史最为悠久,乃是全国最大的盐场。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皇后,你觉得,哪处最适合?” “这我哪里知道?好歹也要钦天监派出水文博士、阴阳博士实地勘察过吧?不过,要我说,距离燕京太近了,只怕会让高句丽和东瀛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越靠外越好。当然,考虑到季风的影响,东海沿岸自然是不适宜的。” “也就是说,北海么?” 北海,也就是渤海的旧称,因为是内海,风多雨少,因此北海沿岸,尤其是西侧的沧州一带,自古以来都是华夏最大也是最古老的盐场。不过,这不等于说,只有沧州一处适合捡盐场了。实际上,在莱州,一样有盐场,只是规模不如沧州长芦,而且莱州盐场还多在用煮盐法制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莱州正好与高句丽隔海相望。 皇帝给钦天监和有关部门下达的命令是,在莱州试验晒盐法,最好研制出适合莱州气候并且不需要铁锅,也就是不需要煮盐的制盐法。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在华夏的历史上,这句话总是裹挟着无数的鲜血和尸首躺在历史的阴影里面静静地凝视着每一个人。 哪怕负责制盐的官员连连摇头,负责监工的内侍也总是尖声叫骂: “鬼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托辞!咱家只知道,在宋代的时候,人家就用晒盐法!咱家可不管什么做不到做得到!既然古人能够做到,你们就必须想办法做到!” 没有办法,当地的官员被这几个内侍喷得满头包,有的人回去查书,有的人去拜访当地的老人,有的人则带领着手下的灶户——不,现在应该说盐户——盐户们试验各种可能。 也亏得皇帝并没有什么都没有给。什么扩大盐场的面积,扩建盐池…… 在这方面,那些内侍们比那些盐官们还积极。 如此一年有余,付出了三位盐官的生命,终于让莱州人试验出了适合莱州的晒盐法——而在这个过程中死去的盐户们,更是轻轻地被五十两银子给打发了——更多的抚恤银被那些内侍们给吞掉了。 也因为新式的晒盐法的成功,让莱州的盐场产量翻了两番,就连沧州盐场也跟着受惠。 如果说沧州四个盐场关系着国运,而且还要太上皇的人的话,那么,与沧州相比,莱州盐场无论是规模还是产量,都有些不够看了。 没有办法,莱州靠近东海,怎么也会受台风的影响,对比之下,沧州受到的影响就要少很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为了加大对高句丽、东瀛以及倭寇的吸引力,皇帝让人在宁海盐场之外,又建了一片盐场,直接受他的控制。 也因为宁海盐场和龚家滩盐场,皇帝手里可以用来交易的盐,更是大大增多,仅仅是一年时间,莱州往高句丽和东瀛方向的海上贸易就暴涨百分之三百,往来的商船络绎不绝。 中原往高句丽和东瀛输出铜钱、盐巴、高级丝绸和茶叶,往国内运回大量的黄金。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对高句丽和东瀛那边迟迟没有反应十分不满,可是看到自己的腰包一点一点地鼓起来,他也就不说话了。 海外贸易,利润实在是太丰厚了。 第236章 打林黛玉嫁给了沂王世子, 贾琰就时不时地邀请沂王妃和林黛玉入宫。对此, 沂王妃做保留意见。比起孟皇后, 当今皇后自然是圣眷在身的,可真正熟悉宫中旧事的人都知道, 先头的孟皇后手里还有那么一点权力, 而当今皇后……不是沂王妃悲观, 在她看来,皇帝如果有什么一个意外,当今皇后只有一个下场——幽禁至死,而她的儿子们,除非能够登上皇位, 否则的话, 也难逃一死。 虽然沂王对皇帝的所有决定都百分百支持,可沂王妃却对当今皇后没有什么信心。 当然,她会点头,让林黛玉做她的长媳, 完全是因为沂王的关系。沂王决定了要让林黛玉做他的儿媳妇,沂王妃也没有资格反对。 因此, 林黛玉嫁入沂王府之前,沂王妃很少会进宫拜见皇后。一般情况下,非年非节的,除了正常进宫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磕头的日子, 她最多进宫两次,跟如今这位皇后娘娘不远不近地处着。 虽然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当今皇后的孩子最后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对于皇家来说,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情,要她打心眼儿里臣服于当今皇后,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嫡皇子真正登上了皇位也来得及。 沂王妃是真心这么想的,所以,对于贾琰时不时地召她们婆媳进宫,她很有意见。 只是她有意见又如何?第一,沂王不理会,第二,宫里召见,她还能推诿了不成? 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个现象,那就是,在私底下十分爽利的她,进了宫之后,就显得特别沉默寡言,跟贾琰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好在贾琰的目的也不是她。 贾琰会时不时地召林黛玉进宫,自然是为了豫州和齐鲁之地的现状。 对于贾琰来说,时刻把握黄河的现状,这才是她最关心的。哪怕现在商丘那边基本已经稳定了,她还是喜欢时不时地把林黛玉叫进来问问。 这日,沂王妃忍不住道:“皇后娘娘很喜欢我们家澈儿媳妇。” 贾琰笑道:“是啊,不瞒弟妹说,澈儿媳妇打当年还没进大观园的时候,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我托赖澈儿媳妇的地方良多。只是以前她到底是外臣之女,就是我有心,也不方便。如今可好,她是我的侄媳妇,又跟我年龄相近,她能常常来看我,也能够排遣我的寂寞。” 因为是沂王妃,所以贾琰特地没有用带着身份意味的本宫,而用了我字。 沂王妃听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贾琰一眼,方才道:“娘娘,臣妾惶恐。” 贾琰笑道:“看弟妹说的。弟妹也太小心了。” 沂王妃心中一跳,就好似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被这位皇后娘娘给看穿了一般。 反而是林黛玉,她望向贾琰的目光一如往昔。哪怕外头的谣言再多,她坚信,她的二姐姐从来就没有变过。 贾琰从来就是这样的人,时机未熟之时,她会一直蛰伏,等到了时机成熟之刻,谁都阻挡不了她的一飞冲天之势。 当年的红薯之事便是如此。 如今亦是如此。 沂王妃不敢接口,碍着婆母在,林黛玉也不好开口,只是沉默地跟在贾琰身后,慢慢地,慢慢地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风景。贾琰既然说了,邀请她游赏御花园,她就坦坦荡荡地跟着贾琰游赏御花园,就跟当初她们姐妹还在大观园的时候一样。 当她们走到明月桥下,皇帝正好从那边走来,慌得沂王妃连忙行礼。 皇帝让沂王妃起来之后,就对贾琰道:“皇后,皇后,你可听说了,这一次北海玄武七只船带回多少好东西?” 沂王妃都傻眼了,这种事情,皇帝怎么能跟皇后说呢? 可是她乃是臣子之妇,哪里能够打断君王的话?也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什么都不说。 贾琰道:“万岁且让我想想。高句丽虽然有丝绸和瓷器,可论工艺,绝对不能跟我们比,不过高丽参却是顶有名的。若是说东瀛,除了黄金之外,东瀛的走盘珠也是顶顶有名的。然后就是水产了。” “可让皇后给说中了。”皇帝走在贾琰身边,也不管后面的沂王妃和林黛玉婆媳,带着几分雀跃地道:“皇后可知道,如今这东瀛正处于乱世。皇室疲弱,各方军阀征战不休。更好笑的是,据说,他们一个小小的村落,不过一二百人,就敢自称什么,什么……” “大名?” “对对对,就是这个,大名!皇后果然知道!” 贾琰道:“只是自幼喜欢这个,而宫里的书库藏书更是浩瀚如海。关于东瀛之事,臣妾也听说过,据说他们那边也有君王,而且万世一系,如今的天皇一脉,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是东瀛的君王了。” 皇帝听说,心中一动,道:“果然如此?” “是的。不过有得有失,就好比如今,天皇手中的权势旁落,各地藩镇此起彼落,也不知道未来如何。” 贾琰当然知道,经过五百年的战国征伐之后,幕府将军这个名词即将走向政治舞台,而天皇,会在接下来的数百年里面,成为摆设。只是这些,却不是现在的她能说的。 皇帝笑道:“皇后果然睿智!不错,现在的东瀛就是这样的状态。” 贾琰道:“陛下,这样的东瀛,对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机会?” “皇后的意思是?” “其实就跟中原一样。既然东瀛内乱不止,他们势必会争夺国内中央的膏腴之地。而我们,则可以趁机蚕食东瀛。” “蚕食?” “是的,陛下。” “皇后,你有没有想过,我大晋朝的倭寇,乃是……” “不管是什么原因,臣妾要的,便是将东瀛牢牢地控制于手。若是这些地方不曾被我们掌握在手,那么日后,东瀛一旦统一,他们的水师就该犯我东海乃至是北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攘敌于千里之外?” “是的,陛下。”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呐。” “可是万岁,一来,东瀛的内乱,肯定不会一时半刻就平定下来;二来,只要控制住东瀛岛,哪怕是其中的一座,也足够我们日后收复乐浪四郡、平定四处作乱的黑水靺鞨了。” 把东瀛、高句丽和黑水靺鞨一并处理吗? 皇帝迟疑了。 “皇后,你,你可知道你说的……” “万岁,臣妾说的,乃是连当年的唐太宗都只能饮恨的丰功伟业。” 贾琰当然知道皇帝在迟疑些什么。 自古以来,古之明君,因为高句丽而饮恨的,不是一个两个。就是英明神武如唐太宗,也一样倒在了征伐高句丽上。自唐太宗以后,中原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君王,把乐浪四郡当成自己的领土了。也就是说,从唐太宗之后,高句丽就被视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不是中原的一部分。 “可是,皇后,你也知道,这乃是连唐太宗都没有做到的事……” 贾琰道:“唐太宗和历代君王,与其说他们是倒在了高句丽上上下下的抵抗之下,还不如说,他们倒在了辽东半岛的严冬之下。而我们选择的,不是陆路,而是水路,避开黑水靺鞨等丛林部落的骚扰也避开严寒的关外。” “水路?” “对,水路。”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急匆匆地走了。 他记着去看山河舆图。 送走皇帝,贾琰再转过身来,看见了就是一脸见了鬼一样的沂王妃,以及一脸了然的林黛玉。 贾琰笑笑,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前方,道:“弟妹想必没有去过那边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沂王妃哪里敢多说什么,只能陪着小心跟在后头。 沂王能够得到皇帝的信赖,真的有他独到之处,别的不说,守密两个字,他却是做到了十成十。别说四个儿子,就是他的妻子沂王妃,有关贾琰的事情,沂王也没有吐露过一个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以说,如果不是今天皇帝兴冲冲地跑来跟贾琰分享这些,沂王妃恐怕今生今世都不会知道贾琰对于皇帝的意义。 沂王妃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内宅妇人,但是,比邢夫人还大出一截的她,又做了几十年的皇家儿媳妇,这人生经历就已经锻炼出了她足够的敏锐度。 也许在她的眼里,贾琰也许依旧不如当年的孟皇后,但是,她已经明白了:也许就是因为贾琰对皇帝的影响力,如今这位皇后娘娘这才没有伸手抓权,不,应该说,就是因为这位皇后娘娘没有抓权,她才会对当今圣上拥有如此影响力,也就是因为她不抓权,所以竺贵人斗不过她。 无欲则刚。 这是对当今这位皇后娘娘的最佳写照。 沂王妃的脑子里面转着这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也许还要加上一句——当今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好肚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字晋江字库里面没有。 算了改成清澈的澈吧。 _(:з」∠)_ 另外,加了几百字。 第237章 东瀛和高句丽两个国家的使节很快就来到了大晋朝的京都。平时, 他们住在鸿胪寺, 偶尔也上街市看一看。 这里要说明一句的是, 对于大晋的普通百姓来说,东瀛人的辨识度要比高句丽人高多了。无论是竖在脑袋上的小辫子, 还是脚下咔嗒咔嗒作响的木屐, 让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跟中原人的不同。对比之下, 高句丽人,除了那短了一截的道袍,还跟大晋人相差不太多。 且说这些东瀛人,虽然说是某位大名的使节,可实际上, 濑户藩其实是东瀛无数领主中的一个, 而且濑户藩是靠海盗起家的,拥有的,也不过是一座城池。 如果不是贾琰跟皇帝进谏,提出了分割、蚕食东瀛的计划, 以濑户尚隆为首的濑户使节团们还没有资格住进大晋的鸿胪寺。 作为濑户藩的少主,濑户尚隆很清楚这一点。 走在大晋朝的街头, 相泽小五郎忍不住惊呼:“哇,好大的房子!好高!” 别说是濑户藩,就是东瀛的千年京都也没有大晋朝京城的庞大。这是一座庞大又巍峨的城市。 “我说你们,好奇归好奇, 把手里的刀子收起来!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濑户尚隆这样对自己的属下道。他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对比中原人来说, 身材算不上高大挺拔,不过生在五官生得还不错。只是作为海盗的儿子,晒多太阳之后,皮肤呈现出古铜色,明明白白地点明了他的出身。 “是,少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武士模样的人领头,与众武士们一口应下。 “说起来,大晋朝还真是厉害啊。我们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几个乞丐……” 虽然年轻,可濑户尚隆已经是个优秀的少城主了。方才他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悄悄的数过,这一路上,他看到的乞丐,或者是游手好闲的流浪汉,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不止今天如此,在过去的每一天,他一整天在街面上闲逛,都看不到几个乞丐。 “他们这里没有灾荒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武士道:“少主,这个问题,我跟鸿胪寺那边打听过了,鸿胪寺有关关于说,大晋每年都会闹灾荒,尤其是千里之外的豫州,黄河的中下游,五百年来,一直被水灾、旱灾、蝗灾肆虐。他们的中宫皇后在那边修建了许多庄子,雇佣了大量的百姓兴修水利,所以,以前每年都会往京师来的乞丐都往豫州的庄子上去了。现在会出现在京师的乞丐,大多都是京师周边失去家业的百姓。不过,也越来越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中宫皇后啊。”濑户尚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东瀛语道:“你们说,我去夜袭中宫皇后的闺房怎么样?” 这个时期的东瀛用的还是走婚制。东瀛京都贵族们看中了哪家的闺秀们之后,就会投递书信、情书,然后,得到拜访的允许之后,就会上门。在孩子出生前,男人们都是傍晚的时候来,清晨的时候离开,直到孩子出生之后,男女双方才有可能搬到一起住。 臣民之家从来不讲究什么贞洁,女人也没有什么贞洁观念。东瀛上上下下唯一可能讲究这个的,大概也只有东瀛的皇宫了。 “少主!”老武士大惊,“您说什么?!” “开玩笑开玩笑!”濑户尚隆耸了耸肩,道:“我还以为,他们的中宫皇后是因为年轻漂亮又能生养,这才被立为皇后,却原来不是啊。” “少主,这样的话,请您不要说了。这里是大晋。” “知道知道。”濑户尚隆依旧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地道。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可濑户尚隆还是眯起了眼睛: 大晋,真的是太富有了。看看这巨大的城市,走上一天,也才从城东走到城西。两边,商铺房舍鳞次栉比,别说是主要街道,就是大部分的小巷子也都铺着光洁的青石板,而且地上因为定时有人打扫的缘故,显得干干净净的。不像濑户藩,大多数都是泥地不说,走在路上,时不时地,还能够踩到牛粪、人屎。 还有房子,在东瀛,只有城主的房子才会建在高台之上,大多是百姓的房子,哪怕是小领主的房子,也只有一层。 可是大晋呢?看这街道两边,多少酒家商铺是两层的?有的还是三层、四层的! 光这一点,就看得出大晋是何等的强大又是何等的富有! “不愧是唐国啊。” 正说着,就看见前方不远处,几个衙役模样的人拦住了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双方说了几句话之后,那老人就拉上小孙孙的手,跟着对方离开了。 濑户尚隆一个眼神,他的随从相泽小五郎立刻上前,跟边上的人交流。 原来,从去年开始各地府衙就开始注意当地的乞丐、流民,只要境内出现了乞丐和流民,官府就会把人领到义庄安顿。义庄有屋子睡,还管两顿饭。而进入义庄的人,需要做的活计,大多就是清扫大街、倒夜香等活计。 作为大晋的首都,这条政策显然是被执行得最彻底也最仔细的城市。是的,大晋朝承袭前朝的法律,以前年老、体衰的被判处徒刑的犯人,会被处罚去扫大街,但是,现在,老年、体衰的犯人就是被判处徒刑,他们也不会去扫大街了。 濑户尚隆道:“可是,原来只有犯人才会去扫大街,现在,百姓不闹事儿吗?” “少主,扫大街这种轻省的活计,本来就是为了照顾年老体衰的犯人而设的。就是现在给了那些乞丐和流民,乞丐和流民能够吃饱,每旬还能够吃上两顿肉,也能拿到工钱,可犯人却只能吃馒头还吃不饱,更不要说工钱了。听说,大晋的皇帝为了执行这一条法律,特地颁布了诏告天下的诏令。” 就是因为有专人定时清扫大街,所以大晋的街道才会这么干净。而不是像以前,因为没有专人清扫,所以街道一直都是脏兮兮的,路中央甚至还有粪便。 濑户尚隆不是穿越者,他不会觉得街道上有粪便会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的东瀛京都,贵族们出入都坐牛车,街道中间也会有很多牛粪,一到夏天,街道上的味道就格外醉人。作为一个去过东瀛京都、见过市面的大名的继承人,濑户尚隆不觉得国家有这个必要出钱出粮食专门雇人清扫大街,可是他估算得出这么大的一座城市定时有人清扫大街的话每个月需要多少钱粮。 这也从侧面体现了一个国家的富足。 以及,强大。 濑户尚隆的心更热了。 他迫切地希望能够攀上大晋的贵族,然后,得到大晋的支持,从而增加他们濑户藩的实力,让他们濑户藩有机会,成为东瀛第一的大名。 昔年藤原家牢牢地把持着政权,而院政时代末落之后,东瀛就进入了战国时期。濑户尚隆也希望他们濑户家也能够跟当初的源家、平家一样,掌握东瀛的军权,成为东瀛除天皇一脉之外的第一大家族。 在濑户尚隆走在大晋京师的街头,思考着未来的种种的时候,有几辆不起眼的囚车从专门的通道进入了刑部天牢。 然后,几位贵人秘密拜访了刑部。 在刑部的天牢深处,一个僻静的角落,阴森、诡谲,几乎不见天日。进入这里的囚犯,如无意外,几乎是没有机会活着出去的。 就在这样的天牢里面,最阴暗处,几个胡子邋遢的汉子被关在牢笼深处,无论是海上讨生活留下的古铜色几分、贲张的肌肉,还是精光四射的眼神,还有褴褛的衣衫下面的旧年疤痕,都在昭显着这几个人的身份——海盗,或者说倭寇。 在濑户尚隆向大晋贵族和高层官员们提交拜帖、等待回复的这些日子里,这三个倭寇也在用地上的稻草计数,计算着日子。 三人中,更年轻的一个忍不住道:“首领!大晋根本就在骗我们!他们根本就只是想杀了首领!” 另外一个精瘦的汉子道:“你闭嘴!如果他们真的要弄死我们,早就动手了,哪里会等到今天!” 他们说的是东瀛语。 首领筱原正刚望着墙壁上方那小小的,不到一尺的窗户外的蓝天,沉默不语。 很久,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抱歉,毛利、田中,是我拖累你们了。” “首领!”“首领!” 就在此时,牢房的另一头,锁链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三人立刻转头。 哪怕身在牢笼,哪怕是阶下囚,也难掩他们的精悍。 如果濑户尚隆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为首的这个筱原正刚,正是东瀛海域最强大也最为凶悍的海盗王!而另外两位,则分别是筱原正刚手下的左膀右臂毛利新之助和田中正一。 脚步声传来,只见两个差役从转角处走来,拿钥匙打开了牢门,然后摆了一下头,示意他们跟他们走。 筱原正刚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跟了上去。 虽然手上带着镣铐,脚脖子上也套着一个巨大的铅球,可是他们依旧走得不紧不慢。 进来的时候,筱原正刚就留心过,只可惜,那天是黑夜,他来不及细看。可是今天,走过一个个囚笼,看着那守卫的兵力,筱原正刚的心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别说是靠他们三个人,还有手上的这点镣铐和脚上的大铅球,就是把他们的人全部赌上,也未必能够从大晋的天牢里面劫人! 走了整整三炷香时间,这才走出了天牢范围。筱原正刚就看见了一座典型了官衙建筑。 领路的差役在门口止住了脚,示意他们进去。 筱原正刚带头,迈过了门槛,在他的身后,两个手下毛利新之助和田中正一帮他把脚上的铅球抱进了门里。 走进去之后,就有两个差役上来,再度给他们搜了身,确认他们身上没有武器之后,这才带着他们穿过这个穿堂,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这才来到一间屋子门口: “进去吧。” 筱原正刚抬起头,只见一个红袍官员坐在一张长案后面。 大晋仿宋制,官员的官服以紫色为尊,绯色次之,绿色又次之,皂隶着鸦青。 踏上大晋的土地以来,筱原正刚就只见过一个红袍官员,那就是把他们抓住的漳州知府。可是漳州知府也不是靠着武力抓住他们的,而是用了诱骗的方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徒刑:就是做苦役。视情节轻重,从采石、挖煤到修理城墙,再到清扫大街,都是徒刑的内容。 具体的徒刑,则要看犯人的年龄、性别、能力,还有其他的一系列因素。 所以,在具体断案、做出裁决的时候,会有很大的主观性。 又抽了。没仔细检查。 算了,算防盗好了。 送了七百字。 第238章 高大巍峨又沉默的房舍, 肃穆庄重, 就好似这个所在一样, 透着法的尊严,也激起了这三个倭寇内心深处的桀骜不逊。 毛利新之助和田中正一并不想跪下, 但是, 筱原正刚已经跪下了, 他们不得不低头。 筱原正刚是他们的首领。 只见上面的官员看着手里的资料,好半天都没有理会他们,任由他们跪在那里。毛利新之助和田中正一越跪越生气,可是抬头看看跪在前面的首领,少不得又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约过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 才听见上头的官员道:“漳州府鹭岛柯敬业, 对吗?” 年纪更轻的田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筱原正刚已经先拜了下去。 “是,草民柯敬业拜见大人。” 虽然带着几分漳州口音,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官话, 就是礼仪,也是一丝儿都不错。 这正是大晋朝平民百姓拜见官员的礼节。 毛利新之助和田中正一只能照做。 “为什么会落草为寇。为什么会成为倭寇。” “因为苦, 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 “嗯?就这么一点?” “因为徭役沉重,因为,因为税太高了。” “只有这个吗?” “是。” 红袍官员深深地看了一眼柯敬业,可惜的是, 对方古铜色的皮肤上根本看不出变色的痕迹,而宛如刀削一般的脸庞, 也看不出什么来。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柯敬业先是一愣。 他隐隐听出了对方口气中的友善。可是,这怎么可能? 不是柯敬业多心,而是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二十多名手下的命! 中原百姓从来都是温顺的,会落草为寇,唯一的可能,就是活不下去了。 几乎每一段华夏历史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筱原正刚的故事也真的非常非常普通,普通到了边上的书吏闭着眼睛都能够自己填写的地步。 其实无非就是大晋朝的禁海政策,使得东海沿岸的百姓不能下海,自然也失去了生计。偏偏大晋百姓头上的人头税不轻,逼得这些百姓不得不铤而走险,山区的,自然是入山做了强盗,而靠海的,自然是做了海寇。 筱原正刚就是因为过不下去了,这才成了海盗。当然,他也是个有想法的人,虽然说没读过几天书,却会转脑子。他知道东海沿海百姓为倭寇所苦,就想着:如果我能够统一海上倭寇,成为倭寇之王,那我是不是能够命令这些倭寇,禁止这些倭寇骚扰大晋沿海呢? 就是抱着这样的新年,筱原正刚,不,柯敬业成了东瀛海盗王。 也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倭寇一事,柯敬业才会同意跟漳州知府面对面。 只是柯敬业没有想到的是,他走向的,竟然是一个死亡陷阱! 如果不是京里忽然来人,他和他的手下说不定还真的被那个混蛋漳州知府给砍了脑袋! 从漳州到京师,这一路上,柯敬业不是没有想法,只不过,有些话,不是他可以说出口的。他只能保持了沉默。 “大人想知道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柯敬业终于抬起了头,盯着面前的这个红袍官儿,在心里不断地盘算这个人是哪个势力的后|台。 没错,在外人听来,就是这么的荒诞不经。 大晋朝最头疼的倭寇问题,实际上,背后都是大晋朝的官员、勋爵贵胄在背后搞鬼,而其目的,就是为了独占海外贸易的丰沛利润。那个漳州知府真的是读书读傻了要为民除害?别逗了!其实还不是为了钱!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说的就是这些人! 如果当初在漳州就被杀了,那柯敬业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被抓住之后,竟然被押到了京师,他的心里就生出了一股念头。 到底是哪路神仙,想要收买他? 不是柯敬业说,就是政事堂的几个宰相,也不过是倭寇之中某个,或者是某几个势力的后|台而已。 所以,是宗亲王爷,还是新上台的哪路权贵?能够在刑部摆出这么大排场的……也许是某位皇子? 这家伙的胃口可真大! “大人,您并不是主人,还请真正能够说话的人出来吧。” “放肆!” 那红袍官员大怒。 就当他举起手里的砚台要砸到柯敬业的头上的时候,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了衣袂摩挲的沙沙声和脚步声。 柯敬业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尤其是那个红袍官员急急忙忙冲着来人行礼的模样,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可是等来人走出来之后,他傻眼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头戴金丝di[上髟下狄]髻,一身绿色裙袄的年轻女子。 柯敬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为大晋朝的子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好歹也听说过,这种绿色夹袄绿色绣行龙海水的马面裙的襦裙装扮,在大晋朝只有一个女人能穿。 皇后, 当朝皇后。 就是太上皇后,也不能穿这样的绿色襦裙。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不敢相信。 那红袍官员向皇后行礼之后,立刻转头呵斥道:“放肆!还不拜见皇后娘娘!” 柯敬业这才恍然大悟,他的视线扫过贾琰身上带着的宫绦:果然是五谷丰登。后宫妃嫔只能带云芝瑞草的宫绦,而只有皇后能够带五谷丰登的宫绦。能够这样打扮,出现在刑部,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朝的皇后娘娘。 大晋宫禁森严,皇后娘娘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因为屏风后面还坐着一个人——当今皇帝! 柯敬业心下雪亮:如果不是皇帝的话,只怕他和他这两个手下早就人头落地了。也只有大晋的皇帝,才会想到用他,也只有大晋的皇帝有这个资格用他。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只会杀死他。因为他乃是海寇之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柯敬业向贾琰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时候,毛利新之助跟田中正一两个也用五体投地的方式,向贾琰献上了他们最高的礼仪。 他们不是笨蛋。 他们很清楚大晋朝的皇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倭寇筱原正刚,大家应该知道隐射的是历史上的哪个人物了吧? 鸦青,不是黑色系,而是青色系。就是看上去跟黑色差不多的藏青色。 鹭岛,就是厦门的古称。 第239章 等内侍们把上头的桌案搬下去, 贾琰在那太师椅上落座之后, 她道:“柯敬业, 废话,本宫就不多说了。告诉本宫, 你一统倭寇, 是为了什么?” “回娘娘的话, 草民……罪民知道,投效倭寇乃是死罪。但是,无论娘娘相不相信,罪民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希望我大晋沿海不再被倭寇侵扰。” 跪在贾琰的面前, 柯敬业说出了自己初衷。 贾琰道:“那么, 让你再回到大海,你能够重掌倭寇,让倭寇远离我大晋百姓吗?” “回娘娘的话!能!草民能够做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柯敬业说得斩钉截铁。 “很好。”贾琰道,“那么, 本宫就告诉你。朝廷有意将东瀛纳入版图,就跟琼州一样。你, 能够配合吗?” “是,草民誓死效力!” “很好。准备一下。不久之后,宫里就会举办宴会,招待高句丽和东瀛的使节。你和你的手下暂时充当一下千牛卫的卫士, 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等柯敬业和他的两个手下退下之后,贾琰这才躬身迎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皇帝。 皇帝冷哼一声, 道:“有些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柯敬业能够想到的事情,皇帝当然也能够想到。 贾琰道:“万岁,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文武百官的俸禄太低了。别说下面的官吏,就是政事堂(即内阁)的诸位相国,他们的俸禄才多少。若是我大晋的相国能跟当年的包龙图一样,拿着几百万钱的俸禄外加那么多的禄米,若是我们大晋朝能跟北宋仁宗朝的官员那样,拿到数目繁多的各种薪酬,那么,他们再搞这些,万岁收拾他们,朝野上下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现在就动手,只怕朝野上上下下都要一片哀鸿了。”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皇后的意思是,高薪养廉?” “是的。而且,在达到北宋仁宗朝的薪资之前,万岁不便对文武百官动手。” “唉~!朝廷哪里有那么多的钱!” 贾琰道:“所以,我们才要开疆拓土,向大海要钱。财富来自于海洋,危险亦来自于海洋。” 皇帝道:“是啊。那些色目人都已经把商船开到我们的家门口了。若是我们不做好准备,天知道下一次来的,会不会是战船!” 贾琰说的宫廷宴会,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办的。 且说柯敬业被放出刑部大牢之后,他的两个手下都是懵的。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见到了大晋朝最尊贵的女人。 不过,他们也知道什么是应该说的,什么是不应该说的。在千牛卫丁校尉的安排下,他们在某处院落落了角,收拾好自己,还刮了胡子之后,他们去了般若寺,并且在般若寺某个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了暗记。 几天之后,他的手下就摸了上门来。 外头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半个月之后,他们就穿着罩甲站在了千牛卫卫士的行列里。 其实皇家宴会也不过是那样,欣赏教坊司新编的歌舞,然后,吃吃喝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也少不了各种明争暗斗,尤其是,这种跟国与国的角逐相关的宴会,更是少不了各种对各国武力值的暗示性的比试。 比方说,献刀。 正当酒至半酣的时候,濑户尚隆就乘着酒兴,踏着教坊司的音乐,表演了一路拔刀术。 也亏得大晋教坊司的舞姬们依旧载歌载舞,一丝儿也不乱——事实上,这种能够在国宴上表演的舞姬,肯定是教坊司最顶尖的一批舞姬了,而且,如果她们错了一丝儿,下了舞台就会被处死。这就是教坊司的歌姬舞姬们的命运,让朝廷丢了脸面,别人还有补救的机会,她们却只能以命赎罪。 也正是因为这些舞姬们丝毫不乱,甚至还即兴跟着濑户尚隆来了一段,使得大晋没有丢脸。 反而是高句丽的使节,当时就变了脸色。 实际上,在高句丽王庭,根本就不允许东瀛人带刀进入国宴,怕的就是这些东瀛人对他们的王动手。可是现在,东瀛人不但把太|刀带进大晋朝的国宴,还拿着刀在宴会上跳舞,越发显得他们高句丽人没有见过大场面。 如今的高句丽到底不是当年让唐太宗都饮恨的高句丽了。 事实上,这个时期的东瀛很多领主举办的宴会上,让武士们穿上甲胄按照一定的节奏左右摆动以此来表现出军队英武,已经是彰显领地武力的一种方式了。而拔刀表演,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表演方式。 高句丽跟东瀛,不,应该说,跟濑户藩也算是近邻。伴随着东瀛岛上的战乱迭起,濑户藩尚武 的风气越来月浓厚,自然,越发瞧不起因为歌舞升平而显得越发文弱的高句丽。 能够有这个资格参加国宴的官员,都是大晋数得着的官员,官场历练早就让他们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虎贲卫和千牛卫的卫士们已经悄悄地把手按在了环首刀刀柄之上,就等着一个不对劲,就把濑户藩上上下下全部砍成肉泥。 至于柯敬业,则已经开始估算濑户尚隆到龙椅的距离,以及,自己在海船上、风浪里练出来的敏捷度,要挡下对方的攻击,需要的几个落脚点了。 整个宴会,空气空前紧张,唯有龙椅上跟皇帝并肩坐着的贾琰笑语晏晏,中和了宴会上的肃杀之气。 而下面,几位相国的表现,也可圈可点。 少时,一曲毕,舞姬们退下,濑户尚隆跪在了玉阶之下: “东瀛濑户藩向天朝上国无上之君献上我国名匠铸就的宝刀鹤丸。” 宴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高顺立刻转头,望向上面的帝后。 贾琰见状,笑道:“哦?这应该就是你们东瀛人口中的太刀吧?陛下,臣妾听说,各国的锻造工艺略有差池,因此各国的武器铸造水平也各不相同。如果说草原部族的马刀不如我们的环首刀的话,那东瀛的太刀就不如马刀了。” “哦?是这样吗?乌拉于兹使节,是这样吗?” 作为草原部族,勇猛善战是必须,哪里能说不?就是乌拉于兹,他也不得不拿出了自己的马刀,跟濑户尚隆进行较量。 只见濑户尚隆和乌拉于兹两个人各自握着自己的武器的刀柄,在下面分左右站定。两双久经沙场的眼,互相打量着对方,试图找出对方的弱点。为了找到对方的弱点,他们甚至慢慢地,慢慢地在场地上移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们两人甚至交换了位置,然后,忽然大喝一声,两个人同时举着刀往对方冲去。 吭吭吭。 太刀和马刀交击的声音络绎不绝。 显然,作为喀尔喀的使节,乌拉于兹绝对是战场上打滚过的猛将。可惜,他最忠实的伙伴爱马卓玛不在他的身边,要不然,他的战斗力还能够翻一番。 而另一边,作为东瀛濑户藩的少城主,濑户尚隆的武艺也是不掺水的。只可惜,东瀛的现状和战斗模式决定了他不是对方的对手,更不要说双方手里的武器的差距。 只听“吭”地一声长响,果然如贾琰所说,濑户尚隆手里的鹤丸的刀刃已经断成了两截。 当鹤丸的刀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 濑户尚隆连忙向玉阶之上的帝后二人道歉:“外臣失礼了。” 他用的,乃是东瀛的土下座,真正的谢罪姿态。 “各国国情不同,使节也只是吃亏在武器上而已。使节不必如此,请起。” 听到皇帝这样说,乌拉于兹则向龙椅上的帝后二人抱拳作揖道:“方才皇后娘娘说,我们草原上的马刀不如贵国的环首刀。外臣心有不服,希望能跟在场的将军们较量一下。” 贾琰跟皇帝相视一笑,道:“在场的诸位大人今天都没有带称手的武器,你就从四周佩刀的卫士中间挑选一个比试吧。” 对于乌拉于兹来说,这句话正中下怀。 乌拉于兹都知道,今日坐在宴席上的几个武将,都是久经沙场之辈,也难说哪个是硬骨头。还不如周围的卫士。他可是听说过的,大晋有让勋爵贵胄之家的子弟进宫做侍卫的传统,而这些家伙,就是他要挑的软柿子。 乌拉于兹早就留心上了柯敬业。 在他看来,这个忍不住小幅度地扭动身体的人,应该是新入伍的新兵蛋子才对,而且出生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忍不住扭动身子。显然,这家伙是穿惯了好东西,因此不适合卫士的制式衣裳导致动作频频。 依旧是分左右站定,依旧是慎重地观察对方,依旧是双方大喝着向对方冲去。不过,这一次,结束得要快多了。 因为只是一击,乌拉于兹的马刀就断成了两截。 看着果然一刀两断的爱刀,乌拉于兹差点没气歪了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几乎是咬着牙道:“大人方才的动作,跟那东瀛人有些仿佛呢。是师徒吗?” 作者有话要说: 龙禁尉——太上皇的卫队。 虎贲卫——皇帝的卫队。 千牛卫——皇后的卫队。 第240章 柯敬业眼皮子都没抬, 异常平淡地道:“东瀛的太刀源自唐刀, 而唐刀本是由汉代环首刀变化而来。至于东瀛的拔刀术, 本就从我华夏双手刀法腰击式变化而来。” 说完,行了一礼, 退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贾琰这才慢悠悠地道:“使节大人言重了。谁人不知道, 你们的马刀配合草原上的快马的速度, 当马刀飞掠而过的时候,就是敌人一刀封喉饮恨退场的时刻。使节大人如今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在先天上已经失了一成。若是战场之上,只怕胜败难定。” 乌拉于兹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贾琰的话看似是打圆场,可实际上, 哪里不是直接点出了各国战法的实际差异? 他几乎是狰狞着脸, 道:“战场上,战机稍逝瞬变,决定胜败的,马匹当属第一。” 贾琰道:“是啊, 草原上的马,的确不同凡响。虽然高度不如西洋马, 却生在易养活,耐力远胜于西洋马。乃是当世最经济也最实用的马匹。” 贾琰的语气之中不无艳羡和感伤,乌拉于兹却听得心中直冒寒气。 虽然说贾琰肯定了他们喀尔喀人的马的优势,但是, 贾琰既然能够说得出西洋马的好处,她自然能够弄到西洋马。如果跟中原拼财力, 草原上也只有甘拜下风一个下场。 这位皇后娘娘,跟先头的孟皇后可不同呢。 当年孟皇后在的时候,乌拉于兹曾经跟着父亲一起出使大晋,知道当时的大晋对外采取的是保守政策。可是现在,这位皇后却是…… 乌拉于兹不是蠢货,他当然知道,每当中原强大的时候,就是他们草原上的部族不得不向北、向西迁徙是时候。那首民谣是怎么唱的?夺我牧场无颜色。大晋,这是准备好了吗? 乌拉于兹强自镇定地向贾琰行礼,道:“皇后娘娘,是外臣过于看重得失,失礼了。” 贾琰笑道:“草原上,勇者为王。本宫知道。免你无罪。” 因为贾赦的关系,贾琰从来不会说赦你无罪,而是说免你无罪或则是恕你无罪。 对于大晋方面来说,这次的宫宴可以说是圆满结束,而对于各国使节来说,这就不是一个好兆头了。 各国使节都知道,皇后的态度,往往就是君王的态度的折射。对比这位皇后娘娘,当年的孟皇后时期的大晋朝简直不能更软了。可是现在…… 一时之间,鸿胪寺那边热闹越发热闹,不仅小吏们忙坏了,译官们也忙坏了。 也就是在宫宴过去大约半个多月,这日金星还没有升起,宫中内侍再度临门,把柯敬业召进了宫。 柯敬业从西华门侧门进入宫城,走了许久,穿过好几座城门,每一道宫门都要经过一次搜身,如此数次,这才到了一座院落里面,内侍示意柯敬业在一间屋子里等候。 此时已经是卯时初刻了,柯敬业肚子饿的咕咕叫。只得用屋子里的点心,就着边上的冷茶充饥。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方才有一红袍官员进来,示意柯敬业去另外的屋子。 进京这些日子,又充任了一段时间的千牛卫,可柯敬业还是认不全枢密院的那些文官武将。 不过,即便是不知道人家的品级,柯敬业还是以见过上官的礼节见过了诸位大人,这才站在了角落里。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内侍一阵阵传唱:“万岁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柯敬业连忙跟着一众官员跪迎帝后。 皇帝入内,让群臣起身之后,这才道:“今日让诸臣工齐集枢密院,乃是为了经略东瀛。” 能够进入枢密院的,自然是枢密院的相关官员。 立刻就有一老臣微微颤颤地跪了下来,道:“陛下,穷兵黩武,非明君所为……” 贾琰立刻道:“新元三年,豫州首发蝗灾,席卷黄河两岸三十余州府,百姓流离失所。十年来,大晋休养生息。人口大大增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乃国家之幸,皇恩浩荡啊,陛下……” “然后呢?土地的出产都是有限的。可是人口的增长却是没有底线的。怎么,你也想我大晋的百姓生子不举吗?” 生子不举,乃是典故。据说南宋后期的农村,百姓生了儿子不养,直接把孩子扔掉或者溺死。原因也只有一个,养不起。 听见贾琰这么说,众臣子只能跪下了:“臣惶恐。” 贾琰道:“本宫不管外头也是怎么想的,也不管文官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但是,请诸位记住,枢密院的职责,就是用手里的刀剑,为华夏挣来更多的土地!” 贾琰的声音可以说是掷地有声,枢密院的一把手二把手等几个文官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下面的武将转职的官员们已经先嚷了起来:“愿为朝廷效死命!” 对于武将们来说,征战沙场,那才是他们应该的归宿。在京里养老?谁能甘心?! 一时之间,就连柯敬业也有了几分心动。 皇帝这才道:“这里是东瀛山河舆图,诸臣工先看一看吧。” 立刻有内侍展开了一张地图。 站在最后的柯敬业不看则已,一看,就忍不住啊了一声。 站在他前面的一个红袍官员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皇帝立刻问道:“柯校尉,有什么不对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柯敬业如今在千牛卫里头挂了个校尉的名头。 柯敬业出列,跪奏道:“启禀万岁,这张地图乃是东瀛古早时期的地图,少了虾夷州。” 皇帝立刻道:“你能在这张图上标注出来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能。” 他再度没有遵守君前奏对的礼数,引得好几个大臣回头去看他。 柯敬业一点都不含糊,取过内侍递过来的朱砂,在那张地图上扭扭曲曲地画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饼,这才退回了原位。 竺明诚一看,就道:“这可很北面了啊。” 柯敬业道:“虾夷州气候约莫跟栗林口差不多。” 诸位大臣立刻就有数了。 皇帝道:“这虾夷州为何不在东瀛的地图上,这你可知道?” 柯敬业道:“回万岁。东瀛本有两大民族,一为大和族,一为出云国,不过,早在平安时代,大和族就灭了出云国,如今,东瀛就只剩下了大和族。至于虾夷州,此地的百姓一直被东瀛人当成蛮夷之人,东瀛人视虾夷人为猪狗牲畜无异。” 枢密院使相黄元美就忍不住摸着胡子道:“这虾夷人可用。” 柯敬业立刻道:“大人,东瀛人狼子野心。最是欺软怕硬。虾夷人固然境遇悲惨,但是,您若是跟讲什么仁义道德,说不定明朝反噬的,便是他们了。” 作为枢密院的二把手黄元美万万没想到柯敬业竟然会直接顶了回来,不觉心中暗恼:到底是倭寇,不知礼数! 贾琰跟皇帝交换了一个眼色,皇帝道:“论用兵,论智谋,枢密院诸位乃是我朝之翘楚。不过,请诸位展示才能之时也不要忘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虾夷人,就眼下而言,驱狼吞虎,可用。若问将来,除非他们习汉字说汉语着我汉家衣衫以华夏为荣。否则,不可信!”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懂这个朝代大致年代的话,请当做当年明英宗北伐被俘,蒙古再度南下,导致京师围城三月而亡国,然后大晋朝取而代之。贾演等四王八公乃是大晋朝开国元勋。 营口,东晋的时候被叫做历林口,这里取了谐音。 第241章 皇宫之中没有秘密, 更不要说贾琰出现在枢密院这么大的事儿。第二天,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几乎同时提交了进宫拜访生母的申请。 吴充容得知儿子进宫之后来看她, 欢喜异常,甚至等不及坐下, 就向儿子展示她为儿子做的新衣裳。 二皇子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忍不住道:“母亲, 您何必如此费神?儿子在外面都挺好的,慧娘又是细心周到的性子。您,您完全不必累着自己。” 慧娘便是二皇子的正妃,闺名一个慧字。 吴充容笑道:“你这孩子,慧娘是慧娘, 为娘是为娘。快试试, 合不合身!” 虽然贵为九嫔之一,也是一宫主位,但是,九嫔跟六妃到底整整差了一级, 吴充容又是从贤妃的位置上掉下来的。刚开始的那两年,对于吴充容来说, 真的着实不好过。如今的吴充容,也只有给儿子孙子们裁制新衣裳来打发时间了。 二皇子无奈,只能任由母亲摆布。好歹试完了新衣服,母子重新归坐, 吴充容这才道:“儿啊,不是前儿个你刚刚进宫过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皇子连忙道:“母亲, 外头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儿?” “昨儿个,父皇带着母后娘娘驾临枢密院……” 吴充容吓了一大跳,连忙左右张望,等确信她的翠篁殿,尤其是这个房间左近只有她们母子和她的心腹在场之后,这才道:“你这孩子!记住!这种事情,跟我们不相干!你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也从来都不知道!” 二皇子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母亲的态度给吓了一跳。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吴充容虽然不想说,可是对儿子的担心,终究是占了上风。 做娘的从来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蠢货,却会担心儿子被人蒙住了双眼,走上了歧途。 吴充容道:“我在这里只提醒你,宁寿宫那边,还住着太上皇呢!” 想太上皇,多大年纪了,还好好儿的呢?更何况是当今万岁? 不是吴充容说,作为太上皇的儿子,当今万岁跟太上皇一样长寿,一点儿都不稀奇。 二皇子立刻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别的不说,作为皇子,二皇子对当年老义忠亲王的事儿可是一清二楚。老义忠亲王是怎么被太上皇一点一点地逼上绝路最后不得不火焚东宫这件事情,外头不知道,他们皇家的人会不知道? 当今皇帝带着皇后娘娘一起驾临枢密院,说得好听,就是当今万岁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又不能信任任何人,因此才让皇后帮忙处理国事,就跟当年的武后一样。 可实际上,比起他们这些成年皇子,还有那些居心叵测的兄弟,当今皇帝还能够信任谁?还不是如今还年幼的嫡皇子的生母、当今皇后娘娘?比起他们这些人,至少在未来的十年之内,他的父皇也只能信赖当今皇后娘娘,不是吗? 吴充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样想的,那我就放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皇子道:“母亲,现在说放心就太早了。” “什么?” 吴充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好。 二皇子凑近了一些,道:“母亲,儿子认为,只怕父皇这是在示弱,或者是,请君入瓮。” “你说什么?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皇子竖起手掌,制止了吴充容接下来的话。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母子俩又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继续。 “儿啊,你,你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二皇子道:“母亲,现在,儿子有什么样的念头已经不重要了。儿子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接着儿子的名头,弹劾母后娘娘。就跟上次一样。” 吴充容吓得捂住了嘴巴,好半天,这才小声道:“那,皇儿有什么想法没有?” 二皇子道:“有。母亲,儿子盘算过好几回了。昔年重耳在外则安申生居内而危。儿子不认为父皇会对儿子下手,却怕有人居心叵测,利用儿子逼迫父皇,逼得父皇不得不对儿子下手。” 吴充容又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她当然明白儿子指的是谁。 “那,那你,你……” 吴充容已经猜到了儿子的打算。可是,身为母亲,她哪里舍得! “母亲,儿子知道,父母在不远游。可是儿子这是没办法了。还请母亲成全!” 说着,二皇子就已经跪了下来,给吴充容磕了一个头。 慌得吴充容连忙抱住了儿子:“你,儿啊,娘信你。可是,你可有了对策?能跟为娘说一说吗?” 二皇子道:“母亲,儿子想过了,儿子想去东瀛。为朝廷,为父皇开疆拓土。” “你说什么?” 二皇子道:“母亲,你放心,儿子已经打听过了。如今东瀛各大领主手下最多也不过三千人马而已。光那柯敬业手下就有五千人马。若是儿子真的去了东瀛,父皇不可能不给儿子卫士。而且这冲锋陷阵的事儿,也不需要儿子亲自上场,安全自然无虞。而且,儿子远赴东瀛,父皇肯定会心存歉疚,那样一来,母亲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话未说完,吴充容就已经泪流满面。 “母亲,母亲,莫哭。就当是为了儿,您也要保重。您的孙子孙女,都需要您呢。” 吴充容连连点头。 她强忍着悲伤,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为娘就不多说什么了。你放心,你媳妇,还有孙子们,为娘都会帮你照应着。你一定要好好的。” “是。母亲,那儿子这会儿就往勤政殿去了。母亲,保重。” 二皇子站起来,再度给吴充容行了二跪六叩大礼。 吴充容双目含泪,看着高大的儿子,似乎要把儿子的模样刻在心中。 此去一别,不知何年才能重逢,唯有一句珍重,长留心中。 第242章 且说皇帝这边, 经过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反复讨论, 群臣终于肯定, 把虾夷州纳入大晋版图的可能性高达八成,不过, 要让这个地方的百姓真正认为自己乃是大晋子民至少需要十五年时间。要把东瀛纳入大晋版图, 需要的时间至少也是五十年, 至于把东瀛真正纳入大晋版图,起码也要上百年的时间! 这是一个庞大而又细致的工作。 绝对不容差错。 柯敬业不是笨蛋,在听过枢密院诸位大臣的报告和争吵之后,他在当天稍晚一些就把自己手下一半的大船献给了皇帝。据说,其中最大的那一种, 可是满载两千人、甲板上能够跑马的巨舰! 皇帝当然是龙颜大悦, 当场封柯敬业为千牛卫备身。 虽然名义上乃是皇后卫队实际上不过是仪仗队,比起太上皇的龙禁尉、皇帝的虎贲卫,千牛卫无论是人数上还是质量上,都相差很多。 更准确的说, 就跟原著里贾珍用以前两银子给贾蓉买了个龙禁尉的头衔一样,千牛卫的卫士也差不多, 其中有一多半,都是跟原著里的贾蓉那样的花拳绣腿的勋爵贵胄子弟。真正久经沙场、武艺高强之辈,真心没几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在品级上, 千牛卫大将军跟虎贲卫大将军一个等级。虎贲卫左右大将军下面设中郎将各二人,千牛卫也有四位中郎将。中郎将之下, 便是备身,一共十二人。备身之下,就是校尉。 千牛卫也好,虎贲卫也罢,最普通的卫士也拥有校尉的头衔。 只不过,要礼让太上皇,所以,无论是虎贲卫还是千牛卫的将士,都比龙禁尉要低一等。龙禁尉左右大将军是正三品,虎贲卫大将军和千牛卫大将军则是从三品。 柯敬业是大晋朝第一个领兵在外的千牛卫将官,从五品武官,千牛卫备身。 同时,皇帝将从各地水师之中挑选三千将士,由柯敬业统领,在不久之后,远赴海外,开疆拓土。 二皇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求见皇帝的。 皇帝听说了儿子的来意之后,更加高兴,当场就封儿子为福王,儿媳妇胡氏为福王妃,孙子为福王世子。 皇帝还道:“皇后,你有什么跟老二说的吗?” 一直坐在边上的贾琰这才开口,道:“老二,你打算如何治理虾夷国又打算如何对待东瀛诸多领主割据的现状呢?” 新出炉的福王立刻躬身道:“儿子必定待下以宽……” 贾琰立刻咳嗽了起来。 “母后娘娘,儿臣说得不对吗?” 贾琰道:“老二,你要记住,在过去的四百年里面,东瀛三岛一直混乱不堪,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决定这些势力更替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福王道:“是,军权?” “应该说,是拳头,是手里的军队,而不是军权。老二,记住,四百年的战乱让胜者为王这四个字深深地刻在了东瀛人的骨髓之中。你跟他们讲仁义,他们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所以,仁义,将是你踏上那片土地之后第一时间要抛诸身后的。你可以对你的妻儿讲仁义,可以对你的士兵讲仁义。但是,对那些东瀛人、虾夷人讲仁义,那大可不必。更直白地说,我不怕你在外头暴虐之名名满天下,我只担心你因为仁慈而被人欺负。” 福王心中一动,连忙对着贾琰长拜在地:“儿臣多谢母后。儿臣思虑有欠妥当,让母后娘娘费心了。” 贾琰道:“你若是牢牢记住本宫的话,那本宫就放心了。回头让你媳妇得了闲儿进宫来瞧瞧你母亲。” “是,母后娘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这才转头对皇帝道:“陛下,既然福王有意为陛下解忧,陛下也应该为福王多多准备些卫士才是。” 皇帝立刻道:“那特许让福王开府,领上府。” 贾琰就道:“陛下,一府怎么够?东瀛的那些大名尚且有三千人马呢!上府就是加恩也不过一千五百人,够什么使的。要我说,怎么也应该是四府。才能够确保福王的安全。” 领上府,这里说的府是折冲府,分上中下三等,上等一般情况下为一千两百人,加恩则可以扩张到一千五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 领四府的意思,就是允许福王拥有四千八百人马。如果加恩,就是六千人马。这么多的人,只要不是中了埋伏,就是遇到那些大名,福王也能够全身而退。 对于一个藩王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而且府兵乃是职业军人,跟厢军又不同,战斗力和军备,都是杠杠的。 福王都傻眼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能够开府的这一天。 反而是皇帝,他迟疑了一下,最后很干脆地应了下来:“皇后说的不错。东瀛好战,强者为王,若是不多给你一些兵马,朕也不放心。就这样定了。许你开四府。” “是,儿臣谢过父皇,儿臣谢过母后。”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贾琰却道:“好了,福王。人马给你了,以后呢,冲锋陷阵,有那些将士们去,你只要坐镇后方就可以了。不过,有一点。” “母后尽管吩咐。” 贾琰道:“我不管你远赴东瀛,身边带几个女人,也不管日后,你身边会不会多出几个东瀛女人、虾夷女人出来。但是,有一点,绝对不允许东瀛女子和虾夷女子诞下你的血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后?” “各国风情不同。我也不确定那东瀛女子和虾夷女子内心深处有多少向着她们的娘家、母族。我只知道,大晋,绝对不能白忙一场。” 福王一凛,道:“那,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只是这样一来,那儿子岂不是要把钰儿一起带上。” “这个,要问你父皇。” 福王连忙去看皇帝。 皇帝咳嗽一声,道:“你要带,就带上。如果舍不得,过两年为父送他跟你团聚也是可以的。” “是。儿臣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母后和母后娘娘用来区别亲疏,关系亲近,直接叫母后就可以,关系略远一点,就叫母后娘娘。 有书友问了,特别说明。 第243章 贾琰这里才说了, 禁止福王跟东瀛乃至是虾夷之地的女人生孩子, 这里, 濑户尚隆就带着他的妹妹跪在了宫门口。 濑户尚隆带着妹妹跪在这里,自然是想要把自己的妹妹濑户江献给皇帝做侧室。 当时贾琰正在太上皇后跟前, 太上皇后抱着宁国公主, 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 第一时间就是去看贾琰的脸色。 果然,贾琰面色铁青。 太上皇后便道:“皇后,身为国母,理应大度。” 贾琰道:“母后娘娘,如果您要我为陛下从大晋名媛之中广选后宫、拣择妃嫔, 儿臣绝无二话。但是, 一个蛮夷女人,绝对不行!事关大晋正统!” “皇后!” “这涉及汉家衣钵,母后娘娘,您责骂儿臣偏激也好狭隘也罢, 在这上头,儿臣绝对不会退让。除非东瀛上上下下全部换上我汉家衣冠, 上至东瀛藩王下至黎民百姓,都说汉语写汉字,认定自己亦是华夏的一份子。否则,儿臣绝对不会点头。” 太上皇后都傻眼了。 她抱着小孙女儿说不出话来。 立刻就有内侍在边上小心的报告说, 那濑户尚隆跟他妹子,都是东瀛服饰。 太上皇后也没有办法:“罢了, 既然皇后如此坚持,那本宫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这对兄妹跪在宫门口也不是办法。皇后,你且去看看罢。” “是。儿臣多谢母后娘娘体恤。儿臣先告退。” “你去罢。” 太上皇后点了点头,目送贾琰离开。 无论是竺贵人还是周德妃、赵敬妃,都是聪明人,很清楚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能说的。 欽晖殿很快又热闹了起来。 远在欽晖殿的太上皇后都得了消息,更不要说,就在福宁殿了。这个时候,正是皇帝在福宁殿内举行小朝会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诸位大臣都愣了一下。 黄元美就道:“陛下,臣恭喜陛下又得一美人。” 顾之章则道:“等一下,黄大人,本官倒是好奇,那濑户兄妹跪在这宫门口,身上穿的,到底是他东瀛的服饰,还是我大晋衣冠啊?” 黄元美一愣,边上的内侍得到高顺的暗示,已经先一步躬身道:“回大人的话,这濑户兄妹依旧是倭人打扮。” “那濑户尚隆是,他妹子也是?” “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内侍没有说的是,因为濑户江有一头光可鉴人的好头发,因此十分引人注目。如果不是大晋禁律森严,如果不是华夏自古以来就严禁平民百姓靠近宫门口,只怕这会儿早就有一大群百姓围着宫门口指指点点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然是蛮夷,不通礼数。” 黄元美道:“顾尚书言重了。那濑户藩本来就是东瀛蛮夷不是吗?教化他们,乃是我等职责所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忽然插了进来:“教化子民的确是朝廷和文武百官的责任,但是,前提必须是,此人是我大晋的子民。” 福宁殿内的群臣立刻转身,可不是头戴二凤翊龙冠身披大衫手持玉圭摆开全部执事的当朝皇后贾琰,又是哪个? 看见皇后如此正装打扮,群臣纷纷跪拜在地。 进了福宁殿,贾琰先对皇帝行礼,然后道:“陛下,虽然说濑户有投靠我大晋之向。但是,东瀛对于我大晋,实乃蛮荒之地,而且距离我大晋甚远。濑户藩在东瀛诸多大名之中,亦非实力靠前者。东瀛战乱四百余年,强者为尊之念早已深入骨髓。若是东瀛此刻出现一方豪强,而大晋又不能及时驰援,就怕到时候濑户藩就不一定全心全意向着我大晋了。” 下面的臣子们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贾琰继续道:“陛下,那濑户女毕竟是蛮夷女子,又有父兄在。若是有人以濑户藩为要挟,借其父兄之名,要求其暗中行事。陛下,我大晋能第一时间察觉吗?” 如果她用的是剧毒,而且还是赌上赔上自己性命的决心,在国宴上下毒,那大晋上至君王,下至百官,只怕一个都跑不掉。 这句话,贾琰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每一个大臣显然都想到了。 皇帝就道:“那皇后的意思是……” “拒绝他。臣妾乃六宫之主,为万岁广选妃嫔,本是臣妾职责所在。臣妾认为此女不能进宫,大晋后宫就禁止此女进入!” 别人开这个口,肯定要忌讳许多事情,但是贾琰是皇后,她来开这个口,理所当然。 角落里,有人道:“皇后娘娘要大度啊。” 不想贾琰耳尖,听了个正着: “等这濑户藩离开之后,本宫十分乐意为万岁广选后宫、拣择妃嫔。若是诸位大人舍得自家的女儿、孙女儿,本宫也不介意多几个姐妹。不过,条件还是那一条:嫡出。想做本宫的姐妹,要么,必须是家中嫡女,要么,就先接受至少五年的妃教育。” 皇帝立刻道:“皇后,朕的年纪不小了,正应该修身养性才是。选妃之事,还是算了吧。” 在有嫡子,而且嫡子还不止一个的情况下,哪个正常的皇帝愿意三宫六院的?且不说御史台的口水,就说自己的身体,也要自己爱惜啊。 “那么臣妾请问陛下,这濑户女……” “交给皇后便是。” “是。臣妾领命。” 贾琰本来还想数落那些大臣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贾琰还是咽了回去。 她是皇后不假,但是她终究只是皇后,那些大臣可不是她可以随意呵斥的。 虽然说濑户兄妹跪在了宫门口,但是,皇后不可能跑到宫门口去见这对兄妹。实际上,最后贾琰接见这对兄妹的地方却是在交泰殿。 交泰殿是皇后接受外命妇的朝拜的地方。每年皇后的生日千秋节,也在这里庆祝。而且每年亲蚕礼的前一天,皇后也会在这里检阅亲蚕的用具。 可以说,这是一座意义非凡的宫殿。 濑户兄妹被内侍一路引到这座宫殿的时候,心中正赞叹着这座宫殿的富丽堂皇,却不知道他们兄妹的模样,让无数的人惊呆了! 尤其是妹妹濑户江。 其实,濑户江也不过是做了正装打扮。也就是说,穿着整整齐齐的十二单。手里拿着桧扇,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刷得跟白墙一样,点着樱桃唇妆,眉毛剃光,在眉毛的上方各有一团黑黑的墨点。如果她张开嘴巴的话,还可以看到她的牙齿被染成了黑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吧,如果熟悉唐史的人就会知道,濑户江真的很用心打扮了。比方说,她的眉妆,就是盛唐时期风靡一时的蛾眉妆。两块灰黑色的墨团停留在眉毛的上方,就好似飞蛾的翅膀一样,因此而得名。白居易在长恨歌里面写的“宛转蛾眉马前死”,里面就是用蛾眉妆指代杨贵妃。还有樱桃唇妆,也是盛唐贵女们喜欢的妆容。 问题是,这是六七百年前的大唐女子喜欢的装束,可不是大晋朝的审美。 至少,濑户江一路走来,被她的妆容吓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也亏得贾琰早就跟身边的人打了招呼,因此何尚宫等人没有失仪,但是,反应不良却是真真的。 唯有贾琰,早就在心里描绘过这个时期的东瀛女子正装是如何打扮,因此,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熟悉了之后,反而觉得这濑户江这样装扮起来,还有点意思。 不过,如果能够换上大唐的高腰襦裙就更好了。 贾琰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小修。 第244章 濑户兄妹跪在交泰殿正中央, 尤其是濑户尚隆, 原本以为自己的妹妹一定会被大晋皇帝收进宫, 可是方才看到一身正装打扮的大晋皇后,他就隐隐知道不对。现在, 他们跪了这么久, 对方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就是蠢货都明白,这位大晋皇后不高兴了。 终于,濑户尚隆忍不住了:“皇后娘娘,我们是来求见贵国的皇帝陛下的。” 贾琰道:“如果仅仅是求见万岁,你完全可以让鸿胪寺代为递交国书, 不需要跪在宫门口, 更不需要带上你妹妹。可怜见的,这么个美人儿,竟然跪在宫门口晒了这么久的太阳!更不要说那里只有青石板,连个垫子也无。你叫什么名字, 几岁了?腿脚可疼?要不,让下面搬张凳子来, 我们坐着说话?” 濑户江不敢造次,连忙一一答了,却不敢要什么凳子,贾琰就让人给她拿了一个黄色的缎面的蒲团来。 宫里有不少贵妇信佛, 跪经都用这个,现成的, 有的是。 等濑户江落座了,濑户尚隆这才道:“启禀皇后娘娘,我,外臣是来求见贵国皇帝陛下的。” 贾琰道:“那么,所谓何事?” 濑户尚隆道:“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够成为皇帝陛下的侧室。” “你的意思是,联姻?” “是的,皇后娘娘。” 贾琰道:“本宫不许!濑户!你知道什么是联姻吗?” “这……” “所谓联姻,把女儿嫁给对方,就是希望自家的外甥、外孙成为对方家族下一代的家主。很不幸,本宫才是大晋的皇后,而且本宫还为我国的皇帝陛下生下了两个儿子。濑户,你的请求,冒犯了本宫,也损害了本宫的利益。而且,”贾琰眯起了眼睛,道:“濑户,联姻的前提,是,且必须是两个家族的实力旗鼓相当,而放在国与国的层面,就必须是两个国家的国力相当。你们濑户藩有什么资格跟我大晋平起平坐?嗯?” 濑户尚隆立刻趴了下去:“非常抱歉。是我表述不清。我的意思是,我们濑户藩献上我们濑户第一美女,以示忠诚。” 贾琰道:“好了,濑户少主。我们明眼人不说暗话。谁跟你说,忠诚,是维系在女人的裙带上的?嗯?你是在侮辱你们濑户藩呢,还是在侮辱我们大晋的君王?” 濑户尚隆傻眼了:“娘娘,皇后娘娘,您何出此言?” 贾琰道:“好了,濑户,你们东瀛四百年来,战乱不休。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出身高贵的姬君,与其用来联姻嫁给别的城池的城主,还不如用来拉拢臣下来得实在,不是吗?” 别的不说,就说另外一个时空里面的织田信长的妹妹,嫁到浅井家的时候,不也面临了一番抉择吗?她刚嫁过去的时候,浅井家何尝从一开始就信任她?还不是把她当作生育的机器?就是礼遇她,也不过是看在她的哥哥织田信长的份儿上。 织田市被当成一个象征物,嫁给了当时的名将井长政,可织田家跟浅井家的和睦,又维持了几年? 正如贾琰说的,当年织田信长把妹妹嫁给另一个势力的领主,还不如把妹妹嫁给手下,帮自己收拢人心呢。枉费织田市还是战国第一美女,对织田家和织田信长来说,她真正有用的,也不过是那几年罢了。 濑户尚隆傻眼了:“皇后娘娘,外臣听说,大晋对皇后的要求是贤惠大度……” 贾琰道:“贤惠大度跟要不要让你妹妹进入大晋的后宫是两回事。本宫要贤惠大度,大可以为陛下广选妃嫔。而让你妹妹进入大晋后宫,则涉及到了朝政。更简单的说,濑户,如果你以为,献上你妹妹,让你妹妹进了大晋的后宫,就是你们的诚意的话,那么本宫可以告诉你,你这样的想法,只会让大晋上上下下觉得你在敷衍我们。濑户,想背靠我大晋,想从我大晋手里得到粮食、武器和各种各样的支持,就必须拿出真正实在的东西。一个女人,算不了什么。哪怕这个女人,是你的亲妹妹,是你们濑户藩领主的女儿。” 濑户尚隆傻眼了。 还是他妹妹濑户江反应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濑户江立刻趴了下去: “娘娘,非常对不起。可是我们濑户藩是个小地方,根本就比不上天|朝上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我们也实在拿不出什么体面的东西。除了,除了我……” 贾琰道:“谈判、联盟,最重要的,不是自己拿得出什么,而是对方需要的是什么。想一想。你们认为,我们大晋会需要什么呢?” 濑户尚隆和濑户江开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只见濑户江迟疑着,道:“娘娘,我曾经听说过,大晋沿海为倭寇所苦。可是,那,那不是我们东瀛人做的。我,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能为大晋做什么。非常抱歉。” 贾琰这才笑了:“你们能够想到这个,已经足够了。不错,多年来,倭寇时不时地犯我大晋海疆,我们的君王,我们的大臣已经都觉得烦了。我们现在想要根除倭寇之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濑户江脱口而出:“您,您是要我们濑户藩的领地吗?” 只有地盘,才能够建立起领地,才能够谈其他。这么简单的道理,濑户江还是明白的。 贾琰道:“错。第一,你们濑户藩的领地距离高句丽太近了,如果我们接收了你们的领地,肯定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第二,你们濑户藩是东瀛第一个向我们大晋上贡的领主,如果我们要了你们的领地,只会让东瀛大名防范我大晋。这对我大晋治理海疆并无任何好处。另外,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们大晋打算把根据地建立在虾夷州。” “虾夷州?” 濑户兄妹当然知道虾夷州是什么地方。 “可是,那里距离大晋可不近。” “没错。跟你们透漏一点消息,万岁刚刚把我们的二皇子册封为福王,并且把虾夷州定为福王的封地。用不了多久,福王就会率军,前往虾夷州。” 濑户尚隆忽然道:“所以,你们才抓住了五船帮主筱原大人,是这样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不是抓住。是招安。你们既然知道他,就应该知道,他本是我大晋人。” 濑户尚隆跟妹妹交换了一个眼色,濑户江忽然道:“皇后娘娘,我,我愿意侍奉福王殿下。”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们方才跪在宫门口的时候,是希望你能够成为万岁的嫔妃,而现在,你又说愿意侍奉福王。这有悖大晋伦理。按照我们大晋的风俗,你既然想成为万岁的嫔妃,哪怕万岁拒绝了,你没有进宫,你也失去了嫁给万岁的儿子们的机会。从你跪在宫门口的那一刻起。” 第245章 跟濑户藩商量合作的事情, 这自然有前朝的官员负责, 而贾琰需要做的, 只是防止皇帝和皇帝的儿子们被盯上而已。 也因为贾琰在福宁殿里说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使得大晋官宦之家、权贵之族主动跟濑户兄妹保持了距离。客气和礼貌必不可少, 但是, 娶这个东瀛女人, 哪怕是做妾,大家都要考虑一下皇后的反应。 在这样的情况下,濑户江最终没能如愿嫁给大晋的贵族、官员家庭,而是被她哥哥送回濑户藩去了。 濑户江一走,贾琰这边就命令礼部、宗正寺为皇帝拣择妃嫔做准备, 而这一次, 定在从五品和从五品以上,官员和贵族家的嫡出女孩。至于庶出,依旧不在考虑之中。 上一回拣择妃嫔,是在正四品到从五品之间的官员、贵族家庭选择合适的女孩, 而这以此,则是在从五品以上官员、贵族家庭选择合适的淑媛。上一回选择的范围仅限于京师, 而这一次,选择的范围却是全国。 因为是皇后自己开的口,倒是没有人说皇后不贤惠,不过, 也有人向皇帝请求恩旨让自家孩子自行聘嫁的,但凡上了这样的折子的官员, 皇帝都允了。 饶是如此,这一次拣择,宫里还是多了五十多位妃子,全部都被塞在了宝林和才人两档上。严碧琚的娘家亲侄女也进了宫。 且说严碧琚的父亲严宽,当年借了红薯的光,成了户部主簿,之前又亲自带人往东瀛去了一趟。如今,他已经是正四品的莱州知府了。作为他的亲孙女,而是嫡长子的嫡长女,严梦茹自然是有这个资格参加这次拣择的。 严梦茹今年十六岁,她既然是严家长房嫡长女,这婚事自然要好生挑拣一番的。可谁想,皇后娘娘忽然要给万岁拣择妃嫔了呢?所以,严家就停下了一切为她相看人家的行动,直接把她送进了宫。 其实,论美貌,严梦茹比起两个姑母还有几个妹妹都不如,更不要说是她的几个庶妹了。可谁让宫里选妃,选的本来就是妃子的门第呢?她的几个庶妹是颜色好,其中两个跟她差不多年纪,可就是因为庶出,所以只能望宫门而叹,反而是她,哪怕颜色差一点,却依旧进了宫。 在此之前,严梦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进宫! 要知道,早个十年,她亲爷爷还要把她嫡出的亲姑母送去给别人做妾。那个时候,还年幼的严梦茹心里也一度以为,自己将来也会成为某位贵人的妾,为家族换取更多的好处和庇护。 但是! 当朝皇帝的妾! 虽然只是个宝林,可是这不等于严梦茹不清楚成为皇帝的嫔妃意味着什么! 哪怕仗着祖父的名头比那些五品从五品官儿家出来的姑娘高一点儿,做了宝林,可是这不等于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虽然带了很多银钱进宫,可严梦茹的心依旧是虚的。她原以为自己能够借上皇后娘娘的光,可进了宫才知道,跟她这样的宝林,甚至不被允许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能够给上头的九嫔磕个头都要看人家心情好不好。 经过几日的观察,加上娘家送来的消息,严梦茹迅速盯上了吴充容。她每天都去吴充容的翠篁殿给吴充容请安,甚至比当初在家的时候,比给家里的长辈请安更加殷勤。 整整三个月之后,吴充容这才带着她去拜见皇后。当然不是正经的晨昏定省的时候去拜见皇后,而是皇后私底下邀请吴充容玩捶丸,吴充容顺手带上了她。 那是严梦茹进宫整整半年之后,第一次见到皇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也是严梦茹第一次见到大姑丈的妹妹。 看上去十分年轻,也十分美貌,气质与其说是高雅,还不如说比起高雅温柔更偏向于威严一点。穿着代表着皇后身份的绿色襦裙,倒是显得温和了许多。对比之下,吴充容,无论是年龄还是那件绿色的夹袄,都少了几分生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观自己,一身浅水蓝色的夹袄、深蓝色的裙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 弯下腰去给皇后娘娘见礼的时候,视线扫过皇后裙摆上的行龙海水,再看看自己光秃秃的裙子,严梦茹深深地低下了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充容会带上严梦茹,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严梦茹的祖父严宽乃是莱州知府,于东瀛往来的船只,很多都是从莱州的。而福王去了东瀛之后,吴充容要想得到儿子的消息,可不是跟严家打好关系,消息更加顺畅一点呢。 等严梦茹向皇后行礼的时候,吴充容这才想起来,严梦茹的姑姑好像是皇后娘娘的小嫂子。 吴充容连忙道:“哎呀呀,看我,都是臣妾的不是。娘娘不认得她,她便是严莱州的孙女儿,新进宫的严宝林。” “免礼。” 贾琰口中让严梦茹起来,还不忘对吴充容道:“吴姐姐可是担心福王?吴姐姐尽管放心。只要福王不热血上头,安全自然无虑。” 吴充容道:“这还要多谢娘娘帮忙美言,这才老二有了资本。臣妾应该拜谢娘娘才是。” 说着,就要给贾琰行礼,却被贾琰给扶住了。 “诶~吴姐姐,你这就太见外了。都是为了万岁,你我姐妹,又何分彼此?对了,严宝林,请起。” 严梦茹这才又叩了一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会玩捶丸吗?” “启禀娘娘,臣妾出身微寒,不曾学过。” “那就试试。以后妃嫔小聚,你若不会,可不行。” 说着,贾琰就把手里的朴棒塞到了严梦茹的手里。 严梦茹到底是宝林,身份低微,轮不到当朝皇后指点她。当她接过朴棒的时候,边上自有内侍过来教导她。 贾琰和吴充容则站在边上看着。 吴充容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是臣妾的不是,娘娘相邀,臣妾却带了严宝林来,怎么就忘记了她姑母乃是国舅爷的妾侍。” 贾琰道:“吴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既然进了宫,就是万岁的人,自然以后宫论。” “都是臣妾不好……” “吴姐姐这个样子,那我下一次就不敢邀请吴姐姐来玩捶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要论娘家的关系,严梦茹可以称呼贾琰为大姑丈的妹妹,但是她绝对不可以叫贾琰大姑姑的小姑子。 仔细区分。后者是把严碧琚放在了贾琏的妻子这个位置上。这是违反当时的婚姻法(古代应该叫户律令)的。 第246章 捶丸, 就是古代版的高尔夫, 技艺高超者, 甚至可以挑战一下让小球越过各种障碍,比方说, 门槛、假山、流水、小桥啥的。不过, 要做到这一点, 除了技艺高超之外,还必须在宫廷里面有足够的身份地位。 就好比说,贾琰能在清凉殿的范围之内,包括占地一百余亩的御花园里面玩,而贾琰之上的三巨头, 太上皇、太上皇后、皇帝, 他们只要不是在太庙、奉先殿这样的地方玩,就没问题。至于其他人,好比说吴充容,她就是技艺高超又如何?她最多也只能在自己的宫室里面才能够全力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到了贾琰面前, 她就必须先猜测皇后的心情,然后考虑放水问题——到底是输还是赢, 输要输几个球,才不至于让皇后不觉得自己是在用故意放水的方式讨好她;赢又要赢几个球,才能够奉承得恰到好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充容很清楚,皇后喜欢叫自己来玩捶丸, 一方面是因为捶丸是一种对抗性和竞技性很重的游戏,而另一方面, 自然是因为自己能够不露痕迹地把皇后娘娘奉承得高高兴兴的。 当然,这也跟自己的身份地位有关。如果自己的身份不够,连皇后的面都见不到,又何来的机会奉承皇后呢? 这就是宫廷。 听见贾琰这么说,吴充容只能连连欠身,口中道不敢。 不管怎么样,她终究也只是个嫔,就是皇后对她客气,也不是她可以拿乔的资本。更重要的是,吴充容已经知道了,如果她的儿子想要更多的兵力、如果她的儿子想要在东瀛平平安安的,少不得要眼前年轻的皇后娘娘从中斡旋、帮忙说好话。 就在这个档儿,忽然看见皇帝从那边走来,贾琰连忙带着吴充容和严宝林给皇帝行礼。 皇帝很随意地说了一声免礼之后,才道:“皇后好雅兴!竟然在御花园里玩捶丸。” 贾琰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呢?下面的妃嫔们时不时地都会来两场。可臣妾回回都只能在上头看着。这不,只能让吴姐姐私底下陪我玩了。” 皇帝道:“皇后也喜欢这个?” “也不算非常喜欢,就是不想闷在屋子里。怪没趣儿的。” “也是。不过,朕听说,皇后对东瀛人很不错,十分宽容。” “诶?万岁说的是哪一回?臣妾怎么都不知道?” “自然是濑户兄妹跪宫门的那一回喽。” 贾琰这才知道,皇帝这是在消遣自己呢。不过,这种事情,皇帝可以拿来说笑,她却不能不解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道:“看万岁说的。好歹,濑户藩也是向着我们大晋的。难道我还能直接把人赶走了不成?就是臣妾说过东瀛人欺软怕硬的话,可是,要东瀛服软,靠的是拳头。他们若是不服气,直接帅兵把他们打服了就成。哪里需要臣妾在交泰殿喊打喊杀的。臣妾真的那样做的,说不定啊,落在对方的眼里,就是我们大晋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了呢!” 说得皇帝一阵好笑:“朕说你啊,朕不过玩笑几句,倒是招惹了你这么一车轱辘话来!真真是!也不怕被人笑话。” 说着,伸手刮了一下贾琰的鼻子。 贾琰立刻道:“笑话?谁敢?!” 说着,就故意瞪眼,环顾四周。 严宝林吓得忍不住抖了一下,反而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皇帝道:“咦,这是哪个殿的。朕怎么不曾见过。” 贾琰笑道:“这便是新进宫的严宝林。她还不曾侍寝呢,万岁如何见过她?” “严宝林?”皇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严宽的孙女儿!” “正是她。” “朕还说呢。皇后,你也太贤惠了吧?呼啦吧唧地,就给朕选妃,你也不想想,朕都多大年纪了。” “万岁还说呢。要不是万岁龙马精神,文武百官哪里会送女儿孙女儿进宫?” “可是,朕都有了嫡子了,还广选妃嫔,这,传扬出去,怕是不太好听吧?” 贾琰道:“这有什么的。真心有骨气不想走裙带关系的,还有那心疼孩子的,不都上了折子祈求自行聘嫁了吗?这些嫔妃们,还不是她们家里送她们进宫的。怪得了谁来?!” 贾琰说的也是实话。 这次的妃嫔拣择是她贾琰先在福宁殿上开的口,自然不会反悔。而几位宰相、副宰相、枢密使、枢密使相、枢密院平章事,还有好些大臣,都上了折子,祈求让自家孩子从这次的拣择中除了名,自行聘嫁。 这也是大晋皇家的又一条祖训。 就是皇家要礼聘某家闺秀为嫔妃,先要查人家有没有立婚书有没有婚约在身,没有的话才会遣特使上门,相当于臣民之家结亲的时候请官媒上门。如果女方家庭不想让孩子进宫、想拒绝的话,上个本章就可以。除非是一开始就盘算着要把孩子往宫里面送,否则的话,基本上,在礼聘诏令下达以前,都可以推辞掉。 当然,遇到个专横的君王,那么,肯定是不成的。或者以后出了什么昏庸之君,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从大晋开国至今,几代君王都老老实实地遵守这这条祖训。 因为这一条是大晋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 皇帝立刻转头问严梦茹:“哦,你们家也是吗?” 严梦茹唰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这要她怎么答? 她可算是明白了,当今皇帝根本就不想要新嫔妃! 贾琰道:“万岁,您跟这孩子生什么气?您难道忘记了,她家里原本是岭南那边的,根基也浅。哪里知道这京里的事儿?更不要说,当时严宽严大人远在莱州。就是他心疼孙女儿,这本子要到京师,也要好些日子呢。” 贾琰虽然说得含蓄,但是,当年唐玄宗的花鸟使是如何做的,史书上是如果轻描淡写的两三笔,而稗官野史上又是如何描述的,皇帝可都是清清楚楚。 皇帝点头道:“也是。是朕误会了。你且起来吧。” 严梦茹这才在地下磕了一个头,然后战战兢兢地起来,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 皇帝又对贾琰道:“皇后,再过一个月,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样生辰礼物呢?” 贾琰道:“没有呢。” “怎么会没有?” “因为我想要的,万岁已经给我了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皇帝原以为贾琰要说没有,却没有想到贾琰竟然会这么说,忍不住好奇道:“哦?那皇后还想要什么呢?” “画像。” “画像?” 皇帝以为贾琰想要一副自己的画像。那些话本故事里面不就是那样写的吗?某个妃子向君王要一副画像,然后楚楚可怜地表示,自己可以借着画像来缓解相思之情啥啥的,然后话本故事里面的皇帝就感慨这个妃子的真心,然后特别宠爱这个妃子啥啥的。 这种套路,皇帝熟着呢。 贾琰道:“是啊。说起来,七斤如今越来越大了。之前我还想着呢,什么时候,我们娘儿俩穿着差不多的亲子装,然后叫人画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亲子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十分相似,可是一看就是母女的衣裳啊。” “嗯,这样的衣服,皇后应该不少吧?” 听说亲子装,皇帝就来劲了。好像,很带劲儿哦。 他的设计之魂已经开始熊熊燃烧了。 “可是,都不够有特色啊。要不,万岁定个样子?我听说,西洋画比我们的工笔更加写实。您说,我们娘家俩画副西洋画的画像如何?” “嘿~皇后,我说,你越说越起劲儿了。你怎么不说,穿上西洋的服饰,让那乔司给你画一副呢?!” 贾琰就道:“可以啊。如果把万岁添上也不错。只要万岁一起穿上那西洋王族的衣裳!然后,我跟七斤两个穿的西洋服饰,由万岁检视过。”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严肃小说的路子,本人应该让吴充容以被上位者侮辱为荣幸——其实很多文学作品里面已经有很多类似的描写了,不过,咱这里是网络小说,就不那么苛求了。 《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都是本人十分喜爱的小说。就是看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好,所以每次看,都不能一口气看到底。 第247章 这里, 皇帝皇后很快就离开了, 连带着帝后二人的随扈们也跟着离开, 御花园里面很快就剩下了吴充容和严梦茹两个。 等贵人们都走了,吴充容这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到失魂落魄的严梦茹, 忍不住摇了摇头, 示意严梦茹的大宫女扶着严梦茹在边上的太湖石上坐下。 被人扶住了胳膊, 严梦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吴充容道歉: “都是我的不是,让娘娘……” 吴充容摇了摇头,制止了严梦茹接下来的话,然后, 拉着严梦茹往前走, 就是走到假山前都没有停,而是直接登山,上了上面的耸秀亭。 严梦茹不明所以,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她不觉得吴充容有害她的必要。 等上了耸秀亭, 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宫女内侍们都在下面候着, 才听吴充容幽幽地道:“这就是皇宫。” “娘娘?” 严梦茹没反应过来。 吴充容转头,对着严梦茹微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严梦茹情绪低落地低着头,道:“娘娘,您, 您在笑话我吗?” 吴充容转头,对着入冬之后依旧郁郁葱葱的御花园, 道:“你知道,上次拣择入宫的嫔妃里面,有多少人至今没有侍寝吗?” 严梦茹浑身一震,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吴充容道:“六人,上次拣择入宫的妃嫔一共十二人,却有六人至今没有侍寝。” “您说什么?” 严梦茹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吴充容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怜悯:“如果算上全部的妃嫔,那是七人。包括了元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儿和竺贵人娘娘的娘家侄女儿。所以,我说你很幸运。” 吴充容很清楚,就是因为那些大臣没事儿找事儿,贾琰才会开口,给皇帝拣择妃嫔。 到了她这个位置,要堵住别人的嘴巴很简单。她不需要跟人多费唇舌解释这个解释那个,她只需要吩咐一句,给皇帝广选后宫,然后等新人入宫了,再赏赐一点衣服首饰就可以。 只要她做到了这两点, 只要她不学某些小国传来的话本故事里面的蠢货那样,随身带着毒|药准备毒杀那些被皇帝宠幸的妃嫔、宫女,就没有人会说她不贤惠。 而皇帝呢,也可以借用拣择,表示自己的不好美色、仁慈宽厚。 反而是那些送女入宫的臣子,说不定还会背负上“抱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这样的名头。 没错,吴充容很清楚,这一次,也不过是帝后两个联合起来,把那些大臣们耍了。可怜的却是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们,等待她们的,将是宫花寂寞红的余生。 严梦茹傻眼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宫廷,竟然是这副模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娘娘~梦茹恳请娘娘指条明路。” 严梦茹眼泪汪汪地看着这位前辈,希望从前辈这里得到一些经验。 “说你幸运,是因为你娘家跟皇后娘娘有些关系,却跟皇后娘娘不是一族的。说你幸运,是因为皇后娘娘帮你说话了。知道了吗?” 不是吴充容说,当今皇帝固然嫔妃众多,可是当不得皇帝本人的性子在那里摆着。这些新嫔妃虽然进宫了,可在皇帝那里,她们身上可是明晃晃地污点。皇帝会亲近这些妃子有鬼呢! 严梦茹运气比较好,有皇后帮忙说话,算是洗白了,以后皇帝说不定会宠幸她。可是其他人…… 不是吴充容说,她们有没有这个命见到龙颜,都是两说呢! 大晋的宫规可不是摆着好看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些话,吴充容自己都不敢说得太透了。如果不是因为严梦茹是莱州知府严宽的孙女儿,她还真心不会跟严梦茹说这些。 严梦茹可以说是混混沌沌地回到自己的宫室的。 一进门,她就把宫女内侍们赶到外间去,然后拉过自己的陪嫁丫头采荷的手,轻声把这一整天的事情都说了,然后道:“采荷,你说,充容娘娘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采荷想了想,道:“小姐,这您还不知道?充容娘娘就要您好生侍奉皇后娘娘,不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严家本来就是跟着皇后混的,就是因为跟着皇后的混,才得了功劳,才做了官。 这是严家的发家史,也是大晋官场上公开的秘密。 可是严家把她们家小姐送进宫,这不是挖皇后娘娘的墙角是什么? 严梦茹道:“这个,我也知道。可是,可是万一皇后娘娘不这么想……” 采荷道:“我的小姐,您都已经进宫来了,还想这个?您不是也听说了吗?皇后娘娘自己说的,她才是六宫之主!她说了谁不能进宫谁就不能进。您都进来了,还在这里担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那……” 采荷道:“小姐,您进宫也有些时日了,也该知道,跟您这样的低位妃嫔在宫里是没有资格到处走动的。说句不好听的,没有充容娘娘的照拂,您怕是连着建福宫的宫门都出不去呢,更不要说跟今天这样,去御花园里逛去。吴充容娘娘的意思很明显,您现在没有她的照拂,您连皇后娘娘的面儿都见不到。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的话,万岁连您是哪个都不晓得。您如今啊,也只有好生奉承着皇后娘娘和充容娘娘的份儿。别的,您就别想了。” 严梦茹自己也知道这个,可是她忍不住想东想西、琢磨这个琢磨那个。 不是她爱瞎想,实在是,实在是她在宫里没事儿干! 进宫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她才愕然发现,宫里的日子竟然是这么难熬。 然后,在一个月之后的千秋节,清凉殿那边再度传出了喜讯: 时隔四年,皇后娘娘又怀孕了! 严梦茹忍不住低声道:“皇后娘娘真是好孕。” 不止是身份地位,还因为她有个争气的肚子! 第248章 对于已经有了嫡子的皇帝来说, 皇后再度怀孕, 是锦上添花, 是他金枪不老。对于那些新进宫的妃嫔们的家族来说,也是一个信号, 一个意味着他们有可能成为皇子的外家的信号。可对于低位低微的妃嫔来说, 皇帝金枪不老是不假, 可是皇帝不召幸她们,要她们如何为皇家开枝散叶?! 而这一次,就是太上皇后都不出来自讨没趣了,更加没有人劝皇帝雨露均沾了。 这样一对比,那些新出炉的宫嫔们就更加可怜了。 可作为宫廷贵妇, 哪里能像在自己家里那样自由?别的不说, 皇后娘娘有喜了,位分高的妃子们还能够酸两句,可位分不高的嫔妃们,却是连病都不敢生! 严梦茹可是亲眼看到, 她隔壁的隔壁,上次拣择就已经进宫的刘宝林, 走路都不稳当了,还叫宫人给她梳了头、抹了胭脂,强撑着坐在廊下听宫女们说话。 看着没什么精神的刘宝林,严梦茹心中着实难受, 忍不住走过去,道:“刘姐姐, 你还好吧?这里风大,要不要进屋坐?” “不了,一天到晚都闷在屋里,怪没劲儿的。” 刘宝林温和的笑笑。 能够被拣择入宫,刘宝林的相貌既然是极好的,加上她那白得透明的肌肤,坐在阳光底下,竟然有一种会发光的感觉! 对于生长在南方,皮肤偏向于浅小麦色的严梦茹来说,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 如玉美人,不外如是。 “可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妹妹是新进宫的严宝林严妹妹吧?能坐下跟姐姐说说话吗?” “当然。我是说,姐姐不嫌弃妹妹聒噪便是。” “妹妹说得哪里话。若不是这个破身子,姐姐也希望能跟妹妹一样,健健康康的呢。多好啊。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那就打扰了。” 严梦茹这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在刘宝林身边大约半臂的距离坐下。 刘宝林抬着头,仰望着天空,道:“你知道吗?皇后娘娘虽然得宠,可是她没有生下小皇子的时候,就跟我们一样,常常仰望着天空。” 严梦茹被刘宝林给吓了一跳:“刘姐姐……”这不是我们该说的。 “吓到你了?” 严梦茹小心翼翼地,迅速地点了两下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宝林依旧仰望着天空,道:“你今年十七岁吧?” “过了年就是十七了。” “真好,我进宫的时候,也是这么大。” “刘姐姐?” “过得真快啊。当年,我也跟你一样,傻傻的,以为自己进宫了,就会得到万岁的宠爱。可事实却是,进宫以来,我只在宫廷宴会上,远远地看过万岁。只怕我就是站在万岁面前,万岁都不知道我是哪个。若是我当初跟你一样,有人引荐就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实上,她们这些低位嫔妃,哪怕是礼聘进宫的,轻易也是见不到皇后的面的,甚至于,她们要想给皇后磕头,也要有人帮忙引荐。 小说、话本上的故事,都是假的。 在闺中的时候,刘宝林也喜欢话本故事,可是进了宫以后才知道,那些话本故事里的事,都当不得真的。 没有人敢把宫里的事情往外面传。 这就是规矩。 严梦茹立刻就如坐针毡了。 她吃不准刘宝林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她才进宫,也就见过皇后娘娘一次,而且,还是吴充容从中穿针引线的缘故。 “真好啊,皇后娘娘有喜了,宫里也应该有一番新气象吧?” 刘宝林说这话的时候,严梦茹就好似见了鬼一样。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刘宝林真正想说的话是:皇后娘娘有喜了,为了不触了上殿的霉头,大家最好老实一点,连病都不要生也不能生…… 哪怕坐在那里,严梦茹也觉得腰里面冷飕飕的。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道:“刘姐姐,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刘姐姐,我先回去了。” 然后就跟有猎犬在后面追的兔子一样,窜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严梦茹忍不住回头看,却看到刘宝林的视线一直盯着她这边。 她更加害怕了,偏偏心腹采荷不在,她也只能强忍着。 好容易等采荷手里托着一个托盘回来,严梦茹连忙冲了过去:“采荷,我跟你说……” “哎!小心小心!” 严梦茹连忙止步:“这是什么?” “衣料子啊。”采荷兴高采烈地道:“皇后娘娘可大方了呢。听说宫里的妃嫔生日的时候,都能领上一块衣料子,除了宣徽府那边的份例,清凉殿那边还有一份!走皇后娘娘的私库呢!加上这次娘娘有喜!清凉殿的温尚宫就做主,多给了我们两块!小姐,您看,回头婢子给您做两身新衣裳?” 严梦茹小声道:“采荷,你说,爷爷……” 听见严梦茹提起严家、提起严宽,采荷就直接放下了手里的衣料,道:“小姐,您素来是个软的,有些事儿,从来都是听老爷太太大爷大奶奶的,可是您都进宫了,您还听老爷太太大爷大奶奶的吗?他们的话能传进宫里来吗?小姐!不是婢子逾越了规矩,实在是,实在是宫规森严。有些事儿,不是您能想的,您也不要想。先把日子过下去是正经。还有您带进来的银钱。都留着。说不得我们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可是……” 采荷立刻就知道,她这位小姐又纠结上了:“小姐,您要知道,我们严家本来就是背靠着皇后娘娘才起来的。本来,把您送进宫,就是挖皇后娘娘的墙角。纵容是宫规要求皇后娘娘贤惠,我也不认为皇后娘娘会宽大到不计较!” “你,你也是这么想的?!” 采荷这才明白,她的小姐这些日子心里都转着什么念头。 她道:“小姐,您要记住的是,您已经进宫了。皇后娘娘的的事儿,不是您等张嘴的。皇后娘娘有什么打算,也不是您能私下揣摩的。记住了吗?” 严梦茹点点头。 采荷这才忙活去了。 第249章 严梦茹这对主仆的不对劲, 很快就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面。很多人一笑置之, 也有很多人觉得, 严家为了讨好皇后,已经到了不惜一切的地步。 这个严梦茹, 是严家专门训练出来, 为皇后固宠的吗? 结合皇后不想让自家姐妹进宫的宣言, 很多人都以为,这就是真相了。也有不少人觉得,严家这一次,恐怕是马屁拍在马蹄上了。 不过,贾琰不知道, 她就是知道了, 也不会在乎。因为她有别的事情做,比方说,盯着她的御花园暖房里头的那几株棉花。 贾琰献上玻璃和镜子的方子已经有好些年了,但是, 孟皇后要名声,讲究简朴, 因此当初的清凉殿就换了几扇窗户。而贾琰刚进宫的那会儿也不敢开口要求太多的东西,因此,这暖房倒是贾琰生了皇子之后才修的,其实就是把一座空余的配殿全换了玻璃窗子和玻璃瓦, 再加上原来就有的地龙和火墙,就是暖房了。 饶是如此, 这还是跟皇帝开了口,然后帮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各修了一座,这才轮到贾琰的清凉殿。 而这种暖房里面的花木就只能盆栽。就是贾琰需要的棉花也不例外。 穿过来这么多年,孩子都揣了两窝了,很多事情,贾琰已经记不清楚。别的不说,就说这个棉花,她也一度忘记了。 不过即便是忘记了,也不等于她就想不起来。这不,约莫半年前她做了一场怪梦,就把这个棉花给想起来了。 然后她就让人在暖房里面种了五株棉花——种在千斤缸里面。 钱粮布帛,即便是真正的古人,只要是在某个圈子里的,就不会不懂这四样东西代表的意义。钱是指铜钱,粮自然就是米粮,不过,繁体里面粮字其实是米量两个字拼成的,意义又不同。然后是布。古人口中的布,就是麻布,也就是百姓常用的衣料子,而帛,则是丝绸,也就是贵族常穿的衣料子。 作为穿越女,贾琰当然知道,在另一个时空,棉布终究是取代了麻布。 这一啄一饮之间,自然是大笔大笔的利润。 而利润,就是财富。 因为清楚棉花的重要性,所以即便被确诊怀了身孕,贾琰依旧每天定时来到暖房之中观察暖房里面种植的棉花,并且,还弄了两个炭条,把棉花的每一天的变化都画了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中的一株还被碰掉了顶芽,负责暖房的少监有多抓狂,就可想而知了。 他把手下都集中起来,冲着为首的那一个,狠狠地就甩了一个耳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混账!不知道皇后娘娘有多宝贝这几株白叠子吗!你们竟然给老子碰坏了芽!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因为皇后喜欢,下面自然跟着奉承,哪里会用棉花这样的贱名儿,尤其是少监黎乐,直接就叫上了古早的名字,仿佛这样就显得高雅了许多。 有个刚调遣来没两天的小内侍就说了:“少监大人。在这里哭也没有办法。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办法。比方说,去别处找株差不多的换了?” 话音未落,黎乐就跳了起来,一鞭子直接抽过去:“你个蠢货!你怎么不想想!皇后娘娘每天都会过来对着这两株棉花画画。你以为你换了,皇后娘娘就看不出来?你以为换了就瞒得过去吗?” 几个内侍都忍不住低着头,小声啜泣。 黎乐歪着头,好了一会儿,这才道:“算了。咱家去跟皇后娘娘请罪!只希望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只降罪我一个。” 那几个杂役内侍哭得更厉害了。 其中一个干脆抱着黎乐的腿道:“公公,公公,不要去,您,您会被打死的……” 太上皇宁寿宫那边负责园艺的少监不就是因为太上皇身边的某位太妃娘娘心爱的魏紫掉了花苞而掉了脑袋吗? 他们这些内侍,命贱,不值钱。 黎乐叹了口气,道:“小东西,这就是咱们这些人的命。如果你们记得杂家,以后,记得逢年过节的,给杂家上两炷香。” 黎乐越说越凄凉,最后一狠心,拔腿走了。 就跟黎乐料想得那样,正殿的贾琰听说这个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什么?棉花?” 安文小心翼翼地道:“是的,方才暖房的司苑少监来报,说是娘娘心爱的棉花被不知道哪个小东西给碰坏了。” 如果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怀着身子,不能冲撞了,只怕这几个司苑局的内侍们都要自裁谢罪了。 “坏了?”贾琰愣了一下,“怎么坏了?是折了茎秆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只能重新养了。 “这,娘娘,司苑少监黎乐就在外面等候,娘娘可要见一见?” 贾琰想了想,道:“不了。直接去暖房看一看便是。只要不是茎秆折了,问题应该不大。” 安文听说,心中大安,连忙使了一个眼色,自有一个小内侍出去跟黎乐说。 黎乐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显然逃过一劫,而惊的,自然皇后的态度。 皇后身怀六甲,竟然还这么关心这一株小小的白叠子,这白叠子的意义,非同寻常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想着,黎乐越发小心了。 黎乐去了前头,司苑局的那几个杂役小内侍们虽然悲伤,却还记着要伺候好手里的花卉。可不成想,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内侍过来传话,让他们顿时慌了手脚: 妈呀!皇后娘娘竟然这么看中这几株白叠子! 几个小内侍又是惊慌又是恐惧,如果不是那传话的内侍一巴掌下去,把他们赶去干活,怕是又是一番事故。 他们都以为自己活不长了。 贾琰可不知道司苑局的这些官司。她关心的是,让下面胆战心惊的是,她的棉花到底怎么样了,是掉了顶芽,还是整个儿都倒了。 上辈子读书的那会儿,贾琰就记得有一篇文章,讲的就是某位棉花劳模的。里面就说过,这位棉花专家发现了把棉花顶芽摘掉,就可以多长棉桃。 这辈子的贾琰进宫之前一直住在大观园里面,进宫之后又是万人之上的当朝皇后,堂堂国母,自然不曾见过真正的棉花田,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棉花应该长什么模样,一株棉花上到底是结一个棉桃还是数个。 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不得不说,这几个内侍的运气很好,贾琰不过是简简单单地检查过后,就发现,所谓的坏了,不过是被碰掉了顶上的芽。 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儿。 就在贾琰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档儿,就看见皇帝也来了。 皇帝一进门就道:“皇后,听说有不长眼的内侍弄坏了皇后的花?” 贾琰笑道:“万岁好灵通的消息。我才到这里来,这脚后跟都没站稳当呢,万岁就来了。” 皇帝这才不好意思地道:“啊,谁让朕去了清凉殿却扑了一个空呢?怎么样?这花,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贾琰道:“目前来看,不算坏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此话怎讲?” “不就是半年前,臣妾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大片棉花田。那田里的棉花都是摘了顶上的芽的。而且这种摘了顶上的芽的棉花,能够结好多棉桃!臣妾也不知道这梦是真是假。不过,总归试一试却没有错。” 皇帝笑道:“皇后自然不会有错。不过,成功了吗?” 不怪皇帝上心,这个时代的棉花苗,还真的一株只长一个棉桃。如果摘了顶芽能够让棉花多哪怕一个棉桃,这产量就是翻了一番! 皇帝如何不清楚这棉桃的数量的意义! 贾琰道:“哪里这么快就知道结果了?这地里的东西可不一样呢。” 皇帝道:“就跟皇后弄的那个新式纺纱机一样?” “万岁知道了?” “人都是朕的造办处出去的,料子也是走造办处的,朕哪里会不知道?” 贾琰道:“还说呢。明明臣妾只是想要一架十分普通的纺纱机,这些人竟然用一个巴掌大的玩意儿就打发我了。该打!” “等闲宫中,谁会在宫里摆个纺纱机啊!再说了,皇后,那纺纱机模样虽小,可是他真的能纺纱啊。” “可是,那也太小了吧?我要的乃是能够满足整个大晋朝的百姓使用的纺纱机,给我那么小的,有什么用。” 其实,那精巧的纺纱机还是皇帝兴致来的时候做的,贾琰不喜欢,他还有点小郁闷。但是听到贾琰这句话,他不觉愣了一下。 “皇后,你说什么?” 贾琰傻傻地道:“给我那么小的,有什么用。” “不对!前面一句。” “‘可是,那也太小了?’” “不对不对,是中间这一句。” “‘我要的乃是能够满足整个大晋朝的百姓使用的纺纱机’。” “对,就是这一句。皇后,你是不是想对布帛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加了一段。 今天就这么多了。 困死了。 第250章 贾琰这才明白。她笑道:“万岁日理万机, 臣妾呢, 整日在宫里无所事事, 可不是只有琢磨这些了?不过,臣妾考虑的可不是百姓身上穿的, 而是北域。” “哦?说来听听。” 贾琰道:“毕竟如今我大晋的百姓还能够穿上棉布做的短褐短打, 这些棉布, 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女眷乘着农闲纺织的。男耕女织,农忙时分女人跟着下地,平时抽空还有纺纱织布贴补家用。数千年来,中原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把这些纺纱机用于纺织棉花,只怕会影响到百姓的生计。相反, 这北域草原上, 有的是羊和羊毛,偏偏那些蛮夷们会纺织的极少。要臣妾说,这里头大有可为。再不济,我们大晋的百姓能够得到十分便宜又保暖的布料。您说, 是吗?” 皇帝一听,立刻明白了, 道:“蛮夷趋利,则以利驱之。” “正是。” 皇帝刚想细问,可是看到周围侍立着的内侍宫人们,尤其是, 现在他们是在御花园暖房里面,周围有很多司苑局的太监、内侍, 因此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 “皇后,回头你写个条子。朕要琢磨一二。” “是,陛下。” 贾琰的话帮皇帝打开了一扇窗户,皇帝也没有兴致留在后宫了,他直接回了勤政殿。而贾琰则回到清凉殿,让安文等内侍帮忙起草条陈。这其中的要点,自然是由贾琰来定。而核心内容,自然是羊毛贸易。 其实,这个时代的确有羊毛贸易,不过,对比整个大晋来说,规模并不是很大,而且,很多都是商人去草原上收购羊毛,然后运回中原,委托相熟的纺织作坊来做。可以说,获利的,不过是一小撮人,而不是整个华夏中下层的百姓。 而贾琰想做的,就是推动羊毛贸易。她相信,只要羊毛的利润可观,只要让文武百官们看到真金白银,自然就会有人跟在她的身后行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两千多年前,就有先贤们总结出这样的经验来了。 薛宝钗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二次提交申请,请求进宫觐见皇后的。薛宝钗虽然嫁到了陈家,可是薛家旧有的人脉依旧是薛家的,她并没有带走,因此,很多消息,她都是从跟娘家的通信里面知道的。就好比说这一次,皇后娘娘怀孕了,还关注着白叠子,以及皇后娘娘让造办处弄了新式的纺纱机来。 薛姨妈对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屑一顾的,她总觉得,她们薛家如今已经是勋爵贵胄之家,哪怕品级不高,也是贵族,要不是薛家还要支应开销,她都想把薛家以前的许多买卖都给收起来。 可当不得薛宝钗是个有成算的,早就跟哥哥嫂子约定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写信告诉她,而薛蟠又是个一惯听妹妹的话的主儿,因此,才会让远在豫州的薛宝钗得了消息。 薛宝钗本来就是个聪明又有决断的女子,收到信件之后,立马找了个机会跟丈夫商量,然后就收拾好行礼进京了。 薛宝钗进宫的时候,贾琰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因此,薛宝钗进宫拜见皇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臣妾恭喜皇后娘娘,相信不久之后,皇后娘娘又要抱小皇子了。” 贾琰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句同喜啊?宝姐姐。” 贾琰会说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哪怕作为命妇的朝服,凤冠霞帔在尺寸上十分宽大,不会显现女性的身体曲线。但是,孕妇走路的姿态跟其他女子是不同的,因此,薛宝钗有没有怀孕,贾琰一目了然。 薛宝钗羞红了脸面,道:“让娘娘见笑了。” “这是好事。我记得宝姐姐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这个,可是次子?” 薛宝钗笑道:“劳娘娘动问,这孩子,的确是臣妾的第二胎。” 虽然不像贾琰这样子孙繁茂,但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就不是个子孙缘深厚的,自己又胎里带来的热毒,如今能够还上第二胎,也是他们夫妻的福分。 贾琰笑道:“你也是有福的。” 薛宝钗早就知道贾琰具有把天聊死的本事,所以,她也不含糊,直接就道:“娘娘,臣妾进宫,一是向娘娘请安,二是为了娘娘手里的新式纺纱机。” 贾琰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宝姐姐果然消息灵通。是,本宫手里的确有新式的纺纱机,同时可以纺十二支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一口气纺十二支纱,虽然目前只能用人力,但是不久之后,贾琰相信,一口气纺二十支、六十支、八十支纱的纺纱机也会相继问世,用水力、火力做动力的纺纱机也会跟着出来。 那个时候,华夏的整个纺织模式都会跟着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 薛宝钗浑身一震。 她仿佛看到无数的银子在她面前堆成了山! 作为一个商家女,她当然知道,拥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就是她没有嫁进陈家,她也能够在商场上叱咤风云。 可是贾琰一开口,她就知道,这不行。 一旦纱锭和布匹变得十分便宜,一旦女人们失去了贴补家用的机会,她们和她们的家人,就会暴动,也就是说,民愤。 薛宝钗傻眼了。 “娘娘,臣妾,臣妾糊涂。” 薛宝钗深深地拜了下去。 “不,你不糊涂。”贾琰让人扶起了薛宝钗,道:“所以,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有打算在中原内地推行这种纺纱机。这种纺纱机,我只打算在羊毛上用。” “羊毛?草原?!” 薛宝钗猛地抬起了头。 “对,草原。”贾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万岁也点过头了。这种纺纱机,只会用在羊毛和羊毛生产之中,由宣徽府起头。不过,为了防止宣徽府效率低下,也为了把羊毛织物的价格降下来,会让一部分民间商人也加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宝钗道:“不会冲击棉麻纺织吗?” “不会。因为这种纺纱机纺出来的线有点粗。” 最多也就冲击一下粗麻市场,不会影响道棉布和细麻料子市场。不过,二十年后,谁都说不清楚。 “娘娘,请允许薛家成为这民间商人中的一员……” 贾琰道:“薛家?宝姐姐,本宫没有听错吧?就是你哥哥点了头,你母亲也不会点头的。” 薛宝钗道:“娘娘,臣妾知道自己的娘家是怎样的一副情况。娘娘,薛家本来就是商户人家,这是跟脚没有办法。但是,能够为娘娘效力,是薛家的荣幸。” 薛宝钗早就知道,对于贾琰来说,是读书人还是商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她所用。读书人有读书人的用法,商人有商人的用法。更重要的是,对于贾琰来说,商人用起来,显然更加顺手。 贾琰道:“好吧。如果宝姐姐能够确信薛家会遵照我的话去做的话。” “是,臣妾谢过娘娘。” 薛宝钗出宫以后,先回陈家,跟婆婆报备过后,才在两天之后拜访自己的娘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姨妈一听就摇头:“宝丫头,我们家如今有身份,又有银钱,哪里还需要这个?就是你哥哥不会读书,也该把你侄儿培养出来。现在做这个,算什么?” 薛蟠却是心疼妹妹的,立刻就道:“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妹妹呢?妹妹也是为了我好。轩哥儿还小呢,等他长大,少说也要一二十年。这一二十年里头,我们家不巴着娘娘,难道要看着别人把我们挤下去?” 说着,又对薛宝钗道:“妹妹,你尽管说,要哥哥怎么做。哥哥别的没有,时间倒是大把大把的是。” 成婚十载,薛蟠已经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了。哪怕依旧是个直脾气,可是他却比以前多了许多担当。 薛宝钗道:“哥哥,这事儿,妹妹已经琢磨了好几天了。原本还打算用自己的嫁妆来做的,可你也知道我们家,你妹夫弟兄好几个!当初我十里红妆地嫁过去,妯娌间就有话说,若是再弄这个,怕是婆母也要坐不住了。妹妹之前已经进宫过了,娘娘说了,这羊毛买卖的头两年,不走民间,走的是军需采购。让民间也加入进来,为的,就是防止宣徽府下面的商人们欺负军屯的军民,一面一个劲儿地压低羊毛的价钱,一面一个劲儿地抬高羊毛制品的价钱。” 薛蟠立刻点了头:“原来如此。这个我们家原本就是做惯了呢。不过是做那烧刀子买卖的时候多做一样而已。倒也容易。” 甄英莲道:“妹妹,这话原本不是嫂子应该多嘴的。可是嫂子却担心,那纺纱机真的跟妹妹过的那样好的话,会不会让百姓人家的女人失了贴补家计的一条门路。” 薛蟠虽然长大了,也成熟了许多,可是这脑子依旧不是非常好使。所以,他们薛家如今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们夫妻商量着来的。 薛宝钗道:“嫂子放心。娘娘说过,那新式纺纱机纺出来的纱粗了一点儿,不适合棉纱和细麻。” 第251章 远在商丘的薛宝钗都能够得到消息, 更不要说近在京师的众多商家了。如今京里谁不知道, 跟着皇后娘娘混的商家, 不止有钱,还有前程!薛家是明证, 更不要说已经做了正四品的莱州知府的严家家主严宽了。 以前在京里就是捧着金子都没有几个人愿意理会的严家, 如今家里都出了娘娘了! 想到这两个明晃晃的例子, 整个京师商圈都轰动了。 有关系有门路的自然不说,就是那没关系没门路的,都急着找关系找门路。别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庆荣侯府,就是几位尚宫、总管的私宅每天都是门庭若市。 夏金桂自然也不例外。 那年夏金桂拒绝了竺明诚的婚事之后,就真的找了一个上门女婿, 一个穷秀才的第三子。 以夏家的财势还有宫里的关系, 夏金桂不是不可以找更好的,可是竺明诚到底是竺贵人的亲哥哥,就是竺贵人如今不得宠了,可也是六皇子的生母不是 因此, 夏金桂才找了这个读书、科举需要大把大把的银钱家里还有一堆小子的白秀才。 白秀才的第三子,白世攘, 虽然从小羡慕哥哥可以跟着父亲读书,可是真正摸到书本,却是跟夏金桂结了婚以后。 也正是因为如此,结婚以后的白世攘就努力往科举上走。 感谢大晋朝的太|祖皇帝, 大晋朝倒是没有赘婿不能参加科举的规定。只不过,科举的难度在哪里摆着。哪怕白世攘十分刻苦, 夏家又不吝银钱为他延请老师,他也只考了个童生而已,距离秀才还差了些许火候。 也许是因为白世攘不是薛蟠那样的呆子,也许是对这个上进的丈夫十分满意 ,也许是因为生了儿子,夏金桂的脾气好了很多。 不过,夏家的财产和管家大权,她一直牢牢地捏在手里。 白世攘上进,是白世攘的好处。可是这里终究是夏家。 在男人和钱财上,夏金桂一直都是很清楚的。要拿捏男人,就需要顾惜着男人的面子。为此,这天晚上,她特地换上了葱绿小袄儿、散着领口,露出大红色的肚兜和一小片白花花的胸脯,因为生过孩子,胸口鼓鼓囊囊的,腰里还系着一条豆绿的罗裙。 夏金桂自诩压倒嫦娥,又在丈夫耳朵边儿上说了不少好话,甚至抬出了竺明诚和竺贵人,这才换得白世攘点头。 磨得丈夫同意,夏金桂自然就放手施为。 夏金桂借着太上皇后的心腹夏太监的光,想成为羊毛纺织业的一份子,很快就传到了贾琰的耳朵里——夏太监私底下跟安文透了个意思。 要安文说,如今皇后娘娘地位越来越稳固,就是他们这些人,也越来越体面,反而是夏太监,日薄西山。 换了别的事儿,安文也许就自己回绝了。可跟了贾琰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了,皇后娘娘是心有成算。越是有主见的主子,越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奴才,所以安文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而是先跟夏太监打了个哈哈,然后过来征求贾琰的意见。 贾琰听到这个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你是说,母后娘娘身边的夏总管?” “回娘娘的话,是的。夏氏一族中多少人,夏总管偏偏对这个族侄孙女儿青眼有加,也是缘分。” 贾琰道:“我记得,旧年拒绝了平章事的那位夏姑娘,便是她吧?她可成家了?” “成了成了。招了个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自然是孩子都归夏家了。 贾琰笑道:“既然她有这个心,我也没有不允的理。毕竟,这三家也是定,五家也是定。都一样。不过,记得告诉夏家,就说,要参一份子容易,但是要守的规矩却多。至于挣多挣少,那是她们的本事。我是一概不管的。” 贾琰还指望着羊毛贸易能够蓬勃发展呢。 羊毛贸易,最重要的就是羊毛的来源。因为羊喜欢连草皮草根一起吃,所以贾琰并不鼓励中原百姓养羊,她直接让下面去草原上收购羊毛。当然,也不可能一刀切。比方说,西海沿子的将士们就养了许多羊。以前这些羊差不多都是进了将士们的嘴巴,而现在,这些羊则先要撸一层羊毛,然后才会上烤架。 其实,贾琰跟薛宝钗说话的时候,还是语带保留的。她跟薛宝钗说,新式的纺纱机一次能够纺十二支纱,可实际上,第一批投入使用的纺纱机,直接就是三十个纱锭。 而梳羊毛这种工作,甚至不需要男人,只需要女人和孩子就够了。 按照不与民夺利的国策,这些羊毛织物优先供给边关的将士们,然后才是出口到草原之上,这也使得物以稀为贵,羊毛织物一下子就在市场上物以稀为贵! 也因为羊毛织物的走俏,各地都有人开始养羊。如果是养在羊圈里面的,那还好些。如果是直接放养,那乐子就大了。 这不,黄沙原上的百姓就为了养羊的事儿闹上了。 盛唐时期,这片土地绿树成荫,而现在,这里只有一片黄沙。贾琰当然不可能将这里置之不理,毕竟,这里乃是中原腹地。可是幸苦了近十年,好容易让这里见了一点绿色,就被几只羊给毁了。 当地庄园的负责人气得跳脚,警告了三次没用之后,他们就把那放养的娃娃还有那三十几只羊给抓了起来。 结果,还没等他们做什么呢,当地人就围把庄园给围了。 然后,到底的县令就上门了:“先生,下官知道阁下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不过,请容下官提醒一句,今儿这事儿,别说是先生,就是娘娘,惹出这么大的事儿也落不着好!” 庄园的主人叫做赵良栋,就是贾琏的奶兄弟。 他原想抬出贾琰的身份,却没有想到被对方如此顶了回来。 赵良栋怒急,道:“赖大人,您也别忘记了,治水治沙,这可是国策!皇后娘娘每年在商丘花费多少银子……” “诶~先生言重了。皇后娘娘在商丘每年花费多少银子,下官不在乎。下官只知道,这些银钱,皇后娘娘可不是花费在黄沙原的。” “你!” “如何?赵先生!黄沙原的百姓,可是在外面等着呢!” “姓赖的!你可知道!黄沙原这点绿色,还是我们娘娘,每年上万两的银子种的!” “抱歉。下官还真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放人呢?” 赵良栋被这个人的无耻给惊呆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晌,他狠狠地道:“放人。” 赖宏昌拍拍衣袖,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走,边上的小厮立刻道:“赵大爷,这这姓赖的可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我们花钱种的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良栋一挥手,制止了小厮们接下来的话,道:“不过是一介穷酸。以为有这些刁民,就可以换取一个强项令的名头罢了。” “那,我们可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们黄沙原不欢迎咱,咱就走人。” “那咱们的地,还有山头……” “那姓赖到不是要吗?他既然要,就给他!回头,老子要他一一吐出来!走!还不走!等着被人赶出去吗?!” 赵良栋毫不犹豫地就带着人,还有庄子里的粮食,当天晚上就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赖宏昌冷笑两声,根本就每当一回事。 就是当地的老百姓也十分高兴旺,因为赵良栋一走,那十里坳遍地的青草就是他们的了。 也不是没有人嘀咕是不是太过分了,但是,羊毛的利润在那里摆着,想到过个半年,手里有个闲钱,还有人在乎这个? 黄沙原的百姓照样放他们的羊。今年的雨水多,青草肥美,他们还想着多养几只羊呢。 雨水多,对青草生长是有好处,可对于黄沙原这种地方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本来,青草的生长就让土壤变松了,羊再把草连根吃了,自然,这土就更加松了,然后一场大雨,山体滑坡了,泥石流也来了。 一场大雨过后,什么都完了。 劫后余生的百姓坐在泥水里,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傻眼了。 他们这才想起来,当初赵良栋就跟他们说过,在黄沙原,要养羊可以,但是不能放养。因为放养的羊会吃掉草根,会让山体滑坡。 他们先是嘲笑赵良栋等人杞人忧天,然后就是生气,认为赵良栋是霸着鲜嫩的青草,不让他们养羊、发家致富。 可是现在呢?人家都说中了。 黄沙原的人后悔不迭,连忙互相搀扶着,往贾氏庄子而去。 贾氏庄子早就人去楼空了,哪里还有什么人! 黄沙原上上下下这才想起来,这座庄子因为种植青草,时不时地会雇佣附近村子里的孩子,虽然少了一点,但是各家的孩子,时不时地会带两个钱回家。 可是现在,这钱,没有了。 山也没了,草也没了,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疲劳又是憔悴,疲惫道百姓终于放声嚎嚎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又点错了。原本打算放在存稿箱的…… 55555 第252章 这个世界上, 就是有人脑子回路跟别人不一样,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就是看贾琰不顺眼,认为贾琰是假贤良:看这宫里就知道了, 虽然万岁宫里妃嫔众多, 可是生养过的, 有且只有这位皇后娘娘。 可即便是赖宏昌的脑子跟别人不一样,他也知道,他的仕途完了。如果他能够拿出称手的政绩,那么,就是把赵良栋赶走, 他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他把赵良栋赶走了, 霸占了皇后娘娘娘家的田地庄园,结果,转眼就发生了泥石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头追究起来,他肯定会被夺职!甚至因为他抢了皇后娘娘的娘家的产业, 他的家族也会受牵连! 赖宏昌的反应也不慢,他一声大吼:“苍天啊!你可算是开眼了!可是你要降罪, 直接一道雷把那妖妇的庄子给劈了不就成了?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毁了呢?你可怜可怜您的子民吧!” 然后就趴在地上嚎嚎大哭。 他的狗腿子反应也快,立刻扑了上去:“大人,大人!快节哀!不是您的错!想想我们这些人,风里来雨里去, 忍饥受冻,一年到头就那么一点收成, 可是人头税!田赋!您都不忍心收!可是有的人呢?生来就大鱼大肉!生来就在富贵窝绮罗丛里大的,他哪里知道什么民生疾苦!这世上人都知道羊毛值钱,官府十几文一包地收!可是她偏偏不肯让我们黄沙原的人养!好狠的毒妇啊!她这不是要我们黄沙原的人去死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几个老人觉得不对,可是人骤逢大难,遭了大灾不说,家业全无,正在六神无主之下,本来就容易被人煽动。更不要说,这些人自己都很清楚,被赶走的赵良栋,本来就是皇后娘家的家奴。 虽然是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但是,每个人依旧是心虚的。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个赵老财是不是跪在国丈跟前哭泣,他们也不知道,得罪了皇后之后,朝廷的赈济会不会到他们的手中。 没有人比底层的百姓更加清楚那些官员的做派。雁过拔毛,不外如是。他们都已经得罪了皇后,本来发生灾害之后,官员隐瞒灾情便是常态,那现在,知道他们早就得罪了皇后…… 想到那个可怕的未来,就是再理智的老人都保持了沉默。 至于年轻人,已经吼了起来:“大人!您说,要怎么干?我们听您的!” 一场原因甚至可以说是可笑的叛乱就这样开始的。但是,他们却十分有威势。在袭击了隔壁县城,攻入了县衙,又冲入了王家坝,洗劫了王家大院儿又把王家大院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然后,赖宏昌就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 不得不说,嫉妒真的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少仇富的人,贾氏一族、林黛玉和薛家、薛宝钗在商丘一带建立了无数的庄园,每年靠着数百万两银子运作,为数以百万计的平民缴纳人丁税的同时,也依靠着贾琰用商丘上百万亩土地养活了数百万的百姓。 当然,仅靠商丘这么点大的地方,肯定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所以,商丘的粮食都要从外面运! 下面的百姓可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窍,他们只看到一车一车地粮食运到商丘,加上有心人煽动,他们便以为,是皇后掏空了国库,把属于他们的粮食搬到自己的封地上去了。 然后,一片语气激昂的檄文就这样诞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檄文送到京师的时候,正是贾琰的第三子过百日的时候,宫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宴会,为嫡出的九皇子庆祝。 因为是军国大事,所以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宴会上来了。 贾琰正巧坐在皇帝身边,一眼就看到了这篇檄文,当下冷笑道:“原来本宫会生养倒是本宫的错了!” 本来么,贾琰进宫之前,宫里没有一个孩子出生,不是没有人怀疑皇帝上了年纪不会生养。可是现在,贾琰进宫了,连连怀胎生子,这各种闲话反而出来了。 说贾琰独霸君王,真当上面一无所知? 贾琰恨恨地把檄文摔在了皇帝的怀里,抱起自己的儿子,转身回清凉殿去了:“没有把事情摆平!您休想爬上我的床!” 得,宴会的主角走了两个。 皇帝拎着檄文,道:“哦?朕倒是好奇呢,不知道这下笔之人是何用心?嗯?难道朕不应该有嫡子?还是朕不应该多子多福?亦或是,他们想看到百姓流离失所?!” 不是皇帝说,因为贾琰的主意,这十年来,商丘那边收留了多少百姓!因为贾琰的一声令下,贾家、林黛玉和薛宝钗每年又要缴纳多少人丁税。 不是皇帝说,这些,一笔又一笔,他都清清楚楚呢。 皇帝也不会说,这其中没有隐户的情况,但是,成年男丁,每人每年三千六百文的人丁税,这是肯定交上来的。 光这一笔,朝廷每年就要收入至少两百万的税。 想南直一州,每年应收的人丁税高达上百万两,可实际缴纳上来的,却不足五十万! 这就是鲜明的对比。 商丘才多大!南直隶一州又多大?商丘的繁华可比得上南直?可就是因为人丁税,南直很多百姓都选择了生儿不举,因为生了儿子就要开始缴纳人丁税,还不如养女儿,至少不用缴税还能够帮忙赚钱养家,养到那么大的时候,还能够换一笔银钱。 “着令代州总兵,就近剿匪!不必送进京来了!就地格杀!” 皇帝心下雪亮,这个赖宏昌,胆敢剑指皇后,指不定是哪个兄弟的人呢!以前他看在那些兄弟们还老实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了。 皇帝暴怒,没有人敢劝。就是太上皇知道了以后,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没有二话,甚至从宁寿宫后来私底下透出来的消息,太上皇也觉得不应该纵容那些魑魅魍魉。 作者有话要说: 代州,代郡,就是现在的大同一带。 这里的王家大院自然不是我们现在说的王家大院、王家堡。 只是那一带乃是太原王氏的根据地,姓王的很多。所以直接指代了。 大家领会意思。 第253章 没人把黄沙原的事儿当一回事。如果黄沙原直接挨着京师, 那皇帝还要担心一二, 可是黄沙原就是势力再大, 它跟京师还隔着整整一个代郡。而代郡民风彪悍,也是至始至终的事实。 而代郡的人, 对贾琰的感觉还不坏。 别的不说, 贾芸如今乃是代州知府。他在代郡已经呆了十年了。这十年来, 他注重农桑,又因为跟贾琰的关系,所以,什么好东西,他都能够帮代州和雁门关的将士们先弄到。之前的红薯、鸡鸭兔子立体养殖技术, 最近的羊毛。 因为贾芸在代州好些年了, 所以在当地的威望很不错,别的不说,他跟老百姓说一句,羊不能放养, 老百姓就把羊关在羊圈里面,然后让家里的孩子上山打草回来喂羊。 没有为什么, 原因也只有一个,贾知府可是让他们过着好日子,而贾知府之所以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是贾知府的族姑母! 长年跟草原作战, 境内的百姓几乎全是半军半民的性质,因此警觉性也比别的地方的百姓要高多了。那头赖宏昌才烧了王家大院儿, 代州这边就得了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办法,谁让这一代本是当天隋唐五姓七望太原王氏的地盘呢?代州也好,周围其余的几个州府也罢,别的不多,姓王的特别多!十里八乡,十个人里头差不多有七个姓王的,一排辈分都能够追溯个十几、二十几代的。 赖宏昌这里带着人烧了王家大院儿,王家大院儿又大,烧了一整夜都没有烧完,自然,就让周围好几个州府都知道眼砂镇出事儿了。然后,从眼砂镇跑出来的人自然也就把黄沙原县令叛乱的消息带到了四面八方。 贾芸当时就火了,更别说,他老婆还在他耳边哭! 贾芸的媳妇就姓王,虽然不是眼砂镇的,却也是代州人,跟眼砂镇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这眼砂镇虽然不起眼,却也住着王氏一族整整一个分支的人!现在,这一支的宗族嫡支的人都被赖宏昌给杀了,别的王氏族人哪里不同仇敌忾的? 贾芸的妻子王氏王德姐就这样道:“我恨的不是他们烧了我们王家眼砂镇的大院儿,我恨的是他们把这脏水儿往皇后娘娘身上泼!皇后娘娘多好的人啊!又心善又仁慈,别的不说,就说我们代州,十里八乡的,谁没有受过皇后娘娘的好处!这个姓赖的,果然混账!” 贾芸立刻想到昔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还要贾家的小爷们叫他们爷爷奶奶的贾母的陪房赖嬷嬷一家。 他冷哼一声,道:“他那个姓,要出好笋,难!不说了,我去找万总兵。” 跟别的州府不同,代州境内有两位总兵,其中一位长年镇守雁门关,而这另外一位,便是贾芸说的万总兵了。他主要负责的,是境内治安,当然,秋冬季节,草原上南下打草谷的时候,他也要负责支援雁门关。 军屯的事儿,也归这位总兵负责。 贾芸赶到万总兵的军营的时候,万总兵手里正捏着那篇檄文骂娘呢:“姓赖的混账!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给皇后娘娘提鞋都不配!” 地下几个亲兵压着一个使节模样的人。贾芸还没有走进去,就听见万总兵高喊着:“来人!把这家伙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那人大喊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万总兵一口就唾了过去:“呸!什么两国交战!你们不过是一群乱民!不!乱匪!也配在老子面前唧唧歪歪?斩了!” 边上的亲兵立刻就把那人拖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芸进了营帐之后,连忙冲万总兵拱手:“多谢总兵大人深明大义。” 万总兵立刻跳了起来,回了一礼,道:“贾大人,您可别跟某家客气!某家是个粗人,别的不知道,就知道一个,恩义!别的不说,如今我们吃的军粮,还要多谢皇后娘娘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红薯大规模种植以前,就是以朝廷对代州的重视,代州的将士们也不得不饥一顿饱一顿。除了刚开国的那会儿好一点儿,这些年以来,将士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据说前朝也是这么过来的。 万总兵也知道,这是没法儿的事儿。一来,朝廷没有足够的钱粮,二来,朝廷也不敢让将士们吃饱。 万总兵原本也以为,这就是他们武将们的命了! 可是不成想,这位皇后娘娘,先是弄来了红薯,然后让自己的侄子来代州屯田,让代州上上下下都能够吃个半饱!后来将士们又跟着时不时地吃上了鸡鸭和兔子,再后来,那个什么烧刀子,什么青囊集上传下来的医术。如今在兔毛之外,代州人又有了粗呢料子的冬装可以选择。 对于代州人来说,皇后娘娘就跟再生父母没什么两样! 对于代州人来说,说别人的坏话可以,说皇后娘娘的坏话,就跟扒他们的祖坟、戳他们的脊梁骨没什么两样! 别的不说,万总兵自己就知道,这个消息传开,他麾下的将士们就要先炸锅! 贾芸见万总兵如此明理,连忙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明说了。听说逆贼赖宏昌已经连破数城……” 万总兵立刻就道:“眼砂镇也许是因为逆贼出其不意,可别的地方,一定是有王八羔子跟这个姓赖的里应外合!大人,要末将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 “不行!”贾芸立刻摇头了,“没有诏令贸然行事,只会连累了将军。下官只能拜托将军,全力防守。”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明明只要主动出击就可以了,结果却只能呆在代州等着挨打!”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万总兵真的是十分高兴的,因为贾芸是在为他考虑。 也许赖宏昌袭击了几个州府之后,觉得兵强马壮了,就瞄上了代州。 不为啥,就是因为够近! 没有办法,豫州远在数百里开外,而代州近在眼前啊。更重要的是,太行山东诸州府,哪个不知道代州知府乃是皇后娘娘的侄儿,是皇后娘娘十分重视的家族后辈? 第254章 赖宏昌想抓住贾芸做人质, 可一来代州全州别的不多, 军户极多, 军屯也多。将士们平时不训练就在军屯里干活,将士们的家眷就在附近的民屯里面安置, 退伍的老兵也会回到自己家眷所在的民屯……可以说, 代州上上下下半军半民又常年跟草原蛮族交锋, 不缺经验丰富的老兵就连女人和孩子也能够拿着武器跟人干架。二来,万总兵也是沙场老将了,对付几个泥腿子,绰绰有余。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万总兵只是想斩了首恶就完了, 可是听了俘虏的话, 知道赖宏昌谋反的经过,万总兵不这么想了。 能够爬上总兵之位的人,哪怕是个武将,万总兵也不是个蠢货, 相反,他甚至还有个狡诈如狐的别号。所以, 在审问了那几个俘虏之后,万总兵就去见了代州府的王氏一族的族长。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反正不久之后,王氏一族嫡系有位年轻人就乔装往西去了。外头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里万总兵就拿出了自己的十八班本事, 驱使着赖宏昌残部往黄沙原上逃去。 要直接斩杀赖宏昌,对于总兵万露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要带着人砍砍砍就行。以他的武力值,把赖宏昌立斩于马下完全不是问题。可是把赖宏昌杀了,晋中一代应该如何?这等穷山恶水之地,刁民众多。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如果这一次强行压下去了,那也就算了。可要是这种事情这种人层出不穷呢? 总兵万露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充满了血腥的决定。 可是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让赖宏昌照着他的步调走,而且赖宏昌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有投降的打算。 这并不容易。首先,要让赖宏昌走他想让他走的路撤退,或者说,要控制好这个力度,不能让赖宏昌部溃逃,必须让他们选择有序的撤退,这就是最困难,也需要细致把握的地方。然后,就是控制住对方败逃的方向和路线,这也要花费不少力气了。不过,好在有王氏一族的人暗中帮助,即便万总兵对八百里黄沙原不熟,可是这里是王氏的根据地,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了。 更不要说,万总兵已经先一步在赖宏昌身边按下了棋子。 赖宏昌在春夏之交扬起反旗,结果,仲秋还没过,他跟他的残部就已经成了万露和万露的手下的战功! 当然,附带的,还有遍地血红的八百里黄沙原。 就跟万露预计的那样,这片土地上,不听话的人,都被连根拔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捷报送到京师,皇帝龙颜大悦。他不但给万露和相关人士加官进爵,还把自己的三子封为晋王,并且给了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一套班底——这些人的主要任务,还是在黄沙原上种草! 当然,也不是不能养羊!实际上,中原缺少羊毛,所以,皇帝的命令是,要养羊,可以,圈养!没有圈养的,抓到一次就罚钱! 皇帝会解开这条禁令是没有办法。因为羊毛越来越贵了。从新式纺纱机的问世到黄沙原之叛,由子就是这羊毛。京师一带,一包羊毛从最开始的十几个铜板到后来的几百文再到夏天的一两银子一包,如今已经暴涨到了三两银子一包! 这已经不是几倍的利润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在,羊毛都比羊贵!不是皇帝发愁,而是一只羊都换不来跟它同体积的四包羊毛!而且从这个趋势看,羊毛还有继续往上涨的趋势! 如今宣徽府已经停工,而山海关那边的将士们的冬装还没有凑起来!更不要说各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也不得不把贾琰的黄沙原绿化计划跟羊圈计划结合起来,在黄沙原上建立大规模的羊场,然后雇佣专人去种草,雇他们的孩子打草养羊…… 因为这次兵燹,皇帝还特地把晋中几个州府历年欠下的人丁税都给免了,还免了三年的赋税以鼓励生产。也就是说,这几个州府以前欠下来的人丁税就不用缴了,未来的三年,也不用缴税。国家赋税这一块,就从三年以后开始缴。 消息灵通之人,迅速涌入晋王封地,广置田园。无论是不是搭上了宣徽府的线,无论是不是家里有新式纺纱作坊,反正,三年以后,晋中成了中原最大的棉纺基地。 这里面又以薛宝钗薛宝琴姐妹的动作最大。她们都有钱,手下又有人,所以,在晋中一带购置足够的庄园,然后种草养羊,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先一步动手获利也最大的人,自然是贾赦。至于林黛玉,因为沂王府的缘故,反而收敛了许多,只建了草场和羊圈。 赵良栋再度回到了这片土地上。他依旧带着人在这里种草,不过,比起之前,规模大了不知道多少。 数百年后,有西方的经济学者把这次的叛乱称之为东方版的“羊吃人”,但是东方学者却嗤之以鼻,认为对方以偏概全,明明大晋文宗皇帝和文昭皇后是为了治理黄河、造福天下,跟羊毛贸易有个屁关系。 不过,贾琰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她不说,因为她是皇后,她必须保持沉默,但是在她的心里,有一本账。 而这一年,后宫之中最大的事情,边是吴充容因为儿子的功劳,在多年以后再度登上了贤妃的宝座。就连严梦茹,也因为娘家外加她自己极力奉承上殿之故,升上了婕妤,成为皇帝后宫中升迁最快的嫔妃。 没错,柯敬业,不,现在叫柯承业了。他为了表示对皇后的尊敬,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承业,以避讳皇后娘娘的娘家长辈。 柯承业把很多东瀛平民运到吕宋岛上。东瀛人温顺又凶悍,对付吕宋岛上的土著,根本就不费什么事儿。而且大多数东瀛平民又勤奋老实,经过数百年的动荡,格外珍惜现在的生活。哪怕的开采矿石这么辛苦的工作,他们也十分珍惜。 尤其是,现在他们能够吃上白米饭,这是以前的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因为米饭,在东瀛,那是贵族和大人物才吃得起的。 就是因为这些东瀛人,加上吕宋的铜矿石又埋藏得很浅,让大晋的铜钱铸造非常顺利,除了少数跟羊毛这种极端情况,市面上绝大多数商品的价格都变得日渐稳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变得大方,给文武百官加了薪水还晋封了一批后宫,就可以理解了。 第255章 二十八岁的贾琰, 在这个年代, 绝对是个老女人了, 可对于两世为人的贾琰来说,别说是二十八岁, 就是三十八岁, 她也敢说, 她正拽着青春的尾巴。 当然,她完全是有这个资本的。 二十八岁的贾琰依旧貌美如花,十年的皇后生涯更为她增添了尊贵的气息。如果不是邢夫人带着巧姐进宫来看她,她都不曾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巧姐的模样生得极好,跟贾琏贾琰一样, 都继承了贾赦的那双桃花眼, 看着人的时候,就是不笑,也是含情脉脉的模样。这样的一双眼睛,生在男人身上, 尚且要惹出一身的桃花债,更不要说生在年轻女孩儿身上。 就是贾琰, 偶尔揽镜自照的时候,她也会叹息,也亏得这个时代对女孩子的约束重,如果不是这个时代高门大户的女孩儿都藏在深闺, 若是这个时代的风气更大唐一样开放,就冲着她这双眼睛, 都不知道要惹出了多少麻烦事儿! 看着下面对着自己跪拜的贾萱,贾琰忍不住笑道:“一晃眼,竟然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我记得我进宫那年,巧姐还不记事儿,一转眼,巧姐都这么大了,竟然跟当年的四妹妹一般高了!不,也许巧姐的身量比四妹妹还高些。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这么一想,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邢夫人笑道:“看娘娘说的,娘娘青春正茂,哪里能说老?” 贾琰笑道:“我到底已经不是刚进宫时的鲜嫩模样了。” 不是贾琰说,这生了孩子的女人跟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区别真的很大,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臀围。就是身材保养再好,生过孩子的女人的臀围要比做姑娘时要大一圈。如果不是皇帝态度一如从前,待她极好,房事也顺利,要不然,贾琰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更喜欢没有生养过的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了,母亲,四妹妹如今如何了?她不是早就定亲了吗?我的添妆礼都备好了,却一个信儿都没有。” 邢夫人忍不住道:“娘娘,四丫头可怜呐。好容易出了父孝,也定了亲,就等着过门了。不想,那家的哥儿竟然从考场里面抬了出来,不到五天,就没了!” “那岂不是又是三年?” 在这个年代,女人守了望门寡,就是要另寻亲事,也要给前头的未婚夫守上三年。 这是规矩。 “正是。只是珍儿是个不讲究的。之前的父孝,还是老爷看着他才不曾出事儿,这二十七个月的丧期下来,他哪里还忍得住?!如今那府里也荒唐得紧,也越发乱了。你珍大嫂子也只管得住自己。因此,四丫头也冷了心,一度闹着要往家庙里去!要我说,即便是我们贾氏一族的家庙,到底是外头,哪里比得上家里?如果不是珍儿实在是不像话,四丫头小小年纪又哪里来的这些想头?因此,如今四丫头住在园子里,却已经跟居士无异。” 没错,贾珍就是个在女色上管不住自己的!在这方面,贾琰都不抱什么希望!对于贾琰来说,只要贾珍不蠢到在父孝里头饮酒作乐让御史抓住了把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贾琰想了想,道:“四妹妹心里终究是怎么想的呢?母亲,不是女儿说。我如今是皇后,要护着四妹妹一辈子,也容易。可是这世道对女人可不公平!现在四妹妹是清静了,我却怕她晚景凄凉。别人儿孙满堂,她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 “可不是这话。我原是这么劝的。我们家已经不是从前,靠着娘娘,她能愁什么婚事!可是她……唉!” 贾琰想了想,道:“母亲,您下一次就带四妹妹进宫一趟,我亲自问问她。” 在这个年代,哪家出了嫁不出去的女儿,可是十分丢脸的事儿,而且是整个家族一起丢脸。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法律也不许女人一辈子呆在娘家不嫁人。就是贾琰有这个权势,能够护着惜春不被官媒胡乱许了人,可是作为看着惜春长大的姐姐,贾琰还是希望惜春能够有个理解她又能够护着她的丈夫,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说完了惜春的事儿,贾琰有问起了贾母那边的事儿。 “对了,母亲,这些年,老太太可好?” 邢夫人想了想,道:“虽然我每个月都要过去五六趟,可老太太终究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是顶好。不过,三丫头倒是平平安安地出门子了,宝玉还是老样子,反而是环儿,已经考中了秀才,就是乡试也下过一次了。只是没中。那边的政老爷倒是想让环儿继续走进士科,因此环儿依旧在努力。不过,婚事倒是定了。据说是一个举人的女儿。” 这门亲事,还是探春帮忙找的。 不得不说,探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虽然红楼圈子里面如此数落原著里的三春:说擅棋全无沟壑、说擅字全无风骨、说好画冷情冷心,说的就是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不过,人们只说探春品性不好,“全无风骨”,却不是说探春没本事。至少,探春出嫁之后,这小日子也是过得蒸蒸日上。 王仁别的地方不好,有一点,他有点欺软怕硬。就是贾政这边分宗出来了,跟贾赦已经是两家人,在法律上,探春也不是皇后娘娘的姐妹了,可是探春结婚的时候,贾琰依旧送了丰厚的添妆礼,甚至不比薛宝钗当初结婚的差,王仁就知道,皇后娘娘没有忘记这个妹妹。 因为这个,王仁就以妻子之礼待探春。 也许跟贾宝玉一样,王仁也是个家里蹲的,而且王仁跟探春之间跟这个世道的大多数夫妻不一样,不是男主外女主内,甚至很有些男主内女主外的样子,可是这不等于他们的日子就过得不好。 王仁就跟当初的贾琏一样,对原配妻子终究是有几分情义的,探春虽然跟王熙凤一样精明厉害,却比王熙凤知书识礼,很多事情,就是她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可是她依旧摆出了跟丈夫商量的语气,虽然最后行事肯定是照着探春的意思行事,却让王仁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了尊重。 也许现在王仁和探春夫妇不过是平民,但是他们的感情很好。跟贾琰一样,探春头一胎也生了女儿,如今肚子里又揣着一个。看怀相,有经验的人都说,她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 “那么,王子腾呢?虽然说不是三妹妹的公爹,可三妹夫幼年丧父,终究是他给养大的。若是不表示表示,只怕外头看着也不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夫人道:“娘娘,这话,我也劝过三丫头。只是,三丫头说,她男人记着旧事,不肯低头。” 这个旧事,自然是指王子腾夫人心存着自己养一个儿子因此跟王夫人一样把王仁往废物养的旧事了。 虽然探春不理会王子腾夫妇也不算错,可放到外头,总会有人觉得她心硬如铁,对名声不是好事儿。要邢夫人说,既然如今他们夫妇的小日子过得不错,手里漏点什么,照应王子腾一二,就是不看在亲戚的情面上,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是不妨的。可是探春如此,外头看着,终究是有些不像。 贾琰叹息一声,道:“三妹妹,也许三妹妹有自己的打算吧。这终究是她的家事,我们最多也只是看着而已。” 邢夫人听说,也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是探春的日子,她终究只是探春的伯娘了。别说贾政这一房已经分宗出去了,就是没有分宗,探春上头有王夫人这个名义上的娘,还有贾母这个亲祖母,也轮不到邢夫人多嘴。只不过,贾母是那个样子,王夫人又是一副样子,探春嫁的又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子,这日子也着实不容易。 “还有兰小子。”提起了贾母和贾政那边,邢夫人就有很多话要说,“兰小子终究是那边老爷的承重孙,无论是他祖母还是他娘都对他寄予厚望……” 贾宝玉既然靠不住,贾环本不是王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又跟赵姨娘更亲近些,王夫人可不是只有贾兰这个孙子可以指望了?所以,为了拉拢这个孙子,王夫人往贾兰身边塞了很多漂亮的丫头,李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拦着,也能够把儿子叫到跟前一通的训,可是后来发现不对劲,她也只能给儿子塞人。因此,贾兰的年纪不大,屋子里倒是莺莺燕燕地一大群了。 偏生贾政本身不大管这些不说,他的注意力都被贾环给吸引住了,因此等大家发现的时候,贾兰屋子里好几个丫头都已经不是姑娘的身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的贾兰,怎么可能在科举中考得好名次?偏生王夫人和李纨两个心又大,一心想给贾兰找个能够帮得上他的媳妇,因此,明明跟贾环差不多的年纪,可贾兰如今也不过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更不要说婚姻了。 但凡知道了这些事儿的人家,听到贾兰,没有不摇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吗?贾琏跟尤二姐的女儿,大名叫做贾萱,乳名是巧姐。 第256章 好吧, 贾政那边, 隔三差五地闹出一啪啦的戏, 让京师百姓饭后茶前不知道添了多少谈资。饶是贾政已经分宗出去了,可贾赦提起这个胞弟的时候, 也只能摇头。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还能如何呢? “如此看来, 二叔将来,竟然只能指望环儿了。” “谁说不是呢?” 贾代善没得早,那是因为他是沙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浑身都是伤,因此才早早的没了, 连贾珍都不曾见过他的面。可是贾母是经历顶个儿长寿的老太太老诰命, 若是贾赦贾政兄弟都像了贾母,两个都是长寿的主儿,那将来,贾政说不定就指望着贾环给他养老送终了吗? 贾琰想了想, 道:“别的我不能做主。但是给蓉儿平调到通州或者是保定却是可以的。这样,蓉儿回家也便宜些, 就是要把族里的事儿一起管起来也容易。总之,现在我们贾家出来做官的人越来越多了,多少人都盯着我们,这个时候, 我们家绝对不能乱!对了,蓉儿的亲事如何了?” 邢夫人道:“哪里这么容易?那秦氏不好, 可蓉儿到底是我们贾氏一族宗族嫡支的哥儿,未来的族长。他的妻子就是将来的宗妇,怎能马虎?可是珍儿的行事在那里摆着,谁人看得上这样的亲家!” 虽然贾珍自己不在乎,可京里有数的人哪里不知道?贾珍这个人在女色上把持不住自己不说,还是个喜欢爬灰的。贾蓉又常年在外头,把自家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可不是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面推吗!而舍得自己的女儿的人家,贾蓉自己又看不上。 所以,贾蓉的婚事,竟然比贾宝玉还难些,以至于这一年年的,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听见邢夫人这么说,贾琰立刻想起了一个人来。 若是论身份和行事,这位倒是顶顶适合的,就是贾家高攀了,因此需要她这个皇后出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一想,贾琰反而放了下来。 这位姑娘的身份,没有皇帝点头,就是她看中了也不行。 “那么,哥哥呢?母亲,虽然哥哥一直在南边,有严姨娘伺候着,可是哥哥毕竟是父亲的长子,也是庆荣侯府的世子。若是他没有嫡子,这祖宗基业和爵位……” 邢夫人道:“娘娘就没有想过琮儿?” 毕竟,在国法上,贾琮才是贾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我从来没有让琮儿继承家业的打算。母亲,规矩不能乱。家里的爵位,还有祖宗基业,就只能由哥哥的嫡子来继承。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含糊的。否则,就是乱家之兆。” 听见贾琰这样说,邢夫人可着实松了一口气,道:“娘娘,虽然事情还没有定下,却也有八九分了。” “哦?是谁?” “娘娘可记得琏儿的母族?” “张家?” “对。当年老义忠亲王坏了事儿之后,张家激流勇退,直接阖家退出了官场,因此虽然举族都是白丁,却好歹没有跟许家那样,烟消云散。你父亲看中的这位姑娘,是张姐姐堂兄弟家的姑娘,今年十七岁。是家里的嫡长女,要不是她运气不好,才及笄的年份,父亲就撒手人寰,下面又有两个弟弟,只怕早就有了人家了。” “嫡出?” “正儿八经的嫡出。祖孙三代,加上母族那边,都是嫡出。” 这样的姑娘,家教自然是顶好的。 而贾琰考虑的是另一层,邢夫人说,这姑娘是家里的嫡长女,这就说明,她父母生养她的年纪不会很大。这样的女孩儿,底子才好,才更容易为家族开枝散叶。 “听母亲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等嫂子进了门,巧姐的亲事也可以操持起来了。” 邢夫人也笑道:“可不是。她娘侍奉我这么多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她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哪里不心疼她?等你嫂子进门了,再来办她的事儿,看着也体面。” “正是这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点轻慢那位即将进门的张氏,仿佛是为了贾萱这才让她进门,就跟当初邢夫人在贾琏迎娶王熙凤之前进门一样。可是给别人做填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填房继室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作妾了。 邢夫人跟贾琰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下面跪着的贾萱已经白了脸色。 这些年,贾琏一直都在南面,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父亲。虽然说生母尤二姐是妾侍,可吃穿用度并不差,甚至比外头低级官宦人家的官太太们还体面些,因此,贾萱对什么嫡庶、什么妻妾,并没有明确的意识。 可是,她毕竟不是什么蠢货,作为贾家这一辈的大姑娘,该学的,她都学了,应该有的素养,她也有。方才给贾琰行礼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位姑母对自己着实平常,心中正疑惑,到了现在,她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这位皇后姑母变着法子的敲打了。自己之前打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位姑母,何来交恶?究其原因,还不是在自己的姨娘身上! 想到曾经风闻过的,自己的生母是主动给父亲做妾的,贾萱的脸上就火辣辣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了家里的事儿,贾琰这才有时间关心自己想问的问题: “母亲,我记得旧年我还在家的时候,弄的那个养殖作坊,不已经拿着兔毛做纺织作坊了吗?若是兔毛织物早就被下面推广开来,那这一次京师的羊毛为何会变得那么贵?” 不是贾琰说,这非常不对劲。 “娘娘为什么问这个?” “不就是这次黄沙原之乱,让我这心里很没底。” “可是这黄沙原的事儿,不是结束了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不知道这根由所在,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生。” “原来如此,”邢夫人道,“娘娘说的,我倒是知道些个。是,兔子长得快,兔毛又柔软,无论是做玩偶,还是拼接起来做夹袄,都是顶好的。因此,不但边关喜欢,就是百姓人家也喜欢。” 真正重要的原因,还在于,百姓人家喜欢。 没错,兔子养殖业如火如荼地展开,不但让百姓人家的餐桌上多了许意味牲畜不说,还让兔皮和兔毛变得十分便宜。而且,如今的商丘也不比从前了,如今的商丘虽然依旧是苦力比较多——这自然是因为禹门口以下的清淤工程的缘故,却不等于商丘的百姓生活就穷苦了。但凡百姓口袋里面有几个钱,就会给家里人添一点东西,比方说,给家里的孩子添两件兔皮的夹袄,给男人做两幅兔皮的手套。 如今,商丘的兔皮兔毛和附属的加工业,已经非常发达了。而发达带来的又一个好处,那就是,兔皮和兔毛产品变得更加精致,自然,也就更加高档了。 “……朝廷收购的价钱没有变,可是这东西已经费了两倍的人工、涨了三倍的价格!哪个又愿意苦哈哈地挣朝廷的这个钱?” 得,简单的一句话,那就是兔皮和兔毛的产品,老百姓自己消费掉了。不止商丘的百姓喜欢,还畅销整个中原,兔毛做的玩偶,不止在江南很有市场,还远销岭南和海外。 因此,各地才会急着上羊毛产品,因为朝廷有这个规定,羊毛和兔毛,可以只出一样!也就是说,只要跟朝廷签了合同,无论是上缴羊毛制品还是兔毛制品,只要是毛制品,只要数量够,就算完成了任务。 就是因为如今兔毛产品的价钱贵了,很多人都想用羊毛产品完成任务,这才有了人囤积居奇,这才导致羊毛的价格飞涨! 贾琰道:“这么说来,外头百姓的日子还算不错喽?” 邢夫人笑呵呵地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这商丘我却是听老爷说过的。如今在商丘,就是再普通的人家,给家里的孩子下聘的时候,都能拿出一副银六事。至于姑娘,如果是在作坊上干活的,有的还能够带上一副金三事做陪嫁!若是根基好一点的,下聘的时候用金三事,陪嫁用金六事的也不在少数。听老爷说,如果不是东瀛那边有个大金矿,百姓还没有这样的好日子呢。” 听见邢夫人这样说,贾琰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邢夫人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只是旧年听说过铜贵银贱,因此才担心,只希望不要铜贵金贱才好。” “看娘娘说的,娘娘怎么不说吕宋那边还有一座大铜矿呢?这里头的,我也不懂。不过老爷说过,有这么一座大铜矿一座大金矿,只怕这银子的价格,会一日日地走高呢!” 白银? 贾琰立刻就想起了上辈子的南美来。只是,如今就是把世界地图都放在贾琰的面前,她也不知道南美的那座大银矿在哪里。 第257章 在皇帝面前, 贾琰从来就不是一个藏得住话、藏得住事儿的人, 所以, 当天傍晚,皇帝过来的时候, 她就皇帝提起了贾蓉的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岁, 可记得蓉儿?我娘家的少族长?” 皇帝日理万机, 哪里记得一个明显女性化的名字?可是,当贾琰提到贾氏一族的少族长,皇帝立刻就想到了,被秦可卿戴了绿帽的小丈夫。 “贾蓉?朕记得他因治蝗而入官,先做七品县令, 后升任知府。这些年, 他在吏部的考评一直都很不错。” 纵观历史,因为大蝗灾而走向倾覆的王朝不知凡几,就是因为贾家、严家、林黛玉在治蝗上做出的努力和效果,皇帝才会那么大方, 送出去那么多的官位爵位。而贾蓉升任知府,除了因为他本身的功劳之外, 还因为秦可卿。 就是因为知道秦可卿的丑事,皇家为了遮羞,这才破格提拔,又因为担心提拔贾蓉一个, 才把贾芸、贾蔷也提拔了上来。 要不然,这天底下二十年的县主簿也不是没有, 甚至三十年的县令都不少见,哪里轮得到他们三个没有功名连童生都不是的家伙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做了正四品的知府? 就是不是直隶州的知府,只是在汉阳那边做了宣城知府也很了不得了。 贾琰道:“可不是他。万岁,我想着,可卿到底没了也好几年了,蓉儿,总不好一辈子打光棍吧?他终究是我们贾氏一族的少族长,就是不看在已故的敬大伯父,看在贾家的列祖列宗的份儿上,也不能叫他这样过一辈子。可是东府如今的模样,一般人家的姑娘,还真是应付不下来!” 皇帝道:“皇后有话直说便是。” 贾琰道:“万岁,臣妾想为蓉儿再找一门亲事。不过,这媳妇门第要高、人要厉害泼辣,能够镇得住公婆,不然,只怕恐怕压不住。” 不是贾琰说,宁国府的乱,是从哪里开始的?从贾敬避入道观不管子孙开始的,从贾珍不顾伦理把儿媳妇拖上床开始的!要让贾氏一族走上正规,就必须要找个厉害的、能够镇得住贾珍这个没人|伦|的东西才好! 皇帝道:“皇后的意思是,老七家的三丫头?” 皇帝自己的第七子还是个孩子,自然不可能有儿女的。他口中的老七,自然是指他的兄弟,太上皇的第七子常山王。 这位王爷当年也许一半为了自保一半是真性情使然,总之,他宠妾灭妻内宅折腾得厉害,偏生他前后两位王妃都不是什么强性子,甚至可以说是懦弱的,要不,也不会先后撒手人寰。这也造成了这两位王妃的孩子们个顶个儿地厉害。 尤其是这位三女,原配王妃最小的孩子,打小就泼辣得紧,才十来岁就敢拿鞭子抽自己父王的侧妃,临出嫁还把自己父王的一个新宠给杖毙了。 这样的女孩儿,这名声自然是不好的,又是那样的家风,因此婚姻很不如意。出嫁五年,不得丈夫喜欢不说,好容易养了一个儿子又因为内宅算计没了。这位郡主殿下就把自己的丈夫绑在了柱子上,当着丈夫的面,把丈夫的宠姬全给杖毙了,还抽了丈夫一顿鞭子。 因为这样,她成了皇家第一个被休的女孩儿,被太上皇丢到皇家寺庙慈恩寺带发修行去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黄沙原叛乱时期,加上又是家丑,因此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大家又碍着太上皇,轻易不敢提她。 贾琰道:“若是她的身体没有问题,臣妾的确想为蓉儿求娶她为妻。” 别人也许碍着太上皇不敢提,可贾琰却没有问题。更重要的是,即便是恪静郡主是被休回娘家的又如何?只要她在一年之内出嫁了,别人就不会说她不好,只会说她之前的运气不好,没有人为她打算,这才遇人不淑。如果贾琰为自己娘家的侄儿求娶她,那更是对她的肯定,自然,关于皇家女儿教养不好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对常山王的感觉还不坏,因此也不反对。 “如此,就由皇后来安排吧。朕记得通州知府刚刚空出来,回头让贾蓉平调通州,也方便他回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臣妾谢过万岁。” 皇帝笑道:“皇后,你尚且知道为这个族侄儿安排,就不知道为自己的兄弟安排一二吗?” 贾琰道:“万岁,我父亲还在呢。再说了,我们家如今已经不用联姻来锦上添花了。比起权贵之家的女孩儿,我更希望兄弟们能够迎娶那些家风好、子弟行事正派、本身又端正守礼的人家的姑娘。” 即将进门的张氏便是如此,将来贾琮的妻子,也会是如此。 “皇后果然想得长远。” 因为皇帝点了头,贾琰第二天就派人去慈恩寺把这位恪静郡主接回了宫。先是养在宫里顺便让人给她调养身体,等确认郡主的身体没有问题之后,请钦天监的阴阳博士给两人合了八字,这才跟贾蓉通过气,得到贾蓉的回复,贾琰这才接见了这位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夫家侄女。 这位郡主的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三岁,可是当她向贾琰行礼的时候,大家都要错以为她不是二十三岁,而是三十三岁了。 她眼底的疲惫和沧桑,模糊了她的年龄,也模糊了她就是放在后宫里面也算得上出挑的容貌。这种灰白的精气神儿,是无法用脂粉掩盖的。 “罪女,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琰没有等内侍开口,就站了起来,走到恪静郡主的身前,席地而坐,然后,才伸手,扶起了恪静郡主。 恪静傻傻地抬起了头:“皇后娘娘?” 这是这些年来,她遇到的第一份来自于皇家长辈的友善。 “恪静,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你还年轻,可想过未来吗?” “罪女见责于皇祖父,还连累了兄长,哪里还有什么未来?” “那恪静认为,过去,主因是在自己身上吗?” “不!错的才不是我!” 恪静郡主猛地抬起了头。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错,包括自己宠妾灭妻的父亲,还有一样宠妾灭妻的丈夫,如果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处死那些胆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羞辱她和她的母亲的姬妾以及敢害死她的孩子的贱婢! “对,维护自己的母亲的声誉不是错,为自己的孩子复仇也不是错。这是身为女儿的责任,也是身为母亲的权利。是上苍赋予我们的天职。” 恪静郡主被送进皇家寺庙,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她冒犯了父权和夫权。但是,在皇家之中,也不是没有人同情她,只不过碍于太上皇的权威,不敢轻易说出口而已。 她跟王熙凤不同,王熙凤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贾赦和贾琏放在眼里,而恪静是被人逼到了极处! 别的不说,就说她临出嫁处死的那个常山王的姬妾,贾琰已经让人调查过了,这个姬妾是因为对恪静郡主的嫁妆动手,才被恪静郡主命人杖毙的。 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女孩儿的嫁妆动手,就跟诅咒这个女孩儿一辈子婚姻不幸没什么两样! 在恪静的惊诧中,贾琰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实不相瞒,我就是看中了恪静的性子,才会想给恪静做媒的。” 恪静郡主都傻眼了:“皇,皇后娘娘,您说什么?” 贾琰道:“你没有听错,就是因为你的性子,因为你的不低头,我才会想聘你做我的侄媳妇,我们贾氏一族的少族长夫人。” “少族长夫人?” 恪静傻傻地重复道。 她当然知道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宗妇从来跟家族中其他的女眷是不同的,尤其是这种富贵了百年、正卡在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重要关头的大家族,对宗妇的要求,可以说是巅峰都不为过。 恪静不是蠢货,她当然知道贾家出了一个皇后如今正在蒸蒸日上的时候,也知道,如果自己被聘为贾氏一族的少族长夫人,就足够让她一扫过去的污名了。 “对。这件事情,我已经跟我那侄儿透过消息了,他也很中意你的性子。不过,女人的第一嫁只能听天由命,这第二嫁好歹也要自己称心如意才好,也不负了自己再嫁的这一遭。可巧,我这个侄儿最近平调通州知府,回头我让人通知他一声,让你们俩私下见一见。若是你不满意,我们另说,若是满意,我们就继续。”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恪静郡主心里其实很清楚,她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但是皇后对她的善意和尊重却被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所以,这天,她在巧手宫女的侍奉下,细细地打扮了,换上了骑装,然后在哥哥常山王世子的陪同下去见贾蓉。 第258章 对于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常山王世子也十分复杂。因为一母同胞, 所以在内心深处, 他是心疼这个妹妹的。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因为这个妹妹差一点被废了世子之位, 这大半年来, 他可以说是过得战战兢兢, 就连他的妻子,常山王世子妃也在恐惧之下,说了许多抱怨的话,内容也只有一个,恪静郡主让太上皇如此暴怒, 他们会不会受牵连。 所以, 得到恪静郡主被接到宫里的消息的时候,常山王世子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可是他又不敢打探,也不敢去探父亲的口风,只好一个人闷在心里。不想, 柳暗花明,妹妹竟然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皇后娘娘亲自开口,为自己的娘家侄儿,还是贾氏一族的少族长求娶自己的妹妹。 常山王世子欣喜若狂,他甚至如此对妹妹道:“嘉嘉啊(恪静郡主的乳名叫做嘉嘉), 皇后娘娘青眼,是我们的福分。你, 你还是答应了吧。” 答应了,他们常山王府就是攀上了皇后娘娘,攀上了嫡皇子。也只有攀上皇后娘娘和嫡皇子,他身为常山王世子的地位才无可动摇。 深深地看了一眼哥哥,恪静郡主没说话,被一再催促之后,这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这兄妹俩在灞桥上等了没多久,贾蓉就打马从另一边来了,一到跟前,就连连告罪。 恪静抽空看了贾蓉一眼,觉得他相貌不错、身姿挺拔,看上去也精于骑射,衣着佩饰都是低调而不张扬的,总体印象中上。至于品性,只是这一眼,哪里看得出许多?! 别说恪静自己,就是常山王世子都知道,这次的相亲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恪静嫁到贾家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不容当事人拒绝的了。 不想,贾蓉竟然抱拳,道:“请问,能否请郡主殿下移步,下官有几句话要说。” 恪静原以为这个贾蓉是要在婚前跟她说什么要她贤惠、要有容忍之量否则就休妻这种她前夫当年在新婚的时候就说过的话,却不想,贾蓉接下来跟她说的话,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把马交给后面的小厮,贾蓉与恪静两个人并肩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听他如此道:“事关家丑,若非娘娘做媒,我怕是不敢跟郡主讲的。”不等恪静反应过来,贾蓉就把秦可卿的事儿给说了: “殿下,不是我至今还记得她,而是她给我带来的耻辱,我至今难忘。但是,我知道,她也是不得已。那个时候,她刚进我们家的门,身份也不过是工部营缮郎的养女,根基浅薄,我又年幼,哪里能为她做主!更不用说,另一个人乃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能怨,因此只能恨她。”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意思却是十分明确的。 恪静郡主这才明白,为什么贾蓉一直在外面做官,明明是贾氏一族的少族长,却整整十年没有回家。 显然,妻子被爬了灰,丈夫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恪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么,你想我怎么做呢?” 贾蓉道:“照着你的本心去做便是。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秦可卿活着的时候,贾蓉恨不得这个女人立刻消失,可秦可卿死了之后,贾蓉反而冷静了下来,终于开始思考这里面的对与错。 现在的贾蓉也承认,当初刚嫁给他的秦可卿的确有很多不得已。但是,如果时光倒流,当年的他没有这个能力反抗父亲,最后他还是会选择远离秦可卿。 他跟秦可卿,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我明白了。” 有了贾蓉的话,恪静心中着实安定了不少。 这个丈夫,从目前来说,也不算太糟。 回到宫里之后,贾琰再度接见了恪静郡主,这一次,恪静郡主很干脆地点头了,表示她对贾蓉的感觉还不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便拉着恪静的手,道:“那么,蓉儿有没有跟你提起家里的事情,我是说,那个秦氏的事儿呢?” 恪静郡主点了点头。 贾琰便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便放心了。有些事儿,蓉儿不得不为自己的父亲延誉隐恶,可是你既然要嫁到我娘家,我少不得还要叮嘱你几句。我这个族兄,在女色上最是控制不住自己,而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出了这么混账的性子,竟然……恪静,你不用怕。你要记住,你是我相中的侄媳妇,如果有什么事儿,只要不被外头抓住了把柄,不然,我都站在你身后。知道了吗?” 恪静郡主深深地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另外,我跟万岁说了,虽然你这一次依旧是以郡主的身份出嫁,但是,你会从宫里出嫁,以后,宫里就是你娘家。万事不要委屈了自己。你那个婆婆,她是继室不假,却难得是个明白人,只可惜这辈子都不曾生养过。这里的分寸,要自己拿捏。” “是。臣女谢皇后娘娘爱惜。” “傻丫头,要叫伯娘才对。” 虽然说郡主出嫁,这妆奁自有宣徽府负责,可贾琰有钱,自己开了私库,塞了许多体己给这个侄媳妇兼侄女,而宁寿宫和欽晖殿也送了许多东西来。 看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送了许多贵重的礼物来,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立刻跟风,也送了许多贵重的礼物和添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常山王再糊涂,也不得不给女儿准备了一份体面的妆奁。到后来,恪静郡主的二嫁的陪嫁规格,竟然是连太上皇时期的好些公主出降都比不上。 因为秦可卿是被休回娘家的,因此恪静郡主嫁给贾蓉,跟原配差不了多少。迎娶了恪静郡主的贾蓉,身上也多了仪宾的头衔,享受了一个月的婚假之后,就回通州任上去了。 也不知道贾珍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儿子前脚才出门,他后脚就摸去新房,结果,被恪静郡主身边的人抓住,直接拿绳子给捆了,关进宁国府会芳园的一个僻静的屋子里,绑在柱子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天早上才送到正房。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丈夫,尤氏心中就有气,也不愿意照顾丈夫,直接把贾珍交给了素日里颇受贾珍喜欢的三个侍妾佩凤、偕鸾、文花,自己直接撩开手不管。 贾珍本来就有两个见不得人的癖好,如今被如此整治,已然是丢脸,又被素日看不上的妻子如此藐视,这脸上哪里下得来! 问题是,尤氏不是别人,是给贾敬哭过灵、送过丧的,加上她娘家也没人了,属于不去的那一挂,更别说,是贾珍自己不检点,可不是尤氏有错在先!就是这事儿捅开了,到公堂上吃板子的,也是他贾珍,而不会是尤氏。 贾珍没有得手不说,还大失脸面,因此脾气格外暴躁,时不时地,就对身边的人拳打脚踢。 佩凤、偕鸾、文花三个,她们给贾珍做妾,固然是有很多原因,但是,跟着贾珍有好吃好穿的,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如今贾珍对她们拳打脚踢,踢坏了倒是其次,可以后呢?贾珍会不会卖了她们? 她们知道自己不过是贾珍身边的玩意儿,好的时候能够从贾珍这里弄点银钱,可如果真的让贾珍记恨在心,她们哪里还有命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流言,很快,她们就听说了,当初贾珠去世之后,贾珠之妻李纨守着儿子,可贾珠的几房姬妾都被放出去了,而且还是带着私房走的。 一边是好好地出去,运气好的还能够嫁个良民,一边是被贾珍活活打死,或者是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 长了心眼儿的人会如何选择? 佩凤、偕鸾、文花三个一聚头,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定下这个主意的,她们在宁国府里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尤氏对贾珍的荒唐不满已久只是身为继室又没有生养因此不敢劝;贾蓉也是因为对这个父亲诸多不满,因此能不在家就不在家。如今又隐隐听人说,贾珍竟然是因为坏毛病上头被郡主娘娘给整治了…… 佩凤、偕鸾、文花是侍妾,而且还是跟贾珍混的侍妾,贾珍的荒唐,她们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她们把贾珍藏的药拿出来,喂给贾珍吃了,然后三人齐上跟贾珍荒唐了一整天,等晚上贾珍昏沉沉地睡下了,这才把窗户全部打开,把被子抽掉,把帐子挂起来,…… 贾珍已经年过四十,本来就吹了一夜冷风,没有好全,又被这样折腾,哪里经受得住?等第二天丫头惊叫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了。 尤氏大怒,立刻就把佩凤、偕鸾、文花三个抓了起来,恪静又拿出自己的名帖给贾珍请太医,可太医看了都摇头,说已经没救了。 第259章 贾蓉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 贾珍只剩下一口气了。虽然对这个父亲有许多怨恨, 可是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落到这个地步, 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感觉,因此看到佩凤、偕鸾、文花三个的时候, 当时就一脚踹了过去, 被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的尤氏叫人给拦住了。 有些话, 恪静这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不好劝,可做了宁国府多年的当家主母的尤氏却是能劝的。 “蓉儿,你父亲的毛病,你也是知道的。不是我说,你父亲是我的依靠, 想到他……可是蓉儿, 我们不能这么做。”尤氏语重心长地对贾蓉道,“你父亲的坏毛病很多,他又是个不讲究的,要不然, 焦大也不会在喝醉酒了以后喝骂!这次也是。他这个臭毛病由来已久,若是让人知道他是因为风|流|韵事才落到今天, 指不定外头就传成什么样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尤氏说得很隐晦,但是意思很明白,贾蓉一听就明白了。 贾蓉这才转头望向妻子,只见恪静微微闭了一下眼。 贾蓉立刻知道, 他老爹贾珍八成又犯了毛病,还落到了他媳妇的手里。如果他把这三个女人送官, 那他新娶的媳妇的名声也坏了。 贾蓉恨得直咬牙,却不得不承认,他爹贾珍根本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畜生! 贾蓉道:“那依母亲的意思,要如何处置?” 尤氏道:“横竖你的亲事是娘娘做的主,就说,你父亲本来就不大好了,因此才急着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假体面,可也是体面。至于你父亲屋里的那些人,能放出去的,都放出去吧。也算是为你父亲积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于尤氏的安排,贾蓉没有异议。 贾蓉回来的第三天,贾珍回光返照,却也只是睁开了眼睛,看了儿子一眼就没了。 贾珍一死,贾蓉不得不选择丁忧三年,尤氏不但把贾珍的那些姬妾放走了,还放了许多奴仆出去,都是往日里跟着贾珍鬼混的。反正当年贾敬用出来的人,都在尤氏手里,倒是不怕宁国府这里没有人使唤。 因为哥哥没了,在大观园里为前任未婚夫服丧的惜春终于回了家,回到了宁国府。 贾蓉请旨,请求改了宁国府的匾额和规制,鉴于贾珍还在宁国府正堂上陈灵,真正要动工,好歹也要到出了贾珍的丧才行。 恪静才穿上嫁衣没两天,就不得不换了丧服。不过,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从今往后,贾蓉便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了,而她自然就是族长夫人。而且送走了贾珍,以后她也是三不去的那一挂。 贾珍没得稀奇,可他到底是贾氏一族的前族长,因此贾琏的婚事也不得不往后推了一年。 可对于贾赦来说,却是另一番感受,贾赦已经年近七十,出席过贾珍的丧礼之后,他最常对邢夫人说的一句话便是:“夫人,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邢夫人这年刚刚四十出头,被贾赦的话吓得心惊胆战,急急忙忙给人给贾琏和宫里分别送了信,口中却道:“老爷说的什么话,老太太都快九十了,还精神好得很。您才多大?您可是要看着孙子出生呢!” 贾赦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人生七十古来稀,能上八十的,这全天下能有几个? 他把自己屋里的姬妾全给遣散了。 宫里得到消息的贾琰也吓得不轻,连忙请求了皇帝,让贾琏回京述职。 不管怎么样,从那年王熙凤获罪的那年开始,贾琏就去了岭南,都十五年了,也是时候回来了。 贾琏果然带着严氏回来了,一回家,看到贾赦那全白的头发,就是有多少话,都说不出来,只抱着父亲的腿放声大哭。 下面严氏为贾琏生的三儿一女都跟着垂泪。 虽然严氏的四个孩子有很多不情愿,但是,贾琏娶妻这种事情,他们是没有资格反对的。这让这四个孩子倍感失落,也亏得严氏把他们教得很好,又把下面的仆妇丫头管得很严,这才让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儿来。 在宫里再度传出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的时候,也就是贾珍的九月大功结束的时候,贾赦终于让贾琏把张氏给娶了进门,然后把贾琮的婚事也给定下了。 贾琮的妻子董氏娶得比较急,跟李纨一样,她也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前一年十月里才定的亲,第二年元月一过就进门,新婚第二个月,公爹先把外债清偿,然后叫了官府和族人见证把家给分了。 祖业、爵位、祖产,还有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府和那些方子,自然都是贾琏的,但是,贾琮分得的财产也很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昔年贾赦和贾政分家的时候,就曾经分给贾政三百多万的家资,如今数年过去,贾琮从父亲这里继承到的产业财货,自然就不止这个数。 贾赦善经营,这个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贾赦送了一份产业给惜春,自己身边留了一注约莫五十万给自己养老,将来他没了以后,这注产业就给邢夫人,然后又把自己心爱的一些东西,分别给林黛玉和探春送去。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丫头,他当成亲闺女一样,养了很多年。 其实贾赦分家之后没多久,就感染了风寒,然后陷入了昏迷,之后不到三个月就没了。 贾赦的丧礼,帝后双双驾临。没错,身怀六甲、眼看着就要生产的皇后娘娘竟然亲自来给父亲上香! 而皇帝给贾赦定的谥号是淳顺,追封襄国公。 贾赦出殡的时候,皇帝为贾赦罢朝三日以示哀悼,满朝文武全部去送行。 贾赦,这个昔年京师出了名儿的纨绔公子哥儿,他小的时候,以嚣张闻名京师,人到中年,风云丕变,自己也沉沦了半生,最后还是因为养了一个好女儿,最后得了一个还不坏的结局。 贾赦出殡之后,贾母就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梁骨,硬撑着给儿子送了殡,回来之后就不好了,大约不到半年时间,也跟着没了。 贾母临死之前,也跟贾赦一样,把自己的钱财都给分了。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的钱财留给自己的儿子贾政,而是逼着贾政让下面的子孙在街坊邻居和京兆府官吏的见证下先分了家,然后才把自己的财产分成了三注。除了两万两用来安排她自己的后事和房里的丫头婆子之外,剩下的,平分给了贾兰、贾宝玉跟贾环三人。心爱的首饰,则分给了林黛玉和探春、史湘云三个。 第260章 送走贾母之后, 邢夫人就病了。她不过四十四、五岁年纪, 董氏刚进门的时候, 她还乌发如云,说她三十出头也有人信。可是才一年多的功夫, 她的两鬓都斑白了, 看上去就跟六十岁的老妇差不多。 邢夫人一病倒, 就连林黛玉、探春都得了消息,隔三差五地过来探望,但是,要说真正期盼邢夫人好的,非张氏莫属了。 贾琏和王熙凤的婚姻被宣告作废, 在法律上, 张氏就是贾琏的原配妻子。可是梗在他们夫妻之间的,却是巨大的年龄差,还有严氏和严氏的儿女们。贾琏是个长情的性子,严氏又陪伴他多年, 这让张氏格外不安,哪怕她是贾琏的母家表妹又有国法家法护着, 依旧让她无法压抑住她心头的恐慌。更重要的是,他们张家从朝堂上退下来也有二十年了,如今的张家不过是平民,而严家却是新兴的官宦之家, 严家家主还是正四品的莱州知府! 所以,张氏比任何人都希望邢夫人能够好好的。因为邢夫人才是如今的庆荣侯府的太夫人, 也是娘娘认定的母亲。 邢夫人很快就发现了张氏的恐慌,这天,荣庆堂里面——贾母跟着贾政搬出去之后,荣庆堂就一直空着,直到贾母去世、出殡以后,邢夫人才搬进来——只剩下她们婆媳和心腹丫头,邢夫人示意张氏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下,这才拍了拍张氏的手,道:“放心,我会好好的。” “老太太?” 张氏强忍着惊慌道。 邢夫人对张氏露出微笑,道:“琏儿媳妇,我知道你在担心。是啊,琏儿的亲事一直都不容易。要不,老爷也不会在折腾了十多年之后,求上了张家。” 邢夫人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贾赦。实际上,贾赦活着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府里的老爷,直到他没了以后,贾琏才升为老爷,而邢夫人则升为老太太。 “你也别因此远了娘娘,娘娘原本没想到严家会上来得这么快。如果说严家刚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巴结上了你公爹因此得了娘娘的青眼,那么后来,便是万岁要用严家了。娘娘不可能跟万岁对着干。” “是,老太太,媳妇知道。” 对于贾家的这段历史,张氏也是熟知在心的。 毕竟,如今严家把女儿送到了宫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对贾琰的背叛。更别说,现在这位已经是婕妤娘娘了。 张氏也是听说过的,当年贾琰的宣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知道就好。”邢夫人道,“你还年轻,琏儿也年轻。等出了孝,他也才四十岁。你们有大把的时间生孩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好身子。然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邢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嫡庶不分乃是乱家之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当年他们贾家的名声就不好听,而且贾赦也跟荣国府祖上的故交旧友们的关系也远了,跟清流人家的关系又不近,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一位娘娘,如果不是红薯的功劳,只怕他们都要被京师的权贵圈子们给边缘化了。 可饶是如此,贾赦也为贾琏的婚事愁白了头。他看不上的人家,自然不愿意跟人家结亲,可他看得上人家,人家又看不上他。有的是担心别人说闲话,说他们攀附娘娘攀附贾家,有的是看贾琏已经有了两房美妾,舍不得让孩子做这现成的娘,而有的,则是听说日后女儿要去岭南那样瘴气厚重的地方,怕没有结成这门亲,倒赔上了孩子的一条命…… 在加上后来严家飞快的崛起而贾琏也不见回来,这才使得贾琏的婚事一年年地拖了下来。 对于邢夫人来说,贾家能有今天,是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努力的结果,因此,她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一切,哪怕这个人是贾琏。 邢夫人拿着往年庆荣侯府里面的人情往来的账本,盘算着,从这些人家里头挑一个,推荐给娘娘,顶了严家去。 张氏自然是跟邢夫人有一样的想法。打进门以后,邢夫人就把她带在了身边,名义上是张氏才是这府里的正经太太,这府里应该归张氏管。而邢夫人病倒的这些日子,这府里的事情,都是张氏并邢夫人身边的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一起料理,根本就没有严碧琚和尤二姐什么事儿。 因为天天跟在邢夫人身边,张氏比别人更加清楚邢夫人的想法,因此,她自然而然地就跟邢夫人一个阵线了。 别人家里,也许婆媳便是天敌,可是放到她们身上,却因为严家和严碧琚而越发亲厚。 这日,张氏又在荣庆堂,忽然看见史湘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人还在门口呢,就已经听得到史湘云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太太,大太太,快,快!帮帮忙!宝玉!宝玉不见了!” 因为太过惊慌,史湘云都忘记改口了。 在史湘云的心目中,老太太只会是贾母。 张氏还没有反应过来,邢夫人已经眯起了眼睛。 无论是她还是贾赦,都不大喜欢这个口无遮拦、拿着天真年幼的名头装傻的丫头。 邢夫人道:“咦,这不是云丫头吗?这是怎么了?这大汗淋漓的?” 史湘云道:“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宝玉不见了!” 邢夫人道:“宝玉?可是,他不是有亲爹亲娘照应着吗?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是真不见了。” “那就报官啊!” “您,您就不管管吗?” 史湘云傻眼了。 邢夫人道:“云丫头,那边的老二和老二媳妇可派人去找了,环儿和兰小子可带人出去找了?若是他们有心,怎么也应该是他们遣人来求助,怎么是你巴巴地跑了来?” 史湘云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整个人,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冷气,把四肢百骸都冻得宛如结了冰:“大,大太太,您,您说什么?” 邢夫人道:“我在问你,老二和老二媳妇呢?他们是宝玉的亲爹娘,宝玉丢了,他们是什么反应?” 如果贾政和王夫人真心担心这个儿子,只怕这会儿满头大汗地赶到邢夫人的荣庆堂的人,就不是史湘云了。 贾政王夫人真的担心贾宝玉这个儿子吗? 人跟人从来都是相互的。以前贾宝玉还能说年幼,可是现在贾宝玉都多大了?他都结过婚了! 他那种自顾自的善良,早就让贾政王夫人冷透了心。要不是因为这个,王夫人会不管他? 见史湘云傻愣愣的模样,邢夫人又问了一句:“云丫头,你说宝玉丢了,老二是年纪大了,那环儿和兰小子呢?可帮忙去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史湘云傻傻地道:“环儿去探听消息了,兰儿……” 史湘云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当时李纨的反应,比邢夫人更加叫人齿寒。 邢夫人这才道:“云丫头,我知道你把宝玉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般。但是,云丫头,你也不小了。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我听说,前阵子,你那婆婆把自己的娘家侄女给了你男人做妾,你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史湘云愣住了。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虽然嫁了人,可是这些年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那个小院子,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她也是会寂寞的。而她,偏偏是最害怕寂寞的那个人。 史湘云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她忽然发现,旧日相熟的女孩子里面,似乎自己的日子是最糟糕的一个: 二姐姐早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还生了四位皇子两位公主,自然是顶好的; 三姐姐也有了一儿一女, 宝姐姐有了两个儿子, 琴丫头也生了一个儿子。 往日里她嫉妒不已的林黛玉,她也生了一个儿子。 就是她看不上的尤二姐也有个女儿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像只有她自己,结了婚就跟没结一样。 史湘云在那里傻傻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冲了出去。就连翠缕都追不上她。 史湘云来得快,走得也快,很快就不见了人影,可把正好来给邢夫人请安的贾琏给吓了一跳: “母亲,方才出去的那个小媳妇,好生眼熟!” “能不眼熟吗?那是云丫头。” “她?”贾琏也吃惊不小,“她这是怎么了?” “说是宝玉不见了。” 贾宝玉不见了,来通知的竟然不是贾政王夫人那边的人,而是史湘云,贾琏立刻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情。 贾琏道:“母亲,可要儿子去打探一下?” 邢夫人想了想,道:“再看看。如果明儿个那边还没有表示,你再去京兆府问问。” “是,母亲。”贾琏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母亲,有件事情,儿子想讨母亲一个示下。是关于孩子们读书的事儿。” 邢夫人点了点头,道:“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打算让他们走进士科还是走明算科?” 贾琏道:“母亲,不知道父亲生前是怎么安排的?儿子听说,家学里面学的都是明算科?” 邢夫人道:“不是全部都是明算科,而是大多数都是走明算科的。这是旧年你妹妹的话。说进士科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与其考到白发苍苍还在考,还不如走明算科,有她这个皇后在,只要她不倒,就没人敢把我们贾氏一族的人拿去做替罪羊。因此,如今族里的小子,很多拿了监照之后,就直接下明算科,差不多二十出头,就做了官。” 虽然都是以八品的居多,但是,积累个五六年,照样放出去做州判。 如今贾氏一族看上去就贾琏一个从二品,贾蓉贾蔷贾芸三个正四品,但是,下面的五品、六品七品、八品的官儿也不少。 贾琏傻傻地道:“母亲,这监照可不便宜那。” 邢夫人道:“是啊,一个三百两呢。若是个穷官儿,怕是一辈子都攒不了这三百两银子。这钱,是我们两府里出的。家学的开支走的是祭田。” 祭田的出产,除了用于祭祖、族人的年例之外,自然就是这家学的开支了。每年也剩不了多少。因此,这三百两一个人的监照,都是东西两府出的。这也是为了让贾氏一族能有更多的人出现在官场上。 贾琏迟疑了一下,道:“母亲,如今儿子还年轻,想来也能够护着下面的孩子些个。所以,儿子想让茂儿几个走进士科。” “这个你决定就好了。毕竟,你才是他们的爹。” “这也是儿子为难的地方。儿子想让他们进青山书院。” 京畿有好几座书院,但是,除去国子监、太学这种,民营的书院里面,以青山书院最佳,而青山书院,自然是张家办的书院。青山书院的山长,正是张氏的堂祖父。 听见贾琏这么说,张氏忍不住看了一眼邢夫人。 她到底年纪还小,藏不住心事。 却见邢夫人非常平淡地道:“他们有这个志向,自然是好事。不过,青山书院能够成为京师顶好的书院之一,自然有人家的规矩。只要他们能够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我绝无二话。” 但是,贾琏会来求邢夫人,自然是因为,他对他的三个孩子的信心不是很足。 “母亲,孩子还小呢。” 邢夫人道:“年龄不是问题。正好,我们正在守孝,就乘着这几年的时间,让他们再加把劲儿!对了,我记得娘娘在家的时候,可是问了林丫头借了当年文正公的旧书,一笔一笔地抄下来的。这些书都在园子里的听涛阁,有专人打理。回头你儿子借了,抄了,别忘记把娘娘的那本放回去。那可是娘娘的笔迹呢。” 贾琏听说,着实愣了一下,然后退后半步,应了。 第261章 邢夫人仿佛没有看到贾琏的神情, 她如此道:“说起来你弟弟也是靠着这些笔记考上举人的。如果不是因为东府的珍儿, 他也要服大功, 他去年的时候,就该赴春闱了。也不知道等出了孝, 他是个什么打算。若是能够考上二甲也是好的, 我担心的, 是他没能考上二甲。同进士如夫人,哪里是什么好名声?又哪里来的前程!横竖举人也是能补官的,不是吗?” 放在别人家里,愁的是没有门路。大晋朝已经持续了多少年的盛世!取了多少的士子!如今外面等着补缺的进士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好几百!可放在贾家,他们愁的是孩子功课不好, 考不上!只要孩子考上了, 哪怕是明算科,也是好的。 听见邢夫人这么说,贾琏道:“母亲,既然这样, 那么来年,让茂儿先试试童生试?茂儿十三岁了, 可以下场试一试了。倒是他两个弟弟年纪还小,等他们的身子骨康健了,再下场也不迟。” 邢夫人点了点头,笑道:“这事儿你决定便是。要我说先请两个先生在家细细地教导他们, 然后去青山书院读书也不迟。旧年我听人说,这官场上啊, 同年是情谊,同乡是情谊,同窗,也是了不得的情谊。官场上,多个人也是一条路子,不是吗?我们家也不是那等浅薄的人家,也不需要什么神童的虚名儿,只需要稳扎稳打便好。” 邢夫人都这么说了,贾琏只能一叠声地应是。 然后,邢夫人又问他了:“琏儿啊,你对这将来,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不怪贾琏迟疑。 贾琏很清楚,只要他妹妹贾琰是皇后,他就不能进政事堂,这是当年贾琰进宫之前就已经跟他说过的。不止是他,就是贾氏一族的其他人,大多也止步于正三品的官职了。 所以,贾氏一族只能以量取胜,而不是质。 他是从从二品的布政使丁忧的。将来就是补缺,也只能补正二品的巡抚这样的位置。可是他现在是这庆荣侯府的主人。在回京以前,贾琏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家还能有这么多的家业。当年他跟王熙凤结婚的那会儿,他也留心过,家里的家当撑死了也就一百多万两。这还是把他们贾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某些不能吃也不能当的东西也给算上了。 可是现在呢? 就是贾琏也知道,贾赦留给他的家业,足足超过了七百万!而且真正要紧的,还是那些方子,这些方子才是真正用来传家的! 犹豫了好久,贾琏这才小声地道:“母亲,我们家的家业,万岁知道不?” 邢夫人道:“当然知道!不止你父亲,就是我身边,也有万岁的人呢!我们家有多少家业,万岁清清楚楚。” 要邢夫人说,也亏得是当今万岁,换了别人,只怕还不知道怎么馋呢!就是当年以仁德闻名的太上皇,不也抄过臣子的家吗? 贾琏迟疑了一下,道:“母亲,儿子的意思,等三年孝满,茂儿也十六了,给他找门亲事,分他些产业,让他出去过活可好?” “他是你儿子,这事儿,你看着办就好。只一样,不能超过嫡子应得的三分之一!还有,你父亲指定的祖业祖产的这些,不能动。” “是,母亲,儿子记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萱姐儿。她到底是你第一个孩子,年纪也大些,这么多年来,又是她在你父亲跟前替你尽孝。你也该为她找门好亲事才是。她比茂哥儿还大两岁呢!” 贾萱如今都十五岁了。如果不是在孝中,都要办及笄礼、相看人家了。可偏偏家里先后办丧事,只能耽搁了下来。三年以后,她都十八岁了! 贾琏迟疑着道:“母亲,这,您看,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南面,对京里都不熟。也认不得什么人家。您看,把萱姐儿嫁到严家……” “不行!” 邢夫人斩钉截铁地道:“琏儿!你把萱姐儿当成什么人了?还是你根本就忘记了,萱姐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把她嫁到严家!亏你想得出来!算了!你认不得什么人,大不了我回头求了娘娘!反正娘娘也只说不过,有她在,贾家的女孩儿不会进宫,可不等于说,萱姐儿就不能嫁到皇室宗亲家去!就凭着娘娘在!我们萱姐儿想嫁给谁都没问题!” 邢夫人的声音一拔高,贾琏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等邢夫人说完了,贾琏哪里还敢反驳,只能连声应是。 邢夫人道:“琏儿,我知道,你想让茂儿早早地成家,分出去过,就是怕家里的钱财太多,引人注目。那我也就直说了。萱姐儿的婚事,我会去求了娘娘,但是萱姐儿的嫁妆不能简薄了。你看着办!” 邢夫人也不知道贾琏是故意呢,还是耳根子太软,要她说,八成是贾琏的耳根子太软! 这样的人,天高皇帝远的,在外头还好,若是在京里,或者是别的地方,迟早会出问题。 邢夫人连夜写了一封信,让人递到玄武门口了。 稍晚一些时候,严碧琚就听说了这件事情,她一面感动于丈夫的温柔,却也知道,丈夫如果这样下去,对家族、对她的儿子们都不好。 她如此劝贾琏,道:“老爷,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把我放在心里,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老爷,您除了是我的夫君之外,还是这庆荣侯府的主人,是娘娘的兄长。还请您多多为家里考虑才是。” “可是,这也着实委屈了你。” 严碧琚摇了摇头,道:“老爷,我不委屈。您难道忘记了吗?当年我父亲可是要把我献给老太爷的。能嫁给老爷,是我的福气,我哪里还能不知足呢?老爷,早些把茂儿几个分出去也好,省得将来祸起萧墙,毁了老太爷一辈子的心血!” “可是母亲说,萱姐儿……” 严碧琚立刻道:“老爷,我们在南面这么多年,大姑娘替您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尽孝,这些原本是她该得的。老爷,您先跟妾打个底儿,您打算给茂儿多少家当?” 贾琏想了想,道:“五十万吧。” 严碧琚立刻摇了摇头,道:“老爷,这太多了,您给个三四十万的就差不多了。他,终究是庶出。反而是大姑娘,您很该给她五十万的陪嫁。” 贾琏立刻摇头:“这怎么可以?她,她终究是个庶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老爷不同意,那就用我的私房补上!” 严碧琚好说歹说,终于让贾琏点头,等三年孝满,就给贾茂说亲,然后让贾茂带着三十五万的家当出去过活。而将来贾萱出嫁,贾琏就给二十万两银子的陪嫁外加十万两银子的压箱钱。 第262章 这些事情, 很快就传到了清凉殿, 很多人, 包括博陵公主都知道了。失去父亲之后,贾琰有一阵子没有缓过神来, 即便贾母过身之前她把十皇子给生了下来, 却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 人是好好的,可孩子被抱下去了,她就呆呆的。 看见这样,博陵公主着实担心,有一天, 博陵公主忽然忍不住, 顾不得宫规和礼仪,扑到母亲身上,紧紧地搂着母亲,放声大哭。 女儿的哭声终于惊醒了贾琰, 贾琰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道:“好了, 七斤,娘没事儿,娘没事儿。” 博陵公主不顾衣裙上全是洒了的汤药,哭着道:“母后娘娘, 您,您可把七斤吓坏了。” 贾琰摇了摇头, 道:“七斤,娘可跟你说过娘小时候的事儿?” 博陵公主摇了摇头。 贾琰道:“啊,那个时候,娘还是庶女。” “娘原来是庶出吗?” “对,娘本来是庶出。那个时候啊,那个贾州判住在我们家的正堂里面以荣国府主人的身份出去应酬交际,反而是你外祖父,明明继承了爵位,是正经的爵爷,却住在了后花园里。你大舅舅早亡,你二舅舅被养在了贾州判那边,而我,被我祖母抱走了,而你三舅舅还在襁褓里面,不知事儿。那个时候大概是你外祖父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候。我还记得,我巴着新太太,厚着脸皮蹭了新太太的车回去给你外祖父请安的时候,你外祖父脸上的惊喜。实际上,我那个时候心里也在打鼓,怕新太太讨厌我,怕你外祖父不喜欢我。那个时候,我那个奶嬷嬷就喜欢这么吓唬我。我也一度当了真……”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们太太虽然与家里不同,却是顶顶和气的一个人,而且很喜欢小孩子。而你外祖父,当我第三次去给他请安的时候,他就送了我一支新的簪子,还跟我说,女孩子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这支簪子,母后一定好好地收着吧?” 贾琰摇了摇头,道:“我那个奶嬷嬷本不是个好的,喜欢偷我的月钱、我的首饰。偏生我那个时候在我祖母的荣庆堂后面住着,吵嚷起来的时候,惹得祖母很不高兴,加上有人在背后挑拨,连母亲也落了不是。因为那人在祖母跟前说,是太太撺掇的……然后,我就被关了起来,禁足了差不多三个月。” 说着这话的时候,贾琰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母后,那后来呢?” “等我找到机会去父亲跟前哭的时候,那支簪子已经找不回来了。甚至太太也一度被父亲误解,在那段日子里受了不少委屈。也亏得太太心性好,就是下面有许多闲言碎语,依旧不曾怪过我。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一点一点地跟太太亲近起来的。”贾琰道,“不过,父亲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我那个奶嬷嬷,连同她的家人,统统发卖了出去。而且,我也变成了在父亲的东大院里小住,然后小住就变成了长住,再然后,我就在父亲的院子里面发现了红薯。” “红薯?” “对,父亲说,这红薯,容易长,叶子绿,茎却是紫色的,又软,容易装饰。父亲的小花园里面还有用红薯的藤扎的拱门。结果,我竟然淘气地去扒红薯的根,然后就发现,那红薯的茎块特别大。我就好奇地跟父亲对嘴了两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母后跟外祖父,就发现了红薯的好来了?” “对。其实,要我说这本来就是父亲的功劳,不想,最后还是便宜了我跟哥哥。”贾琰道,“我这辈子,多亏了父亲护着。如果不是父亲,我被人欺负死了也没人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不是贾赦,如果不是那几次厚着脸皮爬了邢夫人的车子,说不定贾琰就要走上原著里的贾迎春的老路了。 回顾此生,贾琰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辈子她得了贾赦多少庇护。虽然说贾赦把她记成嫡女,一半是为了跟贾母赌气,一半是为了跟贾政王夫人别苗头,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骨肉天伦,可是对于贾琰来说,她能够走到今天,贾赦的能力和作用,无人能及。 博陵公主立刻道:“母后,如果是这样的话,您更加不应该颓丧下去才是!您可知道,庆荣侯府出事儿了。” “怎么了?” 博陵公主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 贾琰一目三五行地迅速看完,淡淡地道:“我这个哥哥,从来就是糊涂又心软的。要不是他这个性子,他当初不会给别人当跑腿的小厮都跑得那么起劲。” 跟王熙凤结婚都两年多了,被贾政当成管事奴才使唤,竟然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也是没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贾琰说,有的时候,她这个哥哥,智商真的需要充值! “母后?” “横竖他料理庶务有些长才,就让他在家守着那份家业便是。” 既然贾琏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那就让他回家吃自己好了。只要不让贾琏补缺,就能够把贾琏犯错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说不定还能够给自己捞些名声和好处。至于别的,贾琰说过,她不拦着严碧琚的几个孩子上进,这是实话,而且这几个孩子年纪也不大,等他们长大,少说也要十年。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见母亲恢复了斗志,博陵公主安心许多。 她道:“母后,有件事情,女儿想跟你商量。” “你说吧。” “外祖母在信里说,她想推荐几个人给母后使唤。可巧,女儿也不小了,将来也要管家理事儿的。您看,这些人,女儿先见见?若是好,再向母后推荐?” “好。这件事儿,就交给我们的七斤了。” 不就是严家吗?如果贾琰直接出手,那就招某些人的眼了。还不如由博陵公主出面,就是出了事儿,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闹出了笑话。 只要不违背了国法,不,应该说,就是犯了国法中的某些条款,只要不惹了皇帝的忌讳,博陵公主也不会有事儿。 见母亲点了头,博陵公主也笑靥如花。 她不喜欢那个严婕妤,哪怕这个女人现在连给她的母后晨昏定省的资格都没有。 第263章 正在这个时候, 就看见皇帝带着七皇子进来, 一进门, 就笑道:“七斤啊,你跟你母后在说什么呢?你母后兴致这么好?” 后面的秦王已经在帘子外面跪下来拜见母亲了。 这边贾琰才让儿子起来, 那边博陵公主已经跟父亲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父皇, 母后在跟女儿说她小时候的事儿呢。母后说, 她小的时候跟贾家先头的太夫人住在一起,不是跟外祖父外祖母住在一起的,就有那些小人欺负母后,偷母后的月钱首饰。如果不是外祖父,母后可惨了呢!” 博陵公主的话勾起了皇帝对贾家早年的记忆。 他道:“是啊, 你外祖父是个好的, 当年朕跟你弟弟一般大的时候,你外祖父就已经是你皇伯父老义忠亲王的伴读了。你皇伯父出事儿之后,他的旧臣大多都改弦易辙,只有你外祖父, 回了家,在家里一住就是一二十年。当年如果不是母后跪在朕面前告状, 说家里的奴才作奸犯科,要朕帮忙替贾家收拾这些张狂的奴才,朕也不会知道你外祖父在那些年里头受了那么多委屈。” 无论事情的起因如何,对于皇帝来说, 忠臣总是讨喜的,哪怕这个忠臣忠的不是自己。贾赦不肯出来做官, 把功劳让给了儿子女儿,那是他的忠! 虽然以前皇帝从来没有表示过,但是,这不妨碍他对贾赦的欣赏。尤其是贾赦过身之后,他再回顾贾赦的这一生,往日里不觉得,现在想起来,竟然是样样都好! 淳顺, 这就是皇帝对贾赦的评价。 博陵公主立刻就道:“父皇,既然这样,那有人要欺负外祖父外祖母一手养大的表姐,这可怎么办啊?” “哦?发生什么事情了?” 博陵公主跟贾琰交换了个眼色,把那封信拿了出来,道:“父皇,这是前两天外祖母叫人送进宫的!您看,舅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要把表姐嫁到严家去!他也不想想,表姐即便是庶出,好歹也是外祖父外祖母亲手养到这么大的!” 皇帝看完书信,这才道:“你这个舅舅啊,从来都是耳根子软的。心也软。” “那他是怎么爬上这布政使的位置的?” “你外祖父可是给他找了一堆的师爷,你母后还求了朕,给他塞了好几个能干的属官,加上他运气好,赶上立了大功劳。升迁,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儿。”皇帝转头对贾琰道,“皇后,你对国舅有什么安排吗?” 贾琰道:“皇上,我哥哥能力有限,性子和手段也平平,方才我还跟七斤说呢,他也就在打理庶务上有些长才罢了。更何况,我娘家也跟别家不同,父亲走后给我两个兄弟留下的,可是上千万的家当。冀中、齐鲁、豫州,这几年又添了晋中和秦川。这些,可都是中原极为要紧的地方,而我娘家在这些地方都有大批大批的产业。因此,绝对不能乱。万岁,真要我说,与其让我哥哥出孝之后就任什么官职,还不如让他在家把这些地方管理好。然后您给他什么爵位什么高帽子高俸禄戴着,让他乖乖地呆在家里就成。” 一句话,就别让他呆在朝堂上做什么官就好。 皇帝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不过,国舅终究好年轻,他还不到四十吧?现在就要他退下来,只怕意难平。” 博陵公主道:“看父皇说的,等二舅舅出孝了,父皇和母后再跟他好好说说不就成了?横竖舅舅的耳根子软,只要把话说明白了,不怕他不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得皇帝也笑了起来:“正是,贾琏就是个软的。到时候,跟他说一说就成。” 看见贾琰脸上也浮现出了点点笑容,皇帝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皇后,你可把孩子们给吓坏了。” 贾琰收起了脸上薄薄的微笑,道:“皇上,虽然说我打落地就生在富贵家绮罗丛里头,可是没有父亲的话,我只怕就跟当年的林妹妹一样,名义上不是孤儿,实际上却跟孤儿没什么两样……父亲一走,我,我就好像失去了娘家……” 皇帝见状,伸手把贾琰搂进了怀里,博陵公主见状,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着一直跪在外面的弟弟一起出去了。 身后,隐隐地传来父母低低的说话声:“我知道,我知道。当年母后走的时候,我也一样……” 皇帝口中说的母后,自然是指端懿皇后。 端懿皇后走了以后,当年还是个半大孩子的皇帝,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过得跟孤儿没什么两样。虽然有亲生父亲,虽然有一二十个亲兄弟,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孤寂,皇帝至今还记得。 “皇后,岳父是走了,可是你还有朕,朕会一直在你身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我只有皇上了……” 在重重珠帘的遮掩下,博陵公主看到母亲宛如一个小女孩一样蜷缩在父亲的怀里,脸埋在父亲的肩窝里,眼角闪着珠光。 清凉殿正殿,贾琰的几个孩子,除了还在襁褓里面的十皇子,其余的都来了。除了跟着皇帝一起来这会儿正站在姐姐身侧的七皇子秦王之外,养在太上皇身边的八皇子楚王,养在太上皇后身边的宁国公主,还有站得不稳当、有点摇摇晃晃的九皇子晋王,此刻都在,看见姐姐哥哥出来,纷纷望过来。 博陵公主一个眼神,示意弟弟妹妹跟自己走,然后拉起九皇子晋王的手,率先向侧殿走去,而秦王、楚王、宁国公主三个,则按照出生的顺序跟在了后面。 不得不说,虽然秦王、楚王、宁国公主三个是同胎所出的三胞胎,可是他们三个却一点都不像。秦王长得很像皇帝,几乎是皇帝的幼年版,尤其是他板起脸来的时候,活脱脱的就是皇帝小时候的模样,加上他现在不过十岁,看上去别提有多可爱了。 本来跟皇帝长得像就有加分,加上皇帝又是个萌物控,自然是更加宠爱他,虽然还不是皇储,但是政府、枢府、内府的人都知道,皇帝一直都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 宁国公主也很会长,她继承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加上太上皇后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让她无论是行事还是其他,都十分大气,虽然跟姐姐博陵公主有点距离,但是,一样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嫡公主。 反而是楚王,就跟他额头的红梅胎记那样,越长越是精致!明明是个小男孩儿,可是不看他的气场和衣着打扮,光看他的容貌,妥妥的就是一个小美女! 跟他精致的容貌相对应的,就是他的脾气和武力值!上次忠顺王的小儿子进宫,不过说了一句“哇,好可爱的小妹妹”就被这小子领着人套了布袋胖揍了一顿,竖着进宫躺着出去不说,还连累了忠顺王被罚了三年俸禄! 楚王的脾气可不像同胎所出的秦王跟宁国公主那样沉静,相反,他的脾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火爆的。一进侧殿,还没有坐稳当,就抢着开口了:“姐,七哥,母后可好些了?” 博陵公主正在给怀里的晋王调整坐姿,还是秦王回答道:“母后可算是哭出来了。父皇正在安慰母后,想来,用不了多久,母后就会好起来。” “那就好。到底是哪个混账给母后气受?是那个严婕妤吗?如果是她,我回头就叫人把她抽一顿!” 宁国公主皱着眉头,道:“小八,你是皇子,折腾这女人只会抬举了她!要我说,回头我跟皇祖母说一声,让吴贤妃罚她跪上三天经!给母后消气!” 秦王这才道:“不行。如果这样做了,就显得母后不贤惠……” “七哥就是太小心了!要我说,母后不贤惠,还有谁贤惠!这么多年,父皇的两次大选嫔妃,哪一次不是母后主动开口的!让母后生气!就要承担起代价!” 虽然说楚王的脾气是太上皇养出来的,可是这不等于说太上皇对贾琰这个儿媳妇不满意。事实上,贾琰因为贾赦之死而颓丧、精神恍惚,乃至不得不按时进药,在太上皇看来,这是这个儿媳妇孝敬父母的重要表现! 看看别人的女儿,没了爹,就跟被抽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都垮了,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一个一个,自己好得很呢,就开始争权夺势巴不得自己早早地给他们腾位置! 太上皇有多羡慕贾赦养了个好女儿,就有多对自己的儿子们看不顺眼! 太上皇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的年纪实际上比贾母还大些,这个年纪的老人本来就跟小孩子脾气一样,如今越发喜怒无常。 可就是喜怒无常,太上皇也没忘了让楚王每天过来探望母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也许把儿子们当成蛊在养,但是他养孩子的水平,不得不说,比皇帝还高一点!至少,秦王可不敢因为一句小妹妹就把忠顺王的儿子套布袋! 第264章 博陵公主这才开口, 道:“好了, 这严婕妤是主因吗?她不过是宫中妇人, 只要我们点个头,她连自己的宫室的门都出不来, 又能如何?母后会为了这么个东西伤神!你们也太小看母后了!” “皇姐, 那是谁, 让母后伤心了?” “不是让母后伤心。这件事儿,母后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还来不及伤神伤心!不过,我却要气炸了!” 楚王和宁国公主连忙问缘故。 “你们自己看。” 博陵公主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一谈,所以, 她把邢夫人的信件抄了备份。原件现在在皇帝面前, 而备份却可以拿来跟弟弟妹妹们分享。 秦王、楚王和宁国公主三个看完这份书信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好一会儿,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完之后,宁国公主这才愤愤地道:“二舅舅这是没长心眼儿吧?把表姐嫁到严家, 亏他想得出来!” 秦王抢在弟弟楚王发作之前道:“可是那个严氏的主意?” 博陵公主又拿出厚厚的一叠纸,道:“这是调查结果。” 在收到邢夫人的信件交给贾琰之前, 博陵公主已经先一步派人进行了调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据我猜测,也许这个严氏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按捺不住,不过至少在表面上,她还是守规矩的。而把大表姐嫁到则是二舅舅主动提出的。” 二舅舅没长心眼儿! 这句话立刻光闪闪、亮瞪瞪地挂在了在场地每一个皇子皇女的脑袋上, 就连坐在博陵公主怀里的晋王也高叫了一声:“二舅舅!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博陵公主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对!二舅舅, 傻!父皇刚才还说,二舅舅这辈子就是命好,有外祖父和母后给他铺路,因此平平安安地走到了今天。父皇已经答应母后,将来只给二舅舅体面不给官职,让二舅舅在家打理家业。我们现在来说说严家。” 秦王、楚王、宁国公主立刻微微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博陵公主道:“外祖家,三舅舅已经分出去了。三舅舅是一直跟着外祖父大的,跟我们也熟,三舅母我们也都见过,因此不用担心。而二舅舅那边,虽然有外祖母压着,可外祖母到底是继室,二舅母又新进门没多久,二舅舅是那个样子,严家确实野心勃勃的,需要我们多上点心。” 秦王补充道:“严家毕竟是父皇比较看重的臣子,守的又是通往高句丽和东瀛的门户,所以,必须要慎重行事。” “什么慎重行事!七哥!你就直接说,严家一度是母后的钱袋子,现在他们想自立门户了,我们要先找个能够顶替他们的人家不就好了?”楚王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明明痞气十足的动作,却因为他那张脸,显得份外好看:“反正我们以后都要开府的,现在看几个用着,将来推荐给母后也是理所当然的。” 宁国公主道:“什么以后开府用得着?我们现在就用不着了吗?” 不得不说,嫡出的皇子皇女跟庶出的就是不同。就好比说竺贵人的六皇子,当年够得宠了吧?可是他直到十五岁都没有自己的属官配置,跟光头皇子没有什么两样。就是现在有了属官配置,也是他结婚了,满了二十岁,到了弱冠的时节,才有皇后开口,让皇帝帮他把人配上。 不止是六皇子,五皇子也是如此。前头的二皇子、四皇子更家倒霉一点,二皇子直到二十三岁,才开始配置这些。 反而是贾琰的孩子们,好比说,博陵公主,她的封地在保定那一带,封地的边缘就是长城!皇帝借着女儿的名头,往保定塞了三千人马! 秦王和晋王,他们的王府属官和卫士们也差不多整齐了,只不过这些人都不归他们管,直接跟皇帝报备,为的,就是加强秦川和晋中的控制,确保秦川和晋中的治沙工程的顺利进行。 楚王的封地在浙江一带,皇帝直接拿着楚王的名头在甬州建了专门的水师和码头,吕宋岛的孔雀石、小爪哇群岛的粮食、香料,都是先到甬州,再转发金陵。 宁国公主的封地在汉阳平原。皇帝在这里建了一千人马,专门收拾洞庭湖一带的水寇!保证长江流域的水路畅通! 没错,在名义上,他们兄弟姐妹五个都开了府,只不过,这些属官、卫士,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而已。 秦王到底是皇帝教导出来的,对某些事情比较敏感,他知道,有些事情,肯定会引起皇帝的注意的。 他只是僵着一张小脸,严肃地道:“我们必须谨慎。” 模样很可爱,可是语气却一点都不可爱。 很多话,他根本就不能说出口,哪怕是在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和弟弟妹妹面前。 博陵公主也点了点头,道:“卫士,我们就不要想的。哪怕是多出一个来,也会有人报到父皇跟前,就是父皇刚开始的时候不在乎,也会有人提醒父皇在意!” 秦王和楚王对视一眼,道:“皇姐,你这样说,可是有了应对之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博陵公主道:“是的。男人不可以,但是女人却没有问题。别忘记了,自古以来,就不缺溺婴之事。” 生儿不举还能够见于史册,因为那是男婴,可是那些被溺死的女婴呢? 大晋皇宫里面的宫女是怎么来的?大晋可没有跟前朝一样从民间采选民女充入后宫的事儿!大晋的宫女都是从小小的女婴养起来的。这也是大晋皇家有许多皇庄之故。这些皇庄,它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周边的村庄里面抛弃的女婴捡回去,养到八、九岁的时候进行小宫女技能培训,然后在十一岁到十三岁之间的女孩里面挑选出合格的人选入宫服役。 宫中的老宫女们,等年纪到了又不想嫁人,就会去行宫、去这些皇庄培养新的小宫女,以供宫中使役。而皇庄里没有通过考核的女孩们,只有少部分会留在皇庄里面,给退下来的老宫女打下手,更多的,则是进入官配流程,嫁给那些娶不上媳妇的军汉。 这是大晋|太|祖皇帝留下的祖训之一。也是宫中宫女们的主要来源。相反,从臣子之家挑选,要么就是拣择后妃,要么就是选女官、给公主们和荣养在宫里的郡主们挑选伴读和玩伴。 就是贾琰,也是走的拣择礼聘的路,先被定为皇帝的妃子,之后因为机缘巧合,这才做了皇后的。 而当年贾家强行把贾元春塞进宫,甚至不惜让贾元春给孟皇后做丫头使唤,哪怕名头很好听,是个女史,属于女官那一挂的,可实际上,没有不在背后取笑的。 论身份,贾元春本来就低了一些,如果贾元春是贾赦的女儿,她够不上公主的伴读、玩伴,伺候荣养在宫里的郡主们,充当郡主们的伴读、玩伴却是够的。可是贾元春不是,她只是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女儿,还要挤进宫来,哪里还有人看得上她!给她一个女史的位置,都是看在贾家几辈子的老脸上了。 在场除了晋王还年幼,只能乖乖地坐在姐姐的怀里听之外,其余的都不是笨蛋。也许那些大臣们觉得皇子皇女们只要会读圣贤书就好了,可是贾琰却不这么认为。她不但会跟子女们说些她对世事的理解,还几次乘着亲蚕礼外出的时节,让儿女们接触宫外的世界。而兄弟姐妹中,陪伴母亲最多的,自然是博陵公主,博陵公主也习惯把自己从母亲那里学到的东西说给弟弟妹妹们听。 换而言之,无论是博陵公主,还是秦王、楚王、宁国公主,她们都不是温室里面的娇花。 至少此刻,秦王的第一反应就是: “最近从各地送来的折子上看,大晋的人口涨了许多。光登记在册的男丁就超过了五千万。” 男丁,自然是不包括女人的,也不包括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如果登记在册的男丁超过了五千万,那么,全国的总人口绝对超过了一亿三千万。 这已经逼近了中原每次开始战乱、通过战乱消耗人口的警戒线了。 博陵公主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秦王道:“皇姐,这是我悄悄做的统计。” 意思是他没有拿给皇帝看,但是皇帝知不知道,这是两回事情。 他没有这个把握,认为皇帝不知道。 “那父皇应该知道了。” 博陵公主的话,立刻让宁国公主和楚王交换了一个眼色。 是的,他们的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很清楚整个国家即将面临的风暴。如果在这个时候,他们愚蠢地、兄弟姐妹联合起来对付严家,只会让他们的父皇对他们失望透顶。 所以, 宁国公主道:“皇姐,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够消弭即将而来的危机?” 博陵公主道:“其实,方法,母后早就说过,那就是扩张。不再局限于中原,而是让华夏的子民走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你们别忘记了,如今吕宋岛上,都是东瀛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甬,就是宁波的简称。 第265章 要有自己的人, 尤其是想有自己的人, 就必须先出宫。问题是, 要想出宫,并不容易。首先, 博陵公主和宁国公主两个是女孩子, 肯定不能大模大样的逛街。秦王是男孩儿, 倒是没有这么多的禁忌,可谁让皇帝把他当成继承人看?所以,他反而是兄弟姐妹之中最忙的一个。年幼的晋王更加不要说,细数下来,竟然是楚王出去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 鉴于他的年纪, 太上皇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出去玩,所以,最后变成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两个带着宁国公主和楚王这对姐弟一起出宫,坐在京师有名的茶楼龙源楼上喝茶, 就成了最终结果。 为了让自己的宝贝金孙开心,太上皇可是一个妃子都没有带。 龙源楼也算是京师里面数一数二的高档茶楼了, 他的幕后主人是太上皇的另一个儿子定安王,用的点心厨子还是宫里出来的御厨,茶叶也非常讲究,因此在京师里面可是出了名儿的好地方。 当然, 这样的地方,那价钱也就一个字, 贵! 偏偏就是因为他的贵,所以有的是人对它趋之若鹜。如果不是权昌拿出一块牌子让小太监拿去给掌柜看了,只怕太上皇这会儿都坐不上雅间。 太上皇是没有看见权昌的小动作,但是,当他坐下来吃了一口茶之后,脸色就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这茶都比得上他日常吃的茶了。 如果在宫里,太上皇只怕第一时间就发作了,可这会儿,他只阴沉着脸,没说话。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小孙孙来龙源楼里面坐,他不想闹得大家不高兴。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轻轻的三声,正好让雅间里面的人听见。 太上皇本来以为是店小二或者是茶博士,可门打开之后,他才发现,是个黄毛。没错,这个人的头发是棕黄色的,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睛是灰蓝色的,一身黑袍,胸前还挂着一个带着裸男(实际上胯部有遮掩物)的十字架。 看到那个十字架的时候,太上皇后第一时间跳了起来,捂住了宁国公主的眼睛,而那夏太监的反应更快,直接三步并成两步冲了过去,把对方那只十字架给扯了下来。换了便服进了边上的雅间等候传召的龙禁尉也飞快地冲过来,把这个黄毛给按住了。 太上皇心情正不好呢,他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个十字架,但是这不等于他就没有反应。他直接下令,把这个家伙丢进了诏狱。 因为这个十字架太不像话,所以没有人敢提这件事情,而这个黄毛,则在不久之后就死在了诏狱里面。而负责案件的大理寺和刑部相关官员,在看到那个十字架的时候,就直接给这个黄毛定了罪。 这种污秽之物竟然出现在陛下的面前!大罪! 没有人认为那个黄毛是无辜的。 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很快就查到了这个黄毛住处,然后把这个家伙的随从全部抓了起来,处以极刑。 但是,这件事情的影响却没有到此结束。 毕竟,这是这么多年来,太上皇退位以后,第一次下达敕命刑狱的诏令。皇帝不关注,那是不可能的。皇帝也不可能因为看过那个关于证物的描述就丢到一边,让他在意的是,这个不知名的黄毛是从东瀛,走莱州进入京师的。在这个人的通关文牒上,就写明了此人进入大晋的目的: 传教。 皇帝很纳闷,而他的儿女们自然也少不了在私底下讨论。 那天,在御花园的喜雨亭里面,博陵公主就问了:“八弟,上次你跟皇祖父出去遇到了什么,竟然惹得皇祖父勃然大怒以致于开了诏狱?” 秦王第一时间就去看宁国公主,只见宁国公主摇了摇头。 楚王道:“二姐没有看到,那是自然的。因为皇祖母在第一时间就捂住了二姐的眼睛。不过,我偷偷地问过夏公公,夏公公说,因为那人的项链上,挂着一个衣冠不整的人,全身上下,就只有腰里有一块布料!” “混账!哪里来的番子!竟然带着这种淫秽之物招摇过市!” “根据京兆府的调查,这人本来自极西之地,先在东瀛传教,今年才借莱州进入我大晋。” 博陵公主低着头,皱着眉,道:“十字架?衣冠不整的男子,这个形容,我好想在哪里听说过?” “是三夷教。” “母后。” 亭子里的姐弟几个连忙站了起来,晋王更是蹭蹭蹭地跑出亭子,一下子扑到母亲身上:“母后,您身子可好些了。” “我好多了,让澂儿担心了。” “母后好起来就好,不然,不仅澂儿担心,父皇,皇兄皇姐都担心。” 贾琰笑着,拉着儿子的手,走进亭子,道:“怎么,好端端的,你们怎么说起三夷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贾琰说到三夷教,几个孩子立刻就想起来了,三夷教中的景教,在唐时就传入华夏了。据说曾经中原很多城市里面都建有十字寺。但是,这些寺庙后来都毁于战火,加上西域的波斯诸国也遭遇的战火,因此景教很快就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虽然元代的时候也依稀有景教复燃之兆,但是前朝开国皇帝极其仇恨蒙古人,把驱逐三夷教作为祖训之一,因此,基督教分支的景教也就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博陵公主笑道:“还不是小八,跟皇祖父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个黄毛。” 贾琰估算了一下时间,接口道:“这人戴着十字项链?” “对,听说,他那个项链上还有个衣冠不整的人,因此惹怒了皇祖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的脸色立刻不对了。 “母后,您想起什么了吗?” 贾琰道:“我也只是听说的,也不知道准不准确。据说,在那极西之地,这景教也有许多流派,他们的标识,十字架是共通的,但是有的上面没有人,哦,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那是他们的神的圣体。有的,是有这个圣体的。” “母后知道?” 贾琰本想多说一些,可是想到宫里还有个严婕妤,少不得道:“罢了。你们要知道,同样的佛教,吐蕃的番僧跟我们中原的僧人不同,那天竺的僧人又跟我们天竺的僧人不同。在这些地方,僧侣的权力甚至比君王还大。这是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的君王没有本事,而是因为,华夏跟这些宗教争斗了太多年,华夏也付出了太多太多的鲜血。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极处,又怎么会有灭佛?” 而且还是数次。 秦王和楚王两个立刻站了起来:“儿臣记下了。” 晋王也挥着小手,道:“儿臣也记住了。” 贾琰摸了摸晋王的头,对两个女儿道:“虽然你们是公主,但是,你们也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们的要求跟你们的兄弟一样。我们既然是大晋皇家,那么,就不能让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事、物的权威凌驾于皇家之上!尤其是宗教。” “是,母后。” 博陵公主和秦王楚王都是一凛。 宁国公主是跟着太上皇后大的,在某些事情上略略欠缺,因此反应略慢一点。但是,梁武帝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澂儿,音成。不知道字库里面有没有。 第266章 贾琰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让几个孩子继续在喜雨亭说他们的悄悄话。 何尚宫见贾琰一转身就变了脸色, 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便忍不住凑近了,低声道:“娘娘, 可是为了严婕妤?” “她?她有什么值得我操心的?” “那娘娘这是……奴婢孟浪了。” 贾琰如何能跟这些人说, 她这是在担心那座举世闻名的国中之国?虽然那个国家的国土不大, 甚至还没有宁荣二府这么大,但是在西方的影响力却是杠杠的。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的西方宗教教宗绝对有这个权力命令那些国王们。 只是这些事情,她怎么能跟身边的人说?她要如何解释她怎么知道这些内容的? 贾琰道:“我方才不过是想到,商人要从极西之地到中原, 一个是走丝绸之路, 那就要先翻越一座座高山,穿过西域的死亡沙漠,经过玉门关,才能够进入中原。另外一条路就是走海路。必须要经过的海港是满啦噶。” 满啦噶, 就是马六甲海峡在这个时代的称呼。值得庆幸的是,大晋开国皇帝当年留下的祖训之中, 就有关于满啦噶的条文,只是多年来,大晋的海运并没有得到充足的发展,就是有海船, 走的也是近海,或者就是在高句丽、东瀛和东海上晃荡。 何尚宫道:“娘娘的意思是, 太|祖遗训,满啦噶是我大晋的海上南大门?” 满啦噶是我大晋的海上南大门,控制住了满啦噶才是控制住了我大晋的海上门户。 这是太|祖遗训上的原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大晋朝跟前朝一样,用的是禁海政策。 不止是贾琰,就连皇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皇帝拿着崖州和琼州的山河舆图,对着上面画着的一个又一个的标志皱眉。 不是皇帝说,如今的严家,在岭南的势力实在是太大的,就跟甄家在南直一样,都快成了土皇帝了。让皇帝更加不高兴的是,岭南不比江南,天高皇帝远,因此比江南更加难料理。 沂王把皇帝的不悦看在眼里,当下便笑道:“万岁,国舅把崖州治理得不错,一片欣欣向荣,百姓安家乐业。” 皇帝道:“他也就这一点本事了。” 虽然有点不满,但是皇帝自己也知道,岭南本来就是中原的流放之地,直到南宋末年,宋廷再度南迁,这才发展起来。也就是南宋亡了以后,大量的人口滞留在这里,这才渐渐繁华起来。 可在中原人的眼里,崖州,依旧是蛮荒之地,流放之地。 沂王道:“万岁对臣子的要求高了一点。” 不是没一个人都能够面面俱到的。不过,当今皇帝苛求完|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而这种话,如今也只有沂王敢说。 皇帝摇了摇头,道:“我说,六弟啊,你那儿媳妇进门之后,这动作谨慎了许多,是不是你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直以来,林黛玉都是贾琰的左膀右臂,可是嫁到了沂王府之后,行事就谨慎了许多。 “让皇兄见笑了。不过是内宅妇人的一点浅见。臣弟虽然说了好几次了,可拙荆谨慎惯了,臣弟也没有办法。而且澈儿媳妇陪嫁太多,实在是太打眼了。万岁,臣弟有个想法。” “说。” “您看,给林文德过继一个孩子如何?” “嘿~!老六,我说,是不是你心里有想法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情急之下,皇帝连自称都忘记了。 沂王啪地一下,跪了下来。 “老六,你这是什么意思?” 沂王苦笑道:“万岁容禀。” “你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天底下没有不疼儿女的父母。澈儿能够娶到林氏为妻,这是臣弟一家的福分,却也是臣弟一家的烦恼。究其原因,在于林氏的陪嫁太多了。” 林黛玉的陪嫁多,总是会引来嫉妒的。 “朕知道了。” 不是皇帝说,贾琰会经营,林黛玉又识大体,全力支持这位表姐,因此才积攒下了那许多的陪嫁。这是林黛玉的运气,也是她的本事。 不是皇帝说,贾家通过分家的形式,化整为零,而贾琏也想把庶子们分出去,借以降低家族财产的总额,可是林黛玉呢?不是皇帝说,林黛玉的个人财产虽然比不上现在的贾琏,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林黛玉的陪嫁,将来只能给林黛玉的儿子们,就是沂王世子将来有庶子庶女,也没有资格分林黛玉的财产。 这是其一。 其二,这新媳妇之间总是难免个攀比。就是林黛玉行事小心从无过错,可是她那么多的陪嫁,叫她的妯娌们哪里不酸的?治家之道,最重要的就是公平。沂王世子本来就是继承人了,又娶了这么有钱的媳妇,其他几个弟兄能服气? 沂王府不安静,那是肯定的。 皇帝想了想,道:“你是想,让林氏把自己的次子过继给林家?” “回万岁,是。太医已经确诊了,林氏这一胎,十有八九又是个儿子。” 皇帝这才想起来,林黛玉的子孙缘并不像贾琰这么深厚,结婚至今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 皇帝皱着眉头,道:“等她生了再说吧。” 太医都能够确诊,说林黛玉肚子里的这个是个男孩了,林黛玉的月份自然也很大了。其实,王府里面的暗涛,林黛玉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也没办法。陪嫁多,并不是她的错啊。那是他们林家的世仆能干,是林如海等林家历代家主调|教有方,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不过是不忍这些人流离失所而已。 所以,林黛玉只能保持沉默。 让她高兴的是,她的丈夫很能体谅她,不肯要姬妾,也不要什么通房丫头,宁可一个人睡在书房,也不愿意让她伤心。而小叔和妯娌们,虽然背地里偶尔会酸两句,可终究是王府公子,又或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贵女,因此并没有什么摩擦。 只是她素日是个敏锐的,公爹和婆母的不高兴,她都看在眼里,也知道都是因她的嫁妆而起,因此只能沉默。 第267章 从个人的角度上来说, 皇帝还真希望林黛玉的次子过继回林家。沂王想让孙子过继回林家, 表面上看不过是恐下面的几个儿子心里不平衡, 或者是内宅起火,与其等将来小儿子小儿媳妇们巴着长子长媳认为长子长媳有钱又是大哥大嫂就应该养着他们——这种事情, 虽然在皇室宗亲里面比较少但是也不是没有——沂王宁可舍了一个孙子, 保证自己的儿子们能够自食其力、一家子能够团结齐心, 把日子过好了,而不是存着吃大户的念头。 而在皇帝看来,沂王想把孙子过继回林家,除了为了儿孙,还为了他这个哥哥。 毕竟, 让沂王府掌握了太多的财富, 将来他们兄弟俩老去之后,下面的孩子们是不是一条心,那就两说了。 想到未来,皇帝就忍不住庆幸贾琰跟林黛玉是嫡嫡亲的表姐妹, 因此,就是他跟沂王百年之后, 只要贾琰跟林黛玉好好的,那么,林黛玉手里的财富就可以继续在掌握之中,贾琰、林黛玉和贾家兄弟、薛宝钗五方, 就能够让中原再稳定个五十年。 对比之下,岭南的情况就严重了。 严家在岭南, 已经比甄家在金陵,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更重要的是,严家的野心实在是杠杠的。 如果是武将,有太|祖|遗训在,杯酒释兵权,把武将荣养在枢密院,这都不是难事儿,可严家走的是商人的路子,而商人有多厉害,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要弄到严家,不算很难,但是,要弄倒严家却不影响到百姓,那才叫难。 这才是皇帝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这也是皇帝极少往严婕妤宫里去,就是去了,也只是纯盖棉被聊天的重要原因。 对于这一点,严梦茹自己也十分为难,可是她本来年纪就不大,而且作为低层妃嫔,连一宫主位都不是,甚至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和祖母,又是这种事情,叫她如何能说出口呢? 她也只能埋怨家里把她送进宫来,却不想想当今皇帝已经是半大的老头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气了。 也因为皇帝没有真正碰过她,严梦茹在后宫里面很老实,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那就是她十分谨慎。至少太上皇后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是不错归不错,怎奈连九嫔都不够给太上皇后请安的资格,更何况是连九嫔都不是的严梦茹呢?再者,太上皇后身边养着皇后生的宁国公主,就是看在这个自己从小猫崽子一般大养到今天的孙女儿,太上皇后也不能插手做什么。 所以,即便是风评在太上皇后这里不错,太上皇后也不曾理会过这个严婕妤,逢年过节给宫里的赏赐,严梦茹没有多拿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至于太上皇,就跟皇帝一样,太上皇能够对甄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甄家是他的老人。可是严家是皇帝的人,又不是太上皇的人,太上皇愿意看到严家一家独大?就是不看在国家和皇权的份儿上,看在自己跟前养的小孙孙的份儿上,太上皇也不可能给严家和严梦茹好脸色看。 所以,听说了小孙孙的烦恼之后,太上皇就道:“不就是几条船么!怕什么?乖濎儿,皇祖父叫下面给濎儿造。” 年纪十岁的楚王立刻道:“才不是呢。皇祖父,您听说我说。” “嗯嗯嗯,皇祖父听着呢。” 楚王就开始嘚啵嘚啵地说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去东瀛和高句丽的利润实在是太高,因此大部分的海船,尤其是民间的船只,都往这两个藩属国去的,换而言之,在东海上跑的船只很多,但是在南海上跑的船只却非常有限。 楚王就道:“皇祖父,问题就在这里,孙儿数了数,在南海上的船,除了朝廷的,就是严家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要不我们找个人问问?” 太上皇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我们的小八是个鼎鼎聪明的孩子。好,就把那个柯承业叫到京里来问问。” 太上皇虽然已经退位已久,不过就东瀛的风俗来说,他们刚刚过去的那个时代被叫做院政时代,而这个时代最特殊的特点,那就是正在天皇这个宝座上坐着的君王是没有什么权力的,真正有权力的人,乃是退了位又出了家的法皇,也就是太上皇。 所以,听说大晋的太上皇相招,柯承业等华夏人也就罢了,那些真正的东瀛人倒是比华夏方面更加急切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柯承业上了岸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上京,而是先在莱州一带慢慢晃荡,等得到了皇帝回复,这才快马加鞭地赶到京师。 虽然说柯敬业请示皇帝走的是密件,但是太上皇也不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年纪也很大了,因此只当做不知道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跪在宁寿宫里面,得知了太上皇的疑惑之后,柯承业就道:“启禀陛下,臣不敢下定论,但是,从目前的局势上来说,八、九不离十了。陛下,虽然臣是从南海起家的,但是早在十多年前,臣就已经放弃了南洋势力,专攻东海和东洋。若是陛下有心掌握南洋,臣有一个人选。” “哦?谁?” “徐少钦。” “嗯?他是谁?” “此人本是臣的手下。只是此人好杀,曾经对我华夏百姓动刀,因此被臣狠狠地教训过。”柯承业没说的是,这个人后来还歧途暗杀他,结果反而败在他的手里,如果不是他叔叔徐德胜求情,自己怕是早就宰了这小子:“后来,此人就带着部下出走,如今正在南洋。” 更准确的说,这个人不敌柯承业,因此柯承业占据了利润最为丰厚的东洋地区,而这个人只能屈居南洋。 太上皇道:“给你时间,你能让这个人跪在朕的脚下吗?” “是!臣能做到!” “很好,就交给你了。” 权昌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只怕这个徐少钦是个天生反骨的呢。” 坐在下面的楚王笑嘻嘻地道:“这有什么关系?正直的人有正直的人的用法,天生反骨又嗜杀的人就有天生反骨又嗜杀的人的用法。如果这个徐少钦不老实,就让他帅兵攻打茜香国好了,这个茜香国,听说也不老实呢。” 柯承业一听,这头立刻就低下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当然知道,如果不是皇帝出面,收服了他,那他一死,闽广两地肯定会成为倭寇的重灾区。而会造成这样的原因,一个就是这个徐少钦,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在背地里搞各种阴谋诡计的茜香国了。 柯承业甚至想象得到,如果当时他就死了,他的手下反了,徐少钦又在南洋作乱,最后怕是会逼得朝廷不得不跟茜香国和亲,以此来遏制倭寇之祸。 而现在,有他柯承业在东洋镇守,不止东洋会渐渐归入大晋,就是南洋的徐少钦也是老老实实的,自然,那茜香国也是不敢动的。 柯承业在宁寿宫领命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京师,而是直接求见皇后。 没错,他直接求见皇帝,皇帝会不会在第一时间接见他,这还是未知数。更重要的是,他怕太上皇心里会有疙瘩。而且,在名义上,他是皇后保下的人,所以进宫了,去给皇后磕头,本是理所应当。 在交泰殿等了一会儿,就看见皇后头戴二凤翊龙冠身披明黄大衫摆开全套执事在无数宫人内侍的簇拥下远远而来。 柯承业有些纳闷,但是他哪里敢抬头,只能继续趴着。 贾琰在上头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道:“柯承业,本宫最近做了一个怪梦,你能给本宫解一解吗?” 柯承业纳闷,自己又不是阴阳博士,哪里会解什么梦? 但是皇后娘娘都如此问了,他哪里能拒绝。 他只能道:“臣尽力而为。” 贾琰便道:“最近,本宫做了一个怪梦,梦见朝廷在海上打了败仗,就问本宫的娘家要女儿做为和亲的郡主远赴茜香国。你说,这个梦,要如何解?” 柯承业心里咯噔一声,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道:“敢问娘娘,娘娘的梦中,可有臣的痕迹?” 贾琰想了想,道:“梦里的确没有你。” 柯承业道:“娘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嗯?” “臣斗胆放肆一句。若是当初朝廷任由下面将臣处斩,那么,死吾一人,恐苦两浙百姓,臣这旧倭寇之首伏诛,尸骨未寒,则新倭复至。至于娘娘会提及茜香国,只怕是因为一个人。” “谁?” “南洋徐少钦。” “他?他是南洋倭寇之首?” “是。若是当初微臣认罪伏诛,那徐少钦必定在闽广两地屠杀我华夏子民。” 贾琰深深地看了柯承业一眼,道:“看起来,本宫当初做了一个极为正确的决定。” 柯承业低着头,不敢回答。 只见贾琰喃喃地道:“不错。如果朝廷为倭寇所苦,怕是会向藩属国求助,而众藩属国,他们终究是因为我大晋强大而臣服,若是我大晋不再强大,只怕阴谋饮马黄河终老杭州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柯承业先是一愣,继而全身发冷。 是的,饮马黄河终老杭州,是很多东瀛大名的梦想,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东瀛人的臆想而已。可是,这样的话竟然已经传到了大晋皇宫,甚至从大晋皇后的口中说出来。 柯承业立刻知道,大晋怕是对东瀛有意见了。 那一瞬间,柯承业就做了决定。 “微臣听凭娘娘吩咐。” 贾琰道:“好。本宫要你们,接下来,把工作的重心,或者是内容,换一换。据本宫所知,沿着虾夷再往北,沿着海岸线往前走,会有一个地方,也有金矿,埋藏极浅,并且,无人开采。你让东瀛人往那片土地上替本宫找金子好了。至于吕宋之地,本宫打算把中原的百姓迁移过去。”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字库里面有没有这个字,大家知道,就是三点水右边一个鼎字,意思是清澈。这是楚王的大名。 第268章 柯承业不知道皇后跟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得到皇帝的授意的, 但是, 他不敢久留。本来他从宁寿宫里出来的时候就不早了, 现在眼看着宫门就要落锁,自然是先出宫去为宜。 反而是皇帝这边, 因为政务繁忙, 当天和第二天都没有时间进后宫, 直到第三天,才踏入后宫。 可巧,这几天正好皇后身上不方便,加上天色也晚了,皇帝也不想费事儿, 直接就召幸了某宝林去寝宫侍寝, 然后,这位宝林就把皇后见了外臣这事儿告诉了皇帝。 当然,皇后摆开全套执事见某位臣子,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而且,皇后摆开全套执事见某个臣子, 也是皇后的权利。真正让皇帝留心的,竟然是这位宝林说的内容。 她把皇后跟柯承业的具体谈话内容透露给了皇帝。 皇帝本来只是想解决一下生理需要的,听说之后,就冷笑道:“这宫里头连块石头都会说话, 朕跟澂儿一般大的时候就知道。可是怎么总是有人以为,自己能够越过皇后?没错, 皇子妃和宫妃看的是家世。但是,唯有皇后,绝对不能没有眼界。不,应该说,皇后的眼界,比皇后的肚皮更加重要。” 如果皇帝是那种看重肚皮的皇帝,只怕他当年就会在竺贵人和吴贤妃、周德妃、赵敬妃之间择一为后,而不是选择贾琰这个不知道会不会生养的人了。 要知道,他们贾家的姑娘本不是以能生养出名的。贾敏更是在四十岁才得了林黛玉一个女娃。 那宝林这才知道犯了忌讳,她连忙想扑上去求饶,不过,皇帝没动,高顺却先一步,把她踢了出去。 这个宝林,进宫七八年了,说没宠,好歹一年也能轮到个一两回,说有宠,她还不如严婕妤呢,好歹严婕妤一年也有五六回。只不过,她们几个因为年轻,承宠的次数也差不多,因此比较抱团而已。这个宝林会跟严梦茹混,自然是知道严家俨然一副岭南的甄家,而且因为严梦茹的“得宠”,因此选择了做这个马前卒而已。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直接抬了回去。而且还不止如此。 皇帝直接道:“去查一查,看看这些女人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还是不用了,以前侍过寝的,以后就不必抬来了。” 皇帝很清楚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当年会给贾琰优待,那是因为贾琰有功,而且贾琰没有窥视帝踪,也没有诋毁上殿,贾琰做的,也不过是基于她的身份地位和爱国之心的思考,就是有针对竺贵人,那也是妾妃与妾妃之间的争斗,而不是诋毁皇后。 别说当年孟皇后还好好的,就是现在,贾琰偶尔提起孟皇后,也都是以姐姐呼之,而且语气十分恭敬和怀念,从来没有说孟皇后的坏话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这些妃子呢?她们却是在企图离间帝后! 不是皇帝说,妃子之间争宠,弄点小手段,吃点小醋,他都不介意,但是,作为妃子,尤其是低位妃嫔,竟然打探起皇后在交泰殿跟臣子的对话来了!这些人能够把手伸进交泰殿和皇后身边,那下一次,她们是不是要把手伸进福宁殿和他的身边了? 皇帝本来是想查,转念一想,会在背后打见不得人的主意的,无非是那几个人罢了。这些人以为,这些年来,自己只宠幸了她们几个,她们就是有宠的了? 皇帝才没有这个耐性呢。 他甚至连调查的精神都没有,直接把这些妃子全部打入了深渊。 得,这些低位妃嫔,无论年纪大小,之前侍寝过的,都没了侍寝的机会。至于剩下的那些,如果背后发现不干净的,一样被皇帝束之高阁。 这就是皇帝。 宫里本来就没有秘密。 很快,已经侍寝过的那些妃嫔们,个个如丧考妣。至于严梦茹,更是如三九严寒天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却说皇帝,回到勤政殿正殿之后,就没了兴致,索性批了斗篷,往清凉殿而来。巧的是,这个时候的贾琰也没有入睡,而是在灯下写写画画,在她面前大大的书案上七零八落的,散着好些纸张。 因为皇帝没有让人通报,所以贾琰也不知道皇帝进来了,直到皇帝伸手,挡住了烛光,才听她头也不抬地道:“何尚宫,帮忙换根蜡烛。” 半天不见人动,贾琰纳闷地抬起头来,这才抬起头,愕然看见皇帝面带微笑站在她的面前。 贾琰连忙向皇帝行礼,拜见皇帝。皇帝伸手把她拉了起来,道:“皇后这是在做什么呢?” 贾琰道:“万岁,您看这里,沿着虾夷往北,然后绕过这里,……” “有够远的。”皇帝看了看这张地图,道:“这里有什么?皇后为什么用朱砂画了一个圈?” “我请钦天监的博士算了一下。这里,按照东瀛的地脉走向,钦天监推算,这里,还有一座金矿。应该没有人找到。” 皇帝傻眼了:“真的?” “嗯。所以我打算让东瀛人去那边找金子。” 皇帝低低地看了一眼地图,笑道:“皇后打算把东瀛人驱逐到那边,然后把我们中原人迁到东瀛、东洋诸岛上?” 贾琰点了点头,道:“是的,万岁。您看,这里是东瀛诸岛,这里是南洋诸岛,这些岛屿,就好似一条锁链,牢牢地锁住了我华夏的一只脚。所以,为了我们华夏,为了我们大晋,我们必须把这些地方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中国古代的地图跟现代西方传来的地图不同。中国古代的地图,南方在上,北方在下,就是当初的贾琰,第一次看到这种地图的时候,也非常不适应。 不过,就跟贾琰说的那样,如果把中国地图倒过来看,东洋、琉球诸岛,还真的跟一条锁链一样,重重地封锁了帝国的东面,封住了帝国扩张的脚步。 皇帝低着头,在那张山河舆图上点来点去,忽然道:“皇后,你有没有觉得,这长江和金陵变得非常重要?你看,我们大晋的海岸线是弓,长江是箭,……” 贾琰低着头,看了看,道:“万岁说错了呢。要我说,这东瀛诸岛跟我大晋海岸线构成了一把反弯弓,长江则是已经在弦上的箭。大晋的未来,应该是在这广阔的未知海域才对。” 皇帝先是愣愣地看着贾琰,忽然笑了。 “皇后果然不同。” 人会因为无知而恐惧,而会想到去探索未知,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无知。 皇帝可是很清楚的,自古以来中原就有这样的说法,海洋的尽头,那是归墟,是众神的墓园,无数的古神长眠于此。胆敢进入归墟之人,必会惊扰到远古的众神。 要想派出探险队,就必须先克服国内的这些声音。 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 皇帝道:“所以,皇后是打算让东瀛人去海那边?” 贾琰道:“是的,万岁。臣妾听说,东瀛多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可饶是如此,东瀛还有上千万的人口,这还是不完全统计。万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四百年来,东瀛一直处于藩镇互相征伐的年代。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东瀛,这是到了统一的时候了。” 贾琰道:“是啊,万岁。如果不是柯承业,也许东瀛会诞生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举统一东瀛,然后让东瀛成为我大晋心腹大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朕应该庆幸的是,朕娶对了妻子。如果当初不是立了你为后,那朕也不会注意到柯承业,自然,也就不可能救下他了。” 皇帝很清楚,无论是先头的孟皇后还是竺贵人,都没有这份远见,说不定还会仅仅因为倭寇之乱四个字就把柯承业给处死,不,应该说,仅仅是听了倭寇之乱四个字之后,就咬牙切齿地要下面将柯承业处死。 所以,东瀛和倭寇能够在大晋的掌握之下,这有一大半是贾琰的功劳。 这是皇帝最清楚的事情。 他这位皇后,跟他才是绝配。他掌控欲强烈,所以她从来不争权夺势,也不在任何地方安插任何人手;他有的时候会走入迷障,而她则用超凡的远见,给他指引方向。 如果不是这位皇后,他会陷入跟太上皇争斗的迷障,然后在很多国策上做出错误的决断。这些决断,在当时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但是将来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就跟这些岛屿化成的锁链一样,会一直套在大晋的脖子上,越勒越紧,最后断送了大晋朝。 那个时候,他不要说赢过太上皇了,他怕是百年之后要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己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精力也越来越不足了。下面的几个孩子还年幼,不过,有皇后在,应该能够守护好大晋呢。 贾琰可不知道皇帝这会儿正想着这样的念头,她看见皇帝一直看着她,便笑道:“万岁今儿个尽说些好听的话哄我,难道不是万岁自己欣赏这个柯承业又不好意思自降身份接见一个海盗头子,因此才拿着臣妾顶缸吗?如果不是万岁,臣妾能够知道这个五船帮主才怪!行,万岁说是臣妾的功劳,那臣妾就当全部是自己的功劳好了。” 皇帝笑笑:“你呀!小滑头!” 不过,皇帝也知道,贾琰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他点头,那柯承业的资料是不可能送到贾琰的面前,自然也不可能即使救下柯承业一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也许很渣,但是被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只要在他的心上,他就会护着。 总之,就是很皇帝而已。 第269章 也许夫妻之间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合拍, 可对于皇帝来说, 这已经很好了, 毕竟,这天底下并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不是吗? 皇帝留宿清凉殿的消息直接让一堆低位妃嫔暗地里咬碎了银牙, 可是那些老资格的嫔妃们得知之后也只是叹息一声。 她们都知道皇帝的性子, 别的不说,当年在潜邸,孟皇后还没有失了丈夫的心的时候,当今万岁不就是如此吗?就是孟皇后身体不适,他照样歇在正院。后来孟皇后要名声, 让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远了她, 当时不过是皇子侧妃的吴妃和周妃不也挨个儿地得过宠?再后来,竺贵人进府了,一连被宠了进二十年,这二十年里, 就是万岁登极之后,哪怕被御史台念叨着, 只要不是初一十五必须是皇后的日子,哪怕竺贵人身体不适,皇帝不也照样歇在弘徽殿? 这些从潜邸走来的妃子,就是最年轻的竺贵人, 如今也快四十岁了,早已不在侍寝的单子上。得知此事之后, 最多也不过是跟身边的心腹说一声:“……好歹那位也是正宫娘娘,又为万岁养育了四位皇子。万岁偏疼皇后,那是后宫之福,也是朝廷之福。若是今儿个得宠的是下面的小妖精们,只怕又要不得安生了。” 对于这些年长又有儿子们的妃子们来说,她们目前最想要的,就是安生地过日子,然后等着将来被自己的儿子接出去养老。别的,她们已经不求了。所以,对于她们来说,后宫越是平静越好,而年轻的嫔妃们,一来心性不够,二来,如果后宫太讲规矩了,她们哪里来的机会呢?不是跟守活寡一样吗? 可是,在这个年代,皇宫就是整个天下的缩影,如果说宫女内侍们就是那些奴仆贱民的缩影的话,那么,这些低位低微的妃嫔,她们就是平民百姓的缩影。在国法上,她们是皇宫里面的小主子不假,可是她们并享受不到多少权力,有的时候,还要被那些大宫女大内侍们欺负。只有混到了九嫔,她们才算真正在皇宫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真正地有资格开始讲人权。不然,哪怕她们是重臣之女,也不过那般而已。 不说这些嫔妃们,且说皇帝,他第二天早朝之后,专门去拜访了太上皇,二十年来,这父子俩终于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太上皇还留皇帝用了饭,才让皇帝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宫里的人都莫名其妙,有那聪明的人猜到这父子俩终于和解了。但是那些妃嫔们消息来源有限,自然是不知道太上皇跟皇帝做了什么。就是有极少部分内侍和宫女们知道一点,但是,他们哪里敢多嘴多舌? 跟太上皇做了充分的沟通之后,虽然前朝不是没有话说,可是太上皇积威犹在,这些年,皇帝也攒下了一些人脉,因为太上皇手段厉害,所以皇帝掌握的力量看似不多,却是扎扎实实的,甚至因为他的踏实,使得他的兄弟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一步一步地萎缩,因此,林黛玉次子过继回林家一事,竟然可以说是私底下暗涛汹涌表面上却风平浪静地通过了。哪怕是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可终究,林黛玉的次子被过继回林家一事还是成了。 不过,即便是过继回林家,皇帝和沂王也不会看着别人凌驾于王府公子之上。因此,在林如海辞世整整二十年之后,林如海还是跟林氏一族分宗了。 反正他跟林氏一族也远了,就跟他当年跟林黛玉说过的那样,林黛玉在林氏一族里面没有五服之内的兄弟姐妹,其实林如海自己也差不多。他们这一支本来就一人丁单薄出名。如果不是林如海的文德公的名头,林如海如今在林氏一族里,说不定连享受到的香火也极其有限。也因为林如海的文德公的名头,让林氏一族十分不愿意让林如海分出去。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跟林如海那一支不同,林如海的那一支十分显赫,四代列侯,还有林如海这位探花郎,可是他们呢,基本上就是一群平民百姓,哪怕其中有几个读书人,不少人有功名在身,可在这个时代,皇权才是至高无上的。 林氏一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如海和贾敏的棺椁被分了出去。不过,林如海和贾敏被移出林氏一族的祖坟之后,林氏一族为林如海贾敏两人设立的衣冠冢,照样年年香火不断。虽然官方认定林如海的继承人乃是林黛玉的次子,可是在林氏一族里面,林如海的继承人另有他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伴随着林黛玉的次子被过继回娘家和林如海贾敏夫妇迁坟一事吸引住了大多数朝臣的注意力,皇家在背地里,开放了一部分船队,吸引不少商人加入皇家船队,进行海外贸易。 要知道,在多年之前,海外贸易都掌握在那些重臣的手里,就是皇帝想开海禁都不成,只能偷偷地干。十年过去了,皇家终于压过了那些重臣,成为海上第一商,现在,皇家终于开放了皇家手里的船队,吸引各地的商人加入海上贸易。 这已经跟变相地开放了海禁没什么两样了。 整整十年,海禁终于名存实亡。 而尝过了海禁的利润之后,就是那些重臣们再拿大道理,他们也拦不住华夏探索海外的脚步。 皇帝先后成立了莱州市舶司——主要负责对东瀛和高句丽之间的三角贸易,甬州市舶司——主要负责琉球诸岛和吕宋的贸易,其中吕宋的孔雀石开采关系到大晋的钱币流通和物价稳定,乃是重中之重,和琼州市舶司。 是的,最后一个市舶司不是设在岭南的崖州,而是设在了琼州。琼州市舶司的第一任长官,正是当年贾琏手下的一个幕僚,姓张名钊,是贾琏的母族张氏一族的子弟,而且还是贾琏的从舅舅家的表兄,他是当年贾赦亲自求上张家才为贾琏求到的帮手,贾琏回家守孝之后,他也丢下了一切回了张家。如果不是被视为储君的秦王亲自登门,张钊还不会点头同意出任任何一个官职。 而三地市舶司长官里头,又以张钊最为出色。他一方面把琼州经营得有声有色,一方面,又不动声色地把南洋势力弄得清清楚楚,甚至为朝廷建立南洋水师提供了不少助力。 而京师也很快被张钊的琼州市舶司给惊呆了。 就跟前面说过的那样,当年柯承业为什么在南洋起家最后却转战东瀛?还不是因为从莱州到高句丽再到东瀛最后回返莱州的这个三角形贸易路线上的利润太过丰厚了?! 不止是莱州-高句丽-东瀛路线,就是双屿岛-琉球-东瀛路线的利润也极其丰厚。因此,双屿岛也不会有海上东京之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南洋,因为海域广阔,使得航线变得比东海要漫长许多,自然,这个利润率就下降了许多。但是,这都是张钊去琼州以前的事儿了。 首先,就是小叶紫檀、沉香、迦南香等名贵木料源源不断地送到京师,让京师的贵重木料市场的价格竟然硬生生地下降了一成!然后就是珍珠! 华夏合浦南珠在隋唐时期就闻名于天下,但是自古以来,珍珠就全好天生天养。虽然多年前,皇帝从贾琰那里弄到了珍珠养殖的法子,但是这种法子真正被验证成功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因此优质的合浦南珠送到京里的,却不多。 可是张钊却让自己的夫人亲自去合浦挑选优质的珍珠蚌,然后带回琼州养——这是他从皇帝手里拿到的条件之一。 合浦珍珠是官营的,禁止百姓私采,还因此发展出了畸形的珍珠文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在琼州,珍珠一样属于官营的,名义上归于宣徽府,可实际上,负责的那个内侍却是听张钊的。采收上来的珍珠归宣徽府,可是那些珍珠蚌熬制的雪颜膏却是属于琼州,属于张钊自己的。 仅仅三年时间,琼州珍珠就惊动了整个宫闱,就连太上皇后都知道了张钊之名。 这天,贾琰带着竺贵人和吴贤妃周德妃赵敬妃四人给太上皇后请安的时候,太上皇后就忍不住晃动着手里的珍珠十四子手串问道:“皇后,本宫听说,这次宣徽府送来好些顶级的廉珠,可是真的?” “回母后的话,是。” “哎呦呦,这可怎么了得!这合浦廉珠,从来都是以人易珠,几乎就是一珠一命!历朝历代,为了这廉珠而造反的百姓也比比皆是。这可如何是好!这合浦知府着实该杀!” 吴贤妃立刻道:“娘娘,您这可说错了,这些廉珠可不是合浦送来的,而是那琼州市舶司送来的。” “皇后,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本宫记得,这个琼州市舶司提举张钊,是你的表兄吧?这琼州怎么会有珍珠?” 作者有话要说: 双屿岛:在我们这边的真实历史上,双屿港,在明代的时候,才是真正繁华的海上都市。 现在的日本海水珍珠,就是合浦珍珠一系的。据说,日本的珍珠企业,几乎每年都会去合浦选取优质的珍珠蚌。 第270章 坐在边上的宁国公主这才笑盈盈地道:“皇祖母, 您难道忘记了, 合浦在岭南, 琼州就在岭南的对岸。既然远在关外的北海都有大珍珠,就说明, 珍珠蚌这种东西, 很多海域里面都有呢。” 太上皇后笑道:“这怎么一样呢?京巴儿是京巴儿, 细犬是细犬。罢了,我明白了。”太上皇后顿了顿,道:“宁国的意思,那就是合浦的珍珠蚌拿到琼州,一样能活, 是这样吗?” 宁国公主道:“是的, 皇祖母。孙女儿听说,合浦的珍珠蚌,只要海水足够干净就能活呢。张家舅舅只是去合浦挑选了合适的珍珠蚌,运回琼州, 然后养在特制的竹篾篓子里面。因为是竹篾篓子,所以不需要珠民以命相搏潜入水下。而且琼州跟岭南一样, 万物快生快长,几个竹篾箱子而已,定时更换也就是了。就是多费些人手,也比以前好很多。” “阿弥陀佛!”太上皇后道, “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本宫错怪了这个张钊了。” 赵敬妃这才道:“娘娘,张家本是太上皇使唤出的人, 他们的本事自然是不用说的。” 太上皇后立刻想起了当年老义忠亲王之事来。 她道:“张家人的确是有本事。可惜,终究是少了几分运气。当年张太傅没得不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后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在场的人哪里不知道。 张太傅没得不巧?不,应该说,张太傅没得太巧了!就是因为当时张太傅当机立断,“不小心”得了风寒,然后很快地转为伤寒,去世了,张家人也不会借着丁忧全部离开朝堂,也不会顺理成章地躲开了老义忠亲王没了以后的朝局以及太上皇的暴怒和清算。 想当年,张太傅也是状元及第,簪花游街,连带着张氏一族一个接一个地步入官场,张太傅走后,张家也立刻从朝堂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张家兴衰,全在张太傅身上。可要太上皇后这种在宫里生活了一辈子、历经两任君王的老人们来说,张家,可不会因为张太傅而衰亡。 张家,只是选择了沉寂而已。 竺贵人这才笑道:“说起这珍珠,就很应该夸一夸那严家。据说他们家乃是岭南第一家?岭南可不是金陵,金陵终究不过一州一府,可这岭南位于荆襄以南,可是足足两省三道之地呢!严家若是真的是岭南第一家,可比那个自称徽王的柯承业要厉害多了呢。” 徽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后立刻想了起来,那个柯承业被朝廷招安之前,可不是在海外自称徽王的吗?这个严家竟然比柯承业还厉害、势力更大? 太上皇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皇后,这严家在岭南果然如此势大?” 贾琰道:“母后娘娘,儿臣久居宫廷,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儿臣当年在家的时候也听说过,严家那时候就已经是岭南第一海商了。” 岭南第一家? 岭南第一海商? 是两者取一,还是两者皆是? 太上皇后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 她笑笑,道:“看起来,这个严婕妤还真有个了不得的娘家!” 语气没有任何的别不对劲,用词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但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严家和这个严婕妤,已经碍了太上皇后的眼。 周德妃想了想,也道:“娘娘,臣妾听说,这个养殖珍珠的法子还是皇后娘娘想出来的呢。哎呦呦,若是以后这珍珠可以用养殖的法子,那珍珠就不再是一珠一命,臣妾也能够安心戴着了。” 吴贤妃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跟着说贾琰的好话。 太上皇后便道:“皇后是好的,这本宫知道。可是皇后好,却不等于皇后的娘家也没有问题。唉!包括前头的元皇后也是,她也是样样都好,就是娘家不行。皇后也是。承恩公,……” 说着太上皇后也跟着摇了摇头。 竺贵人这才开口道:“关于这个,臣妾也佩服皇后娘娘呢。” 太上皇后道:“哦?说来听听。” 竺贵人道:“娘娘,承恩公府出孝也快半年了,论理,就冲着国舅爷在岭南立下的功劳,冲着皇后娘娘的面子,吏部的人只怕早就准备好了位置,就等着国舅爷出孝补缺了呢。可国舅爷至今都在家,只是上次进宫,万岁夸赞,还留着他在勤政殿用膳,之后还赏了个双份儿,别的就没了。臣妾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后娘娘在万岁跟前拦着了,因此国舅爷才没有补缺。就是不知道臣妾猜得对不对。” 贾琰深深地看了竺贵人一眼,道:“贵人果然聪明。不错,本宫的确恳求了万岁,只给哥哥厚禄,不予任何官职。” 竺贵人原本以为,这是皇帝的意思,贾琰最多也只是保持了沉默和顺从而已,她万万没想到,还真的是贾琰的意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位皇后,竟然真的压制娘家? 太上皇后也忍不住道:“皇后,你这样,对国舅爷是不是太过严格了?他固然在女色上的运气有些不好,可是,你作为妹妹,拦着他的前程……” 贾琰笑道:“母后,当年儿臣的父亲在的时候,也不曾领着任何的官职,却经营出了偌大的家业。到如今,这份家业,可以说,若是没有个人镇守着,怕是会影响到晋中、豫州等地的安定。家兄也许在女色上比较糊涂,心软,耳根子更软,可是他料理这个的本事却是有的。当年家父在世的时候也是如此。当年家父其实也可以靠着自己的本事领了官职,显示自己的才能的同时也能够让以前看不起他老人家的人彻彻底底地闭嘴。可家父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家里,这其中,固然有把机会留给儿女的意思,可又何尝不是因为这晋中和豫州的安定极其重要?如今,家兄不过是完成家父的遗愿而已。” 既然贾赦都可以在家里窝上一二十年,那贾琏为什么不能为贾赦守好这份家业? 贾家是一个愚孝之家。孝道,一直是这个家族的行事法则。孝道在这个家族很多时候都是无往不利的。然后皇帝跟贾琏说两句话,表示一下对贾琏的信任,然后重复一下贾氏一族现在的家业对国家的重要性,然后强调一下他这个掌舵人的意义,保管贾琏屁颠屁颠地守在贾家亲自打理家业外带培养子孙。 听见贾琰这么说,太上皇后这才点头。 “原来如此。不错,庆荣侯府的家当的确很多。能跟你娘家相比的,也就澈儿媳妇了。对了,现在要说林家了。林家这个哥儿身子可好?” 贾琰笑道:“回母后,烯哥儿身子好着呢。不止是他,就是他娘澈儿媳妇,如今也怀上了。” “这是她第三胎吧?” “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见皇后这么说,太上皇后不觉心动了。 贾琰和林黛玉两个,无论哪一个,都是父亲的老来女,原本皇帝想迎娶贾琰为皇后的时候,太上皇后是反对的,因为她担心贾琰不会生养,可是想不到,贾琰竟然是个极有子孙缘的。进宫之后,接连四胎,竟然让她生了六个孩子出来。 还有林黛玉也是,贾敏生她的时候,都是半截身子在黄土里面了,她结婚之后,竟然子孙也不少! 贾琰的女儿,太上皇后不敢奢望,但是林黛玉的女儿,总可以嫁到她的娘家去了吧?别的不说,她自己也是父母的老来女,年轻的时候做了姐姐的替补,一辈子都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那些年,如果不是她三嫂定时来看她,宽慰她,她怕是早就疯了。只是她三嫂去得早,三哥回头就再娶了,这个继室对三嫂的几个孩子也平平,如今,三嫂这一支,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小孙孙并两个小孙女跟着寡母过日子了! 太上皇后盘算着,如果是贾琰的女儿,她肯定是做不了主的。可如果是林黛玉的女儿,也许她能够做个媒? 太上皇后算了算自己的年纪,不觉有些泄气。 这个林氏还没有生下女儿呢。 想到这里,太上皇后就忍不住想起贾琰的另一个妹妹。这姑娘的运气不大好,先因为父孝给耽搁了,然后守了望门寡,之后又因为亲哥哥的丧,婚事又耽误了下来。自己三嫂有个外孙,好像已经考中了举人,正在准备考进士。之前也定过一门亲,不过,好像那姑娘没等到未婚夫迎娶,就一病没了? 太上皇后就想着,能不能把贾琰的这个妹妹聘给自己这个侄外孙呢? 就是,这门庭差了一点。不过,这位贾四姑娘似乎年纪不小了,条件放宽一点,也可以接受? 太上皇后决定,等回头让夏太监跟贾琰探探口风。 第271章 三年, 不, 应该说两年零九个月时间, 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别的不说, 就说贾家, 贾珍贾赦贾母, 接连三桩丧事,也许贾芸这种跟宗族嫡支比较远的不受妨碍,但是,贾琏贾蓉贾蔷三个都回家丁忧去了,而且他们都是三年, 至于贾菖贾菱这些人呢, 都还没有爬上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一来,看起来贾家在官场上就没有人了。 三年丁忧一满,就贾蓉一个,借了恪静郡主的光, 补了缺,可贾琏跟贾蔷两个, 还都在等缺呢。贾琏也许不够聪明,可皇帝都亲自把他叫到跟前跟他强调了他手里的东西的重要性,而邢夫人在服丧守孝期间也跟他说过几次贾赦的遗愿,加上他身上有爵位, 儿子们的前程不用愁,就是考不中进士, 考中了举人乃至是秀才都行,他也就老老实实地在家料理庶务了。 而贾琮,出了孝,考中了举人,他也不往上考了,直接去了家学做了先生,教导家学里的蒙童。还有贾蔷,也在家学里面做了先生,除了教授算学之外,还会给那些好苗子讲些实务,总之,都是用得上的。 从这方面来说,皇后贾琰这边的势力似乎是消减得非常厉害。可有心人却注意到,张家出山了。 这张钊只是第一个,但是跟在他身后出山的是张焕之,他直接出任了明州知府,曾经被倭寇占领的海上明珠双屿港很快就被大晋收回,并且成为大晋、东瀛和琉球之间的中转站。 这里张钊才在琼州做了一点成绩出来,太上皇和皇帝刚刚盘算着招安徐少钦,那边张焕之就把徐少钦给抓住送到京师来了。 跟着这个徐少钦一起送到京师的,还有张焕之扫平徐少钦的老窝,抄来的大笔金银珠宝——大约是徐少钦老窝里的财产的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一半分给了将士们,就是战死的士兵们也得到了大笔的抚恤金,一半则拥在了明州的建设,尤其是海港建设上。 当时贾琰刚刚收到尤氏的信,请示惜春的婚事。当年贾敬没的时候,惜春守了三年父孝,结果未婚夫没得不是时候,又为未婚夫守了三年,然后哥哥没了。因为上面已经没了正经的长辈,尤氏不可能在自己身上有丧的时候给惜春操持这个,庆荣侯府里跟着没了国丈,这才使得惜春耽搁到了今天。 今年惜春已经二十五岁了,她自己也说,她自己怕是没有嫁人的福分,因此早就穿上了百衲衣,收起了所有的锦衣华服、金玉首饰,明明正在女人颜色正好混杂了青涩和娇艳的年岁,却一如出家人。 惜春从来是个主意大的,尤氏又是没有生养过的继室嫂子,哪里敢做这个小姑子的主儿。既然惜春自己不愿意将就,尤氏自然是不敢开口的。 尤氏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家里养这个小姑子一辈子。别说宁国府本来就应该给惜春一份嫁妆,就是没有宁国府的这份嫁妆,惜春也有母亲当年的陪嫁和父亲贾敬留给她的私房,她一个人的吃喝花用却是够的。 可是如今是太上皇后的娘家为他们家嫡出的哥儿求娶惜春,甚至连太上皇后身边的夏公公都登门过一次,尤氏可不是只有来请示贾琰的份儿了? 不是尤氏说,太上皇后就是有些糊涂,可人家到底是万岁的嫡母,贾琰的正经婆婆,又是诚心诚意地请了枢密院平章事上门为娘家后辈说亲,那哥儿听说刚刚中了二甲进士,才二十七岁!其母更是是一等承恩公府三房的嫡小姐。这样的才学,这样的家世,也不是轻易能够拒绝得了的。 贾琰拿着这份书信直皱眉头。 皇帝一进门,就看着眉头深锁的贾琰,当下便笑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贾琰这才道:“万岁还说呢。能够让我这么发愁的,除了我娘家和旧日姐妹,还能有谁?七斤他们可都懂事又聪明,可不需要我费这个心。” “哦?那能让朕知道吗?” 皇帝兴致勃勃地在贾琰对面坐下。 “这还用您说?我每次自己解决不了的,还不是只能求您了。”贾琰把信件递给皇帝道,“您快看看,这事儿让我头疼着呢。您说,母后娘娘也真是的,竟然让竺平章事做这个冰人。有这么一位在,这是不许我四妹妹拒绝呢还是另有意思在里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迅速地把信件看完,这才道:“皇后,你这个妹妹是看不上朕这个表侄儿吗?” 贾琰道:“看万岁说的,其实我这个四妹妹也可怜。您看,她本来就是她父亲的老来女,自幼丧母,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还没办及笄礼呢,父亲也没了。好容易父孝满了,就等着出嫁了,结果这未婚夫婿竟然考试考死了。等为未婚夫守完三年,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又没了。这么一算,她都二十五岁了。我们七斤都要相看人家了,她还没个着落!我想着,她心里也不自在,怕是心里觉得自己生来不祥,因此不敢想这样的事情。” 皇帝一听,便道:“这个朕倒是知道些。我记得她比恪静的夫婿年纪还小些?恪静是她嫡嫡亲的侄媳妇?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她小小年纪就遇到这些,也难怪心里有些想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我这个族嫂给我写这封信,怕是也担心她下半辈子没个着落。毕竟她还年轻,哪里就能够过得跟个姑子似的?却又不敢跟她开这个口,因此才来求助。只是万岁,您这个表侄儿,臣妾却是之前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呢。” 皇帝道:“难怪皇后不知道。这个姜尚仁乃是朕三舅舅的亲外甥,他的外祖母便是我三舅舅的原配嫡妻。当年母后在家的时候就跟这个嫂子最亲,也就是因为这位舅母,母后才避过好几次危机。因此母后最是信任三舅母,三舅母没的时候,母后几乎没有哭晕过去。等三舅舅续娶的时候,母后甚至让夏公公去把三舅舅一通骂,还扬言说,如果三舅舅不好好地对待先头三舅母的孩子,她就一辈子不原谅三舅舅。” 得,贾琰算是知道了。他们这位太上皇后娘娘怕是打小这脑子就有坑。不过想到太上皇后娘娘当年是进宫给端懿皇后做垫背的,大约是担心太上皇后太聪明了,跟端懿皇后争斗起来,这才故意养歪了的。 有那么一刻,贾琰真的是这么想的。 想要哥哥对嫂子留下来的孩子好一点,哪里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这不是让他们父子离心式什么?! 贾琰便道:“那后来呢?” 皇帝道:“先头的三舅母早早的没了,她的几个孩子也不是长寿的,如今,先头三舅母留下的表哥表姐都没了。这个姜尚仁是第三代里头年纪最大的。外头有人说,表姐的这桩婚事是外头光鲜里头苦,可表姐终究是养了两个好儿子,姜尚仁已经考中了进士,才学自然是不用说的。我正打算让他出任沧州知县。他弟弟姜尚信去年也中了秀才。他们兄弟俩也是父母缘薄了一些,别的,都是好的。” 贾琰便道:“那么,这姜尚仁就没有意中人吗?或者是,跟自己的老师有过什么约定没有。” 不是贾琰多心,她总觉得,以太上皇后的不靠谱,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大。 皇帝一愣,道:“这个,朕倒是不知。” 贾琰道:“万岁,这门亲事,我虽然很想替四妹妹答应下来,可是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生,生怕这个姜尚仁与人有约。不如,万岁,我们遣人去问问可好?” 如果人家真的与人有约,因为是宫里做媒,无法拒绝,最后苦的,还不是贾琰这个小妹妹?所以,这种事情,贾琰绝对会先调查清楚。 这不调查还尤可,一调查,果然,这个姜尚仁真的已经跟他的老师胡冶有了约定。就跟传言那样,姜尚仁的母亲真的是外面光鲜里面苦。她丈夫本来就身体不好,在两个儿子还小的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三个。姜尚仁十来岁的时候,母亲就积劳成疾没了,然后,姜家就不想培养姜尚仁姜尚信兄弟俩了。觉得以后这兄弟俩分点家产出去过也就是了。姜尚仁之所以能够考中进士,完全是他的老师胡冶的悉心栽培。这桩亲事便是他考中秀才的时候定下的,早就交换了信物,而且人家姑娘也二十二岁了,从十七岁一直等他等到二十二岁。这期间,姜尚仁一直跟着胡冶读书,冲击进士。 可以说,如果不是宫里派出了使者,只怕要闹出悲剧来。 听了使者的回报之后,贾琰也叹了一口气。 也许,惜春真的在这上面少了几分运道。 贾琰把尤氏叫进了宫,将事情细细地跟尤氏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明州就是舟山。 第272章 尤氏跟邢夫人不同, 邢夫人是贾琰的嫡母, 又是多年的母女情分, 如果换了邢夫人,只怕把惜春一并带进宫了, 可是尤氏哪里有这个胆子?她从来是个极会审时度势又有成算的, 也知道, 跟惜春比起来,自己在皇后娘娘跟前根本算不得什么,因此哪里敢擅自开口? 她便道:“娘娘,若是要臣妾说,这世间的女子, 哪个能在家里呆一辈子?还不是都要成家的?可是妹妹她……娘娘也知道, 妹妹她……这种事情,别人遇到个一回两回都是运气极不好了,可妹妹,她, 若是把这回算上,怕是第四回了!您说……娘娘, 不是臣妾多嘴,妹妹是娘娘看着大的,她的性子,娘娘也知道。她如今已经是一副居士的打扮, 行事也……娘娘,臣妾也不敢问。” 哪里是不敢问。 贾琰可是很清楚的, 贾珍胡闹的时候,尤氏是从来都不劝,即便心里把贾珍恨得要死,不止一次诅咒他遭报应,可是在明面儿上,她就是个面团儿,老实听话得紧。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厉害。 贾琰便道:“四妹妹就是耽误了青春,可依我们家的门第,哪里会担心婚配?我担心的是,四妹妹心里存了心结,因此灰了心。” 尤氏心中暗叫一声果然,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擅做主张。 尤氏想了想,道:“娘娘,有件事儿,臣妾想跟娘娘报备一下。” “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那严家。” 贾琰非常惊讶:“严家,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尤氏便道:“娘娘,其实在平章事上门的前一天,严家也遣了媒人来。” “求娶四妹妹?” “回娘娘的话,是的。” “当年我们贾家不是嫁了一个女孩子过去了吗?还是我父亲做的主儿。不想,后来他们不声不响的,就把严婕妤送进了宫。如今,他们倒是算计上了四妹妹!” 尤氏道:“娘娘,臣妾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然四妹妹情愿呆在家里,虽然臣妾也相信,郡主是个极好的,会养我们姑嫂一辈子。可是有些事儿却是当不得人算计了。娘娘,臣妾就怕……” 就怕这严家在背后使什么阴谋诡计。 尤氏的未尽之言,贾琰自然听出来了。 她道:“罢了,看起来,也只有让四妹妹进宫一趟。我先问问四妹妹的意思,再作打算。” 实在不行,就只能让惜春嫁给宗亲了。 要贾琰说,大晋开国百年,别的不多,皇室宗亲肯定多,自然,皇族子弟也多。从中挑一个把惜春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这日后的婚姻,怕是惜春要比别人付出多出两倍的心神来,才能够把日子过好了。 不过,严家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惜春身上,倒是叫贾琰在感到意外之余,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毋庸置疑,严家显然也发现了严婕妤彻底失宠的事儿,这才想讨好他们贾家。只是,他们把严婕妤送进宫一事,就等于他们宣告了要脱离贾家,如今又想依附上来,也要看贾家和贾琰肯不肯点头。 贾琰是绝对不会把贾家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的。 想了想,贾琰还是决定把邢夫人叫进宫来问问。 邢夫人倒是很快就进宫了,听了贾琰的话之后,邢夫人就道:“原来娘娘已经知道了。” 贾琰一听,不对,连忙道:“母亲,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邢夫人道:“还能有什么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你哥哥罚茂哥儿在荣禧堂正堂前跪了一个时辰。” 贾茂便是贾琏的庶长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那严姨娘的哥哥上门,茂哥儿叫人开了侧门。” 贾琰道:“以哥哥的性子,怕是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儿责罚茂哥儿。” 邢夫人道:“娘娘给说中了。你嫂子刚刚有喜,张家亲自来道贺,不想,茂哥儿把张家舅老爷领到了偏厅等候,自己先去接待了严姨娘的哥哥,让亲家舅老爷在偏厅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贾琰冷笑了一声,道:“那严姨娘呢?” “我罚她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 要邢夫人说,张家可不仅仅是张氏的娘家,也是贾琏的母族!贾茂把张氏的哥哥晾在一边,别说是罚跪,就是揍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按照规矩,张氏的哥哥才是贾家正经的亲戚,他应该走侧门,而严碧琚不过是个妾,她的哥哥应该走偏门或者是角门才对!这个贾茂,竟然乘着张氏怀孕头三个月,需要安胎的档儿,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真真叫人不敢相信,他是个大家公子! 邢夫人道:“娘娘,我知道,你答应过这个严碧琚,说要给她的孩子一个前程。可是如今……” 贾琰道:“母亲,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茂哥儿之所以有这个胆子,也无非是以为,他有个做皇后的姑姑,严家如今也是官宦人家,而张家不过是平民而已。他也不想想,他这样做,人家只会越发看不起他。母亲,您担心他以后起来了会作妖、会给女儿添麻烦,却不知道,这官场上可不像家里。他若是不老实,官场上有的是人收拾他。不,以后等他去了书院,他的那些同窗都能够教他做人,哪里需要我们操心?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茂哥儿就由他去吧。等他考中了举人,再来让女儿费心也不迟。至于严姨娘,横竖她也不止这么一个孩子。就这么跟严姨娘说吧。对了,萱姐儿的婚事,母亲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邢夫人道:“娘娘,这事儿,我正要讨娘娘的示下呢!我虽然认得几个人,可是那些人家,不是家里差了一点,就是嫌弃萱姐儿是庶出的。又或者,家里也是一堆的事儿,怕是将来被人算计了去。” 邢夫人说得有些委婉,但是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女儿,贾琰可是很清楚的,邢夫人这是在担心,严家势大,最后还是会连累贾萱。 贾琰道:“母亲可是听说了什么?” 邢夫人迟疑了一下,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听人说,四丫头前头的那个未婚夫,会出事儿,跟严家有关系。” 贾琰瞪大了眼睛。 她立刻明白了邢夫人的话:“您的意思是,因为我说过,我们家断不能有扶正之事,所以……” “还有拒亲。”邢夫人道,“那还是早些年的事儿,严家想把严婕妤的妹妹嫁给蔷哥儿,却被蔷哥儿婉拒了。我还听说,当年琮哥儿没有说亲之前,严家也探过你父亲的意思,但是被老公爷拒绝了。您也知道的,这种事情,老公爷是不会跟我说的。” 邢夫人口中的老公爷,指的便是贾赦。 贾琰道:“这严家,胆子不小啊。” 邢夫人道:“娘娘,从来财帛动人心。娘娘可要小心啊。” 贾琰道:“母亲,您放心,那个严婕妤动摇不了女儿。只要万岁信女儿,女儿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另外,家里不能乱。家里的奴才,若是可以,就定时理一理,有些人,可以放出去了,就当时为嫂子肚子里的侄儿祈福罢。” 贾琰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娘家会乱起来,然后给她拖后腿。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贾茂几个都是庶出,庆荣侯府这一代嫡出的哥儿还在娘肚子里面。贾茂就是闯了祸,只要他干的不是拿着贾琏的印鉴去做逆谋的勾当,贾琰都能够让娘家脱身。 有了邢夫人的话,贾琰立刻就行动起来,她等皇帝来清凉殿的时候,就跟皇帝说起了这件事情。 皇帝便笑道:“可巧呢。前儿个顺宁叔王进宫,想为他的第五子求娶皇后的那位族妹,只是想到自家的孩子实在是不成器,因此不敢来跟皇后提,磨了朕很久呢。” 皇帝当年失去端懿皇后的保护之后,最开始的时候很艰难,还是托赖堂叔顺宁郡王这才躲过了一次算计。顺宁郡王都亲自入宫为自己的儿子求亲了,他也不好拒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非常惊讶,连忙问道:“请问,叔王的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儿,多大了?心性如何?贵为王府公子,有多少年轻的闺秀可以选择,为何偏偏取中了臣妾这个族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贾琰说,放着郡王的儿子的头衔,如果是庶出的,也许会艰难些,如果是嫡出的,那根本就是京里的闺秀随意挑。而顺宁王府,不是贾琰说,顺宁王爷也许比较克妻,如今身边跟着的是第六任王妃,可是王府里面并无庶子庶女,可以说是宗亲里面最干净的了。 可是惜春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如果说跟她年纪相当的,也只有顺宁王府里面的那位五公子了。 可是,真的会是他吗? 果然,皇帝道:“皇后说,在顺宁王府里面,年纪二十五岁却没有妻房的,可不是只有那一位了吗?” 第273章 听到皇帝这么说, 贾琰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位烨公子, 还真是王室里面的一段笑谈。这位烨公子当年也曾经是京师有名的风流公子, 也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十六岁的时候娶过一房妻室。不过,他风流, 一房又一房地往家里抬小妾, 他的妻子也不是吃素的, 转头就把他的那些小妾的心都给勾走了!等他抬进地八房小妾的时候,他的妻子忍无可忍,直接丢下一纸和离书,把他给休了,顺便把他的那些小妾还有大多数的通房丫头们都给带走了。 如今, 他的妻子早已经改嫁, 就连离开他的那些小妾、通房丫头们,很多人都带着嫁妆嫁给了平民百姓,有几个运气好的,甚至成了秀才娘子, 而且不少人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看到旧日的那些姐妹如今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他身边的那些姬妾们纷纷求去, 有的甚至只跟了他一年就想走人。 贾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万岁,公子烨一直没有子嗣?” 皇帝点了点头,道:“是的,皇后。顺宁王府在这上头是管得很严的。” “如此看来, 公子烨倒是一个善心之人。” 如果他不善良,这些丫头姬妾怎么可能那么轻轻松松地离开?更别说带着嫁妆嫁人了。要知道, 在这个世道,讲究的是良贱不通婚。就是王府放出去的人,放出去的是丫头还是歌姬,这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他府里出去的人,竟然能够成为秀才娘子,可不是他本性善良又是什么? 只不过,贾琰到底是贾家出来的,见过了贾宝玉这个奇葩之后,她对“天性善良”的男人十分没有信心,甚至是有些悚的。 皇帝对贾琰的心思也知道些,他看见贾琰的脸色,就知道贾琰在担心些什么。 他如此道:“放心。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如今朕这位族弟,就跟那些闲人雅士一样,每天与诗书、竹林为伴,倒是大彻大悟。就连叔王也说,他都跟换了个人一般。要不是这三年多来,他都是如此,叔王也不会想到给他再找一门亲事。” 如果他没有改变,就是顺宁郡王跑断了腿,也不会有什么正经人家把女儿嫁给他这个第三任王妃留下的第五子的。而那些不怎么正经的人家,好比说十多年前的贾家那样的人家,又或者是严家那种刚起来的人家,顺宁王府也看不上。 听皇帝这么说,贾琰这才放了心。 这个顺宁郡王对儿子的婚事如此慎重,可见是个谨慎的。这样的人家,惜春如果真的嫁过去了,也不怕日后夫家出了事儿被牵连。 贾琰道:“万岁,叔王能够看中四妹妹,是我娘家的荣幸。只是,这女人跟男人不同。虽然说四妹妹跟烨从弟同龄,可是男人二十五岁,想娶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轻轻松松。叔王怎么就看中我这个小妹妹了呢?不是臣妾多心,臣妾还担心,我这个小妹妹是父母的老来女,底子薄,怕她将来在子嗣上有碍……” 皇帝立刻道:“皇后,你担心这些做什么?本来从弟烨就不是家里的长子,承继香火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他又是个荒唐惯了的。要朕说,能够取到四妹,是他的福气。皇后若是不放心,那改日,你把你那妹妹叫进宫来,陪你住两天,朕让叔王也抽空把烨弟也叫进宫来,让他们私下里见一见。若是他们俩都合意,那最好。若是四妹妹看不上这个浪荡子,横竖是在宫里,也传不到外头去。” 皇帝都这样说了,贾琰只能叫人去宁国府传话。 其实惜春自己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女人难,要想过得好,更难。因此,她真的不觉得,有一个皇后族姐,又有一个郡主的侄儿媳妇,她有这个必要嫁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国府有这个财力养她一辈子,贾家也有这个权势,让她不致于进入官配流程。 但是严家的算计改变了一切。 惜春知道,如果自己不嫁人,那么,这种算计可以说是源源不断的,所以,她最后只能无奈点头。 反正女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惜春万万没想到,这个公子烨还真的是个混蛋。竟然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说着那样的话!惜春刚开始的时候忍,到了后来,却是忍无可忍,直接一脚把这个家伙踹进了池塘,自己则跪在了皇帝面前请罪。 皇帝傻眼,贾琰也傻眼了,更让他们啼笑皆非的是,这个公子烨竟然在池塘里面,以仰泳的姿势高喊着:“万岁!娘娘!您可别罚我媳妇!我跟我媳妇闹着玩呢!” 气得惜春当时就红了眼。 因为男女双方的年纪大,因此两家很快就下了聘、立了婚书,第二年灯节一过,惜春就带着十里红妆出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亲蚕礼的时候,看到穿着凤冠霞帔却脸色红润的惜春,无论是贾琰还是林黛玉,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中间最小一个妹妹终于嫁了。 而时隔三年丧期终于出孝的尤氏也在亲蚕礼之后,给贾琰带来了消息:“也许娘娘还不知道。不过这事儿,臣妾觉得,应该跟娘娘说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眯起了眼睛,无声地示意尤氏说下去。 “娘娘,这是蓉儿媳妇无意中发现的,据说严家打升了知府之后,先后结了七、八门亲。” 贾琰立刻皱起了眉头:“结了七、八门亲?” “是,这七八门亲还是把闺女嫁出去给人做正妻的,还不算送去给人做妾的。这是名单。” 贾琰一愣,立刻接过来,她越看,这眉头就皱得越紧。她道:“人都说,严家乃是岭南第一家。如今看来,可真真不错,这家里的姑娘们可真是多啊。” 要知道,结亲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要身份相当、门第相当,这才能够讲婚姻。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那个根基浅薄的人家才会如此行事,而真正有底气的世家豪族,往往是在跟自己相当的这个圈子里面为儿女谈婚论嫁。 再说了,严家起来才几年功夫?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嫡出的、可堪高门正妻的女孩子? 还有那些做了姬妾的女孩子。 贾琰默默地把这张纸收了起来:“嫂子费心了。” 尤氏听说,立刻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贾珍死了,她也轻松了很多。可贾蓉终究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媳妇又出身高贵,她要想过上好日子,可不是要巴着娘娘了吗? 不过,要尤氏自己说,若是时光倒流,她也宁可让贾珍去死。至少,她的脖子上也少了一根越勒越紧、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缰绳,也让她能够靠着自己的本事,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等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贾琰就把尤氏送来的这张纸放到了皇帝的手里。 贾琰都能够看出的问题,皇帝如何看不明白,他冷哼一声,道:“严家也给京营节度使送了小妾?” 虽然不是妻,只是一个妾,但是,毫无疑问,严家这是犯了皇帝的忌讳。 贾琰道:“万岁,这个是臣妾那位族嫂送来的。说是四妹妹的头一桩亲事,那家的哥儿没得蹊跷,当时东府的敬大伯父刚刚没了,珍大哥哥又是个糊涂的,因此就是大嫂子心中有疑惑,也没能往下细查。这是这次,大嫂子发现有人算计上四妹妹,这才悄悄的查出来的。只是她查了一半就不敢往下查了……” “朕知道了。皇后,这件事情,就交给朕。” “是,臣妾谨遵圣谕。” 接下来的日子,贾琰依旧过她的日子,赏她的花,喝她的茶,看她的书。反而是勤政殿那边,听说皇帝发了不小的脾气,然后,不久后的某次宴会,严婕妤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她穿了一件跟竺贵人十分仿佛的斗篷跟宫妃们一起赏烟花。不知道为什么,酒至半酣的时候,她跟竺贵人前后脚地去更衣,回来的时候,她的肩头竟然披着竺贵人的那件斗篷! 虽然说竺贵人早已失宠,而且年过四十已经不再侍寝,但是严婕妤既然冒犯了她,自然是要受罚的。可巧当时大家正好说到竺明诚面对敌人的雪夜夜袭的时候,如果力挽狂澜,救下了西海粮仓一事,结果有人忽然指着严婕妤的斗篷惊呼起来,皇帝自然要降罪。 严梦茹就这样,被降为宝林,还罚了一年的俸禄。 对于宫廷妃嫔们来说,这一年的三月三桃花宴也不过是如此而已,可前朝有心人却注意到,好几个位卑权重的岗位,竟然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就换了一批人。 这些人有的是家里的孩子娶了严氏女,有的是自己纳了严氏女为妾,也有的,不过是收到了严家的厚礼。 当然,这礼到底有多丰厚,也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 第274章 岭南沿岸忽然成了海寇的重灾区, 这件事情来得突然, 却是皇帝的意料之中, 让皇帝愤怒的是,朝堂之上的那些重臣除了少数几个或者沉默或者观望的, 其余的, 只要是有资格上殿的, 纷纷在金銮殿上恳求皇帝惩处柯承业徐少钦为首的一众倭寇。 贾琰不知道金銮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皇帝气冲冲地来到清凉殿的样子,她可是看到了。 皇帝一进门,就气哼哼地道:“这些老匹夫!朕绝对要砍了他们!” 贾琰连忙迎接:“万岁,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拉起贾琰, 甚至不等去上头落座, 就急切地道:“皇后,南洋沿岸终于出事了!” “倭寇?” 其实在把那份名单交给皇帝的时候,贾琰就有这个预感。严家毕竟是岭南第一家,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在岭南根深蒂固, 就说这近二十年来的扩张就非常惊人了。 皇帝道:“虽然事情,朕心里早有准备。但是, 严家气势汹汹,看起来,他们的准备可不是一日两日能成!” 贾琰道:“万岁,我们不是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吗?准备再充分, 也改变不了最后必须要斥之武力的事实。” “可你知道那些老东西是这么说的?要朕杀了柯爱卿和徐少钦!” 贾琰道:“无论是气度还是眼光,严家可不如柯承业。至于徐少钦, 他若是能够在此役中被削减些实力,也是好的。不过,万岁,臣妾认为,朝廷应该注意海外各大藩属国。” “茜香国?” “是。”贾琰道,“万岁,中原富庶,乃至周围各国都艳羡的。若是我们有绝对的实力也就算了。可是问题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要借助徐少钦,只怕落在那些暗中怀着狼子野心的藩属国来说,这就是我大晋实力衰弱的标志。” 贾琰没有说大晋的水师。事实上,如非绝对的必要,贾琰跟皇帝一样,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大晋军队的刀刃对准大晋的百姓,哪怕这个百姓先存了异心。 说她虚伪也好,说她假仁慈也罢,她的位置注定了脚下是累累白骨,但是有些条条框框,她并不想打破。 皇帝立刻皱起了眉头:“皇后说的极是。” 看着皇帝这副模样,贾琰就知道,皇帝并没有太多的信心。她也知道,前头是十二年,皇帝在扩张的时候极大地依靠了严家的力量。皇帝也是这几年才开始防备严家。大约是严家藏得太好了。 毕竟,虽然说严家这几年办的嫁女喜宴有点多,但是严家是分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面几乎是一年一个地往外面抬女儿。如果不是尤氏的那份名单,贾琰也不一定会注意到。 更重要的是,这里宫里才降了严婕妤的位分,那边岭南沿海就不安生,谁都知道有问题。 皇帝心里存了事儿,也不在后宫耽搁了,急匆匆地回勤政殿去了。 可是贾琰这里,就成了菜市场。 这一次,太上皇后倒是没有找贾琰说话,可是下面的妃嫔们就跟炸了锅一样。上一次,宫里忽然一群妃嫔失了宠,伴随着失宠,生活待遇、一应用度就只能拿别人拿剩的。 这可是当今万岁宫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儿。要知道,大晋的后宫里发东西,哪怕是身份再低的妃嫔,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选侍,她的份例也是专门的盒子装好从宣徽府抬到后宫的,哪里跟如今的这样,虽然一样是装在带锁的藤箱里面的,可是那东西,一看就比之前的要低了一筹。 还有冬天的炭火,原本的银霜炭被换成了石炭,大块的石炭换成了泥炭! 这夏天还好,最多少喝两口水或者直接用生水,可若是冬天呢? 能被选入后宫成为皇帝的妃嫔的女人,她们本身的素质肯定是不差的。就是被关在这深宫内院多年有人已经退化,可退到了水准以下的女人,怕是连婕妤都爬不上去,又哪里有这个资格到清凉殿大放厥词? 而爬到九嫔之上的人,每一个都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来之不易,哪里敢跟生育了四位嫡皇子的皇后高声? 会来叨扰贾琰的,还是她娘家的那些人,还有薛宝钗。 这日,邢夫人就急匆匆地提交了申请,一进宫就对贾琰道:“皇后娘娘,您可听说了?” “嗯?母亲何事如此慌张?” “娘娘竟然一丝儿都不知吗?如今外头,弹劾娘娘,弹劾你哥哥的人,比比皆是。” 贾琰眼珠子一转,道:“我自认进宫以后,替万岁生儿育女不说,还主动为万岁广选后宫,所以,外头就是要弹劾我,也不会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们是弹劾我干涉朝政,又或者说我当年保下柯承业之事?” 邢夫人都惊呆了:“娘娘都知道?” 跟着邢夫人一起来的尤氏和薛宝钗都是聪明人,立刻知道了关键所在。 薛宝钗先一步道:“难道是有人算计皇后娘娘?” 感觉到贾琰的视线落在自己的神色,薛宝钗早就拜了下去:“娘娘,万岁不让娘娘知道这些,想来是有万岁的理由的。只是,如今外面弹劾的本子都快把承恩公府给淹了,就是臣妾也忧心忡忡,生怕出了什么事儿,又或者我们自己行将就错,给人留了空隙、落了把柄。因此臣妾才建议太夫人进宫来向娘娘讨一个主意。臣妾擅做主张,请娘娘责罚。” 贾琰听说,立刻叫人扶起了薛宝钗,道:“也亏得你从中斡旋,让母亲来问我。不错,母亲,请放心,女儿这里好得很。别说外头弹劾的折子把咱们贾家给淹了,就是把金銮殿都给淹了,只要我们收紧门户,管好自家的子弟就无事。” “真,真的吗?娘娘?” “母亲,您尽管放心。”见邢夫人还是十分担心的模样,贾琰不得不道:“母亲,别的不说,就说那严婕妤,不是前些日子被贬为宝林了吗?” “仅仅是降位又有什么用!”邢夫人脱口而出,又发觉失礼,连忙拜了下去:“臣妾失礼,请娘娘恕罪。” 贾琰道:“母亲,我知道您在担心些什么。您放心,万岁不会坐看着女儿被人欺负,至于家里。只要哥哥管好自己,尤其是管好那个严氏以及下面的几个孩子,那自然无事。” 邢夫人再拜:“臣妾领懿旨。” 贾琰这才转头对尤氏和薛宝钗两个道:“珍大嫂子,虽然我也听说你把东府的事儿交给恪静。不过恪静到底还年轻,我嫂子更年轻,有些事情,只能托赖您多照应些个。” 尤氏连忙道:“娘娘说的是哪里话。这本是臣妾理所应当之事。” 贾琰又转头对薛宝钗道:“宝姐姐,你素来聪慧又敏锐,又不像林妹妹和四妹妹,轻易都出不得嫁人。这段时日,劳烦你多陪陪我母亲,顺便帮我盯着些。” “是,娘娘,臣妾一定竭尽全力,为娘娘分忧。” 反正薛宝钗也是有婆婆的,就是她不在婆婆跟前伺候着,薛宝琴也会帮她照应一二。 要知道,贾琰也是陈家和薛家如今的后盾。 有些话,贾琰根本就不需要跟薛宝钗说得太透。就是薛宝钗自己也知道,当年自己还在闺中的时候,可比不上这个严碧琚。论容貌,两人各有千秋,论教养,两人也平分秋色,只是薛宝钗心中存了不甘,而严碧琚却知足,所以相由心生,只要她们两人共处一室的时候,薛宝钗在严碧琚跟前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可如今呢?不是薛宝钗说,她如今诰命在身,可严碧琚有什么?尤其是在岭南以贾琏身边的第一人这么多年,被岭南人当成贾琏的正妻一般对待,如今却只能守着自己的小院儿,还要日日去正房立规矩,自己还不能被自己的儿女叫一声娘…… 不是薛宝钗说,这种不如意,肯定会在严碧琚身上留下痕迹。 更重要的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而她薛宝钗有身上的凤冠霞帔就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叮嘱了邢夫人尤氏要守护好门户,贾琰到底在日落前把母亲跟族嫂都送了出去。 可是让贾琰跟邢夫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严碧琚的反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碧琚竟然亲自把自己的长子贾茂给捆了,押到贾琏的面前。 虽然说张氏刚刚给他生了一个嫡子,可是这不等于说贾琏就完全把严碧琚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给抛到了一边。 看见严碧琚押着儿子进来的时候,就连贾琏也被吓了一跳。 之间严碧琚一进门,就跟儿子跪在了贾琏的面前,就是张氏也不得不先开口:“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说着一叠声地叫人把严碧琚扶起来。 严碧琚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而是趴着,道:“老爷,太太,是妾不曾留心,竟然让大哥儿被人勾着,移了性情。都是妾的错!请老爷太太责罚。” 在门帘外面严碧琚另外的几个孩子都惊呆了,更不要说跪在严碧琚身边的贾茂了。 贾茂怒道:“娘!您说什么啊!您如果不是运气不好,您就是父亲的妻!我就是嫡子……” 严碧琚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她恨声道:“我运气不好?我若是运气不好的话,你这会儿跟老爷就是兄弟!不!根本就不会有你!” “娘!” “是姨娘!”严碧琚道,“严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黄汤?让你以为严家是好的?你可知道,当年那位莱州知府,你口中的严家外祖父,我亲爹,原本是打算把我送给老公爷做妾!” 就是严碧琚素来好强,可是这一刻,她的眼泪就那样淌了下来:“这就是严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义。他们对你好,只会因为你身上有利可图!而你!你姓贾不姓严!别忘记了,你如今的身份是谁给你的!如果你不是皇后娘娘的侄儿!严家谁会理你!” 第275章 严碧琚梨花带雨的模样震惊了她的儿女, 也引起了贾琏的心痛。贾琏很清楚, 当初他在岭南的时候借助了严家的不少力量, 这才使得岭南大治,这才有了他这个二十出头的从二品布政使。也因为借助了严家的力, 所以, 他跟严碧琚的几个孩子都在不同程度上地受到了严家的影响。 而在那个时候, 如果让严家人发现了两家起了嫌隙,那肯定是会出事情的。 严碧琚没有跟几个孩子细说,贾琏并不怪严碧琚,反而觉得她对自己情深意重,为了自己可以忍受一切委屈。就是下面的几个孩子如此亲近严家, 也跟他贾琏有很大的关系, 跟严碧琚这个内宅妇人没有多大的关系。 虽然还年轻,年纪也几乎是丈夫的一半,可张氏并不是那等蠢货,她嫁过来也五年了, 对丈夫也有了起码的了解,知道这个丈夫就是心软, 此刻心中必定是充满了对这个严姨娘的怜惜。 换了那等蠢妇,也许早就失了分寸,认为严碧琚是故意来上房勾搭男人给正房太太没脸的,可张家是何等人家, 从张家出来的张氏又岂是这等容易被激怒的女人么? 张氏看了看地下的严碧琚和贾茂母子,再看了看贾琏, 方道:“严姐姐这是多虑了。茂哥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呢。等成了家就好了。说起来,三年孝满,巧哥儿跟茂哥儿的事儿也该办起来了。可惜我年纪轻,我们张家退出官场也久了,官宦人家的姑娘,我不认得几个,我们张家的姑娘,又跟茂哥儿不般配。对了,严姐姐,我记得你当年在岭南也有几个手帕交,如今他们好几家都进京来了。你可有推荐的人选吗?” 不是张氏说,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娘家族妹侄女外甥女啥的介绍给贾茂的,就冲着贾茂对她的态度,那不是把自己的娘家姑娘往火坑里面推吗?与其是这样,还不如把贾茂的婚事直接交给严碧琚。反正严碧琚当年跟着贾琏在南面的时候,就跟贾琏的正妻没什么两样,那十多年里头,贾琏的内宅应酬都是她在办,现在贾茂的婚事,一样交给她处理也是不妨的。 严碧琚是个聪明人,这是好事,但是对于大多数的正房太太来说,严碧琚这样的妾侍,实在是太聪明了,她和她的孩子若是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不老实,那还真是一连串的麻烦。 贾琏闻言,先看了看张氏,这才对严碧琚道:“阿碧,夫人说的不错,茂哥儿的婚事,还是需要你多费心了。” 不是贾琏不顾妻妾之别,贾琏自己也知道,作为嫡母,而且是刚进门的嫡母面对以及长成的庶子,总是尴尬的。就跟当年他邢夫人跟他一样,他还是他爹的嫡子呢,而贾茂呢?虽然不是嫡子,却也是庶长子,一样麻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琏也知道,自己做不到跟自己的父亲当年那样,把张氏踩在脚底下,别说张氏刚刚为他生的那个嫡子,就是冲着张氏是他的外祖家的表妹,他就不能这么做。 鉴于自己选择的人选可能会引起张氏的不高兴,鉴于张氏都如此表示了,贾琏也乐得把贾茂的婚事交给严碧琚。 贾琏和张氏的想法,严碧琚也知道,而且她很清楚,如果不下重手把儿女们全部掰过来,那以后出了事情再来扫尾,需要支付的代价只会更多! 严碧琚想了想,道:“老爷,太太,妾这里的确有个人选,就是这个人身份有些低,怕入不了老爷太太的眼。” 贾琏跟张氏对望一眼,道:“说来听听。” “这位姑娘是妾娘家堂姐的女儿,今年十四岁。旧年,妾嫡嫡亲的二叔家的嫡出堂姐嫁到了会稽山汪家给汪家大少爷做妾。不想,数年之后,严家起来了,而那汪家大少爷的原配正妻却一病没了,我娘家就把我庶出的四叔的庶女嫁给了汪家大少爷做填房。我那堂姐为了膝下的一双儿女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以前还能够向娘家求助,而如今……” 贾琏和张氏立刻明白了。 不说这个大汪严氏为娘家做出的牺牲,就说她原本是嫡出的嫡出,如今却要给一个庶孽的庶孽低头,这份心理落差就足够了。更重要的是,以前她还能够向严家求助,而现在,严家肯定是不会站在她身后的。 这样的女人和她的一双儿女,肯定是怨恨严家的。 这对于斩断贾茂兄妹几个跟严家的情感上的联系,绝对有用。 张氏忍不住道:“这个汪家是什么人家?怎么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呢?” 严碧琚道:“太太,这汪家不过是商户人家,是会稽山的粮商和酒商。” 对于严碧琚来说,也许她堂姐曾经因为从商家嫁到商户人家的原因而心存了扶正的妄想,因此在心性上已经跟以前有些不同,可是她的儿子贾茂也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更别说这心性和心窍上也是有缺的,配了这个堂姐的女儿,也算是半斤对八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要严碧琚自己说,张氏进门之前,张家还处于沉寂状态,就是如此,也没有出来几个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儿子需要那么好的门第做什么?还不如找个差不多的,只要那姑娘性子好又头脑清楚,不会把她的儿子往沟里带,最好把她的儿子跟严家那一杆人隔得远远儿的,那才叫好呢! 贾琏跟张氏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这位大汪严氏的女儿是个不错的人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他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哥儿结亲,已经可以不用讲究门第了,至于钱财,他们贾家有的是钱财,哪里需要媳妇带进来大笔的陪嫁?只要儿媳妇人品好,那就足够了。 贾琏便道:“阿碧啊,话虽然这样说,这姑娘我们都不曾见过,心里也着实没底。不如这样,你亲自走一趟会稽山,一半探亲,一半替茂儿相看媳妇。让茂儿陪你去。毕竟,这日子日后是要他们小夫妻俩亲自过的,若是茂儿对那孩子不中意,那也是枉然。” “是,妾谢过老爷,谢过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会稽山,大家都知道这是哪里吧? 第276章 严碧琚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 她的女儿贾茜看四下里无人, 只有他们母子母女五人外加左右心腹, 便忍不住道:“姨娘!您真的忍心让哥哥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庶女……” 严碧琚自己在当地的紫檀大圆桌前坐下,指指桌面, 示意儿女们坐下, 这才听她幽幽地道:“你们以为, 一般的人家,会值得严家送上正经嫡出的嫡女为妾吗?” 当年的严家,只有她跟她这个堂姐才是正经的嫡出的嫡女。就是她,也是因为贾家眼看着要出一位娘娘,而且还是有红薯这种天大的功劳在身, 注定了是宫里的常青树, 严家的家主这才献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严宽不惜让严碧琚给贾赦做妾,那是因为当时当今皇帝的几个儿子都不出彩而竺明诚手握重兵,肯定会被皇帝忌讳,因此贾琰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储君的生母甚至是下一任的皇太后。 如果是一般的人家, 比方说当年贾赦还在内宅窝着、贾家还在贾政王夫人的掌握之中,严家会送上自己的女儿?甚至不惜让严碧琚这个严家家主的嫡女做妾? 严家那是看到了贾家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外家, 才会如此重本投资! 贾茜跟哥哥贾茂对视一眼,这才道:“姨娘,那您说,这个汪家是……” 严碧琚盯着儿子的眼睛, 道:“你们不知道是自然的。因为这个汪家,就是那个柯承业的母族!当年柯承业在海外用化名做了倭寇首领, 甚至被尊为徽王!如果不是我这个堂姐给汪家大少爷做了妾,你们以为严家如何做稳了这岭南第一家的位置?!” 贾茜和贾茂都瞪大了眼睛。 贾茜道:“可是,姨娘,让哥哥娶了表姐的嫡出姐妹也是可以的,为何非要……” 在贾茜看来,她哥哥乃是皇后的亲侄子,这柯承业尚且是皇后用出来的,更何况是汪家?! 严碧琚当时就笑了:“傻丫头,那丫头是嫡出,你堂姨妈做了她的庶母,她心里会没有芥蒂才有鬼!而且她母亲没的日子……我都担心她心中有恨呢!与其是这个丫头,还不如你堂姨妈的闺女来得更靠谱一些。更重要的是,严家要不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严碧琚的两只眼睛是望着窗外的。 对于父母,她的心中不是没有怨,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亲爹娘,又叫她如何恨得起来呢? 贾茂一下子跪在了生母的脚边:“娘……” 严碧琚道:“你们也不必哭。其实当年我爹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为了保证严家的钱财不受损失,严家攀附上了柯承业的母家,才在不到十年的功夫里面让严家成了岭南第一家。如今严家手里有钱,又跟百越沿海的倭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严家不被清算,那才是有鬼呢!我已经细细地盘算过了,严家肯定会分裂,而这些年,严家到处蹦达得最厉害的,便是我那位好四叔!所以,他最后肯定会成了头一个被推出去的替罪羊。而我爹,作为严氏一族的族长,又是严家在官场上的第一人,也肯定难逃一死。如此一来,严家剩下的族人,肯定会在二叔的率领下投靠皇家,真正成为皇家的手下。” 而她的堂姐,那位大汪严氏,正是她的二叔的嫡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娶了这大汪严氏的女儿,才是保持跟严氏一族的联系的同时,也跟汪家还有柯承业搭上关系的正确方式。 贾茂一听,立刻眼泪汪汪:“那,娘,外公家岂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次,严碧琚没有纠正儿子在称呼上的错误。 她道:“一切,早就在二十年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你们也不必悲伤。记得当年我们还在岭南的时候,娘带着你们回娘家,你们的大舅舅跟你们说过的严家的发家史吗?对,严家是从茶马帮起来的。当年的茶马古道,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峭壁,一个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如今,严家走的,不过是另外一条茶马古道而已。” 别说是严宽这一支的命,就是把严氏一族超过六成的人命都搭上,只要能够换取严氏一族在官场上站稳脚跟,这都是值得的! 在儿女们的沉默中,严碧琚如此道:“茂儿,虽然你爹那样说了,但是你要记住,规矩不能乱。这次南下,就以你南下游学、途径会稽山的名义,去拜访汪家。而我,则会以仆妇的名义跟你同行。到了汪家再表明身份也来得及。” “姨娘!” 贾茂和贾茜都惊呆了,更不要说两个小的。 “你们要记住,上头都看着呢。”严碧琚道,“你们要记住,这府里的爵位,都是太太的儿子的,就是太太的儿子出了事儿,也有你三叔。你们兄弟几个前程,一来要靠你们自己,二来,要靠娘娘……” 贾茂忍不住道:“娘!若是娘娘有心,她何不派人教导我们!” “蠢货!现在还说这样的话!那是皇后娘娘!你们又是庶出!即便你们是娘娘的亲侄子,又有娘娘旧年的话又如何?娘娘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连正经的妃子都不是,只是刚刚借了皇家的礼聘,预定了淑妃的位分而已。可如今,娘娘乃是国母!她若是出手了,固然是抬举了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却也是给了御史台攻讦她老人家给自己找不自在的由子!要想有机会接受娘娘的教导,那就自己先成器再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碧琚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知道,贾茂的事情,是张氏不愿意管也不能多管,而贾琏在这种事情上从来就很容易犯糊涂的。这绝对不是她可以利用、蹦达着彰显自己的能量的理由。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儿女,她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贾琏犯错的时候,她必须从旁描补一二。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成为贾琏不可或缺的臂助的真正理由。 不是因为严家,也不是因为她会生养,而是因为她本身。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只有卖惨才能够得到贾琏和宫中的怜惜,才能够为自己的孩子铺开道路,她会这么做? 不过,即便是卖惨,她也要给儿子挑个最好的。而她最信赖的,也只有这位堂姐了。 第277章 严碧琚知道, 这次的机会很难得, 因此, 回明了贾琏之后,她便带着儿子南下了。虽然说是为了贾茂的亲事, 可比起亲事来说, 让贾茂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 见识一下百姓民生,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很清楚,无论男女,除非心智坚定又有大智慧的,因此才会不受影响, 一般人, 尤其是跟她儿子贾茂这样的年轻人,被关在内宅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被关傻了。 所以,哪怕她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给儿子相看儿媳妇, 可是这一路上,她都是慢慢悠悠的, 带着儿子一路逛着往江南会稽山而去,路上的时候,时不时地停下来让儿子留心一下百姓的日常。 严碧琚知道,将来无论儿子是要做官还是考科举, 这些都对他有用。 就这样,这对母子俩一路慢悠悠地往江南而去, 明明坐船走运河,一个月就能够到杭州,然后转陆路去会稽山,前后不会超过三个月路程,这母子俩竟然走了大半年,这才走到汪家大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碧琚跟汪家大少爷如今的这位妻子严碧琴关系并不好,而且此刻,她更想先见到堂姐严碧瑶,因此她特特地穿了一身比较简朴的打扮,装作一个中等人家的太太投奔亲戚一般,敲开了汪家的偏门。 那门子原本以为她是严家来的,十分巴结,等听说不是来找大少奶奶的,而是找姨奶奶的,立刻就放下了脸:“夫人要找的,可是瑶姨娘?” 听见堂姐的闺名,哪怕只有一半,严碧琚也变了脸色,就是贾茂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在这个年代,略略讲究一点的人家,哪怕是个农家女,也不会把正经的大名随便透露给不相干的人知道。严碧瑶纵然是妾,也是为汪家生儿育女又出身极好还带着大笔陪嫁的良家妾!她的名字怎么可以…… 只是此刻她不便吵嚷起来,只能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那门子立刻冷哼了一声,十分不耐烦地道:“等着吧。” 说着就要关门。 门后一个拿着扫帚的老家人见状,上来道:“人家千里迢迢地赶来,你们何苦误了人家的事儿?”又对严碧琚母子道:“抱歉,这里的确是姨娘、管事们出入的偏门不假,可是瑶姨娘并不在家。” “不在?大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那老人道:“不是。您别误会,姨奶奶只是去城外的白云庵祈福去了。请问,您可是严家来的?若是严家来的,见见我们家少奶奶也是一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碧琚连忙道谢,说自己不是来找严碧琴的,她去白云庵也是一样。 慎重地道谢之后,严碧琚立刻上了马车,在儿子的护卫之下,打听了白云庵的方向,直接就出了城。 且说严碧瑶,她在这白云庵住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就是她的女儿汪家三娘汪淑贞也因为每日一点油水都没有,小脸儿都瘦了一圈。 这天,汪淑贞终于忍不住了,她忽然把饭碗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道:“娘!凭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每天都吃这些!” 不是汪淑贞说,自打她那个好姨母进门之后,她们母女的待遇就一落千丈。想到母亲在的时候,再想想如今,汪淑贞就有种想抓花了那女人的脸的冲动。 “坐下!” “娘!” “坐下!” 汪淑贞默默地坐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碧瑶看着她好一会儿,这才道:“你可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我会带你来白云庵吗?” 汪淑贞迟疑了一下,道:“娘,是不是,是不是贾家的表哥要来了?” 庆荣侯府的大公子外出游学,一路往南,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南。因为生母跟对方的生母的关系,汪淑贞曾经想过,这位表哥会不会来会稽山。 要知道,她已经十五岁了,过不了多久,就要相看人家了。她甚至还知道,她的几个堂姐妹从姐妹,都已经盯上了这个出身尊贵的表哥。而她,她也想改变出身,飞上枝头变凤凰。 严碧瑶道:“你最好不要有那种念头。” “可是娘,您就愿意这样一辈子……” 汪淑贞根本就无法理解母亲的想法。在她看来,她母亲跟嫁入承恩公府的姨母当年关系极好,听说国舅爷是个耳根子极软的,姨母又是跟着国舅爷二十年的情分,若是姨母能够跟国舅爷开口,她比她的那些姐妹的可能性更大! 严碧瑶盯着女儿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你且消停些吧。不止是你,就是你的那些姐妹们,也是不可能的。” 柯承业对汪家有多大的影响力,严碧瑶清清楚楚。就是她的丈夫有这样的念头,柯承业也会否决掉。这也是她顺从堂妹严碧琴的意思,避居白云庵的重要原因。 为的,就是帮女儿建立起一个好名声,将来她有个什么万一,就冲着这份好名声,她的女儿也会有个好结果。 至于她的儿子,反正在柯承业倒台之前,在柯承业拖累汪家之前,她的儿子无论是科举还是做生意,都是路子,不需要她操心。 就在汪淑贞想追问的时候,白云庵的静|慧|师太遣了一个小尼姑来,问她们认不认得一个叫做子琼的女人。 汪淑贞还没有反应过来,严碧瑶已经先开口了:“她可是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一起来的?” “是。” “那是我舅舅家的表妹,请她进来吧。” 听说是严碧瑶的舅舅家而不是严家,那小尼姑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神色,撇撇嘴,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少年郎跟着,跟在那小尼姑后面进了屋。 严碧琚一进门就道:“瑶姐姐,一晃二十年,你怎么落到了这等田地!” 严碧瑶看着严碧琚,万千话语,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妹妹怎么来了江南?” 不是严碧瑶说,严碧琚可是嫁到了贾家,即便是做妾,她也是国舅老爷的小妾。跟她这样的女眷,没有特殊原因,在国舅爷还在京里的时候,若无要紧事儿,她又如何能出京城? 严碧琚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改了话题:“这就是淑贞丫头吧?果然是好模样。来,这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好生收着。” 说着,严碧琚就从手上褪下了那对碧绿的和田玉镯子。 严碧瑶立刻放下了脸,拉着严碧琚坐下,道:“好了,别想蒙混过关。说,你是怎么来了江南。若是不交代清楚了,哪怕这会儿已经日薄西山,我也要撵你出去!” 严碧琚这才道:“姐姐,我是跟我们老爷说,我想为我们家老大定下你家的淑贞丫头,这才……” 严碧瑶立刻站了起来:“胡闹!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头!别说我做不了这个主儿!就是我做得了这个主儿,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儿子!更别说,我们汪家的事儿,那位表少爷可能做一半的主儿呢!他可不会点头。” 严碧琚苦笑道:“姐姐,如果不用这样的借口,我能来江南?” 借口? 正在偷偷打量汪淑贞的贾茂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严碧瑶闻言,也不意外,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位置上不说话。 贾茂立刻开口了:“娘,难道这大半年来,您都是哄我不成?” 方才进屋的时候,他就有留心屋里的另外一个年轻女孩子了,看其年龄,观其品貌,贾茂就揣度着,这必是姨母之女了,心中正高兴着表妹容貌秀美、举止娴雅呢,冷不丁的,母亲竟然说,这不过是借口,他哪里不惊呆的。 严碧瑶看着贾茂,道:“你,便是茂哥儿,对吗?” 贾茂只能上来给姨母行礼。 严碧瑶道:“你也别怪你娘亲。你娘也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 汪淑贞听说,一下子尖叫起来:“娘!” 严碧瑶一个眼神,她的心腹嬷嬷立刻捂住了汪淑贞的嘴巴。 汪淑贞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淌了下来。 严碧瑶道:“其实,汪家跟严家本质上是一样的。要不然,你前头的母亲怎么好端端的,没病没灾的,就没了呢?现在,不过是轮到我了而已。” “娘……” 汪淑贞一下子跪了下来。她膝行到严碧瑶的身边,拉着生母的衣摆,小声地哭着。 严碧琚也低着头,不说话。 严碧瑶道:“茂哥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嫡庶不分,乃是祸家的根本,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贾茂点了点头:“姨母,我听说过。” 严碧瑶道:“那你认为,你娘是那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也对这句话不以为然,甚至会挑衅这句话的蠢货么?鉴于你们贾家,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取消过一段婚姻。” 贾茂看了看生母严碧琚,这才道:“不是。所以,这是另有缘故?” 这句话,他说得分外艰难。 严碧瑶道:“你们家的事儿,我也知道许多。别的不说,你嫡母才为你父亲生了个嫡子。而你们兄弟三个呢,你是最大的,都要说亲了。你可知道,在一般人家家里,会如何?” 贾茂这才道:“嫡母肯定会打压庶子。而我们家,却有个皇后。” 这最后一句话,藏着深深的恨意。贾茂自己没有发觉,可是严碧瑶却听出来了。 严碧瑶道:“严家马上就要出事了,这件事情,你可知道了?” 贾茂点了点头,边上的汪淑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严碧瑶道:“值得庆幸的是,你是国舅爷的儿子,而国舅,如今只有荣宠,却无任何官职。就冲着这个,冲着皇后娘娘,你,你的弟弟妹妹,还要你姨娘,都不会有事。因为你父亲是个长情的。若是万岁想要收拾你们,皇后娘娘也会帮忙求情。但是,严家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幸运了。” 贾茂道:“姨母,您的意思是,严家会……” 严碧瑶微微点了点头,道:“也许严家有些人会抱着侥幸,认为严家最多失去半数以上的族人,外加大半的人口,最后还会被万岁收拢在手里。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冲着严家算计皇后娘娘的行为,万岁也不会轻饶了严家。而那个时候,汪家跟柯承业的关系,恐怕也瞒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汪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旦皇帝打出了要清算严家的信号,无论是她严碧瑶还是如今汪家的那位大少奶奶严碧琴,都只有一死。 贾茂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严碧瑶摸着女儿的头顶,道:“妹妹,我知道,你这是知道我最不放心这孩子,因此才会这么说。若是你真心疼这个孩子,等我的讣告送到京里的时候,你就把这孩子接到京里去吧。我已经把自己的陪嫁都收拾好了。到时候,让你儿媳妇帮忙给她找门好亲事。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安心。” “姐姐,别说了。”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严碧瑶道,“妹妹,我也知道,你此番自污,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上头的太太安心,也是为了让上头安心。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命都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你,你若是想平安,直接搬进佛堂,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严碧瑶说,跟严碧琚这种良妾,的确是任何一个当家太太的心腹大患。 贾茂立刻跪了下来:“姨母,外甥不才,愿娶表妹为妻。” 严碧瑶摇了摇头,道:“茂哥儿,你的好意,姨母知道。但是你要记住,你的妻子,只能是七品八品小官的女儿。我们汪家家大业大,又跟倭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汪家的女儿,绝对不是你的好选择。更甚者,” 严碧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汪家的女儿,只能嫁到商户人家。” 第278章 严碧瑶堵住了外甥跟女儿的那点想头之后, 又对严碧琚道:“妹妹, 明儿个你就离开吧。” 严碧琚惊讶地抬起了头, 道:“姐姐?” 严碧瑶道:“回去以后,好好地教导儿女。我们是出嫁女, 女人出嫁了, 于娘家而言便是客人。对于严家而言, 我们存在的意义便是联姻。我们做到了。我们对严家的责任已了,从我们出嫁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对于严家而言,就是外人。我是汪家人,正如你是贾家人一般。以后, 你也是要埋在贾氏一族的坟茔里头的。” 虽然只是一面, 却已经足够让严碧瑶看出很多问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瑶姐姐?” 严碧瑶伸手,按住了严碧琚的嘴巴,道:“什么都别管。横竖,茂哥儿的姐姐, 庆荣侯府的大小姐都没有说亲,茂哥儿的婚事拖个四五年都是不妨的。不是吗?”见严碧琚还有些迟疑, 严碧瑶就加了一句:“别忘记了,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你们庆荣侯府的三老爷也是二十好几才把媳妇娶进门的。” 严碧琚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就是过个五年, 她的女儿也才十七岁,议亲也来得及。 “好吧。你们去客院歇一晚。明儿个你们就离开。”说着, 严碧瑶就起身去里间,捧了一个小匣子出来,道:“这些,原本就是我陪嫁里面的压箱底。我之前的那些东西,汪家有人见过,若是没有了,我们淑贞会有麻烦,这个你帮我收着却是不要紧的。等事情平息之后,你再给淑贞好了。如果没有那一天,又或者……这些东西,就当是我们姐妹一场我这个做姐姐的留给你的最后一点念想好了。” 严碧琚立刻明白堂姐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严碧瑶这是担心汪淑贞根本就活不到出嫁的那一天。 汪淑贞也听出来了。 她猛地抬起了头,吃惊地望着母亲。 反而是贾茂,他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听懂,只是觉得姨母的话有些古怪,等看到汪淑贞的模样,这才发现不对。 “姨妈的意思是……” 严碧瑶笑了笑,道:“你表哥到底是男孩儿,又是七八岁的时候就挪到前面去了。他就是记得我这个亲娘,可长年养在他父亲跟前,如今又求学在外,只怕对我的印象也有限。若是可以,”严碧瑶看着贾茂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表兄弟两个在某书院相遇,记得帮我照应他些个。” 虽然只是妾室,可在汪家见多了某些事情,严碧瑶可是比其他人都明白汪家的冷酷。 也许汪家会舍不得一个即将成年的男丁,但是,一个女儿,汪家并不稀罕,尤其是汪家大少爷,严碧瑶自己的丈夫,那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反正他有嫡女,一个庶女,只有联姻价值的庶女,还不如一个从旁支过继过来的养女呢。 所以,她的女儿汪淑贞最后是否能够保住一条命,都要看在严碧琚这个做了国舅爷的宠妾的姨妈的面子上。 严碧瑶把女儿打发到厢房休息,自己跟严碧琚抵足而眠,跟她们还是未嫁的姑娘,严家也还不是岭南第一大家的时候那样。 第二天一大早,严碧琚就离开了会稽山。 她本来是想去汪家的,但是被严碧瑶组织了。 登上马车的时候,严碧琚的脑子里面还回荡着堂姐对她说过的话: “……你呀!真真掉进了蜜罐子,以前的七窍玲珑心都叫蜜糖给糊住了,一窍不通!如今是耍这些心眼儿的时候吗?你们太太说了不管,你就直接接口了?要我说,你们太太真真好性儿!就是她再年轻,她也是国舅爷明媒正娶的妻!她娘家的侄女儿外甥女儿会辱没了你儿子?还是说,她父亲祖父的学生家的姑娘会辱没了你儿子?!回去以后,好生跟你们太太认个错儿!直接说你担心我,因此找了个这样的借口也是不妨的。这匣子里面还有十万两银票。你进了京就把这笔银钱提出来。你们太太若是要,就直接给她,就当是请她帮忙照应我的淑贞的报酬。若是她不肯接,你就给你们国舅爷,让他帮我置办一个小庄子,以后,我的一双儿女若是没有结果,也有个退步的地方。” 因为堂姐如此吩咐了,严碧琚就带着儿子,直接回京去了。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当着儿女们的面跪在了贾琏和张氏的面前。 贾琏听了严碧琚的解释之后,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阿碧!难道这些年,我待你的情分都是假的不成?你若是跟我说了实话,我还会不许你去探望你姐姐?” 严碧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趴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张氏见状,只能让贾茜把严碧琚扶起来,又对贾琏道:“老爷,虽然这外头的事儿,我不知道。不过,当年严家把严宝林送进了宫,固然娘娘是不在乎,只怕严姐姐一直惦记这件事情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严宝林,贾琏又是一叹。 严家把严宝林送进宫的时候,他还在岭南。在那之前,他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严宝林进宫之后,他再看到严碧琚带着他们的儿女回娘家探亲,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只是这种心情,他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而已。如果严碧琚真的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那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贾琏道:“从今天起,你就在房里吃斋念佛吧。至于茂哥儿,先去考青山书院,如果不想去青山书院,去南面的岳麓书院也是可以的。至于茜姐儿,有空就多去孝敬孝敬老太太。你大姐姐的亲事眼看着就要定了,老太太难免寂寞。跟着老太太,多学些眉眼高低。” 贾茂和贾茜两个连忙应了。 严碧琚一共为贾琏生了四个孩子,贾茂和贾茜两个是他们的长子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儿子,也不是小孩子了,贾琏干脆叫人在前面收拾了两个院子出来,就是当年贾宝玉住过的绛云轩和边上的明月阁,分别给二子贾苼三子贾蕙使用。 反正如今他在家也无事,除了打理家业,可不是只有教导子女两件事情了? 当严碧瑶的死讯送到贾家的时候,正是岭南倭寇作乱的军报送达京师的时候。严碧琚跪在观音像前,面前摊着严碧瑶的讣告,任由眼泪默默地流着,却是一点哭声都不敢发出。 作为严家的女儿,严碧琚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严家还没有成为岭南第一家的时候,当年柯承业刚刚把那些倭寇整合起来的时候,他是不许手下的倭寇杀人的。 抢劫可以,但是不能杀人,不能烧船。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在当时,这一条被称为倭寇守则。 用海盗们的说法,那就是,不烧船不杀人,他们才能够抢第二次。 南洋倭寇徐少钦,就是因为不遵守这条规矩,被柯承业打了三次抓了三次,还差一点被砍了脑袋——如果不是他叔叔求情的话。 也就是因为柯承业的厉害以及在海上的威望,严家这才想尽了一切办法跟柯承业的母族汪家搭上了关系。 那也是严家的罪孽的开始。 是的,严家本来是海商不假,可那都是明面上。严家吃到了甜头之后,就跟徐少钦、董明等不服柯承业的南洋海盗暗地里搭上了关系。表面上是海商,可实际上呢,偷偷跟茜香国暗通款曲的,又是谁? 就是严碧琚都知道,当初她陪嫁进贾家的那些珠宝里面,很多都是茜香国等南洋藩属国献给朝廷的贡品。 可藩属国给朝廷的贡品是如何成为她的陪嫁,这里面有多少的鲜血,那是她自己都清楚却又不敢说出口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止是她,就是她的堂姐,严碧瑶也是,严家的每一个女儿,她们的陪嫁都是如此。 严家,注定了被连根拔起。 严碧琚打回到京师之后,就把自己的仆妇控制在手里,甚至把黄婆子的两个儿子也调回了贾家,做了儿子贾茂的跟班、长随。 不过,有些消息就是她不想知道,贾家也会得到消息,因为贾家怎么也是公侯府邸,朝廷发往各地的邸报肯定会送到贾家来——虽然消息比朝廷知道的要推迟上一两个月。 大约这年冬天的时候,严碧琚就从邸报上得知,南洋冒出了大批的海盗、倭寇,还袭击了朝廷的南洋水师和琼州。 南洋水师拼死反抗,水师守备战死,水师大部分船只被焚毁。琼州知府文兼武职,领着琼州百姓和琼州剩余的将士利用琼州本身的地理和特产,就地建造城寨,然后狼烟点了整整半个月,这才有西洋的商船把消息送到了双屿港。 恰好在双屿港的柯承业带着东海水师和吕宋水师临危受命,直扑琼州,终于救下了琼州知府张钊和南洋水师残部。那个时候,琼州全境百姓外加南洋水师将士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二百人,而且个个带伤,就是琼州知府张钊的脸上也多了一条狰狞的疤,破了相。 要知道,琼州因为市舶司的繁华和南洋水师将士,全境上下可是足足十万人呢! 而从琼州送出来的消息,攻击琼州的,可不仅仅是海盗,还包括了好几个藩属国的正规军——他们是南洋好几个藩属国的水师。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南洋水师也不至于把手里的船都给拼掉了。 消息传到宫中,朝堂震动,皇帝大怒,下令彻查。 第279章 那一年, 是史书上风云变幻的一年, 也是大晋王朝的历史上被称为转折点的一年!事实上, 后世的史学家如此评论这段历史:“……其实大家都知道,当时朝堂上反对开海禁、一遍又一遍地鼓吹海禁才是国策的朝臣, 他们其实都是那些海寇的代言人。可惜, 基于那不完全的情报, 使得文宗皇帝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选择了先发作倭稳定南疆,而向那些朝臣们退让。其实,文宗皇帝很清楚那些朝臣们背后的嘴脸,可是那些朝臣的嘴皮子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致于文宗皇帝被硬生生地气晕过去……” 没错。 如果不是贾琰时时关注着福宁殿这边的动静, 如果不是她是皇后, 拥有很大的权势,如果不是清凉殿距离福宁殿很近,让她是后宫之中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只怕她和她的孩子就要落入那些朝臣的算计了。 可惜, 皇帝在福宁殿晕过去不到一刻钟,她就得到了消息, 赶到了福宁殿。 “来人!把福宁殿给本宫看紧了!只许进,不许出!安文,去请太上皇主持大局!” 兵部尚书符蕰大怒:“皇后娘娘这是要效仿武后吗?” 贾琰直接就是一个眼色,千牛卫卫士立刻就把符蕰按在地上。 贾琰冷冷地道:“你说本宫要效仿武后, 那本宫倒是好奇,你是想学曹阿瞒还是想学王莽、隋文帝?记住, 本宫才是从朱雀门抬进来的皇后!而里面躺着的人,乃是本宫结縭二十载的夫婿!” 说着,贾琰已经冲进内室去了。 内室里面,御医正在给皇帝把脉。只见他眉头深锁,显然,十分不看好皇帝的状况。 反而是皇帝,被御医扎了针之后,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一身绿色襦裙的贾琰坐在自己身边,可着实吓了一跳。 “皇后,你怎么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岁,您可还好?头会不会晕。” 皇帝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大变! 没错,他本来是想抬起手,摸一下自己的额头的。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动不了! 他脱口而出:“朕的手怎么了?” 牵着孙子的手走进来的太上皇听说,便道:“你这是老了。” 在宫中,老了,就是中风的隐晦说法。 皇帝的脸一下子白了。 当年贾琰嫁进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四十多岁了。如今博陵公主都及笄两年有余,他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哪里不老的? 不止是皇帝,就是太上皇见状,也叹了一口气。当初他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中的风,这才把皇位让给了儿子。如今,一转眼,他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而他的儿子的症状,看起来比当初的他更加严重。 太上皇道:“感受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小七监国。如果担心小七压不住那些朝臣,那就让皇后垂帘听政。” 皇帝当时就傻了。 贾琰噗通一声对着太上皇跪了下来:“父皇,儿臣……” “好了。朕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朕已经连字都写不了了。能做什么?你母后也是不能成事的。整个宫里,除了你,还能选谁?” 秦王灁性格稳重,却不是刚强的类型。楚王濎跟哥哥同胎所出,如果让楚王帮哥哥,只怕当年玄武门之变的悲剧会重演。与其是这样,太上皇宁可让贾琰垂帘听政。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主持大局。” “好了。朕跟皇帝一样的毛病,已经吃不消坐在那张龙椅上了。濎儿啊,你留下,照顾你父皇。灁儿,扶起你母后,跟皇祖父出去。” “是,皇祖父。” 把福宁殿团团围住的,可不仅仅是原本就守卫在福宁殿四周的皇帝的虎贲卫,还有贾琰的千牛卫,以及太上皇的龙禁尉。 这三支卫队牢牢地把福宁殿围住,竟然是一直蚊子都飞不出去。 太上皇走到议事厅上,直接就道:“准备一下,立秦王为太子,即日起监国。太子年幼,在皇帝康复之前,皇后垂帘听政。” 如果没有太上皇,也许那些大臣们会提出反对,可是现在,这道命令是出自太上皇之口,而且很快就由内阁起草了诏令,大晋文宗朝的册封太子的仪式就这样开始了。 因为皇帝重病,因为南洋不稳,所以,这一次的太子册封典礼比不上老义忠亲王当年,一切只能从简,就是很多器具,也来不及制作新的,只能从仓库里面翻出老义忠亲王当年的旧物充数。 太子灁祭天之后,就开始了监国。而他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自然就是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 知道了把皇帝气到中风,那些朝臣们也知道轻重,不敢直接说禁海了,却提出了招安。 没错,他们提出的方针就是招安。 坐在珠帘后面的贾琰是越听越火,忍不住道:“闵侍郎,你想招安谁呢?” “自然是袭击琼州的倭寇。” “那你且告诉本宫,这股倭寇,是由谁领导,从哪里来,盘踞在何处,他们有多少船,又有多少人马。你可都清楚?” “这……臣不知。” “那你要去哪里招安?嗯?”贾琰一拍扶手,怒道:“这些贼子!把万岁都气病倒了!主辱则臣死。你们不想着替万岁出气,却出了这个主意!你们的心里,可有万岁!” 这样的罪名,这些朝臣们哪里敢认?只能跪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枢密使闻彦修只能出列,道:“启禀娘娘,如今枢密院的情报极少,根本就不知道这股贼寇来自何方。” 贾琰道:“不必了。猫有猫道。自然跟倭寇有关,自然是交给倭寇处理更加省事。” “娘娘?” 闻彦修惊呆了。 “不过,”贾琰道,“我大晋拥有五湖四海,只要朝廷一声令下,各处船坞就能够调遣工匠,迅速建成一艘又一艘的巨舰,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组成舰队。这些人,既然敢袭击我大晋琼州市舶司和南洋水师,你们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贾琰的话很明白。也许朝廷和官员的注意力都被东瀛-高句丽-大晋这条航线上的利润给吸引住了,剩下的大部分精力也多集中在吕宋的铜矿上,可是这不等于说朝廷就克扣南洋水师应有的份例了。 实际上,因为琼州市舶司给朝廷带来的源源不断的财货,使得朝臣们就是不在乎,皇帝也下令,给南洋水师配备了足够的船只和将士。 也就是说,一般的小股倭寇根本就不敢袭击琼州,会这么做的,自然是…… 南安郡王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娘娘!南洋诸国一直没有停止对朝廷的朝贡。他们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啊!” 说着,南安郡王就跪了下去。 贾琰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原著里就是他兵败导致了探春和亲。加上皇帝也不喜欢这些手握重兵的异姓王,所以收服了柯承业之后,皇帝就重新布置了东海水师和南洋水师,而南安郡王,自然是被皇帝找了个由头调回了京,而他手下的那些兵丁,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分入不同的军伍里面去了。 闻彦修只得躬身道:“臣请问娘娘,关于这次的倭寇侵犯我大晋南疆一事,娘娘可有安排。” 贾琰道:“水师跟陆军不同,就是在洞庭湖、鄱阳湖等地清剿水匪的内河水师可不一定能够适应海上的风浪。本宫已经传令柯承业,让他见机行事。也让福王配合,征集东瀛武士为先锋。另外,着令沿海各大船坞,造船!海战,自然是要船的。” 在贾琰看来,大晋的工匠都是贱籍,只要朝廷一声令下,只要枢密院和工部配合,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船只从船坞里面拉出来。 可是贾琰万万没想到,下面竟然跟她报告,说各地的船坞人手是够的,可是上好的木料不够,尤其是制造龙骨的木料,根本就没有! 收到这个回复的时候,贾琰真的把那些臣子生吃了的心都有。 看到母亲被气得不轻,太子灁连忙劝道:“母后请息怒。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贾琰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觉得你是个半大的孩子,而本宫只是个妇道人家而已。” 别说是太子,就是博陵公主和下面的弟弟妹妹们都气得不轻。 楚王道:“母后,可需要儿臣禀告皇祖父,或者是把那几个大臣拿下?” “拿下?现在就这么做,就等着朝堂上乱套把!”贾琰迟疑了一下,道:“我记得朝廷有不少龟船?” 太子灁立刻道:“回母后,是的。朝廷是有不少龟船,有的停在沧州那边,有的则停在昆明湖。” “昆明湖吗?” “是的。”太子灁道,“母后是想把龟船投入海战?” “有何不可?” “可是,南洋遥远,龟船又笨重,行动迟缓……” 贾琰道:“总要试过才知道。让将作监大匠来见我。” 第280章 龟船之所以行动迟缓, 那是因为船身上镶满了铁甲, 以此来增加防御力, 自然这重量也是十分可观的。加上龟船没有风帆,动力只能靠桨, 靠人力划, 自然, 这个速度是极慢的。龟船龟船,不但防御力跟乌龟一样,就连速度也跟乌龟一样。 但是如果给龟船装上了螺旋桨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别忘记了,中国在一千多年前就有水车了,无论是房前屋后的原型大水车, 还是用来把山下的水送到山上的通渠的水车, 在这方面,中国人早就有了很多的经验。 将作监大匠卢少音听说了贾琰的设想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启禀娘娘,娘娘说的法子, 臣从来没有试过,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而且南洋路途遥远……” “不需要去南洋, 只要能够到达高句丽,震慑高句丽王室。你能做到吗?只要它们能够支撑到高句丽就成,甚至不需要回程。” “臣明白了。臣需要人手……” “接下来一个月,工部会全力支持你。记住, 不止是龟船,还有运兵船。” “是。臣领旨。” 将作监大匠卢少音一离开, 贾琰就宣来了枢密使闻彦修和枢密院平章事竺明诚:“本宫听说,高句丽对我大晋一直是明面归顺暗中包藏祸心?” 闻彦修一听,立刻道:“启禀娘娘。确有此事。高句丽上报朝廷,他们的水师只有二十二艘船。实际上,他们光巨艋就有一百八十艘。加上运兵船还有战舰,只要高句丽愿意,他们随时都可能危险到我大晋东海沿岸。” 贾琰道:“也是因为东海上的三角航线利润太过丰厚了吗?” “高句丽方面说,他们是为了防备倭寇。” “倭寇吗?”贾琰冷冷地道,“那么。以大晋的名义,给高句丽去国书,质疑他们的战舰数量。你说,高句丽会选择销毁船只的可能性有多大。” 闻彦修道:“启禀娘娘,既然高句丽在水师上投入如此之多,只怕他们不会如此就范。而且,此刻恐怕有人已经把南洋之事告知高句丽王室……” 在闻彦修看来,现在不是找高句丽的麻烦的时候,而是要担心高句丽趁机骚扰大晋的北海、东海沿岸了。 毕竟,柯承业被调往南洋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人的。 贾琰道:“如果我们把龟船开到高句丽沿海呢?” 闻彦修道:“可是皇后娘娘,龟船的速度且不说,把龟船划到高句丽,将士们怕是也废了……” 贾琰道:“这件事情,本宫已经交给将作监了。竺平章事,本宫问你,若是把龟船给你,并且给你足够的人手,你敢不敢出使高句丽,然后,把高句丽的船给本宫弄回来?” 竺明诚道:“娘娘信我?” 您可知道,我可是竺贵人的哥哥!六皇子的舅舅! 贾琰道:“万岁信你。” 更重要的是,贾琰的手里还握着京营。京营那边八十万将士,加上京师守备四十万,足足一百二十万人马。就是给了竺明诚二十万,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竺明诚还能够靠着手里的二十万人马打下城墙坚固又兵强马壮的京师? 那样的话,直接改朝换代就好了,哪里还用贾琰这么折腾。 竺明诚立刻跪下,道:“臣必不辱使命。” “好。枢密院先拿个合适的章程出来。等将作监把龟船改造好了就开始。” “是。娘娘。” 虽然对贾琰口中的龟船改建十分感兴趣,但是闻彦修跟竺明诚还是退下去做准备了。不得不说,如果贾琰说,要求改建过后的龟船要支撑到南洋,将作监肯定是不敢应的。但是只是到高句丽沿海,卢少音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实际上,在南宋时期,中国就曾经出现过桨轮船。只可惜,因为种种原因,这种船已经消失在了中国的江河里面。卢少音也听说过这种船,但是,因为典籍少,加上花费,使得他不曾在这上头留过心。现在皇后要再龟船上装上桨轮,卢少音只能根据传说,一半推演一半摸索。 巧的是,将作监有几个工匠,还真的会造桨轮船。只是他们造的桨轮船都不大,更别说,在龟船上装桨轮了。 不过,这几位工匠的存在,让为将作监提供了不少参考。至少,最后拿出来的方案,能够保证龟船在沧州和高句丽沿海打个来回。 而且为了防止新式龟船的桨轮成为龟船的弱点,将作监甚至在桨轮的外面也用木头搭了架子,包了铁甲。远远看去,新式的龟船就不像是龙龟,更像是龙,那凸起来的桨轮,就是龙在波涛间若隐若现的爪子。 竺明诚一看到这样的龟船就喜欢得不得了,立刻就带着二十多艘龟船跑了。 而比他更早一步的,则是大晋派往高句丽的使节。他们只比竺明诚早了两天到达。 其实刚刚听说了上国的责问的时候,高句丽君臣,有的十分不满,有的则是不以为意,有的干脆就提议乘着大晋皇帝生病、大晋的水师赶赴南洋的档儿直接袭击大晋在北海沿岸的船坞,给大晋一个教训,顺便提高高句丽的地位。 可是没等他们的国王拿出结论,情报就送到了他们的小朝廷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句丽国王派人悄悄地打探了一下,就蔫了。 大晋的龟船本来在附近的几个国家里面,就属于水师里面的杀手锏一般的存在。如今大晋的龟船都开到他们家门口了,他们还能如何? 高句丽国王只能下令,把已经造好的战船全部销毁,只留下他们上报给宗主国的那二十二艘船。 就这样,已经投效了楚王濎、在高句丽已经经营了好几年的徐家很快就用一个非常低廉的价格从高句丽的相关官员手里买下了这些战舰。 战舰一到手,立刻就拉到沧州的码头里面,去掉高句丽的标志,刷上大晋的标志,挂上大晋的旌旗,装上大晋的士兵,直接南下。 第281章 当贾琰任命竺明诚为使节的时候, 朝堂上也是一片哗然。如果不是内阁一点表示都没有, 只怕竺明诚最后还离不开京师。 可是另一方面, 贾琰原本以为皇帝会中风是因为年纪大了,可是等她的儿子太子灁搬进了东宫, 她才发现不对。 因为她有几次发现, 在跟她讨论国事的时候, 太子竟然好几次都忍不住打呵欠,眼角还带着泪珠! 贾琰刚开始的时候,以为太子是因为刚刚监国,所以不习惯,因此睡不着, 又或者是忙着熟悉政务, 因此才会休息不好。 可是竺明诚带着将士们南下之后,贾琰对着山河舆图推演着未来的战事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地图上的湄公河。 贾琰先是盯着那山河舆图眨了眨眼睛,可巧, 这个时候,她看见太子灁又打了个呵欠。 贾琰一下子站了起来。 太子灁吃惊地抬起头:“母后, 请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贾琰立刻道:“来人,让太子去喜雨亭坐坐。” “母后?朝中……” “灁儿, 你是我的长子。我不会害你。你父皇的病症, 我一直都知道。我也在奇怪呢,好端端的,你父皇怎么就忽然倒下了。” “母后的意思是……” 不止是太子灁, 就连楚王濎和博陵公主都吃惊地抬起了头。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你们兄妹几个都去喜雨亭。最好,最好在喜雨亭前摆上一排的太师椅。让人把你们绑在太师椅上。来人,去请太上皇。” 贾琰一声令下,她身边的人立刻就动了起来。 不多时,太上皇也来到了喜雨亭,看着排排坐的孙子孙女们,一个个都被绑在太师椅上,不免十分奇怪: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皇帝……” 贾琰跪禀道:“父皇,儿臣只是怀疑,怀疑皇上是被人算计,而且是下了异域之毒。” “你说什么?皇后?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父皇,是,儿臣已经有五成的把握了。”贾琰平静地道,“太子一直跟随在万岁左右,儿臣担心,太子也中了此毒。如果太子的反应如儿臣所知一模一样,那就说明,万岁此次病症,便是有人算计。” “你可能肯定?” “父皇,只要太子在这里坐上一整天便可。”贾琰道,“如果太子中了这种毒,就不可能维持住储君的仪态!” 太上皇闻言,脸色大变。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好吧。朕跟你一起等。” 太上皇直接往喜雨亭里面坐了,让人拿了一卷书,让他坐在亭子里面慢慢地看。而贾琰则站在了喜雨亭外的石鼓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这里是户外,通风,几个孩子就是想喝水也只能饮用清水,连茶叶都不能用。 无论是太子还是公主皇子,都知道轻重,也知道,作为嫡皇子嫡皇女,他们打小就是众人的焦点,一点点的小错误都能够引来有心人恶意的口诛笔伐。如果他们中了这种算计,那么,这背后之人的目的,也就十分明确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太子开始一个又一个地呵欠,借着,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甚至不自觉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磨蹭着,好像身上很痒一般。明明对于皇子皇女们来说,正常情况下坐上一整天都不是问题,可对于今天的他来说,竟然是那么困难。 看着这样的儿子,贾琰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太上皇也发现了不对,他指着太子道:“皇后,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琰道:“启禀父皇,这种□□,儿臣也只是听说过,能够控制人的神智。根据下毒的手法和中毒的轻重来说会有不同的表现。” “那么,太子呢?” “太子之前一直跟着万岁,因为万岁疼宠,一应用度都是比着万岁的。前些日子,儿臣发现太子的用度过于奢靡,因此减了太子的一些份例。这种毒,可以是下在食物之中,也可以下在熏香之中。至于是否有其他的方式,儿臣并不清楚。但是,要长期使用才行。一旦中断,就会跟太子现在这样……” 没精神,注意力不集中,打呵欠,觉得恶心、想呕吐,还有,全身发痒…… 好吧,贾琰不用说下去了,皇帝都知道。 显然,因为有些东西太子是用惯了的,所以下面就供应给太子一样的东西。皇帝病倒之后,贾琰自然就担负起了照顾丈夫儿女的责任——以前太子都是归皇帝管的——发现了儿子的用度出格,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上皇立刻高声道:“来人!查!” 范围也很简单,本来是在太子的用度里,最近被皇后减掉的那些东西。 很快,太医院就拿出了结果。 皇帝的熏香被人动了手脚。皇帝很喜欢龙涎香,这些龙涎香都来自岭南。 而太上皇使用的熏香则是宫里特别调和的苏合香,至于贾琰,她更喜欢沉香的幽香。 宣徽府出了问题,沂王第一时间就进宫请罪。 皇帝得知这个结论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朕还有几天?” 贾琰道:“万岁,这种毒,它最根本的作用就是消磨人的意志。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副作用。” “让朕中风、半身不遂也是?” “是。只要戒掉他,不再碰它,就可以戒掉。只是,对意志的要求极高。” “只要戒掉它,不再碰它?” “是的。据臣妾所知,这种□□没有解药,只能靠自己的意志戒掉它。” 皇帝道:“朕要戒掉它。” “可是,万岁如今的身体可不比从前。而且,已经造成的伤害是不可能好转的,甚至有可能恶化。” 贾琰说的,便是皇帝中风的状态。 皇帝顶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朕要戒掉它。” 即便心脉恶化会更加严重。 即便他有可能因此赔上性命。 第282章 也许换了别人, 在清楚戒毒的困难和戒毒过程中瘾君子的种种丑态的情况下, 也清楚皇帝的好强、重颜面的情况下, 会选择避开,可是贾琰却反其道而行之, 全程陪同。 无论是皇帝在最开始时的咬牙硬撑, 还是中期的大声咒骂, 抑或是被绑在椅子上也忍不住踹人,贾琰都跟他呆在一间屋子里,也牢牢地盯着那些内侍宫人,不许让任何跟罂粟、毒|品有关的东西靠近皇帝。 贾琰很清楚毒品的危害,而皇帝身边的宫人、内侍们则对这这种恶魔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向来冷静自恃的皇帝变成这副模样, 就是这些宫人也胆战心惊。因此, 对于和清凉殿的人一起检查皇帝的用品、份例,对于他们来说,竟然成了一种保护。 是的,如果不是贾琰这位皇后娘娘在勤政殿里杵着, 这些内侍宫人们只怕会顶不住压力,把芙蓉膏之类的玩意儿给了皇帝。 在皇帝戒毒期间, 太上皇也时不时地会来勤政殿,他就隔着门看着, 看着赌瘾上来的皇帝不停地咒骂每一个人, 甚至还把靴子踢开、砸到贾琰的身上。等赌瘾过去,皇帝又会靠在贾琰身上昏沉沉地睡去。 这样的场景,太上皇看见过, 太子灁看见过,博陵公主、楚王、宁国公主、晋王,甚至包括还是三头身走路都不稳当需要人抱着的十皇子都看见过两回。 十皇子曾经被戒毒中的父皇闹出来的动静吓得哇哇大哭,就是得到消息的太上皇后都曾经对贾琰隐晦地说过,要她多为儿女保重自己。 但是贾琰都拒绝了。 不得不说,太子中|毒的时间短,赌瘾不是很重,因此他很快就戒断了。可皇帝中毒的症状要比太子严重多了,甚至五脏六腑都在不同程度上都有损伤。糊涂的时候也就罢了,清醒的时候,皇帝也不止一次有过想要自裁的冲动。 有一天,皇帝撩起了贾琰的衣袖,看着衣袖下的青紫,他忽然道:“皇后,你这是何苦呢?” 贾琰道:“万岁何出此言?” “你,若是这样下去,你,朕就不仅仅是伤了你这么简单了。” 贾琰道:“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想陪着您啊。” “为什么呢?你难道忘记了,你是皇后,我们的灁儿还小……” “十五岁了,不小了。而且他又不是一个人。七斤,濎儿,宁国,都能帮他。他才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而且他的性子,在臣妾看来,失于温和。乘着您和父皇都在,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作为父母,最重要的,是学会放手,孩子的路让孩子自己去走。 “也对。就是他犯了错儿,若是能早些发现也是好的。” 皇帝摸着贾琰的头发,对着窗外发愣。 他很清楚在这段时间里面,自己有多么可怕。要他自己说,换成他的原配孟皇后,只怕早就借着这垂帘听政的机会大肆揽权,哪怕储君是她的亲儿子。 皇帝忽然发现,这似乎是数年来,他第一次想起他的原配皇后。 不,不应该说第一次想起,而应该说,在戒断的过程中,很多他早已经遗忘的东西化成一张张光怪陆离的图片在他的脑海里面闪过。有他当年在一片大红中迎娶自己的原配正妻孟氏,有孟氏在红盖头下含羞带怯的笑,有他跟孟氏的嫡长子出生时的欢喜,也有儿子没了以后的伤心和绝望。 然后就是一个个的美人,他的府邸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他却越来越孤独…… 他宠了竺贵人近二十年,可是他的心里,依旧空着一块。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一块,满满地被填满了呢? 皇帝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贾琰对他很重要。 他是皇帝,竺贵人也只是个一个内宅的小女人。她可以跟他分享她的开心事儿,却不能跟他一起承担整个国家。 而他,需要一个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背负起这个国家的女人。 太子灁戒|毒花了三个月,而皇帝戒|毒花费了整整半年时间。半年之后,站在众人面前的皇帝可把大臣们给吓了个半死——上一次他们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还满头乌发,看上去龙马精神,就跟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半年后再见到皇帝,皇帝的头发花白了不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往日里合身的龙袍,此刻挂在他的身上,竟然空荡荡的。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以为,这不是当今皇帝,而是太上皇的某个兄弟了。 当皇帝拉着贾琰的手,帝后二人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的时候,所有的大臣都惊呆了。 枢密使闻彦修甚至忍不住高呼一声:“万岁!” 在闻彦修看来,既然皇帝能上殿了,皇后就应该回清凉殿才对。可是现在,皇帝竟然让皇后跟他一起坐在金銮殿之上! 如果不是心中警铃大作,闻彦修都要直接奏请皇帝,让皇后回后宫去了。 闻彦修能够控制自己,可早有大臣扑到了地上,高声道:“万岁,万万不可!牝鸡司晨,乃是国之不祥……” 话音未落,就听见皇帝冷冷地道:“拿下。” 虎贲卫立刻冲了进来,把这个大臣按住了。 皇帝费力地抬起了右手,可是每一个人都看到了,皇帝的手,竟然只能抬到腰部的高度。 皇帝冷笑一声,道:“众卿家,你们都看到了吗?在我大晋宫廷之中,竟然有人算计得了朕!让朕半身不遂至此!若非皇后发现端倪!太上皇、朕、太子,只怕早就落入阴谋算计!让皇后听政,不仅仅是太上皇的意思,也是朕的意思!” 所有的大臣都趴了下去。 “至于朕受了什么危害……传旨,现任岭南巡抚、岭南布政使、现任崖州知府即刻罢官夺职押解进京。三族下狱!至于有那想说芙蓉膏没有危害的,那你们就亲眼见识一下,中了芙蓉膏之毒的人,是何等模样吧。” 这次的金銮殿上,皇帝只是露了一个脸,下了这样的一道命令就回勤政殿去了。 下面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文官武将,武将的袍泽之情,文官的同乡同窗同年,都是关系。 岭南和崖州在唐宋之时也许是蛮荒之地,可经过当年的崖山之变,伴随着南宋小朝廷南下滞留在岭南的百姓又何止百万?人口,先进的技术,岭南可是一点都不少。加上之前贾琰对严家的提拔和朝廷对岭南的经营,岭南的富庶可想而知。 换而言之,能够做到岭南巡抚、岭南布政使和崖州知府,这三位靠的可不仅仅是本事和学问,还有关系。 本来,按照大晋律法,给皇帝下毒,这样的行为已经构成逆谋,就是满门抄斩也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皇帝说这三家逆谋了,那众位大臣肯定要问一问原因,问一问,调查的经过啥的。如果没有切实的人证物证,肯定会有大臣阻拦或者是死谏。 可是皇帝只是说了,把这三家下狱,这就等于说,给了他们求情的机会,因此,这些大臣就没有拦住刚刚大病初愈的皇帝,而是等皇帝走了之后,这才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开始讨论,要如何把自己的好友|学生|同窗给捞出来。 文官之中各种小团体,不就是互相抱团互相帮助,以此揽权谋利的吗? 真正的纯臣,十中无一。 要不然也不会说人心不古。 也就是这些大臣们各自有着小算计,加上觉得皇帝只是把人下狱了,没说要怎么处置,让他们觉得,拖上一拖也是不妨的。 因为这样的想法,这三家直接落入了皇帝手中。 芙蓉膏,其实就是罂粟的提取物。传说中,早在东汉末年的华佗,在进行外科手术的时候,就有用芙蓉膏来止痛。在华夏,作为药材,罂粟的种植历史也是源远流长。人们也知道,使用的不对,也会让人对这种东西产生依赖性,因此,从宋朝的时候起,罂粟作为药材,从它的种植、生产再到使用,都是受到严格控制的。至少在大晋朝,罂粟这种东西,一般人不能种,只能在国家直属的皇庄里面少量地种植,就是极少数的官家药铺有售,每出售一份都是有案可查的。 现在,皇帝竟然中了罂粟之毒,那就说明,要么皇庄和官家药铺有问题,要么,就是有人私底下种植了罂粟。 皇帝可不管这里头有多少问题,反正,因为中了罂粟之毒,因为戒毒的痛苦,他迫切地想要发作一下,他现在是不能拿这些大臣们怎么样,但是,这不等于说,他就不能拿那个岭南巡抚、岭南布政使和崖州知府开刀了。 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些牙尖嘴利的臣子们在金銮殿上争论罂粟到底有没有危害,因为论把人往沟里带的本事,没人比得上这些文人! 此时此刻,皇帝只想让那些人亲眼见识到罂粟之毒有多厉害,然后彻底地闭上嘴巴。 第283章 如果说毒|品的危害和成|瘾|性, 自古以来都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的。也就是说, 这个时期大晋朝的芙蓉膏的毒性并不是很强。比起后来的吗|啡、海|洛|因这些东西, 芙蓉膏简直可以说跟香|烟没有什么两样。 可问题是,皇帝下了密令, 让这些人尽快染上毒|瘾, 太医院也不得不勉力为之。 也就是这一次, 贾琰这才知道,自前朝以来,暹罗国每次向中原朝贡,会给皇帝进贡两百斤、向皇后进贡一百斤乌香。因为是皇后的份例,也无人敢动, 因此这些写作乌香读作鸦|片的东西, 就躺在她的库房里面。 也就是这一次,贾琰才知道,原来她以为的、跟沉香一样是香料的玩意儿,竟然是鸦|片这种害人的东西! 好在她是皇后, 加上皇帝对后宫管理也十分上心,因此即便贾琰没有动过, 这些乌香也好好地呆在库房里面,数量上并没有问题。从贾琰进宫至今, 所有进贡给贾琰的乌香都在这里, 一钱都没有少。 这些乌香被交到了太医院,经过炮制、蒸馏等等十几道工序之后,太医院竟然得到了一种白色的粉末, 比起乌香,这种粉末没有那种尿臭味,几乎是无色无味的。当然,它无论是在毒性还是在成瘾性上,都比乌香要厉害多了。 之后的事情,贾琰就不曾亲眼看见,不过,她还是听说了——那三家的老人染上的毒|瘾之后,很快就没了,而年轻的男女,为了得到那一点点毒|品,成了诏狱里面公开的妓|女、男|妓。尤其是,他们趴在地上任由别人玩弄他们的身体,却还不忘伸手去够地上的那些粉末,脸上露出来的陶醉的神色,更是让每一个看到的人毛骨悚然…… 也因为这一次,暹罗国被皇帝定为世仇,而且是必须剿灭的国家。 把这种害人的东西定为贡品,还向大晋朝一进贡就是上百年!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皇帝的命令,也这些染上了毒|瘾的人的恐怖,这一次,所有的大臣都闭上了嘴巴。大晋朝上上下下全部动了起来。 当然,为了达到剿灭暹罗国的目的,大晋必须先踏平岭南,然后以岭南和琼州作为跳板和中转站之一,否则的话,只要这条补给路线切断,那踏上暹罗国的土地的大晋将士,恐怕就要先死伤殆尽。 因此,内阁右丞相姜仁顶着皇帝的怒火提出了反对。 皇帝当时就放下了脸。 贾琰便道:“我知道相国大人的忧虑。相国大人担心的,是一旦开启战争,会导致死伤惨重。同样,一旦水军将士损失过重,我们也无法压制住琉球、茜香国等藩属国。相国大人能如此考虑,确是我大晋之幸。” “娘娘明鉴。” 现在,内阁已经有些怕了皇帝了,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也送白阿芙蓉给他们。到时候,他们一个人死了也不要紧,若是把整个家族都给拖累了,只怕他们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自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现在的内阁倒是不反对皇后听政了,相反,他们还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皇后能够安抚住当今皇帝,要不然,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的确,暹罗国与我大晋并不接壤,若是平定了茜香国诸国再来考虑这个暹罗国也不迟。不过,就跟相国说的,一旦开战,就要考虑多线作战以及伤亡一事。南洋多瘴气,南洋诸国多蛇虫,这也是不变的事实。若是开启战端,就要把这些都全部考虑进去。不过,相国大人,本宫并不打算一开始就把大晋的将士投入到这个战场中去。” 不止是姜仁,就连内阁的其余几位大臣都惊呆了。 姜仁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贾琰道:“自然是驱使东瀛人为我所用。根据福王的报告,东瀛三岛上聚集这上千万人,就是十中取一,也能够提出一百万的士兵。本宫打算让这些东瀛浪人、东瀛武士为我大晋冲锋陷阵。本宫会在东瀛设置学堂,教授汉语汉字,若是东瀛浪人东瀛武士有人为我大晋捐躯,那么,其家门口许挂特制铜牌,其子女在学堂的一应使费全免,每月另有钱粮可领。” 姜仁惊呼一声:“娘娘!” 可是贾琰哪里会给他说话的机会:“东瀛与我大晋莱州府隔海相望,若是他们犯我莱州,或者是直击沧州,诸位卿家,你们可想过这个后果?” 枢密使闻彦修道:“娘娘的意思是,用东瀛人为我大晋冲锋陷阵,一方面减少东瀛人口,降低对我大晋的威胁,另一方面,开始深化对东瀛的教化。” “对。本宫要求,把东瀛当成我大晋的一省。当然,目前还不能把他们跟我大晋州府等同。众卿可明白?” 众位大臣立刻趴了下去。 “是。” 皇帝随后就让这些臣子们准备条陈。 等这些臣子们都退下,皇帝也在贾琰的搀扶下来到了勤政殿内室,皇帝这才道:“皇后,朕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把东瀛四岛纳入我大晋版图。昔年成吉思汗也不曾做到的功勋啊。” 贾琰娇嗔道:“万岁还说呢。那成吉思汗本来就是从马背上起来了,除了骑马,除了挥舞手里的弯刀,他们蒙古人是会种地呢?还是会造船啊?要征服海外,既然是要有船才行!要不然,除非他能够让马儿长了翅膀飞过大海!我今日能开这个口,可不是站在我们华夏几千年的累积上?要不是那桨轮船,我才不敢开这个口呢!” 桨轮船。 皇帝心中一动,道:“皇后,朕都不曾听说过这个桨轮船,皇后怎么就知道了?” “做梦梦见的。” “诶?”皇帝傻眼了,有那么一瞬,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贾琰道:“做梦梦见的。” “竟有此事?” “对啊。就是旧年我给您的那些方子,也是做梦梦见的。” 皇帝傻眼了。 他眨了眨眼睛,拉着贾琰的手,笑道:“看起来,你是合该嫁与朕。” 他并没有生气。在古代东方,尤其是汉家天下的年代,皇家并不忌讳生而知之之人,实际上,在史书上,也有很多人,也是生而知之的。对于皇帝来说,生而知之,只要最后为他所用,那就完全不是问题。 反而是跟贾宝玉这样的,衔玉而生,生来就是大造化的,极易引来皇家的忌讳。 有这么大的造化,怎么就没看见你投胎投到皇家来啊?! 贾琰瞪了他一眼,佯怒道:“还说呢!我们的孩子都那么大了,您还不知道多保重身体!跟那些大臣们置什么气?!其实,只要有足够的官位,他们就会闭上嘴巴。他们是宰相不假,可我大晋开国百年,这三年一次的科考,外加恩科,取中的进士有多少?那些勋爵贵胄之家等着恩荫、捐官儿的孩子又有多少?他们就能够保证他们家的孩子个个能成材?他们若是敢拦着您开疆拓土,他们的同窗同年同乡怕是要先不干了!” 要贾琰说,华夏诸国为什么会亡国,不是因为穷兵黩武,而是因为华夏诸国没有及时向外扩张!如果朝廷不断地向外扩张,武将们有仗打,文官们有官位可以升迁,皇帝这里呢,也可以不断地把喜欢跟自己抬杠的人丢出去,把自己能用的人抬上来,而百姓,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土地,从而得到更多的食物。 只要控制住这个节奏,开疆拓土,又有什么不好的? 皇帝含笑抓了一下贾琰的手——其实他更喜欢挂贾琰的鼻子,只是现在他的手抬不起来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贾琰说的有几分道理。当然,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要让东瀛人为我所用,这里头需要的钱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 贾琰立刻凑过去,道:“万岁,您可想过这桨轮船?” “嗯?怎么说?” “这次恐吓高句丽就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装上的桨轮的船只,在速度上提高了不止一倍。万岁,臣妾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吧这个桨轮船往下深挖一下,提高桨轮船的速度。这样,以后从江南运送粮草,这时间上可以节省许多,自然,这路上损耗的粮食自然也就少了。同样,桨轮船的大规模使用,也会是东瀛跟中原的联系加强。……” 皇帝立刻明白了:“他们距离我中原本来就不远。只要桨轮船的技术再提一个台阶,治理东瀛、让东瀛成为我华夏的一个郡省就成了可能!” “而且东瀛,尤其是虾夷州的对面过去就是海参崴。那里可是天然的不冻港,边上又是数百年的深山老林。造船可方便得紧呢。” 皇帝一听,立刻扬声道:“取,山河舆图来!” 第284章 很快, 内侍们把山河舆图铺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看着地图, 喃喃地道:“海参崴本是我大晋领土。” 贾琰道:“那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就跟是元蒙早就灭国了,在名头上, 这茫茫草原也是我们的。可若是真的, 那从前朝开始到本朝, 这重兵把守雁门关又是什么?其实谁不知道,这一统天下,也不过是把长城以南收回来,长城以北,哼。” 长城以北的广大草原还掌握在蒙古人的手里。 这句话, 贾琰不说, 皇帝也明白。 他比划着那张山河舆图,忽然道:“朕记得,靺鞨人似乎有异动。” 他记得似乎有这样的奏章,被压在不知道哪个柜子里。 “万岁说的可是黑水靺鞨?可不是他们!就是因为他们, 海参崴对于我们大晋来说,竟然成了一块飞地!要不是因为他们, 我也不会想着从虾夷州去海参崴呢。海参崴是天然的不冻港,周围又是参天大树。前朝有水殿龙舟事, 可是这造龙骨的大树却不是一年两年能成的。北地严寒, 万物生长得慢,所以海参崴附近的百年大树,是制作巨艋级的大船的龙骨必不可少的材料。要不然, 我们只能去找替代品。” 比方说,用优质的钢铁。 不过,这涉及到了冶金。而且从摸索阶段到实际投入使用,这里面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金钱,以及生命,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要知道,在茫茫大海上,龙骨断了,就意味着一船的生命的消逝。 而避免损失的办法,似乎只有组建船队?在刚开始的时候,船队里面的木头龙骨和钢铁的龙骨的船只各半?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贾琰的干脆利落。今天的话题若是放到那些臣子的面前,肯定会找出一大堆理由,其实无非就是不想费事儿而已。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不想开疆拓土成就文治武功。 “皇后,你说,让东瀛人去海参崴如何?” 贾琰立刻道:“万岁,海参崴距离京师实在是太近了,除了要绕过高句丽,实际上不会比岭南更远。以海参崴为据点,可以水陆并进、南北相向,把那片白山黑水先握入手中,然后往西推进。……” 皇帝转过头看,定定地看着她。 贾琰不自觉地停住了:“万岁如此看着我做什么?” 皇帝道:“皇后比朕想的,更加热衷于文治武功。” 贾琰道:“万岁,臣妾的梦想,就是以京师为中心,以京师到南洋为半径,这一大片的土地,都必须在我大晋治下。” 在大晋治下跟在大晋版图之中是两个概念。 在大晋版图之中,就跟现在的海参崴一样,现在的海参崴,就在大晋的版图之中,可是那边有大晋的官员吗?有大晋的驻军吗?海参崴距离京师的通信是否畅通? 这些,皇帝都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晋对海参崴的控制力,就跟西南那些少数民族土司治下的土地一样,中央对这些地方的控制,都是相当无力的。 皇帝道:“可以参见岭南吗?” “万岁,您若是要我说,岭南是岭南,但是海参崴必须是海参崴。海参崴跟岭南不同,海参崴既然要成为大晋的船坞和重要港口,就必须牢牢地控制在朝廷的手中。所以,必须使用郡县制,必须直属于中央。” “设直隶州?” “对。” “可是,谁任这第一任知府呢?” 贾琰没有开口,皇帝却转头看着她:“皇后就没有人选吗?” “万岁,您若是问我治理海参崴的重要性,我自然是言无不尽的。但是您若是要问我臣子的任命,我可不敢随便开口。” “矫情!说!朕想听。” “海参崴既然与中原隔着黑水靺鞨,而近来黑水靺鞨又不老实,那就注定了她的第一任知府就不能是个书呆子。治理地方的手段要圆滑,还要通兵法,必要的时候也能够领兵,或者坚守城池,或者跟当地守备配合,歼灭那些胆敢作乱或者起了别的心思的靺鞨人。” 皇帝点了点头,道:“皇后虽然没有说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朕已经知道了。不错,若是仅仅因为破了相就被搁置一旁,那就太可惜了。而且,他的资历也好,能力也罢,都当得起这个位置。来人,拟旨。” 外面一直等候着的侍读学士许嗣升就应声进来。 他在外面这半天,早就听见了,因此皇帝一开口,他就提笔,一气呵成。 不得不说,许嗣升在这侍读学士上做了也快二十年了,一直动没有动过。当然,贾琰跟他见面的次数也非常少。二十年过去,他从头发花白变成了头发雪白,可是那支笔依旧稳稳的。 许嗣升拟好草稿之后,皇帝亲自看过,点了头,这才交予许嗣升。拟好的旨意,要发往内阁,经过内阁的诸位宰相的商讨,在诏令天下。 内阁的宰相们不好直接询问皇帝皇后,却不妨碍他们询问许嗣升,得知了皇帝和皇后的打算之后,大家都议论纷纷。政事堂和枢密院很快就陷入了新一轮的争论,或者说争吵。而对此,枢密使闻彦修却是罕见地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找了个机会,乘着许嗣升去茶水房换茶水的时候,跟他趁机并行了一段路。 闻彦修道:“鹏举(许嗣升的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知道你有心结。可是你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你就忍心让你们许家从此断了香火不成?” 闻彦修跟许嗣升当年是同窗,在书院的时候就感情不错,当初许家出事,闻彦修还曾经帮忙去牢里打点过,许家被发配的时候,他也去送过,因此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与其他人相同。 许嗣升苦笑道:“不瞒师兄说,我的身子早就坏了。子嗣之事,我已经不敢想。” “若是这个,也不难。你难道忘记了文德公了不成?沂王世子妃次子,不就是这样过继回林家的?就是国舅爷不可能过继回许家,你也可以从国舅爷那里过继一个孩子回来啊。” 闻彦修这里说的国舅爷,自然是指贾琮了。 许嗣升先是一愣,然后苦笑:“这,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他说,如果不是沂王觉得儿媳妇的私产太多,实在是太烫手,他会求了皇帝,把自己的次孙过继回林家?沂王那是为了儿孙,怕他们王府的钱财太多了,引来皇帝的忌惮。就是当今皇帝和下一任的皇帝不在乎,那下下任的皇帝? 沂王会做此决定,也是他的小心谨慎之处。皇帝也是深知这个弟弟的心,这才顶着国法和满朝文武的压力极力成全。可是那是当今跟沂王之间的情分,他许嗣升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许嗣升的模样,闻彦修就摇头:“你呀!还是这么直的性子!你难道忘记了,皇后娘娘也是你们许家的外孙女儿?多大的事儿,你转头求求皇后娘娘不就完了?” 是,很多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本来是庶出。可是庶出又怎么了?谁让贾赦把女儿挂在的第二任正妻的名下?既然在贾氏一族的册子上,皇后是贾许氏的女儿,那她就是许家的外孙女。许嗣升既然是贾许氏的亲兄弟,那他就是贾琰嫡嫡亲的舅舅,他若是开口了,没有正当理由,贾琰也不能推拒,能帮忙的时候就必须帮忙。 看见许嗣升沉默寡言的模样,闻彦修就有气。 何曾几时,当初那意气风发的许二郎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是想到许嗣升的遭遇,又不免心下同情。 闻彦修道:“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事关许家和许家的香火,能够做决定的,也只有许嗣升自己。 说完,闻彦修跺了跺脚,回枢密院去了。 反而是许嗣升,回到自己的屋子,看看自己简简单单的四进的房舍,叹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就是在流放的日子里面给弄坏了。回到京师以后,以前的老师和好友不是不关心他,师母、师兄家的女眷长辈们不是没有想着帮他张罗婚事,可是都被他婉拒了。 他只是不想耽搁了人家姑娘的青春,让人家守一辈子的活寡而已。 可是,许家的香火…… 许家已经没有五服内的旁支庶族,就跟闻彦修说的那样,如果要过继香火,只能从外嫁的许家姑太太姑奶奶们那里想办法,而现在,跟许嗣升最近的,还真的就庆荣侯府的三老爷、国舅爷贾琮了。 想了又想,许嗣升最后还是没等拒绝得了这份诱惑,找了个机会,乘着某天沐休拜访了贾琮。 贾琮当然不可能擅做主张,他告诉许嗣升,自己需要思考一下,更重要的是,他媳妇才刚怀上,因此这事儿只能缓缓,等许嗣升离开之后,贾琮就回了一趟庆荣侯府,求见邢夫人,而邢夫人很快就把这条消息传给了贾琰。 第285章 邢夫人的书信送到贾琰面前的时候, 贾琰正在翻阅皇帝的那些柜子里面压着的旧年奏本, 看见邢夫人送进宫的消息的时候, 就是贾琰也愣了一愣。 皇帝气力不济,歪在那里养神, 感觉到不对, 自然睁开了眼睛:“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是, 只是母亲忽然送了一封信进宫。” 皇帝道:“国太夫人?” “是的。”贾琰三下两下看完信件,这才微微叹息一声,道:“看起来,许家舅舅终于放下了。” “许嗣升?” “是。”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对了,皇后应该不知道吧?他虽然被过继回许家的宗族嫡支, 可实际上, 他却是皇后嫡嫡亲的舅舅。” 贾琰一愣,道:“您是说,他是我母亲的哥哥?” 这个我母亲,自然是贾赦的第二任妻子贾许氏了。 “不错。”皇帝道, “朕记得,他过继回许氏一族的宗族嫡支大约七八年之后, 他那位母亲,许氏一族的族长夫人忽然在四十七岁高龄的时候有喜, 又生了一个儿子。朕记得, 那个孩子叫做许嗣谦……” 可惜,当年许家落难,这个许六爷终究是没逃过, 折在了那场灾祸之中。 贾琰道:“那岂不是说,舅舅这是想要为许家过继嗣子?” 皇帝道:“对。既然有林家和林如海的先例在,许嗣升如此要求,也不算过分。不过,他要过继的,终究是你的侄儿,怕是要先经过贾氏一族的同意。皇后怎么看?” 贾琰歪着头,仔细地思考了一番,这才道:“舅舅历经苦难,如今好不容易放下了,我难道忍心驳回吗?只是我弟弟还年轻,如今这第一个孩子都还在娘胎里面呢。说这个,岂不是早了些?” 皇帝道:“不早。许嗣升想要的,毕竟是贾家的孙子,而不是他们许家的外孙,自然要麻烦许多。若是等孩子出生了,再来计算这些,未免就晚了。皇后既然不反对,那便由朕来吧。” 毕竟,过继跟收养是不同的,这涉及到了继承法,如果皇后开口,说不定会引来大臣们的反对,反而是皇帝,他刚刚中了毒,大病初愈,就是大臣想要反对,也必须先考虑一下会不会气坏了他。 因此,比起林黛玉的儿子过继回林家闹得天翻地覆,贾琮的次子要过继回许家一事显得相当波澜不惊。可巧,这年贾琮的妻子董氏一口气生了一对孪生子,顺利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其实大晋朝承袭前朝,因此有很多不成为的规矩,比方说,三鼎甲中最俊美漂亮的,往往是探花郎,再比方说,破相之人一般不会授予官职,跟张钊这样,即便他立下了功劳,按照惯例,最多赏一个虚衔让他领一份钱粮回家吃自己了。 可是现在呢?张钊竟然成了直隶州海参崴的第一任知府,官位正三品。 这可碍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了。 比起张钊的任命,许嗣升过继妹妹的孙子做许氏一族的嗣子这种事情变得宛如沙漠里的沙粒一般,变得非常不起眼。 大晋官场上的注意力,都被张钊吸引住了。 或者说,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贾琰身上。 高句丽的使节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大晋国都的。领队之人便是高句丽的府院君高确,而使节团里面还有高句丽世子李霂和他的两个弟弟凤林君李露和麟坪君李霜。 这也是三位高句丽王子第一次踏出国门。世子李霂也就算了,他的两个弟弟凤林君和麟坪君却在上岸之后就惊叹连连。 无他,对比高句丽,大晋的建筑未免太过高大巍峨了。 就拿皇宫的围墙来说好了,高句丽的围墙,哪怕是王宫的围墙,很多都只到成年男性的肩头的位置,哪里像大晋朝,大晋朝,哪怕是百姓之家,一丈多高的马头墙也不少见。毕竟,马头墙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防火。如果不修得高一点,连累了左邻右舍可怎么好。 至于大晋朝京师的城墙,最矮也是四丈,更不要说,那门洞的长度,就足够让两位年轻的王子移不开眼。 坐着鸿胪寺迎接的马车,两位王子撩开窗纱,几乎可以说是长大了嘴巴,看着那长长的门洞,估算着城墙的厚度。 马车里,只有世子李霂低着头,不说话。 坐在下首的府院君高确看着这样的外孙,心中暗暗叹息。 他道:“世子邸下,请别难过了,请想一想高句丽的百姓,也请想一想大晋朝的水师!您的身上背负着大王的期望啊。” “可是,可是……” 李霂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博得大晋帝后的喜爱,从而成为大晋朝的驸马都尉。为此,他的父亲甚至赐死了他的妻子世子嫔姜氏。 凤林君李露看着异母哥哥,耸耸肩,道:“府院君,我看阿爸麻麻也太自信了。阿爸麻麻怎么肯定,我们三个就能够进那位大晋公主殿下的眼?要知道,那位殿下可是皇后娘娘的长女,也是皇上的爱女!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会看得上我们?” 麟坪君李霜也望着府院君不说话。 虽然他跟凤林君都不是王妃所出的嫡子,可就是因为他们年纪相当,高句丽王就把他们一起划进了使节团。作为以后只能靠着高句丽王室养着、一辈子只能做个闲散宗室的王子,他们都是出了名儿的浪荡子。 他们的哥哥世子李霂已经接受了皇上的册封,地位不容动摇。所以,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应该说,在被丢进使节团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的嫡兄世子李霂有可能成为宗主国的驸马,而他们继承高句丽王位的可能性。 高确也知道,这两位王子本是庶出,从小都是被当成闲散宗室养的,因此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可是现在,哪里是能够让这两位王子继续这么糊涂下去的时候? 高确道:“两位王子可知道,我们高句丽上报宗主国的战船,一直以来,都是二十二艘?” 凤林君李露和麟坪君李霜都点了点头。 这个可是官方资料,作为王子,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高确道:“虽然我们上报宗主国的战船是二十二艘,可是私底下,大王却让人造了两百一十六艘!包括了一百八十艘巨艋。” 凤林君和麟坪君脸色大变。 他们都不是笨蛋,当然知道欺骗宗主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凤林君灵光一闪:“那么,上次上国的使节忽然来到汉城,还态度强硬,那是因为皇上知道了?” 作为大晋朝的藩属国,在高句丽上上下下,能够被尊为皇上的,只会是大晋朝的皇帝。 高确点了点头。 “就是因为这样,姜氏一族才会被灭族,世子嫔才会被处死。” 世子嫔姜氏的父亲姜焕是兵曹判书,当初造巨艋就是他提议的。如今上国发现了,专门派遣使节责问,他不出来顶罪,还有谁能面对宗主国的怒火? 凤林君和麟坪君面面相觑。 他们不是傻瓜,他们很清楚,真正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是自己的父亲,高句丽现任国王。可是把兵曹判书推出去做替罪羊,还赐死世子嫔、灭了姜焕父族、母族妻族三族,也难怪他们的嫡兄会是这副模样。 要知道,他们的阿爸麻麻杀掉的,是世子的左膀右臂。 李霂苦笑道:“阿爸麻麻以为这样做了,就能够让皇上息怒吗?” 高确立刻断喝一声:“邸下!这不是您可以说出口的!” 李霂低下了头,没说话。 高确道:“王上既然命令三位王子邸下出使上国,无论起因如何、目的如何,最后我们是否能够达成目标,请不要忘记,我们是上国的藩属国,既然来到了天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使用上国的语言。” 虽然高句丽有自己的语言,但是自一千年前的善德女王开始,高句丽就开始使用汉字。作为高句丽的世子和王子,李霂兄弟三人自然是会说汉语的,而且说得相当不错。可以说,除了那身比大晋士人短了一截、露出了小腿的道袍,他们看上去真的跟大晋人没什么差别。 至少,鸿胪寺的官员们在听到他们说汉语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 凤林君生性活泼,当他们一行人被领到鸿胪寺专门招待高句丽使节团的院落里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惊呼一声:“大晋的房子可真高啊~!” 这句话可不是假话,而是他真心这么觉得。虽然他是高句丽王子,却也没进过几回他们高句丽的勤政殿,可是从外面上来看,鸿胪寺用来招待他们的正堂,就比得上他的阿爸麻麻的大殿了,也许相差一点,但是绝对相差不多。 “窗子也大。” 说着这话的时候,凤林君已经跑去推窗了。 不是他说,就是他去朝见他的嫡母的时候,他嫡母的屋子的门都没有这里的房门大。 “这是什么?为什么这窗户这么亮堂?” 高确不得不制止他,道:“这是大晋的特产,玻璃。早年的时候,玻璃是西洋贡品,但是十多年前,皇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方子,如今大晋朝也能造玻璃了。到如今,大晋朝很多官衙都用了玻璃窗子。” “哦?就跟那种不需要风帆却跟长了腿一般的龟船那样吗?” 高确咬了咬牙,道:“是。” 作为高句丽大王的岳父,高确本不用理会这些庶出的王子的。因为他有两个嫡出的外孙。就是世子不行了,还有年幼的宣城大君。 更何况,他尤其不喜欢凤林君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就跟一个浪荡子一样。可是凤林君接下来的话差点把他给吓死。 “呐~府院君,阿爸麻麻是不是要我们把那种长了腿的船的图纸送回去啊?” 第286章 高确的脸色大变, 连忙走到窗前, 左右张望了一下, 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凤林君既然知道, 为何如此不知谨慎?” 李露耸耸肩, 反而是王世子李霂道:“府院君, 虽然阿爸麻麻为了高句丽殚精竭虑,但是,这种事关军机之事,大晋朝怎么可能让我等知道?” 高确这才转身,对李霂行礼, 跪坐在地上, 奏道:“邸下,就是因为此事不容易,王上才会希望邸下能够成为上国驸马。只要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放心。邸下行事就容易许多。” 李露跟李霜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高确面前蹲下来, 道:“府院君,不是我们兄弟对世子邸下没有信心, 实在是……我记得三年前阿爸麻麻为世子邸下请封的时候,皇上一并册封了世子嫔。这乃是上国君臣众所周知的事实。公主殿下乃是皇上的爱女, 怎么可能……” “此事, 两位王子不必担心。”高确对李霂道,“邸下,我高句丽有送王室翁主侍奉皇上的传统。邸下的姑母清雅翁主便进了当今皇上的后宫, 位列九嫔。只可惜,清雅翁主进宫至今都不曾生养。另外,太上皇的身边也有我们高句丽王室出身的妃嫔。清雅翁主也许不适合为了巨艋之事向皇上请罪,但是,穿针引线……” 李霂立刻摇头:“不行。这种事情,就连中殿麻麻都无法容忍,更何况是皇后娘娘?” 李露道:“是啊,府院君。您也说了,皇上既然知道了巨艋的事儿,怕是此刻怒火正盛。若是我们再算计公主殿下,只怕我们更加落不到好。” 高确道:“那,凤林君的意思是?” 李露道:“府院君,我认为,我们把主意打到公主殿下身上肯定是不行的。不过,皇后娘娘地位稳固,从目前来说,将来无论是不是太子殿下登基,皇后娘娘肯定能成为皇太后。听说,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儿也正当妙龄。” 高确道:“凤林君的意思是,让邸下迎娶……” 李露点了点头。 “不行!那可是庶女!” 高确也有两个庶女,因为家门好,又是王妃的妹妹,因此嫁给了中人做正妻。在高确的眼里,哪怕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只要是庶出的,也没有资格做他们高句丽的世子嫔。 麟坪君便道:“府院君,皇后娘娘也是庶出。” 高确一滞。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不行。世子嫔必须是嫡出。如果凤林君和麟坪君愿意,臣愿意请清雅翁主做主,帮忙撮合。” 麟坪君李霜一滞,凤林君李露却已经先开口了:“好啊,我无所谓啊。” 作为高句丽的庶出王子,尤其是他的生母崔淑媛原本不过是个打水的下女,凤林君的童年并不如意。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崔淑媛当年出身太低,他还不可能平安出生呢。 娶皇后娘娘庶出的娘家侄女又如何?说不定人家的生母的身份比自己的亲娘还高呢! 凤林君并没有做高句丽王的想法,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母亲崔淑媛能够过得好一点。如果和亲、作为人质留在上国能够让母亲在高句丽王宫里面好过一点,他不介意留下。 凤林君如此干脆,不止是他的兄弟李霂和李霜惊呆了,就连高确也惊呆了。 高确盯着他的双眼,道:“当真?” 凤林君答道:“自然当真。” “好,我即刻提交申请,求见清雅翁主。” 话虽然说,可是要求见这位清雅翁主并不容易。 高确等人入住鸿胪寺,一住就是三个月,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送上去的国书宛如石沉大海。就是提交了求见李清雅的申请,也是了无音讯。 高确和李霂不免有些焦躁。他们偷偷地给小吏送了许多钱,可是钱,人家是收了,可是这消息,却是一点都没有。 反而是凤林君李露和麟坪君李霜两个,每天出去溜达,不到黄昏不回来。如果说这段时间里面李露和李霜两个最大的感触是什么,首先自然是大晋的繁华,而其次,就是手里的钱不够花。 李露第一次明白,原来大晋人口中的一两,跟他们高句丽人口中的一两是不一样的,购买力更是天上地下。 因为大晋的铸造技术过硬,因此,周边的国家,无论是高句丽还是东瀛、琉球,使用的都是大晋的铜钱。 问题是,大晋的铜钱是按照铜钱的价值来计算的,因此大晋这边的一两,其实是指一千枚铜钱,也就是一千文。而在高句丽,铜钱是按照重量来计算的,十文算一两,因此,高句丽人口中的十两,可能只是一百文铜钱。 在高句丽,一个男子身边带着一千文也许是很大一笔钱了,可是在大晋,尤其是在天京城,一千文根本就算不多少。也许在街头的小摊上吃点面条、馄饨什么的是够的,但是,想买纸笔,或者是下馆子,根本就不够。 李露和李霜第一次下馆子的时候就闹出了笑话,被人当成吃霸王餐的,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不说,还差一点被送官——如果不是有人帮他们付了钱的话。 李露和李霜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跟那位帮他们付了钱的中年人道谢。 那中年人看了看这兄弟俩,忽然道:“你们可是高句丽使节?” 李露当时就傻了:“大人如何知道?” 那人笑笑,道:“第一,你们的大晋话虽然说的不错,但是听起来还是有些生硬。第二,只有你们高句丽人的道袍才会这么短。” 李露连忙作揖,道:“不管怎么说,大人帮了我们不小的忙。如果可以,请告诉我们府上何处。好让我们回头致谢。” 那人看了看他,笑道:“不用了。”顿了一下,道:“高丽参在我大晋一直供不应求。若是两位手头紧的话,可以去附近的药铺逛逛。” 说着,就把伙计递过来的酱牛肉揣进怀里,跨上马,一路颠着,远去了。 那伙计见凤林君和麟坪君站在店门口张望,忍不住道:“你们真是好运气,竟然遇到了承恩公。要不然,今儿个本店肯定会送你们见官!” 凤林君连忙拦住了要进去了小二,塞过去一把铜钱,道:“小二哥,您说,那位是承恩公?皇后娘娘的兄弟?” “正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你以为,这京里有几个人能有如此底气,不怕麻烦?” 不是店小二说,这两个棒槌进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两个家伙是高句丽人了。那两百巨艋之事,他也是听说过的,就是因为知道高句丽狼子野心,所以才会在知道这两个棒槌付不出钱的时候,叫店里的人把这两个棒槌逮住了一顿好打。 他可是知道的,这些高句丽人就是被丢进了京兆府,也有鸿胪寺去捞他们。也只有皇后娘娘的亲兄弟,才有如此底气,不怕被人说勾结高句丽。 凤林君和麟坪君听说方才那位中年人就是传说中把岭南经营成天涯水乡的国舅爷,也顾不得闲逛了,急匆匆地赶回鸿胪寺,翻出给大晋权贵预备的礼物,尤其加了一盒上好的高丽参,准备去庆荣侯府拜访,却没有想到高确正跟李霂两个苦着脸,面对面地坐着。 鸿胪寺一直没有给他们回复,他们少不了去打听,还往几个宫里的总管的外宅送了厚礼,这才知道,原来是宫里眼下根本就不想理会他们,甚至连他们的清雅翁主都没有收到消息。 且说这高句丽的清雅翁主,她在大晋后宫真正的位分其实是婕妤,只不过待遇上等同于九嫔而已。比方说,她住的碧波阁就是一座极其清净的独立院落,虽然不能跟竺贵人的弘徽殿相比,却也是一处极其精巧温馨的所在。 李婕妤在宫里本就属于不怎么得宠的那一挂。不过,因为是高句丽王室进献的美女,所以严梦茹闹出的事儿跟她没有关系。严梦茹进宫之前,她每年也就轮得到那么一两次而已,严梦茹失势之后,她承宠的日子也没多起来。 争宠的日子跟她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在大晋后宫之中,她要需要做的,也不过是安分守己而已。 可是她的平静日子终于被打破了。听说高句丽在私底下偷偷造了近两百艘巨艋不说,还让皇后娘娘知道了,甚至还被皇后娘娘诈了出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婕妤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哪怕是跟笼中鸟一样被养在大晋的后宫之中,可是李婕妤毕竟曾经贵为高句丽翁主,哪里不知道厉害?这些日子,李婕妤可以说是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上殿赐她补药(即鸩酒)。 李清雅知道,高句丽做了这样的事情就跟背叛了上国、背叛了皇上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作为皇上的嫔妃,尤其是皇上大病初愈的现在,她哪里敢做出类似自裁之类的举动来引人注目。她只能让自己从高句丽带来的婢女跟某个有些体面的二等内侍结了对食,这才不至于变成聋子瞎子。 可即便是这样,她收到高句丽使节来天京的消息,已经是李霂等人到达天京城的半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第287章 就是因为迟迟没能联系上李清雅, 高确和李霂两个才会坐困愁城。而刚刚归来并且得知此事的李露和李霜兄弟两个则是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没有去正堂, 而是去了李露的房间, 在书房里面落座,麟坪君李霜就道:“三王兄, 你真的要留在大晋吗?” 李露道:“有何不可?” “可是……” “王弟, 你别忘记了, 我们的母亲都不过是下女的出身。庶出,注定了我们在高句丽只能做个闲散宗亲。即便是这样,府院君和诸位大臣们还会担心我们威胁到王兄。如果我们要施展抱负,做一番事业,也只可能在上国了。” “你想在上国做官?” “对。我记得跟我们这样的藩属国的王子只要提交了申请就可以去国子监读书。而且, 国子监的学生, 即便来自藩属国,只要拿到监照,一样可以参加上国的科举考试。” 李霜惊呆了:“你,你……” 他连王兄这个敬称都忘记了。 李露左右看了看, 低声道:“贤弟,我知道你此刻十有八|九是在笑我傻。但是, 高句丽在阿爸麻麻听从姜焕不停地建造巨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巨艋本来就不是高句丽能够拥有的。 “王兄,你的意思, 等皇上收拾了南洋, 腾出手来,就会……” 李露点了点头。 “这,这么重要的事情, 王兄之前怎么……” “你认为,我应该跟阿爸麻麻开口?” 李霜点了点头。 “阿爸麻麻建巨艋的时候,你以为没有人劝阻吗?巨艋可不是一般的船只,要建巨艋,要上好的木料,而且还是大木料,需要工匠。更重要的是,需要港口,把这些巨艋都藏起来。这些,都需要钱。而高句丽的赋税。王弟,为了某些人的野心,高句丽的百姓过得很苦。” “可是王兄,你这是背叛!” “背叛了高句丽?” “对。” “你以为,若是在高句丽,在阿爸麻麻跟前,我会有说这话的机会吗?我们的叔父宣城君生前是怎样的人,你忘记了吗?” 宣城君,也是庶出的王子,曾经是他们的父亲最喜爱的一个弟弟,当成儿子一样养大的弟弟。结果有人说宣城君的才华出众,远超王世子,就被人暗杀了。 外头有人说是盗贼作乱,可是李露和李霜都知道,杀手跟中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中殿,就是他们的嫡母。 想到宣城君,李霜小小地抖了一下。 其实他们的父亲身边也不乏出身高贵的嫔妃,可是那些嫔妃,要么就是不得宠,要么就是早逝,而且都没有儿子。这里头中殿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李霜也不是一无所知。 是的,他们的嫡母的名声是很好听,但是,他们这些庶出王子没有不怕她的。 李霜小声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如此。” 李露道:“皇后娘娘不可能让皇上只跟她一个生孩子。” 就是皇后娘娘跟他们的嫡母高王妃是一样的人,皇上也跟他们的阿爸麻麻不同。就是他们的嫡母那么厉害,他们的父亲还有那么多的庶子庶女。可皇后娘娘进宫以来,宫里就只看见她一个人生孩子。换而言之,皇后娘娘根本就不用跟他们的中殿麻麻一样,耍那么多的手段。 李霜沉默好半天,才道:“皇上果然是个专情的人。” 李露没说话,而是站了起来,打开窗户,望着正堂方向挑了挑眉。 有些事情,取决于男人。 李露很快就写好了拜帖,然后亲自送到庆荣侯府。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一支顶好的高丽参作为谢礼请门上帮忙转交。之后,他就去国子监报了名。 藩属国王子的身份给了他很大的便利,即便不是王世子,他一样免试入学了。 李露很快就搬入了国子监宿舍。 而这一边,李清雅总算是跟高句丽使节团联系上了,而且上殿也同意了她在自己的碧波阁见一见自己的娘家人,走的是嫔妃见娘家人的程序。 等高确和李霂、李霜隔着帘子坐在李清雅的对面,李清雅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传言是真的吗?高句丽真的,真的在私底下造了两百艘巨艋?” 作为高句丽的翁主,李清雅可是很清楚的,高句丽能够拥有的,是中级战船,而且数量是二十二艘。巨艋本来就不是高句丽可以拥有的。 高确道:“是的,娘娘。为此,姜焕已经承担了全部罪责。” 李清雅立刻望向李霂。 她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霂低着头,不说话。 李清雅闭了闭眼,半天才道:“王兄糊涂!” “娘娘,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娘娘从中斡旋……” 李清雅立刻拒绝道:“你们也太抬举本宫了。就是本宫膝下有皇子,这种事情,本宫也是不敢做的。” 李清雅很清楚,她对于皇帝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摆设,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体面。 “娘娘!您要置高句丽百姓于不顾吗?” “够了!”李清雅断喝一声,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府院君!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廷是不可能允许高句丽拥有巨艋的!可高句丽不仅造了巨艋,而且还造了近两百艘!你们以为,皇上的臣下都是酒囊饭袋吗?” 高句丽距离沧州太近了,而沧州距离天京城也不算远。如果高句丽人在沧州登陆,他们就能够直逼天京城。所以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高句丽拥有那么多的巨艋的。而高句丽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高句丽王室往几个重臣身边送了女人。有这些女人帮忙,高句丽才得以在朝堂的眼皮子底下建造了这么多的巨艋。 但是,撞在皇后娘娘的手里,还叫皇后娘娘把这些巨艋从高句丽给诈了出来,就是李清雅都不得不为自己的王兄的愚蠢和懦弱叹息。 要么,就别造巨艋,要么,就别让朝廷知道。 再不然,让朝廷知道了,就干干脆脆地毁掉,别留下把柄。 可是她的王兄是怎么做的?这些船都到了皇后娘娘的手里! 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李清雅就知道,高句丽完了。 李霂道:“娘娘,皇上并没有怪罪,想来是有斡旋的余地。” “不是皇上没有怪罪,而是皇上病了!皇后娘娘腾不开手!”李清雅又气又急。她都快吐血了。 高确惊讶地道:“娘娘说什么?” 李清雅没好气地道:“别想有的没有的。皇后娘娘不仅仅是皇上以正妻之礼娶进宫的正妻,还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她的地位无人能够动摇。” 高确道:“娘娘,王上也是被姜焕迷惑,如今王上已经醒悟了,因而让世子邸下出使上国。若是娘娘自己没有把握说服皇上,您看,让世子邸下做驸马……” “闭嘴!这是你们可以想的吗?!”李清雅更怕了,“如果想激怒皇上和皇后娘娘,你们就去做吧!” “娘娘!” 李清雅道:“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 说着,李清雅就站了起来。 她打算去清凉殿脱簪待罪。 这宫里没有秘密,与其等皇后娘娘知道了发作起来,还不如她先去跟皇后娘娘请罪。这样,将来高句丽真的出事儿了,她在宫里也不致于落得幽居冷宫被人欺凌的下场。 至于高句丽。她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李霂大惊,急忙膝行几步,拦住了李清雅的去路: “麻麻,阿爸麻麻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李清雅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多年不见的侄子。当年她离开高句丽的时候,这侄子还不到她的腰部,可是现在,这个侄子已经是个大人了。 李清雅叹息一声道:“如今,高句丽跟朝廷可有一战之力。” 高确迟疑了一下,道:“娘娘,我高句丽人虽然勇敢善战,可是上国的船实在是太快了。” 李清雅盯着高确道:“昔年善德女王能够顶着唐太宗的铁骑,那是因为那个时候中原要征服高句丽就必须走辽东!唐太宗不是败给了高句丽,他是败给了辽东的苦寒!而如今,朝廷要攻打高句丽,根本就不需要走辽东,直接走水路就够了!高句丽能够跟朝廷比吗?” 高确低下头,不敢开口。 高句丽就是被宗主国那些比帆船都跑得快的龟船给吓到了。要不然,高句丽根本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点头,把造好的巨艋给毁掉。 让高句丽觉得自己可以赌一赌,拓展一下版图,是因为他们觉得宗主国在衰退,宗主国的实力也不过尔尔。同样,让高句丽退缩的,依旧是宗主国的水师力量。 就在李清雅还想往下说的时候,外面传来喧哗声,李清雅走到门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外的内侍去了半天,回来道:“启禀娘娘,朝廷已经收复琼州和岭南。” 李清雅眼珠子一转,道:“还有呢?” “回娘娘的话,隔壁严宝林病了,病得很重。虽然皇后娘娘已经让太医院好生伺候着,但是,方才太医院说,严宝林的身子早就坏了,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第288章 高确和李霂都以为, 不过是一个低位妃嫔, 哪里值得李清雅如此关注?可是看到李清雅腿一软, 整个人跌在地上,高确和李霂都惊呆了。 高确一面催促着边上的宫女去搀扶李清雅, 一面道:“麻麻, 那个严宝林, 不过是一介小小的中人之后,您又何必如此?” 高句丽跟大晋不同。按照高句丽的等级制,严家本是商人,因为投靠了贵人这才改换门庭,进入了中人阶层, 这样的家族, 根本就不配称为两班,也没有人认为他们是两班的一份子。按照这样的家世,说严宝林一句中人之后已经是抬举,她本应该是平民之后、商人之后。 这样的身份, 又不得宠爱,也没个子嗣, 甚至不是住在李清雅的碧波阁里面,别说是病了, 就是死了, 跟李清雅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清雅不管怎么说也是王室翁主,比两班贵族小姐还高了一层。 高确和李霂都是这么想的,就连李霜也不认为, 李清雅有这个必要在乎这个女人。 李清雅早已经泪流满面,她连连摇头,一双泪眼盯着李霂。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你们难道连兔死狐悲都不知道吗?” 李霂先是一愣。 高确已经先跳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道:“麻麻,我们高句丽跟这严家怎么会一样?!您跟严氏女又怎会相同?!” 高家是高句丽名门,甚至在高句丽的两班贵族之中,高家的排位也是十分靠前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他们高家也出不了王妃。 对于高句丽的两班贵族而言,跟中人甚至是平民出身的商人家庭相比,那是对他们的侮辱。 李清雅摇摇头,示意侍女扶着自己重新在上面坐了,然后低着头,坐在那里垂泪,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却姣好的脸颊,一滴又一滴滴滚落下来。 看着这样的李清雅,李霂惊慌不已。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忽然道:“麻麻,是不是,是不是皇上早就想要,想要除了我们……” 李清雅扑了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高确被吓呆了:“麻麻?” 李清雅道:“你们可知道,如果没有高句丽的两百艘巨艋,朝廷就要为了岭南的事情焦头烂额上好一阵子。哪怕皇后娘娘乃是太子之母,又是国母。鉴于严家的狼子野心,她最后也不得不背负上责任。” 虽然几乎等同于关在后宫里面,可是有些事情,后宫里面的人还是都知道的,只是平时大家都不说罢了。就跟这严家,之前是因着谁起来的,哪个不清楚啊?可是这严家才起来没多久,这脚后跟就往外撇,想自立门户了。要不,这严宝林又是为了什么进宫的? 严家背叛了皇后娘娘,严宝林呢?又俨然一副岭南王之女的做派,在后宫里面也很是招摇了一阵子。 这些,都是后宫里面公开的事实。 这一次,岭南出事,作为后宫的一员,李清雅也是很晚以后才得到消息的。但是,这不等于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高确惊呆了。 李霂也傻了。 李霜更是忍不住往后面缩了一下。作为一个庶出王子,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渴望过,渴望着时间能够倒流,如果上苍能够让他重新选择一回,他绝对会选择跟他另一个兄弟那样去报考国子监,而不是进宫来拜见他们高句丽送进大晋后宫的清雅翁主,更不想听这些东西。 果然,在他的恐惧中,高确道:“麻麻,您的意思是,如果没有高句丽的船,最后倒霉的,便是皇后娘娘吗?” 李清雅一愣。 她忽然发现自己在激动之下说错话了。 她道:“够了!你们应该把这些东西全部忘掉!” 要李清雅说,如果之前高句丽把那两百艘巨艋藏得好好的,或者不要让这些巨艋落到皇后娘娘的手里,那她跟严梦茹联合起来,还能给皇后娘娘带来一点麻烦,这还是不算太子登基之后,皇后娘娘的卷土重来。 毕竟,当今万岁可不是他们高句丽的中宗大王,一个耳根子很软、性格也很软,被臣子们掌握在手里的君王。当今皇帝可是一个十分厉害又看中正妻嫡子的皇帝,在他已经确立了储君之后,还有人算计着他的妻儿,那么,朝野上下需要面对的,就是皇帝的愤怒了。 高确却肃容道:“麻麻!您乃是我高句丽翁主,您就不为高句丽的子民考虑吗?麻麻,请您可怜可怜高句丽的百姓吧。” 李霂也跟着拜了下去。 李霜迟疑了一下,最后在嫡兄的催促下低下了头。 李清雅垂泪了好一会儿,这才幽幽地道:“罢罢罢,我本不过是出嫁女,又离家多年,哪里管得了你们!若是你们愿意听我的,就请记着,不要回高句丽去了,在国子监读书,在上国做个小官,也许能混个善终。” 说着,也不管高确和李霂心中的疑惑,直接就让内侍送高确、李霂、李霜几个出宫去了。 虽然是小小婕妤,可是李清雅既然是九嫔的待遇,自然她也是有这个资格给皇后请安的。她是后宫里面少有的例外。 因此,第二天她照例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的一句话,让她从多年的隐形人状态变成了众人的焦点: “李婕妤,听说这次高句丽使节是你的亲侄子。你离家多年,想念故土也是有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带话给高句丽王,让使节团下次给你带来。” 李清雅当时就感觉到寒风宛如钢刀一样刮过她的脊梁。 她不过是婕妤,本来是站在最后头最角落里面,听见皇后叫她,李婕妤连忙出列,在昭阳殿的正中央跪好。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独自一个人跪在这个地方,因此感觉格外清楚。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心头咚咚咚地跳。她机械地跪在下面,磕了一个头。借着低下去,看到地板上自己清楚地倒影,她深吸一口气,把完全心绪全部压了下去: “臣妾谢过娘娘恩典。臣妾在宫中的用度已然足够,不需要额外的东西。而且,高句丽国土狭小土地贫瘠,又能有什么好东西。” 吴贤妃立刻道:“也是。如果不是国土狭小、土地贫瘠,高句丽也不会痴心妄想,以为有了船,就能够跟我大晋一较短长了。” 昭阳殿里面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连空气都凝滞住了。 谁也没想到,吴贤妃竟然会当众发难,而且还语言犀利至斯。 第289章 紧接着, 赵敬妃也道:“可不是。虽然说岭南本是我大晋领土而高句丽不过是我大晋的属国, 可是谁让高句丽距离我大晋太近了呢?就在国门口啊。要我说, 岭南就是分裂出去也是不妨的,可高句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等赵敬妃把话说完, 竺贵人已经断然喝止了赵敬妃的话:“够了!赵敬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岭南分裂出去也是不妨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赵敬妃噗通一声, 跪了下来, 对着上面坐着的贾琰道:“娘娘,是臣妾说错了话。臣妾的意思是,岭南就是乱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至于威胁到京师。可是这高句丽却不然。他们若是有了足够的船只, 就能够冒犯我大晋北海, 不能不妨。” 周德妃也笑盈盈地道:“是啊,娘娘,贵人娘娘,这赵敬妃不过是话不走心, 意思没有说明白罢了。不过,赵敬妃, 你要记住,当年这高句丽本是周天子分封给臣子封地, 到了汉代还有乐浪四郡之说呢。谁成想, 。有人狼子野心,乘着我们中原战乱的时候,夺走了我们的乐浪四郡。这才有了历代君王远征高句丽之说, 为的,其实是收复国土。” 听见周德妃这么说,李清雅忽然抬起了头,道:“德妃娘娘如此颠倒黑白,叫臣妾不吐不快!乐浪府本来就是我高句丽的国土。” “李清雅,你当本宫没有听说过你们高句丽的故事吗?朱蒙、乐浪鼓,难道这些,都是本宫编造的不成?” 李清雅愣住了。 她忽然明白,什么巨艋,什么乐浪府,其实都不过是借口。朝廷真正想要的,乃是彻底征服高句丽。 她又是后悔又是害怕。早知道,她就直接告诉高确、李霂一干人了。 可是,现在太迟了。 正当她想争辩的时候,就听见上面的贾琰道:“婕妤李氏冲撞德妃,禁足,罚抄写礼记一百遍。” 立刻有内侍冲过来,堵住李清雅的嘴,把李清雅拖了下去。 李清雅几乎可以说是被敲昏了,直接丢回了自己的碧波阁。原本温馨明亮的宫室,第一次,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清冷和寂寞,让李清雅缩在地板上,抱着胳膊,蜷了起来。 没有坐起来,也不需要坐起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朝廷怕是要对高句丽动手了。 如果要贾琰来说,这句话不应该是朝廷怕是要对高句丽动手了,而是朝廷已经在对高句丽动手了。 李清雅在深宫之中,高确和高句丽王世子李霂等一干人又在天京城,因此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高句丽正在面临东瀛人的劫掠。 高句丽王之所以为建造那么多的巨艋,未尝没有东瀛的因素,而之所以会毁去那些巨艋,一方面原因是因为他们不敢得罪了宗主国,尤其是大晋露出的那些龟船,分分钟可以把他们的巨艋撕成粉碎。最终他们不但会保不住这些巨艋,还会得罪了宗主国,收到宗主国跟东瀛的两面夹击。而另一方面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船坞还在,只要船坞在,他们要筹建新的巨艋,也不是高句丽王的一份教旨的事儿。 这也是根据下面送来的,这四百余年来,倭寇侵犯高句丽边疆诸岛的事实来推断的。虽然东瀛人时不时地会袭击高句丽的济州岛等地,但是,高句丽实在是太穷了,没有多少油水,所以有实力的倭寇都不会往高句丽去,会侵犯高句丽边境的,只会是一些小股的、实力不怎么样的倭寇。 用柯承业的说法,就是,会侵犯高句丽的那些家伙,根本就是实力太小、他都懒得管的家伙。 这也给了高句丽王庭一个错觉,那就是倭寇的实力其实并不怎么样,而会被倭寇所苦的上国,其实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这是高句丽上层的共识,也是高句丽人的普遍想法。它也是高句丽人选择组建巨艋的重要原因:他们打算组建成一支以巨艋为主的船队,然后沿着海岸线,收服东瀛靠着高句丽方向的第一大岛,然后一步一步地蚕食东瀛,最后坐拥高句丽跟东瀛,跟大晋争夺霸权。 当年他们就是这个打算。 要不是对东瀛的灭国之战需要,高句丽王还不会造那么多的巨艋。按照原计划,高句丽王需要建造两百四十艘巨艋才能达到这一目的。 而东瀛战乱了四百年,各大名之间征伐不休,给他们高句丽提供了绝好的机会。 所以,当济州岛的战报送来的时候,高句丽人都傻眼了。 他们以为下面的人在谎报军情!要知道,之前侵犯高句丽的倭寇,大多都是几十人,极少有超过一百的!可是这一次,战报上居然说,来犯的倭寇竟然超过了一千! 高句丽王庭如何会相信? 实际上,济州岛方面送来的战报还是保守的,因为这一次,高句丽直面的并不是一千,而是整整五千!这还是头一批! 五千倭寇,挥舞着唐刀,宛如蝗虫一样,冲上了高句丽的国土,所经之处,尸骸遍地。 武|士|道|精神可不是凭空出现的,在院政时代的末期伴随着源家出现在东瀛的政治舞台之上,武士势力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粉墨登场,而四百年时间,足够衍生出一种特殊的文化,那就是武|士|道精神。 如果说靠近岭南的倭寇很多都是大晋沿海因为禁海政策而过不下去的渔民的话,那么,会侵犯高句丽的倭寇那大多数就是东瀛的浪人,有的,根本就是东瀛沿海的领主带头。 当然,这个时期东瀛沿海的领主,用柯承业的说法,那就是一个个沿海村落的村长而已。因为生活困苦,所以这些村长不得不以劫掠为生,有实力的会南下,去琉球和大晋沿海发展,而没有实力又靠近高句丽沿海的,就只能在高句丽跟东瀛之间晃荡。 这些领主,或者说,村长,大多都是以村落为单位的,极少统一行动。 可是一支神秘的,穿着黑色飞鱼服的队伍忽然把东瀛靠近高句丽的沿海的三四十个村子整编起来,然后出击高句丽,沿途所过之处,秉承倭寇劫掠的特点,采取了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 也因为这个政策,使得未能及时送到高句丽王庭,等高句丽王庭反应过来的时候,倭寇那边已经不是五千人了,而是两万五千人。 高句丽王庭仓皇北逃,而在他们的身后,高句丽遍地尸骸。 高句丽的求助信在这样的背景下送达大晋的天京城。 第290章 高句丽的求助信送达天京的时候, 整个大晋朝堂都轰动了。按照常理, 金銮殿上的大朝要初一十五的时候才会召开, 可是藩属国的求助都送到了天京了,就是为了不寒了藩属国的心, 朝廷还是在得到了消息的第三天就召开了大朝会。 而高句丽使节团, 也破例与会, 其中宣读高句丽的求助国书的,便是高句丽王世子李霂,而他的两个弟弟李露李霜两个也跪在他的身后,其中李露还穿着代表着国子监学生的这一身份的蓝色圆领袍。 老实说,看着皇后跟皇帝一起出场并且跟皇帝并肩坐在上头的龙椅之上的时候, 高确和李霂两个就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了。可是知道跟亲眼所见那是两回事。如果不是牢记着今天的任务, 他们都要当殿弹劾了。 贾琰可不管这些高句丽使节是什么想法,或者说,就是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耳边听着高句丽的求助信, 可这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了上辈子的棒子国的人对大明朝的侮辱。在另一个时空, 大明朝也曾经应棒子国所请,出兵援助这些家伙?可是结果呢?想想后世那些棒子国的影视剧里面对大明王朝的各种黑, 贾琰就有一种把这些家伙都丢出去的冲动。 要想让这些家伙真正记得中原的好, 那就必须让彻底征服这个国家,并且把这个国家并入大晋的版图,否则, 现在这些家伙会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求你,等数百年后,天知道他们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坐在皇帝的身边,贾琰的神色可以说是漠然的,甚至皇帝看得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其实当时发现贾琰不高兴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当然,大多数人都以为贾琰只是因为东瀛人作乱而不悦。 就比方说兵部右侍郎丁庆安就如此道:“启禀万岁,启禀娘娘,依臣愚见,这东瀛人乃是典型的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朝廷应该出兵,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御史台御史胡余迟疑了片刻,出列道:“启禀万岁,臣以为,东瀛人本来就是海外蛮夷,虽然说他们有自己的王室,可是王室大权旁落,国内大大小小的领主互相征伐不休。更不要说柯承业受命南下平定岭南。想来这些东瀛人是被柯将军压制得狠了,因此才会乘着柯将军不在东海四处作乱。”说着,胡余冷哼了一声,又道:“只是这些人显然是被柯承业给打怕了,因此不敢在我的大晋沿海作乱,只能去找高句丽的麻烦了。” 一句话,就是东瀛人欺软怕硬,没了柯承业这座大山,就四处蹦跶。而高句丽纯属倒霉催的,对这些倭寇全无提防,这才中了招。 枢密院使相丁涛也出列,道:“启禀万岁,臣有话想问高句丽王世子。” “准。” 丁涛就转身对李霂道:“有一件事情本官很好奇,希望王世子能够为本官解惑。” 李霂可怜巴巴道:“哪敢劳动大人?大人请说,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王世子这句话,本官就放心了。”丁涛道,“本官好奇的是,为何高句丽建了一百八十艘巨艋,却不在这海防上多多费心呢?若是当初高句丽把建造巨艋的钱粮都用在修筑防御工事之上,如今高句丽也不会被东瀛人长驱直入了。” 李霂当时就傻眼了。 好在他的反应也不慢,眨了眨眼,强自镇定下来,对着上面坐着的皇帝拜了一拜,道:“启禀皇上,有句话叫做拒敌于国门之外不如拒敌于千里之外。我高句丽建造那么多的巨艋,本来就是要拒敌于千里之外。” 丁涛道:“这么说来,高句丽建了一百八十艘巨艋是真的喽?” 李霂的背上一下子爬满了冷汗。 至于站在门口的高确,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万万没想到,王世子李霂竟然中了这么简单的语言陷阱。 李霂惊慌地道:“不,我……” “这就奇怪了。高句丽每年上报给朝廷的战船只有二十二艘,如果高句丽要反击倭寇,直接上报朝廷,朝廷也不是说不能网开一面。可是,高句丽竟然偷偷地造了一百八十艘巨艋,还不算二等的战船。王世子可以解释一下吗?” 整个金銮殿一片哗然。 其实很多人事先都已经知道这个了,要不然,跟胡余这样的御史台出了名儿的、喜欢跟上头唱反调的愣头青也不会如此。 李霂都傻眼了。 李露的反应要更快一点。虽然只是一个庶出王子,之前又进了国子监,但是李露比任何人都清楚高确和李霂的行事。显然,为了救国,这两位事先肯定给上国几位重臣送了厚礼,满心以为人家会为他们说话。也不想想,在高句丽背着上国建造了那么多的巨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今天上国对高句丽的视而不见。 可是,作为高句丽王子,李露无法对自己的祖国置之不理,而且,作为高句丽的王子,他的心中也有怨气:凭什么?凭什么高句丽不能按照自己的愿望给自己建造战船?凭什么?凭什么高句丽的军国大事要听别人的? 这股怨气,这股对祖国的热爱之心,驱使着李露抬起了头,扬声道:“虽然我是离国之后才知道此事,但是,作为一国王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高句丽不能建造巨艋!” 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贾琰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的确是个好问题。不错,当年高句丽的战船问题,是高祖皇帝派遣使节亲自与你们的世宗大王谈下来的。二十二艘战船,乃是你们的世宗大王亲口提出的。这份文件至今还封存在勤政殿内。怎么,你不知道吗?” 李露当然知道。 事实上,按照他们高句丽王室的记载,世宗大王在他本人的日记里面就写过,国与国之间,从来只有实力对比而没有永恒的敌人。这二十二艘战船是高句丽世宗大王对比了高句丽跟大晋的实力以及考虑过倭寇之害,这才定下的数量。那个时候,东瀛已经乱了两百多年,而高句丽世宗大王在自己的日记里面就写过,东瀛还会乱上百年。但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东瀛乱了数百年之后,总有一天会迎来统一。 这份日记,便是会高句丽王室的祖训之一,而高句丽之所以会建造那么多的巨艋,跟这份文件里面说的东瀛即将统一一事有很大的关系。 “臣惶恐。娘娘。”李露趴在地上,道:“娘娘,作为庶出王子,臣对我高句丽世宗大王了解是有限的,至少,世宗大王的手札,臣从来不曾见过,只是从父王和王兄的口中听说上片言只语。臣也是后来才知道,父王之所以会建造那么多的巨艋,是为了抵御倭寇之害,或者说,彻底解决倭寇之害。” 第291章 高确见状, 大急, 也顾不得许多, 连忙跪下来,膝行上前数步, 这才连连磕头:“启禀万岁, 启禀娘娘, 早在我高句丽世宗大王登基之前,我高句丽就频频遭遇倭寇来犯,因此才有了己亥东征。” “哦?说下去。” 见上面的帝后二人没有反对,高确心中稍稍安定,他趴在地上, 高声道:“在我世宗大王时期, 倭人频频来犯,多的时候,常常是数百艘船,来犯的倭寇高达数千!按照史料记载, 世宗大王奏禀太宗大王任命长川君李从茂为三军都体察使,柳廷显为三道都统使, 禹博、李叔亩、黄象为中军副节制使,朴础、朴实为左军节制使,李之实为右军节制使,率领诸道军船两百余艘, 诸色军士一万七千余人,于当年五月二十五日出发, 向对马岛进发。打死七百名、俘虏一百一十名倭寇,并释放了至少一百四十名被倭寇抓走的上国人。朝鲜方面则有一百八十人阵亡。九月,对马海峡倭寇首领被捉获,并押到我高句丽王宫。……” 听到高确话,金銮殿上一片交头接耳之声。 丁涛道:“哦,这么说来,当时的倭寇就已经被你们高句丽打服了?” “启禀大人,倭寇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即便在我世宗大王手下吃了这么大的亏,可是依旧贼心不死,不到二十年依旧卷土重来。百年来,我高句丽一直保守倭寇之苦。” 金銮殿上再度传出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丁涛便道:“听起来,你们高句丽对倭寇也很熟悉了。” “是,是的,大人。” “那么,本官就好奇了。本官能够问几个问题吗?” “大人请问。” “听你的话,你们高句丽人对你们的世宗大王十分敬服?” “是的,大人,世宗大王是我们高句丽的明君,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高句丽。” “这就奇怪了啊。既然你们世宗大王都如此重视倭寇,那么你们高句丽人为什么不照做,不好好修筑防御工事,预防倭寇的侵袭呢?” 高确愣住了。 丁涛又问:“既然你们的世宗大王如此厉害,能够预料到倭寇势必会卷土重来,又为什么答应了我大晋高祖皇帝,许诺高句丽的战船不会超过二十二艘呢?” 御史胡余道:“是啊。本官方才听得稀里糊涂的,不过,你们既然说你们的世宗大王是位旷世明君,那本官就姑且承认他是位旷世明君好了。他既然预料到了倭寇之患,显然也知道,要针对倭寇,要么,就是锁紧防线,把倭寇引到岸上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高句丽国内应该有很多防御工事才对,哪里会被倭寇长驱直入连累得王庭都不得不放弃王庭出逃汉城?要么,就是御敌于千里之外,多多修建战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跟我朝高祖皇帝定下的二十二艘中等战船的约定又算什么呢?还是说,他早就预备着明里一套暗地里一套吗?” 高确傻眼了,王世子李霂立刻跳了起来:“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胡余眯着眼睛,没好气地看着李霂,那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显然,他被气得不轻: “王世子,本官不过是基于现实做的合理推断而已。看王世子的模样,可是被本官说中了?” 李霂一惊。 他这才注意到,今天的金銮殿上,几乎所有的官员望向他们的眼神都不大友好。 李霂无奈,只能把视线投向那几个接受了他们高句丽的厚礼的官员。 其中,现任京兆府少卿尹杰便出列道:“启禀万岁,启禀娘娘,臣以为,高句丽居心叵测,关于高句丽的处置,有待再议。不过,高句丽距离我大晋实在是太近了,略有差错,就有可能导致倭寇以高句丽为跳板,侵犯我大晋北海。还请万岁和娘娘三思。” 李霂都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那整整十支上品高丽参竟然换来的,不过是这样的话。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只见一个内侍急匆匆地跑来,一进殿,就看见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声道:“启禀万岁,启禀娘娘,太上皇有请。” 皇帝立刻皱起了眉头。 胡余高喝一声:“放肆!区区内侍,竟然擅闯金銮殿!当夷三族!” 那内侍抖了一下。 反而是贾琰,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才沉声道:“我且问你,今日父皇可有不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已经是近百岁的老人了,身体也虚弱得十分厉害,尤其是今年,皇帝中毒又戒断之后,太上皇的身体情况是直线下降。宫里很多人都在说,太上皇没有多少日子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太上皇是在熬日子,只是太上皇好强而大家又当做不知道而已。 “启,启禀娘娘,陛下今天的精神格外好,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还在宁寿宫花园里面转了转。也是方才,陛下让奴婢来请万岁和娘娘。” 回光返照! 虽然这个内侍没有这么说,但是皇帝和贾琰都听出来了。 既然太上皇相邀,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和贾琰立刻动身,做了銮舆往宁寿宫而去,至于高句丽使节这边,自然有人盯着他们。 比起贾琰当初嫁进宫的时候,太上皇老多了,他的头上已经没有几根头发,牙齿也只剩下那么几颗,说话也利索了,但是神智还很清楚,看见儿子和儿媳妇两个给自己磕头,他的脸上还笑眯眯的。 等皇帝跟贾琰起来之后,太上皇就伸手,把贾琰叫到他的跟前去,道:“皇后啊,朕这辈子儿子多,儿媳妇更多。义忠他媳妇是朕前半辈子最得意的儿媳妇,但是朕这辈子最满意的,却是你。你给朕生了四个好孙子啊。” “父皇,儿臣惶恐。” “哈哈哈,这有什么惶恐的。对了,朕有礼物给你。拿着。” 说着,太上皇就伸出巍颤颤的手,把一样东西往贾琰的手里塞。 贾琰一看那东西,瞳孔就缩小了。 她当然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这东西就是代表着太上皇的龙禁尉的虎符!可以说,这是太上皇这辈子的倚仗。当年太上皇能够力压诸子保住自己的位置然后顺顺当当地禅位做了几十年大权在握的太上皇,靠的就是这个。 看清楚手里的东西,贾琰就跪下了。 “父皇……” 虽然这个时空的很多事情都是贾琰上辈子的那个朝代的投影,但是贾琰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个公公跟那个康熙皇帝是不同的。至少,康熙只会把儿子当成龙蛊养,绝对做不出禅让之事,更不要说把自己的半条命的龙禁尉虎符交给别人! 太上皇拍了拍贾琰的肩头,道:“朕老了。皇帝也不年轻了,而且他的身子骨也坏了。太子小,他的弟弟们更小,皇后你重责在肩,以后大晋,就交给你了。” “父皇……” “好了,你先去侧殿休息一会儿吧,朕有事情跟皇帝说。” 贾琰只能含泪退下。 也不知道太上皇跟皇帝说了些什么,当天过了午时,太上皇就陷入了昏迷,而且到黄昏时分就咽了气。 大晋上下一片缟素,援助高句丽之事也只能往后推。太上皇出殡之后,皇帝也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那就是禅位给太子! 虽然太子灁上本推辞,但是皇帝却说:“朕的身子骨已经坏了。禅位之后,还能调养些时日。可若是……这是为了大晋江山,你不必推辞了,让礼部准备吧。” 虽然说太子已经是储君,但是细数前朝,做了几十年的储君却在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时候被废掉的太子更是比比皆是,最著名的就是汉武帝的卫太子刘据。 太子还想推辞,不过皇帝心意已决,礼部自然开始操办起来。 反正有刚刚过身的仁宗皇帝当年的禅位大典珠玉在前,倒是不需要礼部在翻遍了典籍,在折腾一次典章制度,只要把之前的那次拿来用就可以了。 最麻烦的,也不过是新帝的冠带礼服要重新做,不能用皇帝的旧物改造。 当然,太上皇后升任太皇太后,贾琰升任太上皇后,跟着新出炉的太上皇搬进宁寿宫就好。至于那些新出炉的太妃太嫔,得圣心的也住进宁寿宫,不得宠的直接塞进欽晖殿后边的慈恩堂,跟已故太上皇的老太妃老太嫔们挤一挤就完了。 唯一能够算得上麻烦的,大约就是龙禁尉和虎贲卫了。 因为新帝没有迎娶皇后,所以贾琰这里的千牛卫还能够用着,等新皇后入宫之后再交出去也使得。但是新帝登基,自然要组建属于自己的虎贲卫,反而是皇帝,既然做了太上皇,他原本的虎贲卫就要升为龙禁尉,这里就不能不考虑刚刚过身的太上皇留下的那些龙禁尉了。 礼部和兵部都来找皇帝,不,现在应该说太上皇了。 论尊卑,贾琰这个太上皇后自然是比不上太上皇的,因此她手下得用的人,自然要比皇帝的退一步,可谁让贾琰手里的那些龙禁尉是已故仁宗陛下手里的旧人,若是从这上面数,反而是新任太上皇的手下要礼让贾琰手下的那些人。 礼部跟兵部在新任太上皇和新任皇帝面前吵疯了,最后还是新任太上皇拍板,不分先后,一律照旧。无论是老龙禁尉,还是新龙禁尉,都穿大红飞鱼服,都一样当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才阻止了下面没完没了的争吵。 第292章 虽然说仁宗皇帝出殡、皇室服丧、禅位大典, 一件一件都是大事, 每一样都耽搁了不少时间, 可是这不等于说,大晋就不再关注高句丽局势了。 实际上, 直到搬进了宁寿宫, 贾琰才知道, 原来自己的公爹仁宗皇帝手里除了大家已知的大红飞鱼服的龙禁尉之外,还有一支身着玄黑飞鱼服的暗卫。这次的倭寇劫掠高句丽,其实就是这些暗卫多年来第一次集体任务。当然,也许是仁宗皇帝给他们的最后一项任务。 仁宗皇帝身边的几位内侍总管,像权昌等人去给仁宗皇帝守墓去了, 可是其他的人, 包括仁宗皇帝手里的一些私产都到了贾琰的手里。这些年来,这些暗卫都是仁宗皇帝用这些私产养活的。 老实说,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些账本的时候,贾琰被吓了跳。 反而是皇帝, 不,现在应该叫太上皇了, 反而是她的丈夫,新出炉的太上皇如此道:“这有什么的?朕手里还有一支紫衣虎贲卫,也是暗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当时就傻眼了:“陛下!” 这种事情,太上皇也不用告诉自己吧? 太上皇道:“灁儿已经是皇帝了, 有些东西,应该由他自己去筹建, 至于父皇给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收着。过些日子,朕也有东西给你,你好好收着。” 他语气里的不祥,让贾琰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贾琰刚要开口,太上皇却伸手,按了按她的手:“就这样说定了。” 如果贾琰能够早些年出生,如果贾琰能够早些嫁给他,如果他没有中|毒也没有坏了身子,那他绝对不会这么说。可太上皇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安排好一切,让大晋平安过渡才是正经。 “你的眼光胜过朝堂上绝大多数男儿。交给你,朕放心。” 这几乎等同于交代遗言了。 太上皇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新帝登基一个月之后,他就不去金銮殿了,不过他放出了话,因此太上皇后贾琰继续听政,也就说,新帝在登基满一个月之后就坐上了龙椅,而作为新君的母后,太上皇后贾琰则坐在了珠帘之后,遇到大事新帝不能马上裁决的时候,先听太上皇后的意见,如果太上皇后也无法决断,才会回宁寿宫咨询太上皇的意见。 总体上来说,大晋的政局过渡得非常平稳。 表面上,大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注高句丽战局,可实际上,在仁宗皇帝的七七四十九日内,玄黑龙禁尉就频频给天京城送信请求新指示。因为他们一路驱逐着高句丽王跟高句丽王室,眼看着前面就要逼近高句丽和黑水靺鞨的边境,也就是黑水河沿岸。如果大晋再没有指示的话,那么他们就不得不选择在高句丽这片土地上登基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了。 后来的史书上来看,几乎是错误百出的。什么高句丽末代国王愚蠢透顶,什么高句丽的军队也腐化不堪因此士兵们只能拿着破铜烂铁上战场,因为不这么写,后人也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把高句丽王室和高句丽的军队撵得跟兔子一样的倭寇在遇到大晋的军队的时候会那么溃不成军。 真实的历史被史书的浓雾掩盖,无人知晓。 史书上也只会记载,高句丽王无能至极,高句丽的军队不堪一击,大晋禁卫军战斗力惊人,因此一路上摧枯拉朽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把那些倭寇砍得人仰马翻。 没有人知道,那些倭寇其实是中了蒙|汗|药,因此连刀都握不住,加上一直统领着他们的玄黑龙禁尉早就金蝉脱壳,回到了大晋禁卫军中,也就是因为这些黑服龙禁尉,大晋才会熟知这些倭寇的弱点,配合药剂,将这些倭寇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史书上不会记载高句丽王族的真正死因,后人只知道他们被东瀛浪人屠杀殆尽。 史书上只会记载,高句丽使节团的两位重要成员,高句丽府院君高确和王世子在大晋仁宗皇帝的百日之内招妓,结果被人告发,引来大晋皇家的责问,最后硬生生地被吓死。而高句丽王室仅存的两位王子中年纪较大的那一位凤林君则十分干脆地上书大晋,要求把国土献给上国。 新帝灁听从了贾琰的意见,在乐浪四郡采取了郡县制并且从晋中、江南、豫州等地迁徙了数百万的百姓去乐浪四郡。同时,大晋重兵把守对马岛,以加强对东瀛的控制。 至此,从秦汉时期就被夺走了乐浪四郡终于回归,大晋为此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黑鱼卫,也就是玄黑龙禁尉的任务并没有结束。他们再度潜伏进了东瀛诸岛,打算跟福王左右夹击,将东瀛诸岛收入大晋囊中。 老实说,这并不容易。 征服高句丽这么容易,而征服东瀛会怎么困难,原因就在于大晋对高句丽和东瀛的定位不同。对于大晋而言,高句丽的那点人口根本就不算什么,杀了就杀了,反正就是一群白眼狼。没了这群白眼狼,反而方便大晋对这座半岛的控制,也方便大晋从这座半岛和天京两个方向夹击黑水靺鞨,甚至也让大晋控制海参崴少了许多掣肘。 可是东瀛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她的土地,而是她的人口! 东瀛看似各地藩镇作乱彼此之间征伐不休,可实际上,因为东瀛王家特有的万世一系的特点,使得这里的百姓对于东瀛王家的忠心和向往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除的。 为了如何彻底征服东瀛,大晋枢密院和政事堂再度吵成了一锅粥。而新帝的婚事,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被提上日程的。 而且博陵公主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 大约博陵公主是大晋开国以来婚事定得最晚的公主了。她已经年过二十,可是这个婚事却八字没有一撇。大唐的太平公主还知道穿着男装给父母跳舞,暗示自己想要嫁人了,可博陵公主根本就没有嫁人的意思! 第293章 作为长公主, 新帝一母同胞的长姐, 又是太上皇跟太上皇后的长女, 博陵公主的日子自然是逍遥的,没有人敢给她气受, 也没有人敢对她唧唧歪歪。她有自己的公主府, 那些嬷嬷、女官和宫人们见到她的时候, 就跟鹌鹑一样,不能更老实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博陵公主自己也不想给自己找个婆婆给自己找个男人压在自己的头上给自己找不自在。 所以,当新帝找到长姐,咨询长姐的意思的时候,博陵公主一口回绝了。 新帝当时就傻了:“皇姐, 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博陵公主则盯着弟弟的眼睛, 道:“那么皇上,你且告诉我,女子嫁人是为了什么?” “这,自然是为了有一个家, 拥有自己的孩子。” 博陵公主便道:“然后,我必须跟一个不熟的男人过日子, 给他生儿育女,自己怀孕的时候,看着他往屋里一个接一个地抬人,生的孩子还不跟自己一个姓?” 皇帝傻眼了, 楚王、晋王、越王和宁国公主都傻眼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博陵公主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博陵公主道:“皇上,你也知道, 作为皇家公主,我的东西,我的封爵、我的公主府、我的皇庄都不可能由我的儿女继承,这些,等我百年之后都是要归还皇家的。若是你我长命百岁,我还能够舔着脸,跟你开口。可是若是他们实在是不成器,又或者你的孩子看不上我这个姑母呢?” 皇帝傻眼了。 “那皇姐的意思是……” “我这样也挺好的。虽然父皇和母后担心我没有结果,可是在我看来,女人生儿育女,不就是怕老来衣食无着,因此想要个人给她养老吗。我贵为皇家公主,难道父皇和母后会短了我的东西,还是皇弟你会短了我的份例?” 在寻常百姓之家,女人的确没有什么保障,但是博陵公主又岂是寻常妇人比得上的? 大晋朝不比前朝,对公主的掣肘那么多。实际上,大晋朝的太|祖皇帝可是亲手废除了前朝公主府的那些陋习。也就是说,除非公主实在是撑不起来,要不然,以大晋朝的律法和祖训,公主们被那些女官、宫女们挟制的可能性真的很低。 更不要说博陵公主乃是皇后嫡女。 而作为贾琰的女儿,博陵公主也跟这个世上的大多数女子不同。至少,她从来不认为,女人不想嫁人会是有罪的。 哪怕国家有这样的律令,女子年过二十就会进入官配程序,但是博陵公主是谁?她敢说,别说是她年过二十,就是她年过三十,只要她不愿意,只要她的父皇母后不逼她,那她不想嫁人就不会被强塞一门亲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她身为嫡公主的底气,也是她身为长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底气。 看着这样的长姐,皇帝不得不提醒道:“可是皇姐,父皇和母后哪里……” “放心,我自己会去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就短一点儿。 第294章 对于女儿想单身的决定, 贾琰倒是还没来得及反应, 皇帝倒是被气得不轻, 如果不是贾琰拉着他,他绝对把自己手里的拐杖丢女儿身上去了。 “你给朕老老实实地跪着!” 太上皇一声令下, 博陵公主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丢给女儿一个安心的眼神, 又示意周围的内侍宫人好生照看女儿, 贾琰连忙把丈夫扶到内室去了。太上皇余怒未消,都在里面坐下来了,还指着门外道:“你看看,你看看……” 贾琰道:“你看你,也不看看自个儿多大年纪了!多大点事儿啊!气坏了身子, 算哪个的?” 太上皇怒道:“你也不管管!” “管什么啊?强扭的瓜不甜。” “你!” “好了好了, 咱不气。”贾琰轻抚着太上皇的胸口,道:“孩子大了,有自个儿的主意不好吗?” “可是她不想嫁人!这像话吗?” 贾琰道:“还说呢!我捧在手心儿里养这么大的女儿!从小猫崽子那么丁点儿养到今天这么大!自个儿还宝贝着呢!哪里舍得把她给了别人!” 太上皇先是一滞,道:“你舍不得, 朕就舍得了?” 贾琰气鼓鼓的,不理他。 太上皇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你也不看看, 她都多大了。你跟她这么大的时候,她都三四岁,都能够下地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道:“还说呢!七斤跟我当初怎么一样?若是我跟七斤一样,上头父母护得住我, 我当年也不用急着算计着自己的婚事!” “嘿~!皇后!你这是在嫌弃朕不成?!难不成,你不想嫁给朕不成?” 贾琰道:“错, 当年我想嫁与您的时候,您有元皇后这位原配正妻,也有竺贵人这个真爱,我算什么啊?我想嫁与您,可不是因为倾慕您,而是除了嫁给您,我没有别的办法逃开别人的算计,更无从说什么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太上皇指着贾琰,气更加不顺了:“我当七斤哪里来的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竟然是从你这里来的!你给朕跪下!” 早就猜到父母很有可能因此而吵架却因为国事而耽搁了的皇帝正好走到门边,见状连忙冲进来,跪在了太上皇的脚边:“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太上皇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来了?” 皇帝道:“父皇,儿臣知道您也是心疼姐姐。可是姐姐贵为公主,您怎知道,那些点头答应这门亲事的人,是真心疼爱姐姐,而不是因为姐姐乃是儿臣一母同胞的嫡公主身上的这条通天梯?这样的人,姐姐如何看得上?可是有志气有心气儿的人,又哪里愿意跟裙带关系扯上关系?” 太上皇长叹一声,道:“此事,朕如何不知道?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两难全。朕能够做的,也只是矮个儿里面挑高个儿,尽量给她挑个好的。” 皇帝苦笑道:“父皇,儿臣,儿臣很乐意养着皇姐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怒道:“你!老七!你也由着你皇姐!” 皇帝道:“父皇,就是您强按着皇姐的头把皇姐嫁出去了又如何?皇姐这辈子能开心了?儿子一想到姐姐将来要成为别人家的人,就想把那男人给揍一顿!而且,这婚姻大事,怎么能说矮个子里面挑高个儿?一想到那男人有可能乘着皇姐怀孕的时候左拥右抱给皇姐气受,儿子就恨不得把那男人给撕了!可是,若是真的有那样的事情,皇姐嫁都嫁了,儿子还能把那个男人给砍了吗?可是若是不给皇姐做主,难道就一味叫皇姐忍着?” 太上皇怒道:“谁敢!” 对于男人来说,妻子跟女儿是不同的,尤其是在皇家,这种情况更加明显。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皇后的不大度,但是,女婿背叛他的爱女的时候,他又是咬牙切齿的。 太上皇便是如此。 见太上皇听进去了,皇帝加了一把劲:“父皇,这有谁不敢的!那些人背后站着御史台呢!真要出了这种事情,但凡您想给皇姐撑腰,御史台就会跳出来,说皇姐不贤惠,要皇姐做好天下女人的楷模了!到时候,皇姐一个人独守空房,驸马却花着驸马都尉的俸禄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太上皇的脸阴沉如水。 皇帝知道,自己的话,父亲听进去了。 太上皇迟疑了好半天,这才冲着皇帝道:“去把你母后扶起来。” “是,父皇。” 皇帝麻溜地扶着母亲在太上皇的西首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下面的椅子上。 他道:“父皇,这世上大多数女子选择嫁人,无非是害怕将来老来无着罢了。可是作为儿臣的胞姐,儿子会短了皇姐的吃食还是会少了皇姐的衣裳?要儿子说,若是皇姐一辈子都不嫁人,儿子将来从庶妃养的公主皇子里面过继一个过去给皇姐养老也是可以的。别说是皇姐的身前事,就是皇姐的身后事,都不用担心!” 太上皇没好气地道:“你自个儿的事儿都没办呢!还有脸说这个!” 皇帝陪着笑,道:“父皇,这,这不是在皇祖父的日子里头,就是不看在皇姐的面子上,看在老八的面子上,咱们也不宜这会儿操持这些,不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见皇帝提起刚刚过身的仁宗皇帝,太上皇也叹了一口气。 “好吧,这事儿,且放着吧!你去告诉你姐姐,以后,可别后悔!” 皇帝听说,连忙拜谢了父亲,然后赶紧出去通知姐姐了。 他知道,父皇和母后这会儿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博陵公主的婚事,才被第二次提起,就这样不了了之。 虽然不是没有臣下好奇过,可是到底是在太上皇的周年里面,就连百姓人家,这一年里都禁嫁娶呢。作为仁宗皇帝的亲孙女,博陵公主的确不用这么急着讨论亲事。 大晋皇家方面选择了搁置博陵公主的婚事,可是不等于这外头的人就长眼睛了。不久之后,茜香国的国书就送达天京城,茜香国国主为自己的长子求娶博陵公主。 第295章 茜香国的国书送达天京的时候, 就有不少臣子跳出来, 表示愿意为皇家分忧。当然, 他们的法子无非就是历史上的那几种,要么直接说公主已经许了人家了, 要么就是让公主出家…… 因为太上皇后垂帘听政, 说这些折子都是有皇帝跟贾琰这个太上皇后两个人看的, 刚开始的时候贾琰还能够按捺着性子往下看,可是越到后面,她的脾气就越坏,最终,她没有忍住, 直接就把这些折子全部丢给了边上的秉笔太监:“去, 把这些折子给本宫好好分类,这种为本宫分忧的折子,直接丢一边!” 贾琰是太上皇后,有些话, 她可以那么说,可下面办事儿的人却不能这么做。至少, 这些秉笔太监们在处理这些奏折的时候,必须把这些大臣们的奏折的主要内容拣择出来,摘记在另外的条陈上,备着上头的查阅。 坐在御案边上的皇帝放下笔, 道:“母后,消消气, 为了这种事儿,不值当。” 贾琰冷哼一声,道:“本宫怎么也想不明白,灁儿,你说,这些大臣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光知道叫本宫嫁女儿,也不想想,茜香国这种边陲小国,有没有这个资格配本宫的女儿!本宫依稀记得,这个茜香国是女王当权?他们的王储也是女人?这样的国家的王子,也配本宫的女儿下嫁?给本宫的女儿做面首还差不多!” 也亏得这里是勤政殿,周围的人都是皇帝的心腹,因此贾琰不用忌讳。 皇帝道:“母后说的是。这个茜香国,背后一惯小动作不停,之前琼州之事就跟他们有关,还害得张家舅公破了相。如今又算计上了皇姐!是可忍孰不可忍!” 贾琰眯着眼睛,南洋的海图迅速在她的脑海里面浮现。 “他们不是算计,他们是觉得,琼州都变成废墟了,我们大晋也没见什么动静,所以以为我们好欺负而他们则已经有了这个实力在南洋上称王称霸了而已。” 没错,那年琼州惨遭洗劫,琼州当地的百姓,外加十万将士,最后只剩下了那么一点人!事后,大晋把张钊捞到了海参崴,然后又忙着调兵遣将,清理岭南、征服高句丽,倒是没来得及处理茜香国,因此这个南洋小国就在后头洋洋得意,以为大晋不敢得罪了他们只能硬生生地忍下而已。 皇帝一听,立刻想到了至今没有重建的琼州市舶司,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那,儿臣请问,母后的意思是……” 贾琰道:“东瀛的人口,本来就是我们把东瀛握在手中的一道掣肘。如今,是时候让他们发挥左右了。” 不就是让那些东瀛浪人、东瀛武士充当敢死队冲在前面么!这种事情,贾琰也好,下面也罢,都不是第一次做了,就是这次收拾严家,不也是这些东瀛浪人冲在最前面吗? 没错,严家跟倭寇、蛮夷勾结,血洗了琼州,害死了全境十三万军民,贾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们?只不过,如今琼州军港和船坞刚刚重建,因为琼州全境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所以那里如今只有军营、军港和船坞,大晋又忙着重建南洋水师,因此还没来得及清算严家而已。 这次的茜香国正好是个机会。 贾琰立刻让儿子附耳过来,在儿子耳朵边上嘀嘀咕咕了一阵。 皇帝立刻点头。 一道道政令和军令,分别从政事堂和枢密院发往琼州、崖州和新的南洋水师。 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军国大事,就是改南洋水师为南海水师,然后又着令海参崴和江南各大船坞建造更多的桨轮船。与此同时,工部和将作监已经着手开始研制火力发动机,其中的密封需要的硫化橡胶,也就是橡胶树汁经过硫化之后得来的黑色有弹性的固体,将作监已经获得了突破性成果,只是受原材料所限,因此产量不是很高,至于它的缺陷,也因为样品的不足而实验不足,无法罗列出来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当然清楚橡胶污染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个国家需要橡胶,大晋的霸业也需要橡胶,她自然也不会矫情,因为污染问题就弃之不用。她给琼州新任总兵的屯田令里面,就有一条,那就是让南海水师将士们在琼州种植至少五百亩的橡胶林。 只是如今的火力发动机和橡胶产品都不成熟,因此还处于实验室阶段,无法投入使用,因此这一次针对茜香国和严家的动作,并不能把这两样东西马上用上,但是利用其中的火力发动机给严家设个陷阱也不是不行。 就在朝堂之上,群臣都在为博陵公主的婚事上蹿下跳的时候,贾琰忽然带着儿子女儿去了沧州,参加新式水师的阅兵典礼去了。 水师的阅兵典礼,重要的不是人,而是船。 虽然贾琰在之前恐吓高句丽的时候也用了桨轮船,可是桨轮船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桨轮船就跟龙骨水车一样,极其消耗人力,就是采用轮换的行事,让士兵们轮流去踩那个桨轮,等到目的地的时候,士兵们也会累得不轻。尤其是长距离的远航,好比说,从北海到琼州,这种远距离的航行,对于士兵们的体力来说,着实是一种考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此,这次的阅兵典礼,真正需要贾琰检阅的,便是装了火力发动机的桨轮船了。 这艘船是这个世界上最早以火力为动力的船只,而且还是战船,船上装了当时世界上唯一一台火力发动机,而且还是用了橡胶做密封的火力发动机,直径足足有一丈!几乎是纯铜所制,重量极其惊人。 在这艘船下水之前,没有人相信,这艘船跑得起来。 所以,当贾琰表示要登上这艘新式巨艋的时候,群臣的一致反对,经过一番争吵,最后决定,由贾琰带着博陵公主上船,参与这次新式船只的第一次试航,随行的,除了北海水师的一船将士之外,自然少不了将作监的工匠,以及,枢密使相丁涛等极少数的几个臣子。其余的臣子,他们都跟着皇帝呆在岸上。 虽然当时丁涛的表现还不错,但是根据后来,丁涛的后人公开的丁涛的手札的记载,当时丁涛跟着太上皇后上船的时候,是抱着舍命陪君子的赌命之念上船的。怎奈丁涛做好了船有可能跑不动或者会沉船的心理准备,可是真正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的,却是这新式桨轮船的速度。 这个船速太快了以致于他在刚开始的时候差一点跌倒,然后被风呛到了,以致于船都来到了莱州府码头,他都在咳嗽。 新式的桨轮船在莱州码头停靠了半个时辰,贾琰接见了莱州知府严宽之后,这才叫人驾船,驶往栗林口码头,然后才回返沧州。 这是大晋火轮船的第一次试航,半个月之后,这艘火轮船又跑了一趟高句丽的对马岛。火轮船再度回返沧州,经过了一个月的检修,第三次前往琼州的试航开始了,这次的试航,火轮船将在双屿港停靠,补给煤炭,然后南下前往琼州。 第296章 这次的火力桨轮船的试航让博陵公主兴奋不已, 就是在回京的路上, 都不停地跟弟弟妹妹们炫耀。 皇帝的銮舆十分宽大, 足够让贾琰并皇帝、博陵公主、宁国公主、楚王、晋王、越王几个都坐在上头。实际上,这次外出, 贾琰只带了三胞胎外加博陵公主, 也就是说, 晋王和越王都留在京里,呆在太上皇身边,只有博陵公主、皇帝、宁国公主、楚王四个跟着贾琰临幸沧州。 而跟着母亲参与这次火力桨轮船的,只有博陵公主一个而已,因此, 无论是皇帝还是宁国公主和楚王几个, 都坐在那里听姐姐分享这次试航的感受。 别的不说,光丁涛几个官员,还有好几个士兵被风给呛着这件事情,就足够博陵公主笑话他们好久了:“当年母后叫将作监复原野史上日行千里的桨轮船的时候, 那些腐儒们就上蹿下跳着说那是稗官野史不可信,结果被硬生生地打脸!这次他们又不信, 结果又被打了一次!真真好笑!” 脸色最精彩的,自然是兰台寺大夫尹赞,这个老家伙,原本是本着要好好体验这次的试航然后回到沧州的时候狠狠地上一辈子弹劾太上皇后浪费钱财浪费国家资源的, 可是现在,这老头儿也老老实实的了。 这个老头儿也是少数几个安生地呆在船舱里面, 因此没有被风给呛到的主儿。至于那几个呛到风的主儿,有两个正腹泻,如今躺在沧州的驿馆里头,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京。 博陵公主不提则已,一提,皇帝就想起来了。 他道:“可留了太医在沧州驿馆。” 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他的臣子,如果因此一病不起,他却不理不睬,回头少不了有人把暴君这个名头扣在他头上。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夏谨连忙道:“启禀万岁,王太医、胡太医两个已经留在了沧州驿馆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灵光一闪,道:“应该不是胡庸那个庸医吧?” 不是贾琰多嘴,也不是胡庸这个家伙医术高超,而是原著里,胡庸这个庸医太出名了。 贾琰知道胡庸,皇帝却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只能把好奇的眼光投向自己的心腹。 夏谨立刻知道,这个胡庸这辈子肯定完了。 他道:“启禀娘娘,这个胡庸本是顶了他父兄的名头进的太医院,擅长的是妇科,却是医术医德都不成,如今已经去了惠民局。今日留在沧州的这位胡铭胡太医,只是跟胡庸同姓而已,连同乡都不是。” 太医院的太医们,本来就要去惠民局轮值、为百姓义诊,也算是国家对百姓的一项福利政策。只是这个胡庸既然得了太上皇后如此评价,他的前程肯定是完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太医院,如果他的运气好,还能够留在京师的惠民局,运气不好,说不定就会被外放到外地甚至是边陲小城去了。当然,更大的可能则是,他的医术不过关,最后得罪了人以致于落得个被吊销了医簿的下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如此。” 听见夏谨这么说,贾琰这才放了心。 她问道:“这次为了桨轮船,将作监上上下下可着实辛苦了。吩咐下去,将作监的工匠,按照等级,领一百到五百两银子,学徒从二十两到六十两不等。出事的工匠,领抚恤金五千两,家中免两人徭役。伤残的工匠,领三千两的安置银,家中免两人徭役。出事或者伤残的学徒,也领两千两和一千两纹银,家中免一人徭役。这笔银子,不走国库,走本宫的私库。” 贾琰这里一开口,立刻有秉笔太监和侍读学士起早懿旨,交付相关官员执行。 安顿好了将作监,贾琰这才对儿女们道:“说说看,这次的桨轮船,你们看到了什么?” 楚王先道:“母后的意思,是不是未来,工匠的数量和手艺,决定了国家的实力?” 不是楚王说,就是这个火力发动机,这个名儿还是他的母后取的,可是真正为之日夜操劳甚至付出生命的,却是将作监的那些工匠。楚王可是听说了,因为密封性欠佳,将作监好几个工匠送了命。那个几乎纯铜制成的大家伙,可是大晋工匠的姓名换来的。 而这个大家伙的作用,他也看到了。 楚王很清楚,如今的大晋守着吕宋的大铜矿,可以说,不缺铜。而这些大家伙需要的,就是铜矿。只要铜跟得上,就会有一个有一个的、巨大的火力发动机,然后就是一艘又一艘的火力桨轮船。只要装了火力发动机的巨艋级战船足够多,就等于说高句丽没有再度叛乱的可能,就是东瀛,只要被征服,日后也不会有反叛的机会! 这就是火力桨轮船的战略意义! 楚王能够想到的事情,皇帝当然想得到,就是跟他们同龄的宁国公主,当时没有想到,得到姐姐的小声提醒之后,也明白了这种轮船日后对大晋水师的意义。 宁国公主道:“所以,我大晋既然有了这么快的船,肯定会有人来偷师,甚至来抢。是这样吗?母后?” 宁国公主终于明白,贾琰安排三次试航的意义所在了。第一次试航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试航,而第二次,名义上是试航,实际上却是为何东瀛、琉球诸国,并且震慑那些倭寇。至于第三次试航,却是针对严家和茜香国设下的陷阱了。 现在,就等着严家把消息传给茜香国,然后正好让紫衣虎贲卫截下严家通敌的信件,之后就等着把严家连根拔起了。 至于茜香国。 什么时候收拾都可以。 不说在慈恩堂里面病得七荤八素,就靠着太医吊着一口气的严梦茹,就连庆荣侯府里的严碧琚也猜到,这个什么火力桨轮船是贾琰针对严家的陷阱了:如果严家真的联系了茜香国,那么,朝廷截获严家通敌的信件,严家被满门抄斩,这就成了必然;如果严家没有联系茜香国,等朝廷组建起上百艘的火力桨轮船舰队的时候,踏平茜香国就成了必然。倭寇有柯承业掌控,茜香国等藩属国又被朝廷彻底征服,严家的两大臂膀被斩断,自然,严家的势力就会迅速萎缩,其余的海商也会乘机蚕食严家。 换而言之,如果严家没有通敌,那么严家最好的结果,就是彻底放弃商场,改换门庭,做一个有些钱的官宦人家。可是如果严家舍不得钱财最后选择了通敌,那么等待着严家的,就是被连根拔起! 这些话,严碧琚一个字都没有跟儿女透露。 她跪在佛前,向满天神佛祈求,祈求她的父亲不要犯糊涂,祈求她的父亲迷途知返、及早退步抽身。 第297章 不得不说严宽不愧是严宽, 他既然养得出严碧琚那样的女儿, 在某些方面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因为他的一切表现正常, 而且处于严密监视的莱州知府官邸也一切正常,正常到了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截获, 反而让贾琰倍感压力。 不过, 严宽也只是严宽, 他只是严氏一族的一员,他的家庭也不过是严氏一族的一支而已。他就是约束得了自己的妻子儿子孙子儿媳孙媳,他也管不了整个严氏一族。 是的,莱州府没有任何的不对,但是, 双屿港那边却有了收获。严宽的从兄弟, 也就是严宽某位堂叔的儿子,竟然在双屿港跟夷人接触,然后被柯承业的手下山口幸纪连人带信件给抓了个正着! 这个严寞被抓住之后,他的妻子客氏立刻给严宽送了信。 严宽当时还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家书, 等翻开一看,当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严宽是被活生生地气死的。 他的儿子严德求代替他上了折子, 表示自己的父亲生前对此事一无所知。严德求还出示了有当年的岭南布政使、现任刑部尚书白凡志的印鉴的文件,证明严宽当年准备离开岭南上京赴任的时候,就把严氏一族的族长这个位置让给了远房兄弟严宝山。 虽然是一族的兄弟,而且是族里公认的数一数二的有本事的人, 但是从血缘上来数,那个严宝山甚至跟严宽早就出了五服, 只不过这家伙的口才好,是族里公认的本事仅次于严宽之人。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严宽让出了族长之位之后,对远在岭南的严氏一族渐渐失去了掌控力,这才使得严氏一族脱离掌控,一点一点滑落深渊。 严德求在折子里表示,通敌卖国之罪,罪无可恕,他们严家别无怨言,只求皇家能够看在严宽这些在莱州府上兢兢业业从无差错的份儿上,高抬贵手,对他们这一支几个还不满七岁的孩子网开一面。 严德求披麻戴孝,赶在皇家下达捉拿严氏九族的命令之前赶到京师,并且在宫门口把那份折子提交上去。 不得不说,他来得很及时。 实际上,通敌卖国这个罪名绝对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可是谁让当年太上皇筹备船队的时候,就曾经借了严宽和严家不少人呢?的确,这些人大多不姓严,但是,他们到底是从严家出来的,如果搞株连的话,只怕这些人也要战战兢兢,生怕朝廷日后算账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也是贾琰第一时间提出来的。 其实严家通敌卖国的证据也只比严宽的信件早了半日送达京师而已。贾琰倒还罢了,可是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儿子,都想为她出气。 尤其是她的几个儿女,都这样说:“这严家果然能耐!这双屿港那边才把通敌卖国的信件才送来!严宽那头就死了,他儿子立马跑到京师给他送上了遗折!” 虽然走陆路的确比走水路快,严家很有可能是累死了不知道多少好马,这才让严德求在这个时候披麻戴孝地跪在朱雀门外递上了严宽的遗折。但是对于年轻的皇帝来说,这依旧是无法容忍之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还是枢密使闻彦修和许嗣升两个联袂来见贾琰和皇帝。 许嗣升这样道:“娘娘,万岁,虽然严氏一族通敌罪无可恕,但是莱州知府严宽却是不知情。更何况当年太上皇组织船队的时候,严宽穿针引线,推荐了不少人。这些人至今还在水师中服役。万岁,若是惩处了严宽遗属,恐怕这些人都无法心安啊。” 之前贾琰已经开过口了,贾琰是皇帝的亲娘,皇帝不好发作,但是许嗣升不过是臣子,皇帝当然不那么忍耐了:“够了!难道大晋还差了这么几个人不成?” 闻彦修连忙道:“启禀万岁,娘娘有心彻底解决岭南和南洋诸藩属国问题。这些船工,也许他们是不起眼,可是他们终究是岭南人,就怕他们惊恐之下,受人蛊惑……万岁,臣以为,区区船工的确算不得什么,但是比起娘娘和万岁的大业,臣怕的是,这些人最后会坏了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点了点头,对皇帝道:“灁儿,就是为了大晋海疆的安定,也必须高抬贵手。毕竟,大晋南疆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道:“可是母后,这严家靠着母后才有了今天,可是他们却……尤其是那个严氏!竟然在母后面前耀武扬威!” “好了,她不过是一介深宫妇人,如今也不过是在熬日子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对于贾琰来说,的确如此。虽然严梦茹曾经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像极了得意洋洋的小母鸡,可是贾琰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人也许会在乎眼前的蝴蝶,但是谁会在意脚边的蝼蚁?在严梦茹为了自己进宫成为嫔妃一事洋洋得意的时候,贾琰望向她的眼神里面只有怜悯。 一个被尊荣迷了心窍的可怜女人而已。 就跟今天的事情一样,回头肯定有人把严宽之死告诉严梦茹,而严梦茹,受此打击,她还能不能撑下来还是两说。 皇帝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给了边上的内侍总管一个眼色,然后扬声道:“严宽虽然曾为严氏一族族长,但是他既然出任官职之前就已经把族长之位拱手让人,那么,严氏一族之过,理应由严氏一族现任族长承担。至于严宽,他为商之时是一位儒商,为官之后,也是一位好官。罢了,追赠从二品谏议大夫,赐私邸一座。除了他这一支,严氏其余人等,严惩不贷!” 严宽生前是正四品的知府,因此没有资格获得朝廷赐予的谥号,但是追赠从二品谏议大夫还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以严德求为首的严宽的家眷和通过严宽而被朝廷得用的那些人也能够安心,从而保证南面的平稳过渡。 第298章 贾琰不计较, 是因为她确信严家不会威胁到大晋皇室的统治, 所以, 她自然而然地,就放下了。可是, 即便是皇帝明面上这么说, 可是私底下, 总有人想奉承君王、讨君王的欢心,从而换取自己进入皇帝的视线,然后走上青云路。 所以,虽然内阁的诏令很明确,可是下面的地方官和钦差办事的时候, 可以利用的手段就海了去了。 因为按照国法, 三族限于同宗之久昆弟、己见弟及子昆弟。 按照常理,如果要夷三族,就应该根据当地的户籍文书来确定需要砍头的人是哪些,其余的人, 谁谁谁流放、谁谁谁充军。还有那些女眷,夷三族, 是不会祸及出嫁女的,而在室女,则有可能被投入大狱,甚至会沦为娼j妓。 而这里面, 可以操作的余地很多。而且之前岭南遭遇了倭寇,官府受到冲击, 文书失散了许多。虽然说户部也有身份文书,但是要比岭南的身份文书要滞后很多。这里面就有漏洞可以钻。 负责的官员就故意制造假信息,告诉严家人,严宽已经死了,他的妻儿家眷已经被押入京师等候发落了——反正,严宽死了是真,作为长子,严德求带着严宽这一支的其余亲属进京也是真。 至于是不是问罪,以及追赠官位的消息,反正他们远在岭南,不知道也是有的。 然后,他们通知严家人,官府只收到朝廷的诏令,决定处置严氏一族的现任族长,夷三族。 严家立刻乱了起来。 严宝山和他的兄弟、堂兄弟们立刻给官府送银子,说严氏一族的族长是严宽,他不过是代族长。 严宽也有兄弟、堂兄弟,这些人跟着严宽这多年,自然也是有人有钱,立刻就发现了严宝山的不对劲。 事关身家性命,他们哪里不为自己争取的。 另一个世界里面的探春说的,一个百年大家,从外面杀,别人是不一定杀死的,但是一旦从里面开始自相残杀,那败落起来才叫快。 事实上,另一个世界里的贾家,最后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内斗不止,连子孙教育都耽误了,这才落得那般下场。 而如今严家也一样。 岭南苦,因此岭南人十分凶悍,凶悍到了能够□□的地步。 也因此,等真正的关于严家的诏令宣读的时候,严家已经没几个人了。 严宝山跟他的三族联合起来,跟严宽留在岭南的三族发生了械斗,然后把许多严氏族人都给卷了进去。等岭南官府和钦差前去验收成果的时候,曾经岭南声名显赫的第一家,如今就剩下了两三房,而且都是住得比较偏远的,而且多是孤儿和上了年纪的寡妇,十五岁以上的男丁不足五人,至于女人,等官府进行搜查的时候,打开了那一道道门,门后,是一个个悬挂在房梁上的人影,有的还穿着大红的嫁衣。 不得不说,那几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激怒了负责此事的钦差,这只老狐狸,摸了摸胡子,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人照常收尸。岭南严家老宅也在最后,因为一场添了火油的大火,变成了一片废墟。 对茜香国之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的。 茜香国早就有了不臣之心,要不然,琼州也不至于被“海寇”袭击,最后连一条战船都没有留下。 当然,因为南洋水师的英勇作战,使得他们这些藩属国的船只也给拼得只剩下那么两条运兵船。要不然,也不至于逼得张钊带着琼州剩下的军民躲入丛林陆战。当贾琰逼着将作监改造龟船并且恐吓高句丽的时候,茜香国等国也在赶时间造船。如果不是柯承业及时赶到,那么张钊和琼州最后的那一千人怕是要交代了。 当然,因为柯承业被招安多年,因此,哪怕他雄才大略、目光长远,可一样要遵命行事。因此在各方面有诸多掣肘,别的不说,就跟收复琼州和崖州,他就不能追击逃走的“倭寇”。加上南洋又不止茜香国一个国家,他也要防备着其他野心家来袭,因此他也没有追击。 这也给了茜香国恢复元气的时间。 比起大晋的战船要从北海甚至海参崴开过来,茜香国的船坞,在南洋岸边。倭寇的泛滥,间接地刺激了当地造船业的发达。 也就是说,当大晋的桨轮快船驶入南洋海域的时候,他们的大船正好刚刚下水。 南洋雨林众多,数目也多,不过,适合大型船只的龙骨木料却不是很多。 所以,茜香国的船只,看上去要比朝鲜的巨艋略小一点,却胜在数目众多,而且船上还配备了铁链,能够把船都连起来,方便跑马。 为此,茜香国气势汹汹地集结了两万水师,直扑琼州,不想,正好一头撞上了大晋的新式船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也是得到了消息,因此想乘着大晋的新式战船没有到位,先抢了琼州这块宝地,然后以琼州为跳板从岭南入侵大晋。 问题是他们没有想到,大晋方面的新式战船不是一艘,而是十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茜香国方面的指挥官迟疑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觉得,他们自己人多势众,不是没有赌一把的可能。 因此,他们选择了正面迎战。 而大晋方面,则是威虎校尉杨克领队。他是五年前过世的杨太尉的孙子。因为在正面程序上,这一次,他们也不过是试航,所以他才捞到了这趟美差。杨克当时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会遭遇茜香国的船只,当时也吓了一跳。 不过,看着左前方忽然出现在自己视野的左前方里面,又明显不是大晋的船只而且还气势汹汹地扑上来的陌生船队,杨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下了一个决定。 他道:“撞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身边的副将蒙曤当时就愣了一下。 “可是,大人,他们的人船太多……” 而且,巨艋虽大,可是这一路上,他们也发现了,船舱里面的大家伙很吃煤炭,也就说,因为负重的关系,他们这些巨艋上面的人不少,船也比对面来得大,可是真正可以投入战斗的,人数却不多。 更重要的是,他们船上的煤炭眼下只有一半了。 在蒙曤看来,他们最好就是利用比对方快许多的速度,把对方远远地甩开才好。 但是,杨克却不这么看。他想要军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书评区不平静。看到大家支持我、帮我,我很高兴。不过,还是希望大家暂时能够保持沉默,忍耐一些日子。 因为现在对方的情绪很激动,大家也体谅一二,别再刺激他们。他们要怼的人是我,如果有第二人出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火上浇油了。 我正在另一边努力跟他们沟通。 第299章 蒙曤见杨克不肯改变主意, 不得不选择服从。他的口中就好似飞快拨动的算盘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蹦出一道道地命令。 船员们飞快地跑动起来, 他们要检查船锚, 要检查绳索,检查一切必须检查的东西。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主将是在赌, 一场用生命进行的豪赌。 别的不说, 就说那桨轮, 如果有什么木头、碎片之类的东西卡住了,那他们的船就会动不了,运气不好一点,那个铜制的大家伙会炸,一旦桨轮卡主了, 他们就必须以少对多, 那基本上就是跟对方决一死战的结果了。而一旦那个铜制的大家伙炸了,那么他们就只有尸骨无存一个下场! 可是,他们不能逃,他们只能进行战略转移。 杨克是这支船队的最高长官, 他下了命令,士兵们只能遵守。更重要的是, 中原历来对逃兵的惩罚十分严重。 大晋方面的船队的速度降了下来。他们在等待对方的入瞉。 如果他们全力驾驶,完全可以在敌人靠近之前跑掉。但是那样一来就完全没有意义了,不是吗?朝廷要求他们测试这些安装了新式桨轮和大家伙的战船,可是这个世界上, 又有什么东西能够比战争更加能够考验一艘战船的性能呢? 两支船队,就好似两群呈人字形的大雁, 在宛如最华美最深沉的蓝宝石的“天空”中相遇。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角度也越来越小。 眼看着他们就要“接近”并且合二为一的时候,前面的那支船队忽然加速,然后迅速地,就跟长了腿一样,从对方的前方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弧,从对方的前面跑掉的侧面,然后,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扑了上去。 这个时代的船只,撞角是他们最重要的武器,大晋方面的船只更是如此,撞角上甚至还包了铁!加上火力发动机和桨轮的通力合作之下,大晋的船只就很轻易地,就把对方第一艘船给拦腰撞成了两截。 在这个过程中,蒙曤一直盯着海面,生怕有木屑卡住了桨轮,造成船毁人亡,但是,他凝神细看,什么都没有。 蒙曤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大晋方面的船只,就跟进了羊群的狼一样,扑了上去。 他们就跟一把尖刀一样,从中间,把对方的船队撕开,连破两艘船之后,再驶出数里之远,这才回转过来,再来一次。 大晋方面十艘船,一次可以撕开对方二十艘。 这个可怕的结果,当时就让茜香国方面的水兵惊呆了。 他们何尝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怎么可怕的船?速度这么快!根本就不可能甩掉!可是他们现在是在大晋的海域!没有外援! 当再度被大晋方面撞断了二十艘船,茜香国方面的损失已经高达五分之一! 相信再来一个回合,茜香国方面,军心就是不散也得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茜香国方面的水军统领一狠心,带着水肺、长矛就下了水。 海水跟河水最大的不同,就是盐度,在海水里面睁开眼睛,第一个感受就是疼,火辣辣的疼。但是,这种疼,让这个水军统领看到了水下!大晋的船只,比茜香国方面多长了两条腿!这两套跟龙的爪子一样,长在大晋船只的中部两侧的玩意儿,才是大晋船只跑得飞快的秘密! 因为外面,大晋的船只包着一层外壳,因此看上去宽度比一般的船只要胖一点,所以当时没有人注意到。可是下了水,就可以看到大晋船只下面带着大量的气泡和水花。 那是…… 桨? 这个叫做哈德的水师统领惊呆了! 一般的桨能够带起来的气泡和水花,哈德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跟带出这么多的水花,就是在水底看去,依旧是白花花的一片,这就很惊人了! 大晋方面的船,行驶在如此之多的水花之上,就跟腾云驾雾的龙差不多! 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软了,或者早就失了战斗之心。可是哈德却不这么看。 他干脆下沉,沉到某个深度以下,然后,看着又是二十艘船先后被对方撞断,无数的水手落进水里,他们或者直接就晕了过去,或者掉进了水里,运气好的,还能够抓到一块木板,运气不好的只能靠着自己才不至于溺水。他们哀嚎着向自己的战友,向别的船上的人求助。 哈德的眼睛都红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是他看见了,大晋的船身下面有东西! 哈德又惊又怒。 他迅速地上浮,然后爬上了接应的小船,往自己的旗舰追去。 他已经知道秘密所在了。 可是茜香国水师开始四散奔逃。 他们的军心崩溃了。 因为不止一个人高呼着龙船龙船。 哈德能够看到那些水花,可是第一批落水的人,他们中间一样有人看见了那些水花。当哈德入水的时候,正是这些人被后面的船给捞起来,自然,“龙”船,这个词很快就传遍了后面所有的船。 龙,在海边的人们的嘴里,是强大的神,也是最可怕的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片苍穹之下,信奉龙为神明的国家、民族,可不止大晋和大晋子民。茜香国一样信奉龙为神! 可是,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龙在他们的意识里面,也只生活在圣域之中! 可是现在,就在他们的眼前,他们看到了活生生的龙船!腾云驾雾的龙船! 刚开始的时候,各条船上的船员们还不愿意相信,甚至把那几个先开口喊着龙船、对着大晋船只下跪求饶的士兵执行了军法。可是救上来的人越多,喊着龙船的人越多,后面的水师将士的心,乱了。 他们发生了叛乱,杀死了军官,然后想驾船奔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怕去做倭寇,也比被龙神杀死来得好。 茜香国水师前面的几艘船还在负隅顽抗,后面的船只却已经乱了,这一幕立刻落到了大晋水师的眼里。 杨克里面更改了攻击目标:全力攻击前面的船只,后面的几艘战船以俘虏为主。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另一篇文下已经道歉过一次了,但是有霹雳戏迷不接受,要求,所以才改了第44章的有话说,现在那边已经删除。另一篇文已锁,让大家阅读不愉快,对不起。 抱歉。 抱歉,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入坑还浅,而且不知道自己当时结交的是黑子,拿着的是他们给的资料,因此被带偏了,写了一篇根本就不是同人的同人文。 虽然去年一月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过霹雳戏迷不再黑霹雳和霹雳的角色,可是各种事情叠加起来,加上又遇到搞事的人,因此成了导火索。 我很抱歉。 很抱歉,因为我个人失去了理智,让我的书友对霹雳有了很多大的误解,我很抱歉。 我从来没有说过霹雳是台|独,但是我的文章还是让很多人产生了误解,所以,我很抱歉。 其实霹雳公司是一家多年来一直坚持一个中国、反对台|独的公司,也是一家以宣扬中国文化的为己任的公司。霹雳布袋戏创建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角色,因此才会获得这么多人真心喜爱。 是我当时失去了理智,把自己对角色的误解扩大到了整个霹雳公司的层面。 我很抱歉。 关于对霹雳角色风采铃的理解,我因为自己本身的遭遇而带上了滤镜,把她的某些行为严重片面放大从而掩盖了她本身就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性角色,导致书友被我严重影响。 我很抱歉。 虽然我对这个角色的理解依旧跟霹雳戏迷有很大的出入。但是,我依旧冒犯了喜欢这个角色的广大霹雳戏迷。 我很抱歉。 前年的时候,我因为听了别人的道听途说,因此下笔的时候写了一篇根本不能算同人的同人,让你们心爱的角色变得完全失真,我很抱歉。而且当时我不知轻重,在自己半懂不懂的时候,跟人在评论区里面跟人讨论霹雳角色,误导了我当时的部分的书友,我很抱歉。 我因为愤怒而失去了理智,违反了我们的约定,我很抱歉。 还有我当时因为太过生气失去理智把搞事的人跟霹雳真正的戏迷混为一谈,而说出了逼我说风采铃是完美女性这样的话,我很抱歉。 第300章 无论是崖州还是琼州新任知府、琼州市舶司都早早地得到了消息, 所以, 对新式桨轮船即将来到南洋一事, 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当然, 鉴于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的条件, 从北海到南洋, 大多数船只的航期都很难估算,受季风和洋流的影响,船只到达的时间往往能够相差半个月以上。 所以,当码头上得知新式桨轮船按时到达的时候,琼州新任市舶司最高长官提举曾葉着实愣了一下, 等听说只有一艘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急切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是遭遇了敌人,或者埋伏吗?” 曾葉当然知道,南洋诸多藩国是多么的野心勃勃,想要从大晋的身上啃下一块肉。作为大晋琼州市舶司提举, 曾葉自然不会对航海之事一无所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相反,他很清楚, 从北海到南洋,这么遥远的距离,新式桨轮船竟然能够说好哪天到就能够三天之内到达,这说明, 这种船只,受季风和洋流的影响很小, 不像现有的船只,船期能够相差出一个月去!这样的船只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一件事情:海洋势力范围的重新划分。 而在这方面,大晋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的前面。 负责传话的小吏可不知道这个,他只是如实地报告自己知道的事情:“回大人的话。方才水师孙总兵那边已经传出话来,说是的确遭遇的埋伏,而且还是茜香国大军。不过,他们那一百条船在我们的船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就唰唰唰,那么来回穿凿了几次,就没了一半多。还俘虏了四十条船。现在,我们的船正押着这些船往琼州来。方才那条船,就是前来通报,希望孙总兵能够派人接应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曾葉听得热血沸腾。 他佯作镇定地挥手让那小吏退下,自己取过纸笔,才要写,却发现,自己激动得连笔都拿不稳。 师爷刘绩忍不住道:“东翁?请问……” “茂功啊,你可知道,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多少年了吗?” 刘绩还没有反应过来。 “东翁?” 曾葉道:“我祖籍南直,打祖父那一辈,就举家迁徙到了金陵。别的不说,当年的金陵市舶司多繁华啊?海外多少番邦的船只都在那一带停靠,就为了向当年的高祖陛下和太宗陛下进贡。可是呢,我大晋什么都好,却偏偏学了前朝,禁海!你想,那些金毛碧眼的蛮夷都已经把商船开到我们大晋的金陵来了,那么下一次来的,是不是他们的战船呢?” 刘绩傻眼了。 他当然知道,曾葉在担心什么。 没错,百年前大晋开国之初,红毛蛮夷、黄毛蛮夷的船就行驶到了大晋的海域,那么,百年之后,他们的战船是不是就在大晋的门口了呢? 刘绩想了想,道:“大人,这新式的桨轮船掣肘太多,比方说,煤炭。我们琼州最多的是什么?是沉香木,是檀香木!这些,都是银子!” 不是刘绩说,朝廷要他们为桨轮船准备煤炭,根本就是拿银子在烧! 曾葉道:“这件事情,本官会写在折子里面。大不了,学那个什么胶林一样,划一片地,专门种那种快升快长、用来烧炭的树?再不然,我们就鼓动崖州那边的人一起,去南洋诸岛找石炭?诏令里面不是说了吗?石炭、泥炭都是好用的。” 刘绩忽然失笑:“昔年大家都说,云中那边苦,周围的山里都是黑石,根本就不能用来耕种。因此大家都不愿意去。如今看来,那哪里是什么贫瘠之地!根本就是黑色的金子!晋王可是坐在了聚宝盆上了呢。” 云中那边四周都是煤山,还要受雁门关总兵的挟制,本身就是刷不出什么政绩的地儿,还是个受气包。可是这新式桨轮船一出来,云中城的重要性立刻上了几个台阶。 曾葉道:“是啊。这种用火的船只,以后肯定会成为海上最多的船。” 刘绩道:“东翁,您还没说呢。在今日之前,谁会想到,明明是走在水上的船,怎么会要靠火力驱使呢?这怕是古人千百年都想不到之事!我想着,太上皇后娘娘既然让火上了船,她不会让铁浮在水上吧?” 曾葉先是一愣,也跟着失笑:“很有可能哦。” 说笑一阵,曾葉也有了头绪。 他在奏折里面提醒朝廷注意越来越多的红毛、黄毛蛮夷来到大晋海域,同时,也极有远见地提出了,新式的火力桨轮船对未来的巨大影响力。提醒大晋朝廷,既然这种桨轮船的核心部件是用铜所造,那么,吕宋岛的重要性也会突显出来。他在奏章最后呼吁朝廷加强防备,一定要牢牢地把吕宋岛拿捏在手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在曾葉窝在书房里面写奏章的时候,琼州的将士都在为新式的桨轮船而欢呼。 之前琼州遭遇的什么事情、朝廷为什么从长江水师调遣人马,他们的家眷为什么也受命,现在就在来琼州的路上,他们都清清楚楚。 不是他们说,他们一辈子在水上讨生活,他们很清楚船的重要性。 船,才是水上人的命! 更大更好更快的船,有的时候,能够让水上人多出两三条命来! 所以,别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琼州可不仅仅只有军队,还有以商人之名来此探听消息的。其中有个叫郝明山的人,在海边看到这艘新式桨轮船的时候,当时就变了脸色。 他很快就带着自己的手下乘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大约半个月之后,他带着两个在南洋有不小的名气的倭寇首领的头颅重返琼州,向大晋方面请降。 琼州知府代表大晋方面接受了他的请降,并且让琼州总兵孙绍祖收编了这个人和他的部下。 有柯承业这个先例在先,沿海各地官府并不会轻易责难这些向大晋请降的倭寇,只要他们迷途知返,大晋都会接受他们。 更不要说,大晋方面,如今正需要大量的人马,要征伐茜香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同,古称云中。 第301章 曾葉并不是第一个注意到煤炭和铜的重要性的人。 作为亲眼看到火力桨轮船第一次试航的人, 闻彦修就是第一个上本, 要求国家把吕宋岛升为直隶州并且从内地迁徙大量的人口过去的臣子。 他在奏章中明确地申明, 要求大晋对火力发动机技术严格保密,泄密之人, 应当视同通敌叛国, 夷三族, 以儆效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彦修的奏章在内阁引起了广泛的重视,年轻的皇帝拿着奏章来找贾琰的时候,贾琰正在看工部和将作监的最新报告。 贾琰其实很想让下面开始研制铁船,但是,她也知道,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高楼大厦都是建立在坚实的地基上的, 而她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让火力发动机在这片土地上推广开来。 而火力发动机如何推广? 贾琰推演了数遍,之后竟然哭笑不得。 要推广火力发动机,要么, 就是大量地改建现有的巨艋型战船,要么, 就是全国范围地推广纺织业,把发动机用到纺织生产上去。只有被充分使用,才能够得到更多经验,才能够促进火力发动机更新换代。 所以, 皇帝把闻彦修的奏章送上来的时候,贾琰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 而是道: “皇儿,你虽然还没有加冠,但是,你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了。有些事情,应该学会自己决定。而母后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历史上,从来就不曾少过接触过权柄就舍不得放下的帝王之母。别的不说,从吕后开始,多少王家悲剧,都是从权势二字上来,这一对对母子反目的,还会少吗? 跟贾琰这样,只关注工部和将作监,很多很多事情,贾琰都保持了沉默,即便是坐在金銮殿上,都轻易不会发出声音,任由皇帝自己跟那些臣子做决定。 虽然不是没有人说,牝鸡司晨不是好现象,但是年轻的皇帝坚信,自己的母亲并不是这样的人。就跟今天这样,皇帝带着奏章来请示母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大多数时候,贾琰并不过问,最多也只是叫皇帝把内容复述给她听,然后问问皇帝的想法,大多数时候,贾琰并不发表意见。 或者说,贾琰的意见比太上皇少得太多了。 皇帝道:“母后,正是因为此事跟母后手头的事情有关,儿臣才会带着这本奏章来见母后。无论如何,还请母后看一看。” 贾琰微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才接过了那本奏章。 对于前面的把吕宋定为直隶州的内容,贾琰点了点头。大晋人能够想到这一点,她很满意。大晋东方的这片岛链必须掌握在大晋的手里。要不然,遗患无穷。枢密院和政事堂有人能够想到这么多,自然是好事。 而后面的火力发动机部分…… 贾琰笑了笑,抬起头,对皇帝道:“灁儿,你可知道,我现在每年从自己的私库里面掏多少钱出来,用在这个火力发动机上吗?” 这个名字,本是贾琰亲自制定的。虽然大晋上上下下都觉得,这个名词又长又拗口,可因为是贾琰指定的,所以这个名字就这样确认了下来。 皇帝立刻肃容道:“回母后,儿臣知道,母后特别从私库拿出了五百万两白银。” 贾琰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手里的私库,原本是你皇祖父的,有的是你父皇托我保管的。而这些产业,每年的收益,主要是用来支应玄衣龙禁尉和紫衣虎贲卫的开销的。换而言之,偶尔为之,从这里头调遣银两也就算了,但是,一旦成为惯例,这两支密卫就会出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两支密卫,如今正在海外执行秘密任务,没钱不行。这可都是关系到大晋海疆的安全的重要任务。 “儿臣知道了。”皇帝想了想,道:“那母后的意思是,以后,这笔钱走国库?” “你以为,政事堂会同意吗?” 皇帝立刻摇了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皇帝说,国家每年岁入才四五千万两纹银,这还要军饷军备啥的,就要掏去一大半。而且文武百官的俸禄都是从这里支应的,大晋各地每年闹灾,赈济的钱粮也是从国库走的。还有各地的水利工程,都要从这里面挤银子。 大晋的国库,本来就是捉襟见肘。火力发动机的这笔银钱,别说是从国库走,就是皇帝开个口,政事堂都要跳起来。 皇帝道:“母后,那您的意思是……” 贾琰道:“朝廷没钱,这是事实。要不然,母后也不用算计上高句丽。如今高句丽是平定下来了,也正式归了我们大晋。但是,治理也是一个极其头疼的问题。既然这片土地已经是我们大晋的,我们就不能对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横征暴敛。那不利于百姓归心。” “儿臣知道,母后。” 贾琰道:“灁儿啊,你也是知道的,就是金银铜铁,进了火炉子,也是要变形的。这也是母后最担心的一点。也就是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更准确的说,是因为那些蛮夷对我们的新式船只的速度心里没数,这才错过了拦截的机会。若是全力行驶,或者进入战斗形态长达半个时辰,这种火力发动机是会出事的。” 说着,贾琰就递过去一份报告。 皇帝一听,吓了一跳。 他接过报告,三下五下地看完,这才抬起了头,道:“母后,您的意思是,这种船,根本就不实用?它只能昙花一现。” 贾琰拍了拍皇帝带来的奏章,道:“可是皇帝,枢密院也说了,这种新式的船,它的速度惊人,将是海洋水师克敌制胜的法宝。我们三次试航,只怕整个海上都已经知道了新式火力桨轮船的消息。我们停下了,你以为,别人就不会造吗?橡胶可不是我们大晋独有的。” 皇帝立刻请示贾琰:“那,母后的意思是,制造更好的火力发动机?” 贾琰道:“对。接下来,我打算用钢铁。” 大晋那位疑似穿越者的太|祖|皇帝留下了炒钢法,这也是当年大晋能够硬生生地夺了江山的重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法子,所以大晋的钢铁制品的平均成本才不那么高。 当然,炒钢法跟钢铁制品,这些都是国家管制用品。好比说贾琰,明明是制作火力发动机需要大量的优质钢铁,但是枢密院没有看到火力发动机在军事上的重要性,所以他们拒绝为太上皇后的“奇思妙想”提供钢铁! 对! 以贾琰的身份和地位,贵为太上皇后,垂帘听政的太上皇后,她就是有钱,政事堂和枢密院都一致不肯点头,批复她的申请! 这才是贾琰不得不使用铜的重要原因。 皇帝想了想,道:“可是母后,儿子也听说了,将作监也试过,用铁制作这个,似乎是容易炸膛。” 贾琰道:“应该是钢铁的配方不对。总之,这个法子,是一点一点地实验出来的。如果皇帝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分别用钢铁和铜来制作。” “可是母后,这样一来,只怕糜费甚巨啊。” 贾琰道:“所以,母后打算把这东西向民间推广。” “向民间?母后,这,这绝对不行!”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 贾琰立刻道:“你站起来做什么?为娘还没有说完呢!” 对于贾琰来说,制造船只、攻打茜香国、教训茜香国为首的两面三刀表面恭顺背地里时时刻刻都不忘反水的藩属国,这种事情有枢密院和政事堂安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里造船、怎么组建水师,这些,枢密院和政事堂都做熟了的。根本就不需要她来费心——就是她想费心,群臣也会因为担心牝鸡司晨而防备她。 与其在政事堂和枢密院那边自讨没趣,贾琰还真的更加乐意跟将作监大匠打交道。 等皇帝再度坐下来,贾琰这才道:“你这孩子,你怎么就忘记了。火力发动机,那是我们先发现、先做出来的。我们自己都没有找到这最合用的适合用来做火力发动机外壳的钢铁的配方呢,那些海外蛮夷怎么可能知道?但是,我们若是停下了研制的步子,而海外另有国家赌上未来在这上头使命一般地花钱,你说,等他们制作出了能够不停歇地满负载地工作上三四个时辰的火力发动机,而我们的火力发动机,满负荷工作上半个时辰不到就会炸膛。你可想好,要怎么做吗?” 皇帝低下了头。 贾琰又道:“好了,皇帝,你若是拿不定注意,不如,陪母后去将作监走走,看看将作监新制的,全部用钢铁所制,却能够浮在水上的铁船如何?” “铁船?” 皇帝惊呆了。 “对,铁船。” 贾琰重重地点了点头。 也是时候让大晋方面知道铁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之所以不一开始使用铁制的发动机,一来是因为当时的钢铁工艺不能满足需要,很容易炸膛。 原因之二,那就是,女主拿不到足够的钢铁。 更简单地说,女主因为拿不到足够的钢铁,所以先使用了铜作为火力发动机的主要材料。新式桨轮船下水之后,政事堂那边终于意识到火力发动机的意义所在,所以开了批条,给贾琰批了一批钢铁,然后贾琰发现,这个时代的钢铁做的火力发动机容易炸膛。 所以她拿剩下的钢铁做了铁船。 第302章 铁船?别说是皇帝好奇, 就连太上皇也十分好奇, 甚至不顾自己早就半边身子不方便的事实, 坐了銮舆驾临将作监。 两代君王一代国母,三巨头驾临, 自然不可能一个臣子都不带, 至少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几个头头都给带上了。 将作监试做的铁船并不大, 就浮在将作监自己开挖的小池塘上。说是小池塘,也不过半亩大小,而那条铁船,不过一丈长,三尺多宽, 全部以钢铁制成。钢铁的龙骨外面包着铁皮。当然, 为了便于行走,龙骨之上覆盖了一层铁板。 总之,全部是用铁制作的。 闻彦修也就算了,政事堂左相徐国维看到这只铁船的时候, 第一句话就是:“千古未闻之事,千古未闻之事。” 贾琰便道:“徐相国, 你可要上去看看?” 徐国维摸摸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臣所愿尔。” 徐国维已经是耄耋之年,可是他的精神却一直很好,只是年纪大了, 所以如果没有必要,轮不到他出京。上次的新式火力桨轮船下水, 他就没有出京。 事实上,以他的年纪,他也快致仕了。如果不是铁船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会亲自来将作监的作坊。 这个老头儿,卷起了衣袖,提着衣摆,在一个身材瘦小的将作监小吏的服侍下上了那只铁船。 这种铁船,一次性只能承载两个人,因此,好奇的臣子不少,但是大家都只能排队一个一个地上。 作为侍读学士,许嗣升的品级并不算高。当然,他也是少数不想上船的人之一。 跟那些兴致勃勃地等着排队体验的臣子不同,他就一直站在边上,跟好友闻彦修站在一起。作为枢密院一把手,闻彦修是最先十个体验铁船的大臣之一,就是从船上下来之后,也是一脸兴奋。 因此,他看见许嗣升一脸严肃,就忍不住悄声道:“你怎么不上去试试?” 大晋很多制度都仿宋制,因此文官的地位很高。跟这种非正式场合,大家交头接耳,只要不影响到别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许嗣升摇了摇头,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记得,太|祖|皇帝曾经说过,这炒钢法乃是海外蛮夷之国传来的。” 闻彦修一下子愣住了。 周围几个正好听到的官员也跟着愣住了。 能够混到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大臣都不是笨蛋,自然明白许嗣升是意有所指。就是当时不明白的人,被周围的人略略一提醒,自然也就知道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钢铁和炒钢法。华夏嵬嵬赫赫几千年,可是这冶炼技术呢?别的不说,在炒钢法之前,什么百炼成钢,什么梨花钢,什么锻打法,这些,都是水磨的功夫出精钢。一个是耗费的劳动力极多,一个是出产极地。 华夏可是有四五千年的历史给撑着呢,这冶炼之术尚且如此。这海外蛮夷之国,为何有这么高超的、大规模炼钢之法? 细细想去,令人不寒而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已经老迈,连腰都伸不直了,可是徐国维的心思依旧玲珑,耳朵也极其好使。 许嗣升这里才不过说了这么一声,他就已经听见了。 这是他第二度出任左相。 之前做过左相,却因为丁忧回家去了。而他这一次的前任,就是因为一句牝鸡司晨,刚刚于半个月之前被赶出政事堂。 徐国维因此被请回政事堂。 不得不说,比起刚刚离开的那位,徐国维要显得实干得多。他听说,立刻嘚嘚嘚地走过来,道:“许侍读的意思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国维这只老狐狸,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哪怕是再明显的事情,他也不会轻易表态。 他一定要等下面的人先说。 那怕是在君王驾前。 许嗣升只能拱手,道:“相国大人,以下官之见,关于炒钢法的由来,下官有一些不成熟的猜测。毕竟,在今日之前,我们从来就不曾听说过,下面的哪个藩属国有铁船。要不然,这东海南洋之上,开的,只怕是那一国的船只,而无我大晋立锥之地了。因此,下官以为,这炒钢法,有可能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徐国维点了点头,道:“我大晋藩属国之外。” “正是。”许嗣升道,“下官认为,听说那红毛色目人便是从极西之地漂洋过海而来。” 枢密院二把手枢密使相丁涛立刻道:“许学士的意思是,也许这极西之地的红毛色目人之国已经有了铁船。只是他们跟我们一样,盐铁官营,因此民间商船才全是木质帆船?” 贾琰曾经打探过这个时期从海外来的色目人之事。因为贾琰在意,因此,从前大晋方面提及西方人,总是蛮夷蛮夷地叫,而现在,这种称呼只见于地方官,而中央,已经开始使用色目人这个更加中性的称呼了。 许嗣升道:“是的,大人。确实如此。” 丁涛就摸着胡子道:“许学士所虑甚是啊。” 将作监大匠在边上听了这半日,连忙道:“诸位大人,一株树木,要长到参天之高,才能够用来建造龙骨。可是一块钢铁,只要配方对,半月可得。而且,只要工匠跟得上,只要矿石跟得上,就不怕没有钢铁。” 虽然说,百年大树也是可再生资源,可是这个再生周期却是百年!从南宋时期开始,为了支应巨大的开销,南宋就不停地造船,使得境内百年大树几乎被砍伐殆尽。元人入主中原的时间短,可是前朝的时候,又开始大肆造船,搞什么下西洋。 前朝皇帝派遣宦官下西洋,又使得境内的树木遭遇了一波采伐。这也是前朝后期,乃至是本朝开国之时未能开海禁的真正原因——境内几乎已经没有那种可用来制作大型船只的龙骨的建木了,若是强行造船,只怕这本钱太高,虚耗物力财力不说,就怕把百姓逼得走投无路乃至狗急跳墙官逼民反。 第303章 君前奏对便是如此。这也能够算得上大晋朝的一个特色了。朝堂之上, 大多数时候是和乐融融的, 因此, 混圈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如果不会混圈,那么, 什么时候被排挤, 然后被丢出去外放都不知道。 虽然太上皇后不至于被外放, 但是被驱逐成为那巍峨的宫城里面的一个吉祥物,却是可以的。 这也是贾琰带着丈夫和儿子参观铁船的真正原因。为了安全,无论是贾琰,还是太上皇和皇帝父子都不能登上铁船亲自体验一下大晋第一条铁船坐起来是什么感受,却不等于他们就不能站在边上观看, 从臣子们的脸上体会那种感觉了。 因为铁船事关重大, 贾琰的儿女们今天来的,也就皇帝一个。 皇帝抽了个时间对贾琰道:“母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儿臣可真不敢相信, 这铁船也能够浮在水面上。” 太上皇立刻放下了脸,道:“老七, 朕看你是功课偷懒了!明明是太|祖爷当年说过的!” 皇帝不敢争辩,只好低头认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沂王见状,连忙打圆场道:“皇兄,看您说的, 当年我们还在文华殿读书的时候,不也私下讨论过吗?那个时候, 皇弟跟几个弟弟还以为太|祖陛下说这句话的时候,怕是老了。” 太上皇听说,感慨一声,道:“是啊。朕也曾经以为,那是太|祖|陛下的临终遗言。如今看来,果然是太|祖|陛下睿智。我等万万不及啊。” 贾琰听说,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道:“万岁,臣妾听说,太|祖|陛下当年说过,自己乃是南宋之时外逃的遗民,臣妾便想着,若是这个铁船和炼铁法乃是南宋就有的就好了。不然,若是色目人之物……” 沂王连忙道:“娘娘,就是南宋之物,就怕这方子已经被元人收入元廷。元人不识货,可是传闻元廷当年有许多色目人。” 沂王的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寂静。 良久,才听得沛王小声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担心的,其实是色目人?” 皇帝想了想,抬头看了看母亲,这才道:“攘外必先安内。我们必须先平定周围的藩属国,把大晋的南大门推到满啦噶。只有如此,才能够依据地利,拒敌于千里之外。不然,我大晋海疆,将永无宁日。” 太上皇暗自点头。 比起他其余几个儿子,这个老七在远见上可真的一点都不差。 别的不说,这几句话立马就能够想到满啦噶,着实不易。要知道,太|祖|皇帝当年留下的那张海图,至今还有人怀疑其真实性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旦皇室和政事堂、枢密院达成了一致,某些事情总是很快的。大晋的钢铁产量其实并不低。至少,在钢铁这一块,将作监的冶炼作坊就从来没有满负荷地工作过。但是既然皇帝、政事堂和枢密院都知道了铁船对未来战争的意义,工部和将作监自然是全方位地支持。 这一次,工部格外爽快,别说他们手头的常用的那一种钢铁,就是贾琰让他们试验别的配方的钢铁,他们也二话不说地开工。 这些钢铁,要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有耐火的试验,有韧性的试验,当然,还有经过冰冻之后的脆性试验。 如果说,工艺品工匠的水平以宣徽府的造办处为最佳的话,那么,跟钢铁这种战略物资有关的顶级工匠也只会集中在工部下属的工坊和将作监了。 而炒钢法,让工部相关的工坊只要开一次炉,就能够得到上万斤的钢铁。 这些钢铁,都被制成了发动机——毫无疑问,都是试验型号——然后用在了纺纱机上。 伴随着多纱锭纺纱机的出现,大晋的纺织业效率飞速提升。使得羊毛贸易成了大晋跟草原部族之间的大头,也是大晋控制草原部族的一个重要方式。 如今草原上靠近长城的几个部族,都干起了逐水草而居的放牧生活的同时也顺便收集一下羊毛。而且草原上不少女人和孩子都学会了梳羊毛。因为梳好的羊毛卖得起价钱。 而羊毛贸易的繁荣,自然也意味着纺织业的发展速度。 但是这两年,只要是有心人就能够发现,纺纱机的改进速度越来越低了,纺纱机上的纱锭增加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更重要的是,如今,各地河边的沙滩地,那些适合用来盖纺纱工坊的沙滩地也越来越贵。 因此,火力发动机一出世,就是八方轰动啊。 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是消息灵通的人,基本上能知道的都知道了。 心动的不是一个两个。 钱粮布帛,自古以来,就是封建王朝的财富象征,很多朝代,钱也许不是流通的货币,但是布,却充当的货币来使用。布匹,就是财富。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是如此。 所以,即便明知道朝廷一点意思都没有,即便明知道事关军国大事朝廷十有八、九会保密。但是各方商人还是齐聚京师,向各处送礼、打听消息了。 作为太上皇后的亲兄弟,又是皇帝的亲舅舅,无论是贾琏还是贾琮都得了消息。 当年出孝之后,贾琮就没有往上考,而是以举人的身份,补了个知县——要知道,在国法上,贾琏跟贾琰同父异母不说,还长期天南地北天涯一方,因此面和心不和,乃是公认的。可是贾琮是谁?在国法上,他可是太上皇后贾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从读书启蒙开始,太上皇后就操心个不停。他要补官,下面的人哪里敢捉弄他?所以,不但给他弄了个好位置,还给他弄了个超级耿直又超级能干的副手,一个拥有二十年资历的老县丞,给他做副手。 因为副手极其能干,贾琮也知进退,因此两个人合作愉快,如今,贾琮已经是正四品的保定知府,而这位曾经的八品县丞皇甫润荣,也已经是正六品的保定通判了——他依旧给贾琮做副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火力发动机一出来,立刻就有人给贾琮送礼,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贾琮倚重皇甫润荣,自然也给皇甫家送了许多厚礼。 作者有话要说: 脆性试验,大家知道应对的是哪次惨剧吧? 第304章 作为贾琮的妻子, 董氏就跟她的姓一样, 从来都是个懂事的。她从来不会跟王夫人王熙凤那样好强, 也不会跟薛宝钗那样注意大。甚至可以说,她是个有些缺乏主见的女人。当然, 换成贾琏, 肯定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妻子的, 但是贾琮却对这样的董氏很满意。 贾琏跟王熙凤青梅竹马,因此偏爱跟王熙凤那样有主见又会来事儿的人,可贾琮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家差一点因为王熙凤而满门获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贾琮喜欢女人听话一点。 所以董氏从来就很听话,遇到事情, 无论大小, 都会请示贾琮。不过,若是换成平时,外头商家送来的东西,董氏也不过是让人记下来, 过些日子,好比说半个月或者是一旬, 几件事情一起,报于贾琮知道。哪里跟这次这样,那些商家送来的礼物实在是太丰厚,丰厚到了董氏都觉得烫手的地步。 所以, 这天贾琮从前面下来,后面官衙内宅的董氏就急急忙忙地把事情给说了, 又道:“老爷,妾跟了您这么多年,就是不曾经过多少事儿也看过许多回了。这礼,甚至比万岁登极的那会儿送来的还丰厚些。妾有些拿不准,只能来讨老爷一个示下。” 董氏说的万岁登极,自然是太子灁接受父亲的禅让登基为帝的事儿。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被废掉的储君,可是被废除的皇帝,却是少之又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正做了皇帝的舅舅,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这一点,董氏比其他人清楚得多。 贾琮眯起了眼睛,道:“可派人打听了?为着什么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董氏立刻道:“不瞒老爷说,妾派人打听过了。说是为了娘娘装在那新船上的火轮机!” 虽然火力发动机这个名字是贾琰定的,但是民间已经有了自己的叫法,叫做火轮机。 贾琮正在更衣的手一顿,冷哼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真一点都不错!” “老爷?” “不必理会他们。” 董氏道:“老爷的意思,妾如何不明白?可是老爷,咱们管得了自己,可那府里却未必管得住人啊!” 贾琮听出了董氏的未尽之言,当时就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道:“不,不行。不管怎么样,二哥才是我们家的承恩公。这事儿,好歹也要跟二哥说一说。这次沐休,我们回京一趟。不,明儿个,你带着孩子先回去。等沐休到了,我在骑马回去。” 贾赦死前,就让贾琏和贾琮兄弟俩分了家,等三年父孝孝满,贾琮就搬出了庆荣侯府,搬去了自己分得的那处香樟台里的五进大宅。后来贾琮外放,董氏干脆就把细软一收拾,直接就丈夫去了任上。 从南到北,从贾琮从正七品县令做到现在的正四品知府,董氏都跟着。 现在,贾琮既然做了保定知府,董氏回京守着家中门户或者是去庆荣侯府那边侍奉婆母都不成问题。 严家出事之后,严碧琚就窝进了佛堂,轻易不出来,就是董氏登门这么大的事儿,她也在佛前跪着。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她不过是一房妾室,哪里有这个资格做这些事情?因此,别说她的陪房、心腹们,就是她的女儿贾茜来请,她也不为所动。 贾茜拗不过生母,只能自己收拾了,跟着嫡母来出来迎接婶娘。 贾萱出嫁之后,她就搬去了邢夫人的院子,住在了荣庆堂后面的厢房里头。 名义上,是替父母尽孝,伺候祖母邢夫人,可实际上,贾茜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让她搬进祖母的院子,名义上是尽孝,实际上是希望自己能够赶在在家的最后几年,远离自己的生母,免得受了影响。 刚开始的时候,贾茜也曾不止一次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泣过,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扭转父亲的决定,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可是在私底下,她忍不住偷偷地关心生母。 贾茜知道,无论是邢夫人还是她的嫡母张氏,肯定是清楚她私底下的这些事儿的,可是她们什么都不说,只要她不闹出来,只要她的言行多注意些个,别说是上头的长辈,就是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也不多嘴。 让憋着一股劲儿的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有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就是贾琮董氏已经搬出去了,可贾琏和贾琮毕竟是亲兄弟,加上邢夫人还在,因此庆荣侯府这边的事儿,只要是应该知道的,贾琮董氏都知道。 因此,看到张氏带着贾茜出来迎接的时候,董氏第一时间就尚且答谢:“看嫂子,本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些虚礼?这是茜娘吧?果然是好样貌!等出了国丧,就该忙你的事儿了。” 张氏道:“看弟妹说的,她还有个哥哥呢!好歹也要先忙了她哥哥的事儿去!” 董氏道:“嫂子,虽然说长幼有序不假。可是这男子与女子不同。茂哥儿还年轻,在学业上多专心两年,若是能够考中举人,那京里的闺秀,可不是由着他挑?若是只中了秀才,也比现在强啊。就当是为了孩子。看我,又来了,嫂子别见怪。” 张氏笑眯眯地道:“看弟妹说的。弟妹也是为我考量。” 贾萱是贾赦邢夫人一手养大的,邢夫人偏爱些个,张氏断不会说什么。反正他们贾家有钱,一副嫁妆,就是邢夫人和贾琏有意贴补,她也不会计较到那个地步上去。 张氏厌恶的,是一度以贾琏的正妻自居的严碧琚,以及严碧琚的儿女。 只是严碧琚自己糊涂过,可她却养了一个女儿,如今也养在邢夫人的跟前,又是搬进去之后就不曾错过,倒是教她轻不得重不得。 就跟贾茜的亲事,张氏真的就没有考量?只是她不好轻易开这个口罢了。作为贾茜的嫡母,在贾茂贾茜的婚事上,张氏反而没有什么话语权。 第305章 张氏跟董氏两个人的对话, 贾茜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成熟得早许多, 虽然贾茜也曾经被贾琏和严碧琚两个捧在手心儿里千娇百宠地养了十多年, 可是这两年,养在荣庆堂的厢房的这两年, 贾茜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别的不说, 她自己也知道, 她自己是比不得同父异母的姐姐贾萱的。贾萱是邢夫人亲自从一个小婴儿养到亭亭玉立的少女,从辈分上来说,贾萱是邢夫人的孙女儿,可从感情上来说,贾萱就是邢夫人的另外一个女儿!因此, 贾萱得邢夫人的宠爱, 邢夫人会为了贾萱的婚事求到宫里,这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她贾茜不同。 她贾茜,是邢夫人贾琏为了让她远离严碧琚的影响,因此才养在邢夫人的院子里。邢夫人对贾萱的疼爱, 是真心实意的,就跟当年的贾母对贾宝玉一样。而贾萱之于邢夫人, 就跟当年的探春之于贾母。 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当年还没有取学名、还养在贾母的院子里面的贾迎春一样。 问题是,她这位二姑姑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以依靠, 还有一个无儿无女因此愿意跟她演一对母女情深最后演出了真母女情的嫡母兼继母,可是她贾茜呢? 不是贾茜多心,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她的处境可比不上自己的亲姑母,就是那位时常过来拜访、哄祖母开心的连个正经的姑母的名头都没有的三姑母,都比她跟祖母来得亲近。 至于她的嫡母,还有婶母,看今天这两位的长辈说话就知道了,对她,都不过是那个样子。 这叫贾茜如何受得了? 可是受不了也得受着,还要低着头,装出羞涩不安的大家小姐的模样。 这个时代对正经的大户人家的姑娘的要求就是这样,听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必须表现出羞涩的模样。其实,礼仪还要求贾茜这样的女孩儿听到这样的话,必须主动回避,如果贾茜跟嫡母的关系近一点的话,还可以说几句像“女儿年纪还小”之类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贾茜跟嫡母的关系并不亲近,更别说,她又年轻,心里又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前程,因此,哪怕她已经对着镜子练过几回了,可还是被嫡母和婶母看出了端倪。 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的出路有且只有一条,那就是嫁人。因此,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没有几个女孩儿对自己的事儿不关心。 可是这个时代的礼教对女子的束缚又极深,大多数时候,女孩子们是不能自己操心这些的,她们只能被动地接受父母的安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此,贾茜的神色,落在张氏和董氏的眼里,就成了罪过了。 这妯娌二人在二门口寒暄了几句,就往邢夫人的荣庆堂而来。 一进正堂,董氏就跪下来,带着自己的儿子给邢夫人行礼。邢夫人早就站了起来,让人先扶董氏起来,然后把董氏的儿子荀哥儿搂在了怀里: “你看你,难得回来一趟,讲究这么多做什么?荀哥儿,还记得老太太不?” 荀哥儿早就偎依在邢夫人的怀里,说了好几句荀哥儿想老太太了。 董氏顺势起来,陪着笑,道:“老太太待儿媳好,儿媳感念在心。儿媳不在京里的这些年,都不曾在老太太跟前好生尽孝。老太太疼惜儿媳,又怎是儿媳能够恃宠撒娇的理儿。儿媳多年未曾进京,今日很该给老太太磕头的。” 邢夫人道:“好了好了。上回,琮儿刚升了保定知府的时候,你们不是回来给我磕过头了?”说着,就指着董氏对张氏道:“老公爷真真是好眼光,为琏儿兄弟俩挑了你们两个媳妇。有你们在后头帮衬着,我就安心了。” 张氏和董氏连忙起身,谢婆母的肯定。 董氏给邢夫人行完礼,这才跟边上的探春见礼。 虽然说,贾政出宗之后,贾赦跟贾政两个已经是两族的人,如今贾母跟贾赦都没了,庆荣侯府不用理会探春也是可以的。可是当不得探春会奉承,把邢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加上贾琰也关心旧日的姐妹,因此庆荣侯府这边也把探春当成正经的亲戚看待。探春也投桃报李,有什么事儿,必定会第一时间报于邢夫人知道。 探春一见董氏,就道:“看来我今日可算是来得巧了,都不用跑两回了。” 董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三姑太太的意思是……” 虽然探春不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可到底是曾经在后面的大观园里住过的,贾琰偶尔也会问起她的事儿,所以,在私底下,大家还是用旧日称呼,邢夫人叫探春三丫头,贾琏叫探春三妹妹,贾琮也叫探春三姐姐,也使得张氏和董氏两个私底下当着探春的面的时候,都是叫三姑太太的。 探春道:“方才我正跟老太太说了一个头呢,可巧弟妹就来了。弟妹和嫂子也听说了?有人盯上了娘娘的新船上的火轮机!” 张氏惊呼一声:“就是娘娘让船跑得飞快的那个?” 董氏却道:“原来三姑太太也知道了?” 董氏很清楚,王仁早就被王子腾之妻养废了,就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公子,除了生孩子,别的正经营生一概都不会,平日里就知道拎着个鸟笼子听戏泡茶馆,王家一应事情,全部都考探春支撑着。好在这个男人虽然无能了一点,但是他不打妻女也不赌博,放在这个世道,也算是不糟。 如此而已。 王家如今就靠着探春,靠着探春奉承着这边,也使得探春的性格行事越来越像当年的王熙凤,一样泼辣伶俐。 不过,探春跟王熙凤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心存畏惧,知道有些事情,是贾琰十分厌恶的。所以她不但自己绝对不会犯,还会约束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有事儿,也会第一时间给邢夫人这边通风报信。 这次也一样。 探春道:“原来弟妹也得了消息!” 邢夫人立刻就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探春跟董氏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由董氏开口道:“老太太,媳妇就这样跟您说吧。当年我们老爷补了县令的时候,娘娘遣了一个内侍来,告诉我们一个法子。就是靠着娘娘的法子,我们老爷这才把一方大治,让一个中下等县靠着纺织成了一个上等县。也就是因为这样,外头发现了羊毛纺织和羊毛贸易的好处……” 邢夫人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羊毛纺织和羊毛贸易?” 董氏连忙道:“老太太,跟我这样的人家,必定是看不上羊毛的,因为粗陋。因此府里给女眷们的供奉是雀金裘、凫靥裘之类的精美锦缎,可是草原蛮族,还有下面的百姓,以及高句丽、东瀛那边,许多人根本就用不起我们惯常用的锦缎,他们更青睐能御寒的羊毛。羊毛制品虽然粗陋,眼色也不好看,也不如兔毛柔软,却又很多人喜欢。” 邢夫人道:“原来如此。” 董氏道:“老太太,因为羊毛制品粗陋,所以对手艺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它走的不是手艺,而是产量。当初娘娘给我们老爷的纺纱机跟别的纺纱机不同的就是,它格外大,一次可以纺六十来个纱锭,因为太大,骡子之类的畜力根本就不够用,只能建在水边,靠着水力来推动。” 张氏立刻明白了:“因为大家发现,这水力的羊毛纺织有利可图,所以大家不停地在水边建羊毛纺织工坊。怪道呢,这两年那沙滩地的价钱一直往上走。我娘家几位长辈都说,虞部跟地方官员闹了好几次了。” 虞部掌握着全国的水利工程,而纺织工坊则关系到当地的官员的政绩,因此,渐渐地演变成了虞部和地方官员的冲突了。 董氏傻眼了。 这一点,她还真没有想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夫人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探春转了转眼珠子,忽然道:“老太太,虽然这话不是我们应该说的,但是,要我说,既然事情都已经演化成了虞部跟地方官员之间的事儿,只怕这火轮机的事儿,怕是要走民用了。” 董氏道:“可是,事关军国大事……” 张氏立刻道:“弟妹,你担心娘娘,这是自然的。只是这事儿,既然是娘娘推出来的,我们也很该跟娘娘说一声才是。我这就让人往宫里面递折子,弟妹跟我一起进宫一趟吧。” 董氏立刻摇了摇头,道:“可是,这不是我们应该过问的啊。” 她今天来,是要说服庆荣侯府这边,让庆荣侯府这边不要涉入其中,怎么现在她竟然被带到沟里面,要进宫跟张氏一起进宫,说服太上皇后开放火轮机了呢? 张氏道:“关于这件事情,我们不表态,只把情况告诉娘娘。” 张氏可是很清楚的,她们不过是内宅女眷,哪里能够做堂堂太上皇后的主儿?但是,她们有告知的义务。 第306章 作为现任承恩公夫人, 又是太上皇后的亲嫂子, 张氏的确有这个体面。她的申请才提交上去第二天, 就有宫使来庆荣侯府通知。邢夫人和张氏、董氏全部大妆了,坐了轿子, 往宫里来。 听说了邢夫人婆媳三人的来意之后, 贾琰就道:“母亲, 不瞒您说,研制火轮机耗费甚巨,就是以女儿手里有自己的嫁妆、有陛下帮忙置办的产业,还有仁宗陛下给的产业,可要承担起这个, 还是有些吃不消。更重要的是, 国家国库进项有限,哪怕我是为了朝廷,国库里面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财来造新式船。” 贾琰说的新式船,其实就是她预想中的钢铁船只。但是, 这里面需要大量的金钱,而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都不同意从国库里面拨款。 没错, 贵为太上皇后,贾琰要从工部、将作监调遣人手,要朝廷各个衙门配合采取保密措施,这都没有问题。但是, 要钱,没有。 这是众位大臣一致表决的:贾琰可以用自己的私人财产弄这个, 国库只要最后从贾琰手里购买成品就好了。 老实说,那天,那些臣子一致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时候,贾琰都有些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这些大臣们不肯出钱,其实是害怕加税。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上面敢增收一个点的赋税,到了下面,就有可能变成十。所以,为了不给百姓制造麻烦、成为下面的官员盘剥百姓的理由,所以,贾琰只能自己想办法。 邢夫人一听就着急了:“娘娘,怎么会这样呢?要不,我那里还有些银钱……” 不是邢夫人说,只要贾琰在,她就是太上皇后的母亲,当今皇帝的外祖母。只要贾琰在,只要皇帝是贾琰的儿子,她的生活就不会差。所以,如果贾琰需要钱,她不介意把贾赦留给她的棺材本都给了贾琰。 “母亲,这哪里是需要动用母亲的银钱的时候?”贾琰笑道,“是女儿没有跟母亲说清楚。这火轮机是好是歹,总要用出来的。只是若是这火轮机直接装在船上,一旦出了意外,怕是会把整艘巨艋上的水师将士们的性命都给搭上。因此,还不如用在这纺纱机上。就是出了事儿,也可以让将作监和工部的伎官、工匠随时去检查。” 邢夫人立刻听懂了。 如果水军将士们是因为火轮机而死于非战斗原因,那么工部和将作监的官员、工匠,包括贵为太上皇后的贾琰都需要承担责任,可如果死的是商人养的纺织工,那就没问题了。 官与商,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商人与商人手下的纺织工,又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而且还是绝对压制型的。 邢夫人便道:“还好我们没有擅做主张,坏了娘娘的事儿。” 张氏和董氏却想得更多一点。 张氏是自幼教养打下的坚实基础,加上这些年作为庆荣侯府的当家夫人养出的眼界,而董氏是这些年跟着丈夫一直在外边磨炼出来的,她们都看出来了: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们怕是十分忌惮贾琰这位拥有垂帘听政之权的太上皇后,因此想用这样的方法转移贾琰的注意力,防止贾琰威胁到皇帝的皇权。当然,如果能够消耗掉贾琰手里的财力,那将更好。 张氏和董氏交换了一个眼色,低下头,没有说话。 贾琰道:“看母亲说的,母亲嫂子和弟妹也是担心我。哪里能说坏了我的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夫人连忙点头:“看娘娘说的。我终究是个内宅妇人,我的眼界,比起当年的老太太还不如些。至今没出事儿,也不过是因为小心了一辈子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过,娘娘,有件事儿,我想跟娘娘提个醒儿。” “母亲请说。” “就是万岁的婚事,元皇后的人选。”邢夫人小心翼翼地道,“论理,这事儿原不该是我这样的人开口的。不过,娘娘曾经说过,我们贾家的姑娘不会进宫,因此反而没了妨碍。娘娘,臣妾就说这一次。请娘娘尽早,让太上皇为皇上定下婚事。” 张氏和董氏立刻明白了。 虽然是母子天性,但是自古以来,在皇家,母子反目的事儿也不少见。虽然说在普通人家,儿子的婚事,母亲有一半的权力,可是放在皇家,有些事儿,能不沾就不沾地好。 贾琰先是愣了愣,继而笑了。 “母亲请放心,事关国母,哪里这么简单?这事儿,陛下盯着呢。我啊,乘机躲懒,摆弄这些玩器。” 连邢夫人都能够想到的事儿,贾琰如何不清楚。 反正她丈夫的精神很好,所以,儿子的亲事,尤其是皇帝灁的亲事,她是绝对不掺和的。 邢夫人听说,也笑了:“娘娘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母亲,这些日子以来,家里可好?” 聊完的大事,可算是可以聊私事了。 “都好,都好。那严氏可算是老实了,如今乖乖地呆在佛堂里面,如今还不显,日子久了就好了。茂哥兄弟三个,大的两个进了书院,一年难得回家两趟。小的你父亲亲自带着。茜娘倒是住进了我的院子,不过这孩子重情,也是个好孩子。” 贾琰立刻听出了邢夫人话里有话。 “那哥哥呢?” “你哥哥的事儿,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如今我们家这么大的家业,都是你哥哥管着。他事儿也不少,想来,是没有这个心思管这些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立刻明白了,邢夫人怕是对贾琏的事儿并不了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也是邢夫人即便是贾琏的继母,可是他们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应该避嫌。更别说,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母子之情,有的,也不过是面子情分而已。 看起来,有必要了解一下贾琏最近的事情。 贾琰手里有人,要查自己的娘家哥哥,根本就不需要通过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第307章 如果说严家倒台之后最有感觉的人是谁, 非贾琏莫属了。不仅仅是因为严碧琚和严碧琚的儿女, 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岭南出任官职的时候得到过严家的帮助, 而是因为严家出事儿之后,严德求就把自己手里的很多东西, 尤其是跟贾家的合作的那些东西, 都卖给了别人。 严德求很清楚, 如果他一直巴着贾家,他们严家很快就会重回顶级富商这个圈子。但是,毕竟他们严家是上了朝廷的黑名单的家族,如果不低下头去,如果不沉寂下去, 如果继续巴着贾家, 让自己成了别人嫉妒和攻击的靶子还是小事,若是把贾家一起拖累下去,那他们家仅有的一次高抬贵手的情分和最后一次机会,就要被他们自己糟蹋殆尽了。 所以, 严德求找到了各地的富商,把手里跟贾家的各种合作都给卖了。虽然有些压价, 但是,这些人家为了讨好太上皇后、讨好皇帝,他们就是接过了严家的棒子继续跟贾家合作,他们也不敢怠慢了贾家。 换而言之, 当年贾家从严家那边每年得多少钱,如今, 那些商家只会给贾琏更多。 他们要的,原本就是跟贾家的联系。 他们要的,就是巴结太上皇后娘娘的路子。 这里面的关窍,贾琏一清二楚。贾琏也许在大地方上有些糊涂,在女人身上比较心软,可是在庶务之上,他从十来岁开始就比一般人多些小聪明。所以,这些商家巴结着他,他也受着,可是一应要求,他都含糊着。 可以说,他比贾琮更早一些日子发现下面的人有所求。 大约是身份变了,贾琏的心态也变了。如果贾琰还是皇后,他少不得更加小心些,可是现在,反正他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官职,只有一个虚衔,因此,下面送来厚礼,他就收着,别人的请求,他一概不应,也没跟贾琰打招呼。 贾琰调查出来之后,着实愣了一下。 贾琏不跟她打招呼,她难道能把这个哥哥丢着不管?贾琰只能把贾琏请进宫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贾琰第一次主动把贾琏请到自己的宫殿里面来。 虽然说不久之前,贾琏还进宫来给贾琰道贺,庆祝皇帝灁的万寿节,可是今天,他们兄妹俩面对面坐着,贾琰依旧满头乌发,虽然说宫廷是最磨人的地方,可是丈夫护着儿子护着,她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一辈子都没有受过什么气,明明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是看上去说她三十出头都有人信。 而贾琏,他的鬓角已经花白了。 他只比贾琰大多少?不到十岁!可是现在,单单从外表上看,他们兄妹俩相差了至少二十岁都有人信。 人都说,女人生产是最老得快的,反而是男人,就是到了四十都是一枝花。可是看到比起自己更加老态毕露的哥哥,贾琰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反而是贾琏,按照宫规老老实实地给贾琰行过礼之后,就坐在哪里不说话。 兄妹两个默默地相对而坐,两个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太上皇都在宁寿宫的花园了晃荡一圈了,回到主殿,看到这兄妹二人,脾气一上来,就是把手里的龙头拐往地上重重地一敲。 贾琏立刻趴了下去。 太上皇气哼哼地道:“贾琏!” “臣在!” “有话快说!没话!出去!” 贾琰不得不开口道:“万岁,我与哥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我不习惯,哥哥也不习惯。” “哼!” 太上皇转身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贾琰这才道:“哥哥壮年回了京,一直被我压在那府里。是妹妹对不住哥哥,妹妹,妹妹给哥哥赔不是。” 贾琰才要下来给贾琏行礼,贾琏已经噗通一声,拜了下去:“娘娘~您,您,您原来都知道?” 贾琰道:“我都知道。即便没有严家的事儿,我也会压着哥哥。” 就是没有严家那些事儿,贾琰也还会压着贾琏,不让贾琏出头。谁让她是皇后呢?皇后,当年的储君之母,现在的帝王之母,那些大臣们哪里不攻讦的。而且贾琏也不是无缝的鸡蛋,贾琏在庶务上有点精明,人情味也足,但是,在大事上就不行。如果让贾琏领着实职,那么,最后贾琏跟她这个皇后,都要被人攻讦。 贾琰其实很清楚的,她是用贾琏壮年被雪藏,换取了自己的好名声,换取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的一片坦途。 贾琏苦笑:“娘娘,这些,臣都知道。臣,臣……” “是因为严碧琚给哥哥生的三个儿子,是吗?” 贾琏重重地点了点头。 贾琰道:“我说过,如果他们是个心思正的,如果他们有本事,靠着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我自然不会不提拔他们。” 换而言之,如果这几个孩子没有本事,那她就是太上皇后也没有办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琏道:“娘娘不会因为严家降罪他们?” “如果他们不牵扯到严家的事情里面去。” 贾琏道:“前阵子,茂哥儿来求我,他想把一个汪姓表妹接到京里来。”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女子的生母叫做严碧瑶,是,是严碧琚的堂姐。她是会稽山汪家的庶女。” “茂哥儿喜欢这个女孩儿?” 贾琏顿了一下,道:“是。” 贾琰迟疑了一下,道:“罢罢罢,既然他喜欢,若是哥哥不反对,我也没有反对的理儿。” 反正贾茂不过是一介庶子,哪怕是庶长子,在张氏已经为贾琏生了嫡子的情况下,即便贾茂是庶长子又如何呢?如果是早几年,贾琰也许会思考一下,可是现在,既然她的儿子已经登上了皇位,有些事儿,不用那么畏首畏尾了。 “可是,这会稽山汪家……” “柯承业是个明白人。” 更重要的是,现在,东瀛之事,朝廷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臣明白了。茂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他成了家之后,也该搬出去支撑起门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后贾茂到底是好是歹,都看他自己了。 不是贾琏说,严碧琚有了奢望,把下面的几个孩子都给带到沟里去了。他贾琏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把儿子掰回来,也只能学会放手。 “哥哥,家里,以后就要多劳烦你了。” 贾琏道:“娘娘,请放心。我,臣都知道。” 一转眼,他已经五十好几的人了,如果说四十岁的时候,他还有雄心壮志的话,那么现在,他也只剩下安生度日这个念头了。 多少不甘,多少豪情,早就随风而逝。 第308章 贾茂定亲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跟严碧琚这样的妾室打招呼, 哪怕严碧琚是贾茂的生母。更不要说这门亲事原本就是严碧琚提议的。所以, 贾琏遗忘了, 张氏也没有让人告知严碧琚一声,直到大家走完文书, 从衙门里面送来的婚书, 汪家的人都特意来拜访贾家, 还给贾家的女眷送了非常丰厚的礼物,贾茜这才发现不对劲。 作为贾茂的亲妹妹,也是庆荣侯府这一代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孩儿,贾茜的身份自然是不同的。就是她的身份比不上已经出嫁了的贾萱,可是作为贾茂的亲妹妹, 作为皇后娘娘的侄女儿, 汪家也不可能不给她准备礼物。 贾茜这里收了东西,转头就冲进了佛堂,把哥哥跟表姐定亲的事情告诉了严碧琚。 严碧琚当时脸就全白了。 她使劲儿地抓着女儿的胳膊,几乎没把女儿的胳膊抓出血来。 “你, 你说什么?你哥哥,你哥哥……” 贾茜吓得脸色发白, 她几乎强笑着道:“可是,可是,姨娘,你不是说, 说过吗?哥哥娶了表姐,也算是一门好亲。” 严碧琚怒道:“现在能跟那年一样吗?那个时候, 我们家娘娘只是皇后娘娘,而现在,我们家已经是万岁的舅父家!这天底下,只有被废掉的皇后,又有几个被废掉的皇帝?” 这种话,贾茜不免有些生气,也忍不住顶了回去: “看姨娘说的!这史书上被皇帝外甥砍掉脑袋的皇帝舅舅也不是没有。长孙无忌不就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碧琚当时就变了脸色:“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贾茜见母亲便了脸色,心里不免虚了一下,可是听到严碧琚骂她胡说八道,便忍不住道:“难道我还说错了?!要我说,父亲打岭南回来就窝在家里,便是跟娘娘脱不开的干系!娘娘才不喜欢我们家手握权柄呢!” 严碧琚听说,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可不是这理?这外头多少的女孩儿,哪一个茂哥儿不能娶?偏偏娶了她汪淑贞?如果不是当初我一念之差,如果不是当初我一念之差……” 严碧琚滑落在地,泪如雨下,竟然硬生生地昏厥过去。 贾茜吓得大叫起来,就连荣庆堂里面的邢夫人和荣禧堂里面的张氏都得了消息。 张氏也大方,直接用自己的帖子请了太医来,先给邢夫人和自己请了平安脉,这才让太医给严碧琚诊脉——谁让严碧琚是妾呢。按照那正经的规矩,她是没有这个资格接受太医的问诊的,不过,这个世道,本来就是情理法,如果张氏给邢夫人和自己请了平安脉,顺便给严碧琚看一看,从规矩礼法上来说,也不算错。只要不被爆出来,也没有问题。 实际上,绝大多数情况下,跟严碧琚这种身份,她只能接受民间大夫的请脉。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严碧琚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加上她打严家倒下之后就存了心事,本来就长期以来一直郁结在心,加上这次受到严重的冲击,自然是倒下了。 哪怕张氏从不吝啬,严碧琚的身体还是一路下滑,很快就爬不起来了。 某一天,严碧琚求了贾琏,把四个孩子叫到跟前,叮嘱了几句话,又把自己的陪嫁私房都给分了,当晚就陷入了昏迷,第二天天蒙蒙亮就没了。 张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严碧琚终究是妾室,她就是贾茂的生母,也没有资格享受儿女为她披麻戴孝,所以,她下葬的第四个月(百日之内),贾茂就把汪淑贞娶进了门,当然,他们并没有圆房。他们结婚百日之后,贾琏就把贾茂带着他那一份的财产分了出去。 这都是后话了。 对于贾琰来说,作为庆荣侯府的掌权人,贾琏能够端得起、放得下,那就够了。至于那几个庶子,只要不通敌卖国,贾琰都能够兜得住。 贾家的那点子零零碎碎的事情,放在现在的贾琰的面前,已经不值一哂。 首先,就是茜香国认输了。 那一次的两万水师依旧是茜香国全国的水师了,被十艘火力桨轮船那么一搞,茜香国的多年准备就落了空,还掏空了茜香国的国库。大晋方面的水师再开去茜香国,基本上就做了个收尾。 如果不是朝堂上群臣反对,如果不是南洋各国环境复杂,大举开兵占领茜香国只会让大晋的士兵陷入到茜香国国土上的热带雨林里面造成严重的非战斗减员,贾琰还不乐意接受茜香国的投降。 不过,即便是这样,大晋的士兵还是把茜香国的都城洗劫了一回,贾琰还逼着茜香国签下了南海条约,向茜香国要求了巨额的战争赔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乎所有的臣子都反对贾琰的做法,声称这样会让各藩属国觉得不安,南洋恐怕从此以后永无宁日,还有的,直接就警告贾琰,说贾琰牝鸡司晨,乃国之不祥。 贾琰却是这样说的: “诸位,也请诸位记住,疆土,是靠将士们用命打下来的。若不是茜香国在背后算计,琼州十万军民又怎会死得不明不白?若是依了诸位所言,茜香国算计了我大晋海疆,然后,我们打服了茜香国,转头赐下了大笔财帛。诸位,请你们易地而处,你是茜香国人,看着沦为战火的国都,你们会不恨吗?这就是现在的茜香国,他们不会记得是他们先算计我们大晋造成了十万军民横死,他们只会记得沦为一片废墟的国都。如果现在赐予他们大笔的财帛,你们怎么肯定,茜香国不会在背地里大肆造船,以求来日别图?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可让茜香国伤筋动骨,也杀鸡儆猴,警告临近的藩属国。与我大晋和平往来的藩属国,我不介意施恩于对方,可是这种胆敢算计我大晋的藩属国,我宁可顶着史书的唾骂,也要他们万劫不复。” 贾琰的强硬让群臣目瞪口呆,也让她的丈夫和儿子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年轻的皇帝也认为,对海外的那些藩属国来说,本来就应该恩威并施,而不是一味怀柔。一味地给这些藩属国送钱,只会让他们觉得大晋胆小怕事,只怕南海从此永无宁日。 茜香国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因为贾琰的强硬,也因为柯承业的全力支持,直接向茜香国逼索战争赔款,使得茜香国上上下下都处于一种恐惧之中。 茜香国很快就在内外交困中亡了国,在那片土地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王朝,一个叫做阿育的王朝,推翻了茜香国之后,成了大晋的藩属国。 这个国家在茜香国的朝贡上增加了五成的贡品,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大晋朝的臣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茜香国还处于被南洋倭寇时时逼索战争赔款的时候,内外交困,而茜香国的悲惨处境以及那场实力悬殊的海上战斗,引起了一个西方传教士的注意。 这个金发蓝眼的传教士之前在茜香国已经逗留了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面,他不但接触到了大晋的文化,还深入学习了大晋的各种儒家典籍。不止瑞,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大晋的名字,叫做窦安东,他脱下了代表着传教士的黑袍,学着大晋人穿上了峨冠博带,又想办法说服了一个叫做明山和尚的倭寇,这才在琼州登陆。 窦安东据说是个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的人,而且还擅长音乐,所以,到了琼州不到五年时间,就说得一口好官话。当时的琼州知府十分信服他,以为他是个向往大晋文化的西方学者,就给他开了路引,把他送上了通往莱州府的官船。 第309章 五年时间, 足够大晋的皇宫之中多出一位新皇后, 也足够让大晋的水师彻底更新换代。人类是慕强的, 这句话,也许偏颇, 却是国与国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如果说五年前, 大晋只有十艘装了火力发动机的巨艋的话, 那么现在,这种装了火力发动机的木质巨艋也只能作为运送贡品的官船而存在,而大晋的水师,则全部换上了铁船。 窦安东登上的,就是从水师那边淘汰下来的、木头的船身加火力发动机的巨艋, 这种已经退役了的军舰如今被作为官船使用, 主要是用来向京师运送各种贡品,比方说,容易变质的南洋特有的水果。 当年茜香国为何战败最后一蹶不振,窦安东十分清楚, 但是,他就是清楚, 他也从来没有乘坐过这种装载了火力发动机的快船。 在今天之前,他乘坐的全部都是民船,就是种靠着风帆和洋流在海面上慢悠悠地晃荡的那种。 作为曾经的军舰,这种巨艋就是退伍了, 也只会作为官船而使用,没有一定的品级, 还没有资格乘坐。 实际上,琼州知府给一个金毛色目人开了文书,这件事情早就传到了琼州的紫衣虎贲卫头领那边。作为太上皇一手训练出来的皇家密卫,哪怕这个窦安东把琼州知府忽悠得头脑发昏,虎贲卫还是把这个色目人当成必须防范必要的时候必须下狠手的异国人。 要知道,作为皇家密卫,只要上头一个命令,虎贲卫可以不问缘由,把任何一个皇家制定要求消灭的家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拔除,就跟之前的严家一样。一个色目人算的了什么?对于紫衣虎贲卫来说,那是他们必须怀疑的对象。 所以,当官船启航,窦安东给一个船工塞了几粒金锞子,请求对方带自己参观一下下面的船舱的时候,这个敞着褂子、光着脚丫的船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不行。” “哦,我只是参观一下。” “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我只是在您休息的时候,跟在您后面……” “不行!” 如果不是那些金锞子,这个船工根本就不会跟这个色目人废话。 窦安东是个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立刻明白这个人没有上报,是因为他给了金子。 他又塞过去三粒金锞子:“抱歉,朋友,我只是好奇。” 那船工没有接这三粒金锞子,他吞了吞口水,道:“先生,别做多余的事情。您是知府大人的朋友,但是,这船上装载着的,乃是专供皇家的贡品。若是出了差错,我们就要人头落地了。” “哦,仁慈的天主啊。”窦安东花费了巨大的力气压制住了自己想要再胸前画十字的冲动,“可是我听说,贵国的君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那船工立刻挺直了胸膛:“那当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说,作为官船上的船工,他跟他的祖上原本都属于漕运兵丁,本来归漕运总督管。不过漕运总督的辖区本来应该在运河,尤其是现在,朝廷开始动用海运,自然,原本的漕运兵丁作为辅助兵种而扩张了,从原本的运河和内陆河流扩张到的海上。后来海运越来越重要,朝廷就把海运从漕运中分离出来,专门设置了海运衙门,设了海运总督。 而他们这些在海上官船上讨生活的船工,就成了海运衙门的兵丁,属于辅兵。平时跟工匠差不多,战时的时候则转化为水军士兵。 虽然说很多时候,军户连平民都比不上,更别说官船上的客人。可是这不等于说他是个愣子。这个色目人敢说朝廷一句坏话,他立马就把这家伙丢到海里头喂鱼! 窦安东立刻发现了不对。 他道:“抱歉,抱歉。我的朋友,我是说,贵国的君王十分仁慈,怎么还会为了这种事情责罚你们?” 那船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金锞子,晃了晃,道:“看在这个的份儿上!我告诉你!贡品就是贡品!押运贡品,船上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贡品按照数量交上去了,我们就没事儿!若是少了,我们就要砍头!别怪小人没有提醒您!您若是敢下去,我们就敢把您丢进海里!” 这个船工没有说的是,跟他们这样的船只,押送的货物的数量肯定要比贡品应有的数量多出三成来,为的就是万一有损耗不至于损耗太多。而到达目的地之后,多出来的部分,就是他们这些船上人的收入——总是有人愿意出大价钱购买这样的东西拿去送礼。 换而言之,船舱里面的,不仅仅是贡品,还有船上的船工的身家。他们怎么可能让外人下船舱? 窦安东缠着这个船工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船上的紫衣龙禁尉的眼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年仁宗皇帝的暗卫是玄衣龙禁尉,而太上皇当年在位的时候组建的却是紫衣虎贲卫。伴随着太上皇禅位、太上皇后垂帘听政、皇帝亲政一件件大事,曾经的紫衣虎贲卫也变成了紫衣龙禁尉。玄衣龙禁尉的活动范围多为东瀛,而紫衣龙禁尉的活动范围多在南海。 这艘官船上正好有一位紫衣龙禁尉。窦安东缠着那海运兵丁的时候,他都看在眼里。所以,等船在双屿港靠岸补给的时候,龙禁尉立刻就把窦安东给拿下了,关在了双屿港的水牢里面。 窦安东被关在双屿港整整三年,做了三年的苦役,整个人都被折腾成了骷髅模样,这才被一个红毛商人发现。 这个来自荷兰的商人是位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听见有人吟诵圣经,这才起了好奇之心。 这位叫做威廉的商人花费了一百枚金币,这才买通了负责看守的小吏,让窦安东获得了自由。可是,即便是这样,窦安东还是希望能够继续北上传教。 第310章 因为身上明显的色目人的特征, 使得窦安东和威廉根本就无法踏上长江以北的大晋土地, 就连松江府很多区域, 他们都不能去。 这让窦安东十分忧虑。而威廉对他的宏愿也保持着保留态度。 “神甫,我知道您来到大晋是多么伟大又神圣的举动!可是, 这里不是我们的欧罗巴, 这里的人, 很多人,就跟野蛮人没什么两样!” 窦安东立刻摇头,道:“不,我的孩子,这里, 是圣人王的土地。这里, 才是丝绸、茶叶和瓷器的故乡。这里,圣人王能让铁船跑得比帆船还快!欧罗巴不行。跟这里相比,欧罗巴才是野蛮人的故乡。” 威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道:“是的, 神甫。我知道。但是,您要知道, 大晋在这方面的禁令实在是太多了。” 窦安东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道:“我知道。我的孩子。可是,我是一个传教士。” 就是有太多太多不北上的理由,但是, 传教的理由,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威廉没有办法, 想了想,道:“我尊敬的神甫,如果是十年前,您先去东瀛的话,还有船能到达莱州府,可是现在,大晋对东瀛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大了,东瀛很多领主投入大晋成了得到大晋册封的土司。现在,就是在东瀛,也找不到对我们开放的、通往莱州的船。” 窦安东再度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道:“没有关系。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我在东方也生活了很多年了。至少我成功过一次。让琼州的知府给我开了介绍信。是我自己太过心急,在船上问东问西,这才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这一次,我会小心。我会先争取获得松江府的官员的赏识,然后再想办法进入大晋的国度。不过,这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证明身份。” 窦安东现在已经很熟悉东方的某些游戏规则了。至少,他知道,如果他继续使用原来的身份的话,那么他在大晋的官府文档上,就是一个在逃的逃犯。所以,他必须换一个身份。 值得庆幸的是,大晋的法律只能在大晋的国土上使用,如果他说自己的名字乃是音译,而在欧罗巴,一家子叫同一个名字的也很多,这应该能够说服大晋的官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之前的身份文书已经被拿走,如今也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因此,他需要威廉的帮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可以,我会为您证明,您是天主……” “不,不是传教士,我的孩子。我需要的身份,是一个学者,一个向往着东方的学者。” 在琼州的这几年,让窦安东再清楚不过了,在这片土地上,也许很多人信仰神明,但是真正掌握权柄的,却是学者。如果他是教士,他会被这个群体先排斥在外。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先融入这个群体。 “我会去附近的书院求学,然后再考虑其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窦安东设想得很好,问题是,官府设立的官学,他进不去,而私塾的影响力也十分有限,即便是私塾的老师很喜欢他,认为他勤奋好学又天资过人,可是一条,无法参加大晋的科举考试,光这一条,就足够让很多私塾老师跟他交谈过之后婉拒他的求学了: “我抱歉,窦公子,你很出色,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你的了。我建议你去官学或者是某某书院深造更好。我的私塾除了用来教导小学生之外,还会培养一些打算进阶进士科的学生。您已经识字,学识也远超于我,我不能教导你更多的东西,所以,我没有资格做您的老师。我很抱歉。” 很多私塾的老师都这么说,他们甚至还联名给窦安东写了推荐书,推荐窦安东去钱塘府的观音堂书院。 当时观音堂书院是附近几个州府知名的书院,为国家培养了许多人才。更重要的是,这座书院历史悠久,有一座江南十分有名的藏书楼。 而这就是窦安东想要的。 问题是,他是一名传教士,一名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的传教士。传教是他的本能,而传教,用的是语言。跟窦安东这种走过很多地方的传教士,辩论和说服,这两项技能早已经点满,自然,当他把观音堂书院的藏书看完,再跟自己过去的所学糅合起来,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自然是极其可怕的。 如果不是贾琰安插在民间时刻关注百姓民生的稗官无意中听说,在密折中添了一句,如果不是司礼监的内侍觉得连海外的色目人也来大晋求学是一件弘扬国威之事在贾琰跟前提起了,也许贾琰就错过了。 虽然过程跟窦安东的计划完全不同,但是,窦安东还是被秘密押进了京。 这也是窦安东第一次见到大晋的都城。 他在欧罗巴的时候,就见过无数国王和大贵族的城堡,他在天主的时候,也见过天竺宫城的华美,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国家的国都,跟大晋的城市一样,这么干净。 对,大晋的城市,每一座,都非常干净。无论是新城还是旧城,无论是大城还是小城,都非常干净。在这个时代,欧罗巴的街道上污水横流,跟印度一样,他们的欧罗巴街道上总是有米田共,有人的,有牲畜的。可是在大晋,根本就看不到。 无论是城市的下水道,还是在这片土地上实行了千年的倒夜香系统,让大晋绝大多数的城市的卫生条件一直都在水准之上。江南的小城尚且如此,更别说大晋的国都了。 要知道,在大晋人,女人行不露足,男人峨冠博带,衣服都能够拖到地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晋的街道不可能不干净。 在窦安东看到,这就是文明发展到了最高境界的表现。 这片土地,的确是圣人王统治的土地,而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圣人王的宫殿——以阶下囚的身份。 第311章 这是贾琰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色目人。不, 应该说, 欧罗巴人。在知道有个海外来的色目人想要北上进京的时候, 贾琰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 看到这个身披东方人的鹤氅、头戴东坡巾的金发碧眼的白种男人, 贾琰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物是人非。 是啊, 在那个时代,尤其是她生活过的年代,肯定是没有这样的人的。 一个,穿着华夏传统服饰的西方人。 而且还穿得非常严谨,一点儿错都没有。 这让贾琰如何不感慨万千。 贾琰端坐在上面久久地不说话, 窦安东心里也直打鼓。 他在欧罗巴的时候就听说过, 就跟欧罗巴人追捧着瓷器一样,东方人也追捧着欧罗巴的优质无气泡的玻璃。可是,当他到达大晋的南海的时候,他惊愕地发现, 大晋也有玻璃!一样是没有气泡的优质玻璃!比起千里迢迢从欧罗巴运来的玻璃,大晋的玻璃实在是太便宜了!虽然百姓人家依旧在使用桑麻纸糊窗户, 可是略略富庶一点的人家都用上了玻璃,而且跟东方的雕花窗户相结合,呈现出了另外一种美。 如果说欧罗巴的玻璃窗户最初的时候是用在教堂,用来表现那些宗教故事的话, 那么,东方人更加喜欢用玻璃拼成各种花卉跟花园里面的风景相映成趣, 或者是拼成各种各样的带着吉祥寓意的小动物。 但是,即便是十三世纪就已经有了非常发达的玻璃制造技术的意大利,如今还没有跟大晋这样,拥有如此之大的玻璃制造技术。 所以,别提窦安东看到宁寿宫巨大的玻璃窗的时候的反应了。 有那么一瞬,他都在怀疑自己的知识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是不是跟瓷器一样,玻璃也来自于这片圣人王的土地,要不然,欧罗巴为什么没有如此巨大的玻璃而大晋却拥有呢? 看着下面按照大晋的礼仪老老实实地跪着的窦安东,沉默了快一刻钟的贾琰终于开口了: “你,是传教士。”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窦安东先是一愣,他沉默了一下,道:“请问,尊贵的陛下,您是如何知道的呢?” 贾琰道:“商人追逐利润,他们要的是钱。只要有钱可赚,他们不会想着越过长江。而会违背我大晋禁令,想尽一切办法渡过长江的,也只有传教士了。” 窦安东立刻道:“尊贵的陛下,我请求您,我请求您,允许我在大晋设立教堂,传播主的福音。” “我拒绝。”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欧罗巴,神权高于王权。因为宗教和信仰的原因,自相残杀的国家比比皆是。好比说,如今的英吉利。请问英吉利的女王是叫玛丽还是伊丽莎白?” “您知道英吉利?” 贾琰没有回答,但是,她手下有的是能人。至少荷兰商人威廉被套了话。欧罗巴的天主教势力之猖狂很快让大晋君臣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她出于前世的记忆而见了窦安东一面的同时,她的臣子已经从威廉的嘴巴里面捞出了一切。 窦安东和威廉很快就被秘密处死,连尸首也丢到了安乐堂,一把火,烧成了骨灰。 因为这两个人,原先对扩建南海水师的大晋臣子们闭上了嘴巴。之前他们可是以国库收入严重不足为由,坚决抵制贾琰的扩张南海水师的主张。 不过,传教士被囚禁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印度洋上。这个时候,在欧罗巴可以说是天主教一家独大,就是作为新教教宗的女儿,英吉利的女王也不得不摆出自己既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是新教徒,利用政|府的力量来运作国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听说有传教士在远东受难,那些商人哪里受得了? 因此他们气势汹汹地集结起来,往大晋的南海而来。 事后,大晋的枢密院对这次的小规模海上作战做了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大晋方面之所以能够战胜对方,完全是因为对方不过是一群商人,而不是真正的军队。就跟大晋的民船用的是普通的帆船,而大晋的军方用的是桨轮船一样,对方也很有可能如此:军队用铁甲船,而民船用帆船。 此其一。大晋靠的是铁甲船的铁甲和速度硬生生地撞沉了对方。 其二,对方的武器比大晋方面更加先进,尤其是火炮。 因为是装载在民船上的,所以弹药是实心的,可是也难说欧罗巴没有会炸裂的弹药。 不是没有人高呼着“你们没有证据”,但是很多大臣还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家都把船开到大晋的家门口了,大晋却连人家的大本营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大大的危机。 当然,每一任的户部尚书,都是持反对意见的。理由也永远只有一个:没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为薛宝钗的丈夫,现任兵部左侍郎陈元寿终于放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南洋有很多名贵的木料和香料,尤其是小叶紫檀、沉香,这些珍贵的树木需要上百年才能够长成,在大晋,包括琼州之地已经近乎枯竭,反而是南洋,那些岛屿之上,遍地都是。南洋和西洋的色目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木头的价值,直接拿这些珍贵的木料用来烧火,种植什么豆子…… 这一报告,让群臣目瞪口呆。 太上皇禅位之前就已经开了海禁,如今,大晋沿海各市舶司每年岁入超过七百万白银。这还是明面上的赋税,还不算其他的。比方说,皇家船队每年给皇家内库带来的收入。 南洋如果真的有大量的小叶紫檀、沉香、黄花梨等名贵的木料,鉴于大晋的婚嫁风俗,以及火轮船的大规模使用,可以想象大晋可以得到的利润。 “……户部担心的军费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这些岛屿上的出产,足够扩建水师所需。而色目人若是在这些岛屿上安营扎寨,他们完全可以就近补给,骚扰我大晋海疆,就跟过去的倭寇一样。” 陈元寿最后如此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话,引起了福宁殿内一片窃窃私语。 皇帝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些大臣们,有摇头的,也有点头的,但是,反对明显没有方才那么激烈了。 至少,枢密院那边已经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必须占领这些岛屿。 问题是:人口。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人口呢?南洋的那些岛屿看着不大,可数量不少啊。若是少少地只迁徙几百人过去,怕是根本就没什么用。怎么也要迁徙两三百户吧。 那么,人口怎么来呢? 而大臣们最担心的是,如果中原的人口大量外迁,那么,作为国内的大地主的他们,手里的国土会不会贬值呢? 对,大晋的土地价格在波动性地涨了一百年之后,终于出现了明显的降价的兆头了。在过去,大晋的土地价格不是没有降价的情况,可是,那都是灾荒之年,百姓逃难之后才出现的情况。而且局限于某处地域。而如今却是太平之年,没有任何的灾荒,大晋的土地价格出现了全国范围的降价之兆,这如何叫在座的这些读作臣子写作大地主的家伙不着急呢? 第312章 大晋朝野上下再度出现了分裂。在贾琰从这两个传教士的口中知道了正确的时间线的同时, 大晋朝野上上下下, 尤其是那些臣子们, 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最聪明和最愚蠢的地主阶层联合了起来。这中间的愚者认为,那些平民们离开了大晋本土去了海外, 就等于这些平民的土地空了出来, 而这些土地, 最后肯定会落到他们这些地主的手里。这就等于说,给了他们土地扩张的机会。而最聪明的地主阶层出来的官员,以及接近他们这个阶层的官员们则认为,自古以来,土地兼并, 最后的结果, 就是大量的土地被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土地分配严重失衡,因此,即便一样程度的灾荒, 包括旱灾和水灾,到了王朝后期所造成的间接损失就越大, 流离失所的百姓也就越多,最后给国家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因为被饥饿逼疯了的百姓,最后肯定会铤而走险,走上吃人的道路。 所以, 才会有王朝越是长治久安、国富民强,王朝末路的时候人民的生活就越加凄惨的话。 而避免王朝没落的办法是什么?要么, 就是让国家的土地变多,要么,就是让人口降下来。 前者,在历史上只出现于王朝的上升期,而后者,除了灾荒对人口的消耗之外,似乎也只有发动战争? 只不过,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一个王朝在王朝中兴时期,同时达到增加国家土地面积和让人口密度下降这两件事。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智者和愚者是最难说服的,不过,后者也许不能去说服别人,但是坚守自己的想法却是可以的,而前者,他们不但能够坚守自己的想法,要他们做到说服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经过激烈的长达半个月的争吵之后,大晋的朝廷终于拿出了一致的方案。跟贾琰的期望不同,贾琰希望大晋能够在满啦噶建立港口和军港,把整个南海正式地、彻底地纳入大晋的掌控之中。可是她的臣子们并不同意她的观点。他们只同意在南海投放五支舰队,协助中原百姓往海外诸岛的迁徙。 当皇帝来跟贾琰汇报的时候,贾琰正在给太上皇擦脸。十年前还能够去宁寿宫花园里散散步的太上皇,如今就跟植物人差不多,每天的梳洗、吃饭都需要人伺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上皇的现状,让大多数人都不忍目睹,就连皇帝都不忍看到这样的父亲。皇帝照例给昏迷不醒的太上皇磕过头之后,抬起头来,道:“母后,能借步说话吗?” 贾琰深深地叹息一声,把手里的帕子交给了高顺,这才起身,带着儿子去了侧殿。 “说吧,什么事情。” “就是母后之前说过的,在满啦噶设立军港一事。” “怎么了?” “大臣们说,满啦噶历代君王对我大晋十分恭敬……” “这是不同意喽?” “是的。不过,大臣们也同意,把中原腹地的百姓迁徙到南海诸岛上去。” 贾琰道:“本宫知道了。灁儿,你才是皇帝,这件事情,你清楚意义所在就好了。另外,我们既然用了东瀛人为先驱,你就要把这些东瀛人牢牢地握在手里,即便是东瀛王,也不能把人给抢回去。” “母后放心,儿臣知道怎么做。南海诸岛多瘴气多蛇虫,因此东瀛人南迁之后,折损很多。他们的妻儿,朝廷一直养着,每个月有禄米,女人可以做工,孩子能够读书。如今这些迁徙到南洋诸岛的东瀛后裔,已经过半在说汉语,而不是使用他们东瀛自己的语言了。” 至于文字,东瀛和高句丽诸国,本来就是使用大晋的文字的,所以,根本就不用强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点点头,没有对儿子和国策说更多的话。 作为大晋的太上皇后,而且还是皇帝的生母,贾琰在大晋宫廷之中的地位超然。有很多人羡慕她,当然,更多人的则嫉妒着她的权势。 作为皇长子的生母,皇后冯氏也出身于老牌的勋贵之家,而皇次子的生母贤妃柳氏、皇三子的生母德妃尹氏、皇四子的生母端妃吴氏,一直都是皇后心中的心腹大患。 能够生下皇长子,对于皇后来说,固然是好事,可是皇后因为生产伤了身子,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帝虽然对皇后也算是宠爱有加,可对于皇后来说,三位庶出的皇子,哪怕最小的两个还在襁褓之中,也让她如临大敌。 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最后没能登上皇位的嫡皇子实在是太多了。更重要的是,她的婆婆,如今的太上皇后贾琰实在是太过厉害。 固然大晋也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可是这条禁令对于太上皇后贾琰来说,形同虚设。虽然贾琰已经多年不出现在金銮殿上,虽然贾琰多年来不曾对朝政指手画脚,可是将作监却被贾琰牢牢地控制在手里,这是事实,而且贾琰对负责全国水利工程的虞部也有相当的影响力,这也是事实。 更别说,如今大晋的火力桨轮船跟贾琰有很大的关系,就是皇后不太想听,也会有人把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到皇后的耳朵里面。 这天,皇后跟身边的心腹说起太上皇的身体状况的时候,就忍不住道:“大家都说本宫不如母后。本宫哪里比得上母后?!父皇当年可是就差把母后捧在手心儿里了。” 贾琰刚进宫的时候,宫里还在传颂着竺贵人的传说,可是如今,这位贵人娘娘已经蜗居北宫多年,跟北宫的那些太妃太嫔们挤在一起,反而是贾琰,独自跟太上皇住在宁寿宫里。 现在宫里的人谁还会提当初竺贵人母子把太上皇的原配皇后压得喘不过气来?大家会说的,也只有太上皇后权势滔天、福运滔天!在家的时候被父母捧在手心儿里,出嫁之后被贵为一国之君的丈夫捧在手心儿里,丈夫退位以后,又被儿女们捧在手心儿里。 天底下最最有福气的女子,也不过是如此了。 对比之下,皇后冯氏有什么呢? 皇后冯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自己跟丈夫之间,可有过和谐的一面? 每每想到自己进宫的八年,冯氏就想摇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跟皇帝之间,只有相敬如宾。不知道为什么,她跟皇帝之间,总是很吃力。她极力想跟皇帝攀谈,可每每没说几句,夫妻两个就会冷场,好似他们夫妇两个根本就无话可说一样。 就是这样的婚姻生活,让皇后分外嫉妒自己的婆婆。她觉得,当初贾琰刚进宫的时候,肯定不会这样。 第313章 跟贾琰当初不同, 贾琰进宫的时候是没有陪嫁自己的奶嬷嬷的——事实上, 她从回到自己父亲的东大院的那一天起, 她身边就没有了奶嬷嬷,因为她的奶嬷嬷乃是贾家出了名儿的手脚不干净还倚老卖老——反而是先头的孟皇后, 还有她的儿媳妇当今皇后冯氏, 都让自己的奶嬷嬷做了陪嫁。 皇后的奶嬷嬷客氏是个极精明的女人, 她自然是知道皇后的心思的,便道:“娘娘,不是奴婢多嘴,要奴婢说,娘娘哪里比得上太上皇后娘娘当年呢?太上皇后娘娘的确厉害, 又赶上了好时候。别的不说, 太上皇后娘娘把自己的嫁妆往太上皇跟前那么一送,太上皇能不记得太上皇后娘娘的好儿?娘娘,太上皇后娘娘只是赶上了好时候,而娘娘的机会却没有到而已。” 皇后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这就是当今皇帝灁跟太上皇当年最大的区别了。当年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说是把皇位禅让给了太上皇的仁宗皇帝对朝野上下的影响力极其惊人, 而太上皇名为九五之尊,可无论是手段,还是手里的财帛,抑或是名望, 都远不如仁宗皇帝。 仁宗皇帝又是个精力充沛的,因此牢牢地抓着手里的权力不放, 更是让当时在位的太上皇只能做个摆设。 可以说,当时的太上皇,哪怕已经登基十年了,依旧缺钱缺人缺得厉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比之下,当今皇帝登基的时候是很年轻,可是太上皇的身体却不好,以致于只能让太上皇后垂帘听政。太上皇后虽然养了四个儿子,却不糊涂,也从来没有想过兄终弟及的事儿,就是当年仁宗皇帝一手养大的八王爷也被丢到琉球去了。九王爷和十王爷也是,据说这兄弟俩打算往东开疆拓土,如今是朝中少有的主战派呢。 因此当今皇帝从登基以来,就没有任何的掣肘,哪怕他在刚开始的那几年并没有亲政。 太上皇多年的经营,使得国库丰盈,朝中人才济济。可以说,如果说太上皇当年登基的时候是地狱模式的话,那当今皇帝从登基到现在,一直都是简单模式。 这也越发显得皇后没有什么作用,就跟摆设没什么两样了。 如果当今皇后是当年的孟皇后,或者她是孟皇后的儿媳妇,见过孟皇后当初的艰难之后,她也许不会有这么多想法,甚至还会觉得,就是能够做个摆设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可是谁让当今皇后是贾琰的儿媳妇,她参照的对象是贾琰! 皇后的奶嬷嬷客氏是个极精明的,可是在宫廷女官们的眼里,这个客氏只是在小处精明却不是什么真正有本事有心胸的人,这样的人,恐怕只会把皇后往沟里带。而让皇后身边的人担心的是,皇后偏偏十分信赖这个客氏。 皇后身边的尚宫女官黎敏只能斗胆,出列,道:“娘娘贵为六宫之主,何不把承恩公夫人请进宫来商量呢?” 皇后迟疑着道:“可是,这不大好吧?母亲怎能常常进宫?” “娘娘,昔年太上皇后就常常把国公夫人请进宫来,不止如此,太上皇后娘娘犹豫不决的时候,还会拜托国公夫人去请教老公爷。以娘娘的身份,每旬让承恩公夫人进宫一次,别人还能说不吗?” 冯皇后一听,就心动了。 不管怎么样,这乳母再亲能亲得过她的亲生母亲?只是碍于宫规,她不敢让母亲韩氏频繁进宫。如今听说可以每旬让母亲进宫一次,冯皇后立刻就心动了。 她当即就派遣了使者去了冯家。 冯皇后的祖父就是冯唐,昔年仁宗皇帝的亲信,而她的父亲冯紫英跟贾琏一般年纪,甚至跟贾琏的交情还很不错。跟贾琏不同的是,冯紫英从一开始就很顺风顺水,因为冯唐一直都是冯家的家主,因此,无论是前程还是婚姻,冯唐都帮儿子铺平了道路。而冯紫英自己的本事也不差,先是入了当年还是太上皇的仁宗皇帝的龙禁尉,后来外放做了武官,又在山海关外立了功勋,被封为靖平伯。 可以说,如果不是父祖两辈的功勋,冯皇后还未必能够入主中宫。 清凉殿的宫人们,无论是宫女还是内侍,他们的利益跟皇后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这些内侍们如何愿意看到皇后走上歧途?所以,传话的内侍立刻就把他知道的所有消息都跟冯家说了。 这么多年过去,连贾琰都能说年近半百了,更不要说跟贾琏差不多年纪的冯紫英以及冯紫英的父亲冯唐。 冯唐早已去世多年,冯家如今的家主正是冯皇后的父亲冯紫英。能够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还立下功勋,为家族争取到一个传承三代的世袭爵位,还把女儿送上了皇后的宝座,这样的冯紫英哪里会是个愚人? 冯紫英立刻寻了妻子韩氏来商量。 韩氏听了传话的宫使的话正烦闷着呢,听了丈夫的分析之后,立刻有了主心骨。 韩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宫的。她进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留心那客氏的反应,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女儿,终究是被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皇后一见母亲,就开心不已,如果不是宫规所限,如果这里不是清凉殿,她都要给韩氏行家礼了。 按照国法,韩氏给冯皇后磕了头之后,就对冯皇后道:“娘娘,听说娘娘近来烦恼不已,请问娘娘在烦恼些什么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 冯皇后哀声看着母亲,道:“母亲,外头只看到了女儿的风光体面,却不知道女儿的艰难!” 韩氏怕女儿说出出格的话来,当即就道:“娘娘,请恕臣妾在宫外不明宫中之事。可在臣妾看来,皇后后位稳固,大殿下已经进学,听说万岁不止一次夸奖过大殿下聪明伶俐。纵然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可三位殿下都年幼,二皇子才刚过周岁,三殿下和四殿下更是还在襁褓之中。宫中三夫人上无人,六妃也只有贤妃娘娘、德妃娘娘、端妃娘娘三位,因为诞育皇子而得以晋位,下面的九嫔依旧空缺,再往下,那些地位低微的妃嫔甚至连给娘娘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娘娘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呢?” 第314章 知女莫若母。 不管怎么样, 冯皇后都是从冯韩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冯皇后入宫多年, 已经跟在家的时候大大不同, 可是这些年来,冯韩氏也着实牵挂着女儿。因此, 只是看着冯皇后的面容, 冯韩氏就已经看穿了冯皇后的心思。 冯韩氏迟疑着左右看了看。 冯皇后见状, 连忙道:“母亲,您大可放心。这左右都是信得过的人。” 冯韩氏定定地看了女儿好一会儿,这才道:“娘娘,您且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您是不是想着, 您现在的位置有些不稳, 最好,是让万岁册封了殿下为太子,您才能够安心?” 冯皇后脸色一白。 她当然看得出来母亲的脸色不大对。可是,最终, 她还是点了点头。 冯韩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娘娘, 现在我都在怀疑,当初您父亲到底给您请的是哪里来的腐儒!还是您身边有人跟您说了什么?!您怎么可以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母亲!” “难道我还说错了吗?当年的老义忠亲王不是一样做了三十年的储君,最后呢?”冯韩氏盯着女儿的眼睛,怒道:“娘娘!万岁年轻, 甚至连年富力强的年纪都没有到,您就急着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储君?您认为, 万岁心里会怎么想?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冯皇后脸上又红又白。 她不是蠢货,她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亲生母亲,哪个会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可是,她也不甘心。 冯皇后道:“母亲,……” 冯韩氏道:“娘娘,您要记住,当年仁宗陛下册封老义忠亲王为太子,那是当年的仁誠皇后用命换的。可是没了娘的孩子,就是有亲爹护着又如何?还不是被人一点一点地逼上了绝路!娘娘,要臣妾说,万岁待您可不薄。别的不说,当年仁宗陛下的几位皇子,从老义忠亲王到太上皇,四位皇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外面蹦,太上皇只比当年的老义忠亲王小三岁!还有太上皇后当年刚得了皇家礼聘的那会儿,宫中有着元皇后,还有一个被太上皇捧在手心儿里捧了二十年的竺太贵人娘娘。太上皇后娘娘当初预定的位分是什么?是淑妃!娘娘!您只看到了太上皇后娘娘如今的权势和体面,却不知道太上皇后娘娘当年在宫中,是何等的如履薄冰!” 不管怎么样,冯韩氏也是冯紫英的妻子,而且还是原配的结发妻子,当年冯家跟贾家也算故交,冯紫英跟贾琏的关系也算不错,因此贾琰的事情,冯韩氏是样样都看在眼里的。 当年贾家的大观园里面的嘉善郡君是何等的厉害又是何等的肆意快乐,从当年大观园出来又各自婚配的女孩子们的嘴里就可以知道一二。太上皇后刚进宫的十年呢?用冯韩氏的说法,那就是一个摆设,一个木偶,以及,一个生育机器。 冯韩氏忍不住对女儿道:“娘娘如今贵为六宫之主,去查查内廷中的彤史又何妨?或者问问宫里的老人就知道了。当年,太上皇后娘娘住在这清凉殿的时候,还被一个小小的宝林欺负呢!娘娘如今顺风顺水,又得万岁爱护。娘娘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娘娘,万岁不册封大殿下为储君,这是为了娘娘和殿下好啊!” 在冯韩氏看来,冯皇后的儿子不但占了嫡,还占的长,将来只要没有大错,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反而是女儿的奢望,什么册封自家外孙为储君,那根本就是把自家的外孙放在火炉子上烤! 纵然冯韩氏乃是皇后之母,当朝的承恩公夫人,可是没有大事,她也不能在宫里过夜,因此,她早早地就起身告辞了。 反而是冯皇后,她被母亲的话给惊呆了。 在冯皇后的意识里面,生下皇子,把自己的儿子拱上储君之位,是她这个宫廷后妃必须走的一条路。她从来没有想过,不把自己的儿子封为太子,那才是对自己母子最好的一条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皇后惊呆了。 当然,冯皇后也不是傻子,因为傻子做不了皇后,她开始在灯下思索,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荒唐的念头。 不说冯皇后这里,冯韩氏一回家,就把跟女儿的对话告知丈夫。 冯紫英一听,立刻觉得不妙:“坏了,我们中了算计了!” 冯韩氏被吓了一大跳,道:“老爷,怎么了?” “其实这背后之人怕是想离间娘娘跟万岁。不需要娘娘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要娘娘露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万岁心中必然存了芥蒂。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上本请封太子……” 冯韩氏一听,又急又怒,道:“到底是哪里的阴险小人!竟然这么害我们家娘娘!” 冯紫英在原地转了两圈,道:“如今,也只有求助于太上皇后娘娘了。我们现在就去庆荣侯府,求见庆荣侯府的太夫人。这会儿,只怕也只有庆荣侯府的太夫人能够救我们家娘娘了!” 冯紫英说的庆荣侯府的太夫人,自然是指邢夫人。 冯韩氏哪里敢耽搁,连忙收拾收拾,坐了轿子,跟着丈夫往贾家来。 在这个年代,大家要去别家拜访,往往应该先投递拜帖,定好日子,然后才会登门,哪里会跟冯紫英夫妇这样,直接上门的?如果不是因为冯紫英乃是当朝国丈,如果不是因为贾家跟冯家两家是世交,如果不是冯紫英跟贾琏打小的交情,贾家大门上的门子还不会通传呢。 贾琏在家原本无事,听说冯紫英夫妇来访,十分惊讶,亲自出来把人接了进去。 冯紫英也不含糊,在贾琏的外书房里坐下之后,直接就把事情告诉了贾琏。 贾琏听说,也是感同身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年他远在岭南,因此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可是如今听冯紫英这么一说,立刻想起了已经过世的父亲和当初的妹妹来。 当今万岁对冯皇后如此体贴,甚至等冯皇后的大皇子五岁了,才放开禁制让后宫妃嫔接连怀孕。饶是如此,冯皇后还如此不安,可自己妹子当年呢?那个时候竺贵人已经在宫里以副皇后之尊坐了十多年了,下面的六皇子甚至被当成储君多年,而自己妹妹更没有进宫之后一举得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初自己妹子的煎熬可想而知。 贾琏听说了冯紫英的来意,立刻满口应了下来,答应明天亲自去宫里拜会贾琰,帮冯皇后说说情。 第315章 贾琏既然答应了冯紫英, 第二天一大早, 他就往宫里提交了申请。作为太上皇后的哥哥, 宫里当然不会卡他,因此, 只不过是在宫门口等了半个时辰, 就有内侍引路把他带到宁寿宫去了。 宁寿宫, 作为太上皇退位后的居所,贾琰在这里已经住了许多年了。就是当年好强的太上皇,如今也满头白发,甚至只能靠着轮椅出入。 这对于太上皇来说,是一个极难的考验。如果太上皇当初好好的, 不曾中了算计, 那他在退位之后还能够掌权,就跟他的父亲,当年的仁宗皇帝那样。可事实呢?太上皇是身体坏了,不得不退位, 不得不放权。在这样的情况下,太上皇的心里少不得窝着一团邪火, 时不时地发作一下。 太上皇不会把火气发作到贾琰的头上,可是身边的内侍宫女们少不了因此获罪的,就是曾经宠冠六宫的竺太贵人,也因为一点小事引来太上皇的一顿呵斥。 虽然贾琰安慰竺太贵人, 说太上皇身体不舒服,因此心情不好, 可是竺太贵人哪里不知道?这不过是妻与妾的种种不同之一罢了。如果今天她是太上皇的妻,太上皇也不会如此。而她会落得这一顿骂,完全是因为她是妾,而已。 竺太贵人是因此郁郁寡欢,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太上皇虽然低落了一阵子,可是竺太贵人的身后事,却是中规中矩,依旧是以三贵之首的贵人娘娘的规格,既没有克扣,也没有超格。至于竺贵人的六皇子,太上皇却是顾不上了。 这也让六皇子心中一度愤愤不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两位舅舅,一位已经废了,另外一位,虽然没有让自己的亲闺女进宫,却把自己的两个外孙女送进了宫,如今也是婕妤了。六皇子自己的王妃,也是勋爵贵胄之家的女儿。换而言之,就是空有门第却没什么权的人家。 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六皇子,如今也不过是闲王罢了。伴随着竺太贵人去世,六皇子结婚、淡出朝廷,昔日竺家在六宫的势力也渐渐淡去。 不过,这跟贾琏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是国舅,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 事实上,宫里几乎只要是一定地位之上的宫人都知道,这位国舅爷,除了在庶务上有些长材,基本上就是一个傻白甜——不会分析利弊,也不会预测得失。 不过,国舅就是国舅,尤其还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宫里的宫人们自然会极力奉承的。 这不,引路的这位秦姓太监就道:“国舅爷,您可是好一阵子没有进宫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非要在这宫门口等上这大半个时辰?要老奴说,您要进宫,让人把折子送到宫门口,约定好时间,到时候,您直接过来不就成了?” 贾琏笑道:“那你说,我能为着什么事儿进宫?” “这老奴可说不好。若是说得不中,不过是让您一笑,可若是说中了,就是老奴的不是了。” “你个老货,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快说!说中了,这个给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贾琏晃了晃手里的荷包。 “那老奴就谢了国舅爷的赏了。老奴想着,这宫里宫外,能够劳动国舅爷大驾的,如果不是太上皇后娘娘和万岁的事儿,那就只有立储这一件事儿了。结合皇后娘娘之前动作不断,以及府上跟国丈府几辈子的交情,老奴想着,也许是国丈求到了您老跟前。老奴说得可对?” 贾琏当时就愣住了:“你个老货!敢情你之前是在装傻呢!” “国舅爷,您说得哪里话!老奴是哪个牌子上的人,敢在您跟前多嘴?不过,要老奴说,如今万岁跟前,就大殿下略略大了一点儿,其余的几位殿下都还小呢。皇后娘娘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这天下,可是万岁的天下,您说,是吗?” 贾琏听着不对,再一琢磨,当时背上就爬上了一层冷汗。 他飞快地把荷包塞给了这个秦姓老太监,道:“罢罢罢,这荷包果然该是你的。别嫌少。就当我承了你的情。回头定然重谢。” “国舅爷说得哪里话!”那老太监手一抖,也不知道把那个荷包收到哪里去了。只见他笑眯眯地道:“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老奴别的也不求,只求将来老了,府上能够照拂老奴些个,让老奴的后半辈子有个着落,有口热汤,有个热炕头就够了。” “行,我记住了。” 见贾琏满口应了,那老太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把贾琏领到宁寿宫,交给宁寿宫门口的内侍,就自行带着自己的小徒弟退去了。 贾琏进了宁寿宫之后,这心里就发虚。 被那太监那么一警告,他哪里不清楚皇后在这宫里的现状?显然,那个老太监会警告他,是因为皇后触犯到了皇帝的禁忌。换而言之,就是皇帝不会废后,但是皇后失宠,却是杠杠的。 问题在这里。 堂堂原配皇后,说失宠就失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琏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原配王熙凤。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这个女人了。可是贾琏也不得不承认,他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女人,只有王熙凤是特别的,特别到了今天,他一闭眼,想到的,依旧是她年轻时候鲜活的模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贾琏自己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哪个女人是他真正爱过的,贾琏会说,王熙凤。因为时光再倒流一次,他也一样会为王熙凤抵罪,一样会选择自己去百越之地,换取王熙凤免于死罪。 换成其他女人,无论是跟了他多年的严碧琚,还是现在的妻子小张氏,他都不会这么做。 贾琏可以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来打赌,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第一个女人并不重要,但是第一个妻子,绝对是大多数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贾琏认为自己并不了解当今皇帝,但是他相信,男人在很多地方依旧是共通的,比方说,第一个妻子对他们的影响力。 因此,贾琏现在担心的是,他恐怕要对老朋友食言了。 第316章 贾琏在偏殿里面又等了约莫两刻钟时间, 这手边的茶水都添了一次了, 贾琰依旧不见人影。他不觉有些奇怪, 忍不住走到门边往外面张望。不想,这一只脚才迈过门槛, 外头一个小太监就急冲冲地跑来, 一到跟前, 那小太监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国,国舅爷,陛下醒了。” 贾琏先是一愣,继而大惊。 他当然知道这小太监的意思。这个小太监如此惊慌,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 太上皇回光返照了! 贾琏心痛巨震,他就好像是一只木偶一样,混混沌沌地被引领着,来到了宁寿宫正殿前的庭院里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皇帝、皇后,并内阁的四位宰相都到了。大家都肃穆无声。皇帝也顾不上边上站着的贾琏, 直接就跨进了宁寿宫。 太上皇的寝殿就在西侧的三希堂,皇帝进来的时候,太上皇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往那轮椅上挪。看见儿子进来了, 太上皇十分高兴地道:“灁儿,你可来了, 我正跟你母后说,外面春光正好,要去园子里逛逛去。” 后面正悄悄地揉着眼睛的冯皇后一愣,皇帝早就欠身答道:“父皇,让儿臣伺候您去。” “好,你来推轮椅。” 太上皇的干脆利落,让皇帝着实愣了一下。因为他还记得,当初下面把轮椅做好的时候,太上皇还暴跳如雷,怒吼着自己不是废物,还砍了好几个奴才。再后来,他的父皇身体更加不好了,躺在病榻上昏睡的时候多,近两年,更是难得清醒一回。可如今…… 皇帝终于认识到,他的父亲老了。 皇帝会用老了一词来避讳,可皇后却直接在心里用了大限将至四个字。 皇后迅速地瞟了一眼贾琰,低下了头,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宁寿宫的花园是不大,却异常精致。宫里无论如何裁减,都不会减了宁寿宫的份例,因此,宁寿宫一年四季都是繁花似锦,到了春日里,更甚。 因为太上皇之故,宁寿宫花园各处的小径都重新修缮过了,一色的青石板,铺得极其平整,可以让太上皇的轮椅轻松地在花间穿行。 太上皇指着前方怒放的荼蘼道:“朕记得皇后的窗前就有这一树荼蘼,皇后在窗下写字的时候,这花瓣会飘落在纸上。” 贾琰道:“是啊,清凉殿的荼蘼是六宫里面开得最好的。” “咦?难道不是开在你的窗前吗?” 贾琰道:“我又不是姐姐,喜欢在窗下写字。比起在练字,我更喜欢在御花园里逛,要不就是看话本游记之类的闲书。” “想不到皇后还喜欢看话本?朕记得皇后并不喜欢听戏。” “是不喜欢啊。宫里的戏曲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出,都是歌功颂德的玩意儿。外头的戏曲,都是一些无聊文人编出来的才子佳人,就跟我娘家祖母当年说过的那样,”说着,贾琰就学气了贾母的口气::“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 说得太上皇也笑了起来:“皇后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皇儿,你不知道,当年你母后才十三四岁吧,有一次朕去拜访国丈,顺便见了你母后,你知道你母后是怎么是怎么说的吗?” 皇帝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你母后说,朕在宫里睡别的女人,她不管,但是,她的屋子,她自己要睡的,要朕别在她的屋子里宠幸别人。” 后面的皇后听说,都惊呆了。 她可是很清楚的,当年贾琰接受皇家礼聘的时候,预定的不过是六妃之一的淑妃之位,上面还有贵人贵妃贵嫔三夫人压着,更别说,当时她还没有进宫呢! 贾琰道:“您怎么不说,我还说过,我不会把自己的姐姐妹妹介绍给您。更不会把自己身边的丫头宫女塞给您呢?” 太上皇微微一笑,拉着贾琰的手,道:“是啊。朕就是中意你这一点。” 作为一国之君,即便很长一段时间手里没有什么权,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他身边也从来不缺女人,更不缺想往他身边塞女人的人。当年孟皇后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固然是因为孟皇后无子也坏了身子,可是对于太上皇来说,孟皇后此举,也确实有失庄重,也失去了太上皇对她的信任。 就是竺太贵人当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曾经打过让身边的人服侍太上皇的主意。 也就是因为这样,孟皇后去世之后,太上皇就第一时间想到了贾琰。 当时提出贾家的女儿不利生养——最好的证明就是贾敏,出嫁一二十年,都到了绝信之期,才先开花后结果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没有养大——可是当时还是皇帝的太上皇觉得,身为一国之母,皇后不是皇家的生育工具,还必须要有足够的气量。孟皇后让宫女侍奉君王,又何尝不是担心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子生育之后,威胁到她的地位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皇子的教养关系到国祚,岂能因为一个女子的私心而废? 所以,太上皇选择了贾琰。因为贾琰说过,宫里有的是礼聘进宫的妃子,不需要他将就宫女侍婢。 而后来,贾琰进宫之后,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只要有需要,贾琰就直接动用中宫笺表,从官宦千金、世家名媛之中公开拣择妃嫔。 太上皇中意贾琰,因为贾琰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做得极好。对比之下,为皇家开枝散叶,倒成了其次。如果贾琰当年没有早早怀孕,太上皇也许就会在独宠贾琰一年之后,开始恩泽后宫了。可是贾琰早早地怀孕,证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太上皇就决定只宠贾琰一个了。因为一个出色有气量的皇后,生下的皇子,绝对是不同的。而事实也证明了,太上皇的选择没有错。 当然,这些话,太上皇当然不能直说。 太上皇不能直说,可是不等于说皇帝就听不懂了。 想到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担心着自己,担心着这个国家,皇帝满腹心酸。父亲说的是自己跟母亲当年的旧事,又何尝不是在提点自己呢? 皇帝就这样,满腹心酸,却依旧面带微笑,推着轮椅,一路听着父母斗嘴,说着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有那么一刻,皇帝是羡慕的,他羡慕父亲遇到了母亲。但是他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不能强求,只能顺势而为。 就这样,在儿子儿媳和四位重臣的陪同下,太上皇赏玩了大半个宁寿宫花园,然后,让儿子把轮椅推到了那层层叠叠宛如华盖一般的柘树下,就着树荫纳凉。任谁看见太上皇手搭在妻子的肩头面带微笑地小憩都会不忍打扰。 如果不是左相发现不对,试了一下太上皇的鼻息,只怕都发现不了太上皇已经走了。 是的,曾经在仁宗皇帝的阴影下极力挣扎的半辈子,后半辈子又中了毒不能理事多年来一直缠绵病榻的太上皇终于走了,在妻儿的陪伴下静静地走了。 而太上皇后贾琰则跟当初一样,趴在太上皇的膝盖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一直跪在后面的贾琏听说太上皇走了,连忙冲上来,结果才扶住妹妹,就发现妹妹的体温高得惊人。 宁寿宫再度陷入了兵荒马乱,皇帝几乎是尖叫着道:“快!御医!母后如果出了事儿,看朕不把你们满门抄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一面让人举哀,一面让人把贾琰抱进寝殿。 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 至于皇后,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却注意到,不知何时,以她的儿子为首,几位小皇子都到了,远远地跪在游廊下。更远一点的地方,皇帝的妃嫔们正往下摘首饰,任由头发披散下来,然后才跟着跪下。 看着还戴着金冠的儿子,再看看散了头发趴在地上的二皇子和还在奶娘手里抱着的三皇子四皇子,睁着懵懂的眼睛却也散了头发,冯皇后猛地打了个冷战。 第317章 贾琰这一病, 病况很不好。可是她醒来之后, 却还是硬撑着, 去给丈夫守灵。由礼部拟定,皇帝钦定, 太上皇的庙号为孝, 是为孝宗皇帝, 不过,谥号的核心却是文。因为太上皇在登基之处被孝道牵制,导致大权一度被当年的仁宗皇帝把持,一国二主,给朝廷的政令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是从总体来说, 太上皇虽然性格偏软却依旧是一位明君贤主。 太上皇停灵九九八十一日, 然后移往梓宫,等待下葬。 太上皇出殡之后,贾琰再也支撑不住,又病了一场, 连皇帝都一度停了朝会,亲自为母亲侍奉汤药, 以至于这一年,宫里连重阳节都没能好生庆祝。 皇帝尚且如此,更别说贾琰的其余几个儿女了,几乎都住在了宁寿宫里, 生怕刚没了父亲就要送走母亲。 不过,御医医术精湛, 贾琰的年纪也不算大,太医院上上下下齐心协力,总算是把贾琰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不过,经了这么一场,贾琰原来满头乌发,如今这鬓角也出现了斑斑点点。 这日,贾琰的精神好些了,把皇帝叫到床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打算搬到夏宫去住。” 皇帝立刻道:“母后,您尚未痊愈,何不在宫里好生将养?夏宫虽然好,可是那里水多,最是阴冷……” “你父皇走后,我就觉得这宁寿宫太大,我一个人住着,心里慌慌的。” 哪里是宁寿宫太大,分明是父皇走了,母后不习惯,因此觉得寂寞了。 皇帝立刻道:“看母后说的。不如,儿子回头就让人把老三和老四抱到母后跟前,让他们代儿子尽孝。” “皇帝,若是在百姓人家,让孙子在祖母跟前承欢,本是平常事。可是,换了皇家,怎么叫人不浮想联翩?就是没有母后手里的龙禁尉,就是母后手里的那些产业,也够叫人眼热的了。” “儿臣糊涂,请母后原谅。” “灁儿,母后记得,当初你父皇就叮嘱过你,你也有了自己的虎贲卫?” 这支虎贲卫自然不是放在表面上的仪仗队了,而是直属于皇帝的密卫。 “是的,母后。” “那母后手里的三支密卫,目前就不给你了。母后去了夏宫,也想做些事情打发时间。” 作为皇帝之母,贾琰不能保养皇子皇女之外的孙子孙女,可同样,她抱养了任何一个皇子皇女,都会在后宫前朝引起一阵波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能找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是,母后。” 贾琰拍了拍儿子的手。 虽然是亲母子,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之间也出现了隔阂。这是天家的宿命吗? 不过,有些事情,贾琰还是必须跟儿子说清楚的。 “昔年,你父皇就说过,这盐政走上了歧路。一边,盐场上盐堆积如山,甚至连高句丽和东瀛都在吃我们的盐,另一边,盐税价格太高,百姓吃不起,得病的更不是一个两个。你父皇就抱怨过,难道那高句丽、东瀛比我们大晋的百姓更加富裕不成。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由君王来做。” 皇帝听说,心中暗暗惭愧。 他当然知道盐政上的事儿。盐政早就走入了怪圈:因为盐税收不上来,朝廷就一味地抬高税率,税率太高一分,盐价就要翻一番,百姓就更加吃不起盐,盐税就更加收不上来。然后朝廷就继续抬盐税,以至于私盐越来越泛滥。 这已经是自前朝就流传下来的弊政了。 “母后的意思是,要改革税法?” 贾琰道:“哪朝哪代到了这时候不改革的?本朝国祚也有百年了。虽然说,朝廷一直在开疆拓土,各种海外的稀罕物什也源源不断地送进宫来,因此整个国家看似一片欣欣向荣。可是这繁花似锦的背后的危机和弊政呢?皇儿,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母后,儿子,儿子愚钝,希望母后能够继续指点儿臣。” 贾琰摇了摇头,道:“皇儿,你要知道,士农工商,士人因为科举而做官,做官就能够得利,所以,他们天然就是维护王朝的统治的。国无粮而不稳,所以,国家要爱护农民,保护他们的利益,因为他们是国家的基石。国无工则不强,从我们大晋纵横四海的舰船,再到兵器,都出自工匠之手,如果没有他们,将士们只能用命去挡别人的刀枪。所以,国家要栽培他们,也要对他们加强管理,防止我国的技术落后于他国或者是被他国偷走了技术。只有商人,见缝插针是他们的本性,只要给了他们足够的机会……田氏市恩于齐民而取代姜氏一族成为齐国的国君,吕不韦奇货可居,前车之鉴近在眼前。” “母后的意思是,儿臣应该更加严格地防范商人吗?” 贾琰摇了摇头,道:“华夏防范商人,防范了几千年,他们会一点措施都没有?皇帝,你有注意到,从前朝开始,官商已经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吗?” 生产力没有跟上来,但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美国豪门现象,有何尝不是大晋的现状?只不过细节上有些出入而已。 皇帝立刻想起来,就是当年的贾家,背后不也有严家这个大海商支持吗?只不过,严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父皇信赖母后,就冲着贾家跟严家的关系,自己当年的储位也会被动摇、 当然,当年自己的储位也是受了不少冲击的。只不过,这个冲击,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权贵背后有商人支持,商人们确保权贵生活富裕舒适,而权贵则为商人保驾护航,为商人提供便利。 这已经成了一种普遍现象。 对于这种现象,皇帝早已经心知肚明。 “那,母后的意思是……” “皇儿,你的皇祖父、父皇两代君王用了一个甲子的时间证明了这个现象已经定型,无法更改。那么,我们就不能用过去的手段,单纯地打击商人,否定官商勾结了。皇儿,你可想过?” 皇帝答道:“母后,儿子的确想过。朝中诸位大臣会跟商人勾结,无非是因为俸禄太低,仅凭俸禄无法养家,因此,朝廷出不了包龙图。可是若是朝廷要给文武百官增加俸禄,就必须有足够的税收。可是,可是朝廷的税收,就跟母亲说的那样,积弊重重。很多本来应该进入国库的税收,都被官员们截留了!国家需要改革,就必须面对朝臣和商人两重的敌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就是这些年,母后在思考的。母后觉得,一旦公开了改革一事,那些依附于皇家,领着内帑为皇家提供各种事务的皇商是不堪使用的。皇家,需要自己的商人,完全听命于皇家,深入民间,能够为百姓提供足够的基础物资,包括储备粮、盐等重要物资,能够在灾荒之年稳定粮价的举足轻重的大商人。” 皇帝低头想了想,道:“别人不可信。母后,母后是打算自己来做?” “对。你父皇和皇祖父留给我的人,正好可以用来做这个。” 之前听到贾琰说不把密探给自己的时候,皇帝心中不是没有疙瘩,可是听了母亲的话之后,皇帝恍然大悟。 母后依旧是为了自己,为了国家。 “所以,母后才需要离宫?” “如果我不离宫,只怕有人心里就不痛快了。” 这政治上的事情,本来就是真真假假,贾琰早就学会了能不计较就不去计较了。真要事事都计较,她早就心血耗尽,哪里还能度过这次的病厄?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一般来说,庙号的选字并不参照谥法,但是也有褒贬之意:太祖、高祖开国立业;太宗、圣祖发扬光大;世宗有守成令主的美誉,但也指世系传承发生偏移;仁宗、圣宗、孝宗、睿宗等皆乃明君贤主;世祖是中兴之主;哲宗、兴宗、成宗是守成之君;宪宗、宣宗功业不足、有功有过;宁宗过于懦弱;德宗遭遇动乱被迫逃亡;高宗由盛转衰;玄宗、真宗、理宗、道宗等好玄虚;文宗文弱无能;武宗偏好武力;度宗、定宗仅是过渡君主,影响不大;穆宗、光宗在位时间短且作为少;熹宗昏庸腐朽;哀宗、思宗则应用于较为悲情的亡国之君。 以上资料来自百度。 第318章 贾琰都这样说了, 皇帝便知道, 母亲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不会管他的儿子们,也不会替他教养女儿, 更不会在深宫里面做个吉祥物。但是, 皇帝知道, 贾琰的决定,对国家是最好的。 因为下半年的祭祀多,所以,到了第二年的劝农礼之后,贾琰才会动身去夏宫。以后, 除非是需要皇太后亲自出面的祭祀, 否则,贾琰是不会回到宫中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止是内阁,就连冯皇后也松了一口气。 无他, 贾琰对前朝后宫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就是冯皇后也不希望自己的头上压着个婆婆。哪怕宁寿宫跟清凉殿距离甚远, 对于皇后来说,贾琰这位婆婆,依旧是她头顶上的五指山。 反而是薛宝钗,听说贾琰要去夏宫一事, 大急。多年来,她第一次没有跟丈夫商量, 就往宫里提交了申请,求见皇太后。 冯皇后嘴上跟自己的乳母客氏酸着:“你看,我们这位参知政事夫人可是铁杆的太|后|党呢。” 可实际上,冯皇后还是麻溜地批复了薛宝钗的申请,让薛宝钗去觐见贾琰了。 薛宝钗跟贾琰同岁,她的丈夫比她还大好些。当年因为帝后主婚,因此朝野上下都知道薛宝钗夫妇是贾琰的人,甚至还有人说,薛宝钗的丈夫能够入阁成为副宰相,就是因为贾琰的关系。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在薛宝钗来说,会说这种话的人,本来就是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当然,薛宝钗也不否认,比起宰相夫人的荣耀,她更高兴的是,她终于越过了林黛玉,成为贾琰的心腹。 作为太后的心腹,宫里忽然放出太后来年要去夏宫一事,她当然是紧张的。跟贾琰久了,她也不会做那种官盐作了私盐卖的事儿,她是副宰相夫人,堂堂正正地求见太后,又有谁能说不是? 薛宝钗就这样跪在了贾琰的跟前。 能够见到昔日故友,贾琰也很高兴。虽然贾琰如今是皇太后了,可以说是皇室最高的长辈,而薛宝钗也是宰相夫人,命妇进宫觐见太后本来是寻常。可即便是如此,她们每年能够如此坐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更不要说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了。 看见贾琰鬓角星星点点,薛宝钗满腹辛酸,可是这脸上却要笑容满面。 “看见娘娘大安了,臣妾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看宝姐姐说的。旧日姐妹,还能够这么坐着,也是福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娘娘,臣妾惶恐。都是娘娘庇护着,不然,哪里有臣妾今天。”薛宝钗笑盈盈地道,“臣妾正想着呢,娘娘来年去了夏宫,臣妾若是能够随身侍奉着就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啊。回头,我叫人在杏花春馆给你留间屋子。” 薛宝钗连忙再拜谢恩。 贾琰连忙叫人把她扶起来,又道:“对了,我们把林妹妹也带上。这丫头,没到春天的时候就犯懒!很该动一动才是。对了,宝姐姐,林妹妹的孙女儿你可见过?模样跟林妹妹小时候仿佛,可是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很有宝姐姐当年的架势。” 说得薛宝钗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娘娘莫要取笑臣妾了。臣妾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偏偏心气还高,做了不少糊涂事儿。也亏是祖宗庇佑,遇到了娘娘。不然,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娘娘用亲王府的小郡主比臣妾,岂不是折杀了臣妾?” 贾琰笑道:“宝姐姐如今是太谦虚。如今宝姐姐难道就差了?五十岁的宰相夫人,在内阁不算年轻,却也不老呢。更何况,陈参政的孩子,不都是宝姐姐养的?对了,宝姐姐如今也有好几个孙女儿,就是有没有正好玩的。到时候也一并带了来。” 薛宝钗听说,心中立刻明白,贾琰这是绝对有事儿。 她自然是满口答应。 如果是过去,她必定会提及探春和惜春,不过现在,她就是猜到了,也不会轻易替别人做主,因此在贾琰跟前凑趣说了半日的话便回去了。等陈元寿从内阁下来,薛宝钗已然到家。 看着坐在梳妆台上卸妆的妻子,陈元寿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夫人,你这是进宫去了?” “是的,老爷。”薛宝钗换了家常衣裳,起身对丈夫道:“太后娘娘忽然说要去夏宫,没有大事就不回来了。您说,我这心里哪里能安生的?” 说着,一面亲自过来为陈元寿宽衣,一面道:“老爷,我这辈子,也多亏了太后娘娘。如果不是有幸结识了娘娘,我哪里有这个机会嫁于老爷为妻,又哪里有今天的儿女满堂?我这辈子,前半生,全靠着娘娘呢。” 陈元寿听说,也叹息一声,拍了拍妻子的手,道:“我也是三生有幸,与夫人做了夫妻。” 不是陈元寿说,陈元寿自己也知道,就是刚刚过身的孝宗皇帝有这个意思用他又如何?如果内宅乱糟糟的,他也没有这个精力往上爬。因此,薛宝钗帮他良多。 当然,要自己说的话,如果薛蟠一直不懂事,被母亲拿捏在手里的话,陈元寿也是不敢把家事全部交给薛宝钗这个妻子的。所以,很多时候,陈元寿都庆幸薛蟠娶了甄英莲为妻还把岳母一起奉养,就是因为有封氏在暗地里帮衬着,薛家这才如此安生。 薛宝钗可不知道丈夫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就是她知道,她也只会在心里叹息一声,为自己母亲的糊涂而摇头。 毕竟,她这辈子已经被母亲坑得够呛了,那天生的母女情分,如今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她道:“老爷,为妻正有事想讨老爷一个示下呢。娘娘邀请我去夏宫作客,还提及了沂王妃和沂王府的小郡主。娘娘还问我,家里有没有年龄适合的女孩子。” 陈元寿一听,道:“沂王妃?沂王府?太后娘娘是要……不,我是说,你说,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钗跟贾琰一块儿长大,在陈元寿看来,妻子比自己要熟悉贾琰多了。 薛宝钗答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年纪大了,孝宗陛下走了,觉得寂寞了呗。” “不是为了……” 不是为了预备着给大殿下选妃? 薛宝钗笑道:“看老爷说的。老爷是阁臣,我们家的孙女儿哪里会差了?不过,依照太后娘娘的性子,就是万岁的后妃,娘娘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全由孝宗陛下做主的呢。不止万岁,就是下面几位王爷,都是如此。太后娘娘哪里有这个闲心管到下面的人的头上去?” 陈元寿一听,大为放心。 “若是如此,那这次夏宫之行,对我们家的孩子倒是有不少的好处。你看,带大丫头去如何?” 在这个年代,得过皇家赞誉的女孩子,在婚姻市场上总是容易许多。陈元寿跟薛宝钗最大的孙女儿如今也十岁了,过个一年半载,也是准备相看的时候了。 薛宝钗立刻摇了摇头,道:“老爷,大丫头的年纪是略大些,可是承恩公府当年的事儿,您都忘记了?娘娘小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因此,我倒是觉得,不方便带老二的闺女去,倒是老大家的葵娘更好些。” 薛宝钗口中的葵娘,学名唤作陈兆葵,她还有个胞兄,唤作陈兆文。 因为知道陈家跟宫里的关系,因此薛宝钗的几个儿子结婚都比较早,当然,孙辈出来也早。因此跟贾琰同岁的薛宝钗都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了。 薛宝钗口中的葵娘,就是她大儿子的女儿,年方八岁。 陈元寿想了想,道:“看我,都忘记这个了,还是夫人小心。既然如此,就听夫人的。就这么定了,让老大媳妇多多上心些,趁这几日,早早地预备起来,免得过了年忙乱。” 不说陈家的总总杂事,且说这年吏部送上考评,皇帝惦记着母亲这边要用人,随口问起了王仁探春夫妇,结果得知王仁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探春的儿子也丁忧回去服丧了。 皇帝一听,见那王君安本来是二甲进士,之前是从五品的京县县令,在任上做得还不错,年年考评不是优就是良。 皇帝都开口问了,下面的人文弦而知雅意,迅速地给这个王君安补了户部主事,自然,探春也被塞进了去夏宫陪伴贾琰的贵妇名单里面。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还以为几章就能够结束,现在看来,再写一个月都正常。试试看,十章能不能进入尾声。 第319章 虽然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议论, 认为贾琰离开的皇宫, 去了夏宫, 就等于说她的时代已经结束。可大多数人也知道,皇帝都是贾琰生的, 这宫里缺了谁的, 也不会缺了贾琰的。因此, 即便有不少人觉得,宫里以后就是以冯皇后为首的贵妇的天下,可依旧有很多人希望能够巴结太后,以讨好当今皇帝。 尤其是冯皇后之前的小动作在背地里传扬开了之后,想去夏宫奉承太后的贵妇们就更多了。一时之间, 无论是沂王府还是陈家、王家, 都宾客盈门。 示好的、打听消息的,不一而足,有的人甚至还跟陈家王家透露了想结亲的意思。 薛宝钗和探春都是顶顶精明的人物,哪里会那么轻易地应下?不过是婉言谢绝而已。 别人也就算了, 探春的两个女儿非常不理解,尤其是听说母亲并不打算带她们进宫的时候姐妹两个就来到了母亲的上房。 探春膝下就一子两女, 王仁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可到底是王熙凤的哥哥,因此身上有很多王家的家风残留,探春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但是, 她终究是个女人家,顾得了这头, 也顾不了那头。因此,在大多数时候,探春也只能先顾着自己的儿子王君安,至于两个女儿,少不得受了父亲的影响,就是探春本人,也深深地为之头疼。 听了两个女儿拐弯抹角的诉求之后,探春把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然后斯里慢条地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方道:“够了,我是你们的亲娘,哪里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过是听说了外头的几句闲话,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容貌,如今又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想进宫去博一场富贵。是吗?” 作为从五品京官的妹子,一旦宫里传出了消息,要为皇帝拣择后妃的话,王诗语王诗音姐妹俩的确有这个机会。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探春才不愿意带着自己的这两个女儿去夏宫拜见贾琰。 听见母亲不悦,又说到这一步,王诗语和王诗音两个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探春淡淡地道:“你们记住,这家里,也只有我一个知道些太后娘娘的脾气。我这样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进宫,这次就不能跟我去夏宫。如果跟我去了夏宫,那么,从夏宫回来之后,就必须接受我的安排,嫁到差不多的人家家里去。” 探春的嫁妆在闺秀之中不算少,不说当年王熙凤留下的那些财物,还有贾母后来给的,以及邢夫人和林黛玉等亲友给的添妆,她的陪嫁别说是在京中五品的官儿身上,就是在勋爵贵胄这个圈子里,也是不少的。 可是女人嫁妆再多又如何?丈夫是个混账,探春又要把儿子培养出来,加上因为大观园的那段日子接受的教育,探春也不敢犯法,她怕惹了贾琰的厌弃,所以说,这些年下来,探春的陪嫁也只见消耗。 儿子说亲,娶媳妇,儿子补缺,都是花钱的大头。更重要的是,王仁是混蛋不说,他病了,汤药钱就不菲,他死了,儿子王君安丁忧三年之后又要补缺。 总之,这些年,探春就只看见钱出去的,很少看到钱进来的,当年丰厚的陪嫁,如今也快见底了。 要探春说,大女儿今年十三岁,小女儿今年十二岁,来年就是一个十四一个十三,本来是相看人家的时候。可是探春如今的私房,已经剩下不多了。偏生儿子如今是京官,而京官清贫是真。 就是探春也难受。 以前她心里觉得贾家的嫡女陪嫁三万两起跳,而庶女看婚事也只有五千到一万两的陪嫁已经够不公平了,可事实却是,如今她能给女儿置办的陪嫁,每人也只有六百两。 因为她自己要留着银子防老,还要预备着儿子将来的开销。 清苦京官,在这年头,谁能做一辈子? 她如今的能耐,也只能顾得上儿子罢了,哪里拿得出银钱来为女儿打点? 王诗语见状,少不得道:“母亲,女儿也知道家里艰难。因此想着,若是女儿能够在宫里挣出个位分,也能够帮到家里……” 探春道:“我看你是听说太后娘娘说过,只要她在的一日,贾家就不会有女儿进宫,因此惦记上了,以为自己能够为太后娘娘分忧。” 王诗语听说,立刻红了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诗音道:“母亲,难道不是这样吗?就跟当初,当初承恩公府养着沂王妃,不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探春冷冷地道,“林姐姐是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你们以为,我那位二姐姐是靠着什么走到今天的?就是因为她好生养?如果你们真是这么想的,还不如我这次进宫,给你们报了免选,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王诗语和王诗音两个立刻低了头。 前头因为沐休正好在家的王君安得了传话,怕两位妹妹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来到探春的上房,果然见两个妹妹跪在地上,而母亲的脸上犹有薄怒。 王君安顶着两个妹妹的眼神也跪了下来,道:“母亲,既然宫使吩咐了,要母亲去陪伴太后娘娘,母亲正该好生准备才是。要不,儿子让媳妇给母亲裁两身新衣服?你媳妇还收着两块压箱底的料子,正好孝敬母亲呢。” 探春立刻回怒作喜道:“你媳妇也不容易。她压箱底的陪嫁,还是留给我的孙子孙女们使好了。我这里也有现成的衣料子。” 探春的压箱底的衣料子,那是王熙凤的陪嫁,都是几十年前的花样,就是质量很好,可是很多都过时了。若是在他们家差不多的人家之间用用,还能够显摆一二,可若是放到宫里,只怕只有被人取笑的份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见母亲这样说,王君安更加不安了:“母亲,都是儿子不争气,让母亲还要为我操心。” 探春摇摇头,道:“傻孩子,什么样的人,就该过什么样的日子。你娘我,生是五品官儿的女儿,后来你外祖还出了事儿,可到底也曾接着祖宗的光在皇家行宫里面享受过,老了老了,还能接着从前的光再进宫小住一阵子。跟我这样庶女,能有今天,已经是比太多的人强了。安儿啊,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儿子,也是朝廷的臣子。孝顺是应该的,为朝廷做事,更要守本分。你如今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从五品的京官,已经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了。人啊,这辈子最重要的是知足。” “是,儿子谨记母亲的教诲。妹妹年轻不懂事儿,母亲不要生气。” “如果仅仅是年轻不懂事儿,那也就算了。可惜啊,却是什么本钱都没有,尽打歪主意!”探春冷冷地道,“外头现在还在说,皇后娘娘就是打了歪主意,这才如此。如今,她们倒是想打歪主意上路!也不知道谁给的她们本钱!我都不明白了,到底是承恩公府需要送人进宫了,还是太后娘娘需要她们帮忙固宠了。” “娘~!” 听见母亲这么刻薄,王君安更加不安了。 探春这个模样,真的像极了当年的赵姨娘。 探春这才摇头,道:“安儿啊,如今不出狠招把她们掰过来,日后她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万岁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太后娘娘又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你两个妹妹,若是进了宫,只怕只有死的份儿,若是进宫之后借了太后娘娘的名头,只怕死得更快!更别说承宠、生下皇嗣了。安儿,你可别错了主意。如果可以,早些帮我把她们的婚事给定了。也省得日后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娘。” 听见母亲的话,王诗语和王诗音这对姐妹花已经瘫在了地上。 第320章 纵然对两个女儿不甚满意, 可作为母亲, 探春终究是要为儿女打算的。只是探春自己也知道, 自己会的不过是勋贵的那一套,对于清流的那些, 她知道的也不过是皮毛而已。 更重要的是, 她还没有参照的对象! 如果说小张氏, 不是探春说,她跟小张氏不熟。更重要的是,小张氏才是如今的承恩公夫人,贾家又是家大业大,这进项之事, 根本就不需要小张氏费心。至于她自己的娘家贾政这边。且不说王夫人不是个好榜样, 就是李纨这个亲嫂子,探春也不亲。 是的,探春跟李纨不亲。 她自己也好,李纨自己也罢, 这对姑嫂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们之间不过是面子情分而已。而且, 李纨那种死存钱的性子,探春也是学不来的。 探春在大观园里的时候,别的没有学会,有一条却是学到肚子里的, 那就是:钱是花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 因此, 探春当年离开了大观园之后,曾经跟李纨一起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过一段时间,可是在这基本的观念上,这对姑嫂的认知是相悖的。 问题就在于,探春就是知道钱是花出来的又如何?对于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没有钱给她花! 没错,说钱是花出来的这种话的人,基本上是有钱人,而问题是,探春没有钱。 有的时候,探春自己都在庆幸,当初出嫁的时候陪嫁了些田地,而且这些年,她也没忘记继续购买田地,要不然,她们家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可探春也知道,这样的自己,终究是不能跟旧日的闺中姐妹们相比了,无论是贾琰还是薛宝钗林黛玉,都是。 探春平时能够安慰自己的,便是自己的日子好歹比史湘云过得好。 不过这一次进宫,探春的心是虚的。因为有资格去夏宫陪伴贾琰的旧日姐妹里面,她的品级最低。而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自己还是有资格进宫陪伴贾琰的人之一。 生活让探春学会了阿q精神。 抱着这样乱七八糟的心思,探春于第二年亲蚕礼之后,也住进了杏花春馆。 也直到住进到了杏花春馆,探春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次,就她跟薛宝钗、林黛玉三个进了夏宫,而且林黛玉跟薛宝钗两个都带了孙女儿来,薛宝钗和孙女儿陈兆葵住进了杏花春馆,而林黛玉带着孙女儿清河郡主跟着贾琰住在了万方安和。 方圆二十里的夏宫,如今就住了贾琰一个主子,外加她的三大两小一共五位客人而已。 两个小姑娘很快就熟悉了起来,手拉着手儿,在园子里面到处窜。贾琰叫了内侍并宫女一二十人跟着,免得两个丫头出了事儿。 看着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的孙女儿手牵着手出去,探春就忍不住道:“说起来,也是奇缘。宝姐姐的孙女儿,眉宇之间跟宝姐姐像到了七分,可真神态,倒是跟当年的林姐姐像了七、八分。而林姐姐的孙女儿呢,跟林姐姐年轻的时候一般模样,可这神态,倒是跟当年的宝姐姐一样端庄持重。怪道呢!当年林姐姐和宝姐姐两个,都是南面的,却千里迢迢地进了京,而且还都在大伯父家里住了。可不是奇缘是什么?” 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听说,都笑了起来。 薛宝钗道:“三妹妹,你这话可是折煞我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当年不过是打肿了脸冲胖子,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因此故作姿态。不比小郡主,一言一行,都是皇家风仪,真正的金枝玉叶、端庄持重。” 如今宫里没有公主,贾琰另外几个儿子要不没结婚,结了婚的没女儿,要不,薛宝钗也不敢这么说。 林黛玉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宝姐姐还是这么着。宝姐姐的孙女儿可很是不错,难道宝姐姐还这么谦虚?” 薛宝钗道:“怎么不应该谦虚?她爷爷是参知政事,又不是她爹是参知政事。她呀,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儿的女儿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探春一听,心中一动。 她的两个女儿也是五品官宦人家的小姐呢。 探春这一愣神,贾琰就注意到了:“三妹妹,你这是想什么呢?” 探春一愣,笑道:“娘娘,我在想我自个儿呢。都说女人成家,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样。不过,无论这胎投得是好是坏,这日子还是人过出来的。” 贾琰道:“是啊,日子终究是人过出来的。” 薛宝钗是清楚探春的事儿的,她便道:“三妹妹,你如今儿子已经长大了,连孙子都有了。你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好。” 林黛玉立刻就想起了王家。 想想王夫人和薛姨妈,再看看王熙凤,就知道王家是什么样的家风,作为王熙凤的亲哥哥外加王家那一辈唯一的男丁,那个王仁又会是什么德行。不是林黛玉不关心探春,她可是很清楚的,吃喝玩乐,这个王仁是样样精通,又素来喜欢排场,每每有空,必定会叫上一群狐朋狗友外出下馆子。如果不是他不沾染赌博,只怕探春的日子还要苦。 可饶是如此,探春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是王仁好色,要不是探春牢牢地掌握着那些姬妾的身契一满三年就把到了年纪的姬妾打发掉,探春的日子还要苦。 能撑到今天,还把儿子培养出来,才二十多岁就做了从五品的官儿,固然是因为有人照拂,可是探春付出的努力也可想而知。 探春笑笑,道:“看宝姐姐说的,你都知道的事儿,我会不知道?是啊,君安是个好孩子,会读书。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像了谁的。要知道,王家可不是什么读书的种子,至于我们家,我父亲又不是昔年宁国府里的大老爷,就是珠大哥哥,也不过是听人说会读书而已。不过,也亏得如此,加上当年从林姐姐那里抄去的书和笔记,要不然,这孩子只怕至今还在书院里面混呢。哪里有今天。我还要谢谢林姐姐呢。如果不是林姐姐大方,把姑爹的笔记借于我,又曾经细细地给我讲过,要不然,我哪里有今天!” 说着,又给林黛玉道谢。 林黛玉也起身答礼,礼毕,姐妹俩又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夏宫,大家都知道隐射哪座园林的吧? 第321章 贾琰看着旧日姐妹几个, 不觉也笑了, 探春这才问起了惜春, 得知惜春的丈夫近来不大好,不觉叹气。 若是惜春的丈夫这会真不好了, 那她们姐妹三个, 就都做了寡妇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样的话, 探春是不会说的,探春便道:“太后娘娘的性子,我倒是知道一二。每逢有了心事的时候,总是想做事儿,而且还是大事。臣妾就在这里斗胆, 敢问娘娘有何心事, 可需要臣妾为娘娘分忧。” 薛宝钗看了看上面的贾琰,笑道:“三妹妹打小是个精明的,这话果然不假。娘娘的确有事儿要我们做呢。” 探春一听,这次有自己的份儿, 立刻调整了一下坐姿。 她知道,这样的机会, 等闲人家,却是求都求不来的。以前她错过了,这次,为了儿子, 她肯定不能错过。 贾琰见状,这才跟姐妹们说起了盐政改革的事儿。 林黛玉一听, 眼圈就红了。 她想起了父亲林如海。如果不是因为盐政糜烂,林如海又怎么会在这个位置上熬油一般地熬着?熬了四五年,最后硬生生地把自己给熬死了。 别说是贾琰发话,就是不是贾琰来主持,就因为林如海,林黛玉也会掺进来。 林黛玉是如此,薛宝钗更是如此。 薛宝钗端着茗碗,想了想,道:“娘娘,娘娘既然这么说了,显然,这事儿已经在娘娘心底盘桓了好些日子了。臣妾斗胆,也说两句。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娘娘海涵。” “你说吧。” “是,娘娘。”薛宝钗整理了一下词句,道:“娘娘,既然娘娘弄这个,是想要让天下百姓都吃上便宜的盐,那么,这就是商。商人有商人的规矩,商场有商场的杀人不见血。为仁宗陛下和孝宗陛下办事儿的人,肯定能是沙场上的老将,再不然,打探消息是一把手。可是这行商,不是臣妾说,这商人一代一代,父传子,子传孙,固然是国法使然,可未必全然是国法之故。娘娘让这些大人去做这些,本意是好的,就怕是新手,被人坑了去。” 其实,薛宝钗这么说,依旧是避重就轻。这种事情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被人坑,而是这些密探本来是做监管的,现在让他们直接动手办事儿,就怕这做生意的跟监管的混到一块儿,最后反而坑了贾琰。 贾琰道:“那你说,这事儿应该如何?” 薛宝钗答道:“娘娘,昔年我们薛家的生意遍布运河两岸,只是后来臣妾的哥哥先是犯了事儿,后来又因为军功而改换门庭,这才渐渐地把生意收了起来。虽然臣妾的娘家已经改换门庭,可是薛家昔年一共八房,改换门庭的也不过是臣妾娘家这一房罢了。薛氏八房,别人还尤可,臣妾的堂弟薛蝌那里,臣妾却能够做一半的主。” 没有人比薛宝钗更清楚,看到薛蟠成了贵族中的一份子,薛氏一族的其他人有多眼热。至于薛蝌,他读书不行,做生意却还有几分本事,薛家在薛蟠手里日渐消耗的家业,在薛蝌的手里也有了起色,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了薛宝钗父亲在的时候的模样。 这也变相地证明了薛蝌的本事。 薛宝钗敢保证,只要贾琰一句话,她就能够让薛蝌投到贾琰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贾琰淡淡地道:“宝姐姐,你可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吗?本宫要的,是彻底掌握在皇家手里的买卖。” 薛宝钗斩钉截铁地道:“娘娘乃是当朝太后,只要娘娘放出话来,京里的商家们绝对愿意倾家孝敬。至于娘娘说的,臣妾也琢磨过了。只要娘娘愿意让薛家在这买卖里面占据一定的干股,再给那些掌柜们一定的顶身股,就不怕那些人不听娘娘的。至于皇家要彻底掌握这些买卖,臣妾认为,只要皇家掌握的股在六成以上,不,也许七成更保险一点,一切按照契约行事,那就够了。” 贾琰看着薛宝钗,微微地瞪大了眼睛。 薛宝钗果然是皇商家庭的女儿,她不曾说什么,她就已经想到了干股和顶身股。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借着薛家的壳子,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铺子铺到各地。 贾琰道:“宝姐姐,你确信你堂弟会愿意?” 薛宝钗道:“娘娘,商人无时无刻都想改变自己的身份。给娘娘办事儿,难道不是最好的晋身之阶?” 如果是以前的薛宝钗,她绝对会说,以贾琰的身份,就是什么都不给,也有的是人愿意为贾琰办事儿。可是现在的薛宝钗已经知道了,有些时候,这种不求回报的奉承,会在别的地方以别的方式找回来。所以,立下契约,按照约定行事,这才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林黛玉立刻提出,在她的那些庄子上,那些读过几年学堂,能写会算的小子们,可以成为这些铺子里的伙计,也可以成为密探这边的专属账房。 当然,如果需要钱的话,林黛玉是绝对不会吝啬的。 至于探春,她跟着儿子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呆过一些日子,对百姓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比较清楚。而这些小事儿,牵引开,折射出来的,就是各种官商勾结、欺压斗升小民的种种表现。 有了这三人帮贾琰打底稿,然后又有密卫那边传来的消息,大晋的赋税改革,就这样磕磕碰碰地从盐政开始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从那无数家深入民间的杂货铺子开始了。 虽然这年头,很多农村都少不了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可是杂货铺子却是很多货郎的梦想。杂货铺子,在任何一个城市都不稀奇。 巧合的是,无论是贾琰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和贾家,当年在商丘,在齐鲁之地的那些庄子,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这些庄子总是积压许多产品。比方说,积压许多年已经变了颜色的毛线。这些褪了色的毛线,在那些大铺子里是卖不出去的。可是就是这种残次品,很多偏远地方的女人都愿意花费一点时间,把这些毛线重新整理,然后编织成新衣服。很多女人都愿意相信,这种毛线并不是放久了,而是它本来就是这种颜色。 而这种杂货铺子,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有粮食卖,隔三差五地,还有食盐卖,而且还卖得非常便宜,只是购买的时候需要登记户籍。 虽然不是有人想以盐税和盐铁官营之名弄倒这些铺子,可是一来这些铺子用的是已经完税的盐引,二来,官场上的事儿没有人比那些密卫们更清楚了,三来,这些盐也的确便宜,数量也不是很多,加上背后之人又善于利用百姓,反而使得这些铺子的盐巴,从一开始就比别处低上一成。 而对于百姓而言,这杂货铺子里的盐虽然便宜,有的时候还会搭一点针头线脑的,因此即便这些杂货铺子都处于地段不大好的地方,可百姓依旧愿意去这些铺子购买各种物什。 这让这些杂货铺子的周边,变相地变成了商业区。而得了薛宝钗授意的各处掌柜,早就把这杂货铺子周围的地方买了下来,如今或者租赁,或者是干别的买卖,都不愁人气。 这种方式,缺点就是初期的投入大,但是一旦人气上去了,商铺的价格也跟着攀升,总之,不用十年的功夫,光周围的商铺的租金就能够回本。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个投资方式,大家会不会觉得眼熟。 第322章 盐官营, 最初的做法其实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 从汉武帝至今, 少说也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也就是因为历史漫长,这其中的形态也有了很多的变化, 比方说这官销, 本来是应该直接是官府下属的牙行之类的商业机构直接对百姓销售盐巴的, 可是这种方式,一来成本偏高,二来容易让盐巴成为下面的官吏们盘剥百姓的又一种途径。 所以,如今大晋朝的盐官营中的盐巴销售,其实是放在盐场进行销售。商人们去盐官手里先缴纳赋税, 领取盐引, 然后凭着盐引去盐场领盐巴。 就是因为这种模式,减少了盐官营在销售过程中的成本,至于各地的盐巴的实际价格,却是不一定的。越是偏远地区, 这盐巴的价格就越高,这是事实。 当然, 盐场相关的工作人员跟别人私下勾结,一份盐引领两份或者两份以上乃至更多盐巴,这才是大晋朝私盐的来源和本质。而盐官们,就以林如海为例, 其实如果盐政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么, 他们的任务就是盯着盐场的产量,然后批盐引拿税金就好了。而盐这种东西,是唯一一种没法自给自足的生活必需品,而且需求基数大,生产成本低,尤其是晒盐法,除了初期的盐田的投资,后面的管理和工人的费用,对比盐的产量,基本可以无视。加上人对盐巴的需求,每个月最多也就一斤多一点,因此人们对盐巴的价格的敏感度也不像粮食那么高。 这就是盐会成为暴利的产业的主要原因。 盐,看起来很不起眼,可是在很多国家的历史上,都有盐税等同于王权的说法。 可就是因为百姓对盐价不那么敏感,使得国家在收不上盐税的时候,就会提高盐税的税率,然后进一步地促进盐价的走高,然后私盐更加猖獗,盐税只能继续提高。 这已经成了一个怪圈了。 贾琰跟林黛玉薛宝钗几个经过反复低讨论,觉得从运输这一块下手,还是有可能把盐价降下来的。 最开始的两年,这盐之战进行得非常艰难,光铺设那些铺子,都差一点榨干了贾琰手里全部的资金,更别说那些 但是,事情伴随这皇帝把自贡送给了母亲一事,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自贡打汉代时期就是产盐之地。只不过,贾琰接手之后,让钦天监的阴阳博士、水文博士和虞部相关官员对当地进行了详细地调查之后,竟然发现在自贡,跟盐伴生的,竟然是天然气!而且当地对天然气的用法跟贾琰的认知比起来,显然是非常非常落后的。 贾琰立刻让将作监设计了一种机关,看上去就像是一口异常古怪的大锅,却能够以蒸汽为动力,把深入地下几百米的卤水抽出来,然后用天然气煮盐…… 内阁会同意皇帝把自贡送给太后,其实是因为很多人都相信,自贡从汉代到现在,地下的盐卤已经近乎枯竭,因此皇帝要讨母亲欢心,他们也选择了默许。 对于他们来说,太后娘娘只要不干政,一个小小的自贡,还是可以的。 但是,伴随着新仪器架到了自贡的盐井上,自贡每年的产盐量暴涨,从自贡的地方报告上可以看到,新仪器使用的第一年,自贡井盐的产量,就足够全国十分之一的人口食用! 据说川南道布政使因为不相信这份报告而亲自去自贡做了一番调查,这才把这份报告送达内阁。 内阁惊呆了。 因为伴随着自贡井盐产量的暴涨,自贡这一年的盐税直接就上缴了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紧接着,就有个愣子算了一本账,说根据典籍记载北宋末年两淮盐利收入在1500万至2405万贯之间,可是本朝去年的两淮盐场税银才八点七万两白银,甚至连十万两都不到,而当年林如海在位的时候,两淮盐场每年都能够上缴一百六十余万两白银。 然后就有人在朝堂上公开表示,是因为自贡盐运输方便,直接走岷江入长江,通过长江水域顺流而下,节省了很多人力物力,因此大家都从自贡取盐,所以,去年两淮盐场的收入不好。 然后那愣子就说了,一百六十万两银子去掉一百二十万,还有四十万。这四十万去了哪里?这还没有算上自贡以前的税银呢。还问对方是故意找茬看太后娘娘不顺眼,还是包庇私盐。 整个朝堂立刻炸了。 因为无论哪一个罪名都不好回答啊。 朝堂变成了宛如开了锅一般的沸水,当然,前后三任扬州巡盐御史都倒了大霉,全部被抄家问罪。 其实高位的朝臣和消息灵通之辈已经隐隐猜到了,继开疆拓土之后,太后娘娘又准备对盐政下手了,原因很可能是改革。 结合之前的外迁百姓,很容易就让人想到,这是一次面向全国的,涉及土地和盐政的全方面的、深入的改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能够爬进内阁的大臣们绝对不会是对历史和政治一无所知的家伙,跟司马光这样的经济学家,也不独北宋会出现。封建王朝的内阁大臣们,几乎每一个人对经济和民生都有自己的一套认识。换而言之,虽然这次的事件看起来不过是因为去年两淮盐税没有收上来,可实际上呢,不过是因为立国百年,朝廷到了需要改革的时候,而盐税,不过是改革的一个突破口而已。 不过,阁臣们清楚这一点,可是有的人却不知道啊。 因为涉及到了皇太后,事情就变得格外复杂,甚至连后宫都被牵扯了进来。 作为媳妇,冯皇后对贾琰的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很多人都猜到了她的心思。 无论是贤妃还是德妃,都这样悄悄地跟左右道:“看我们这位娘娘,不过是惦记着太后娘娘手里的那些东西罢了。密卫,皇家海上商队,如今又多了一样,盐。别的不说,无论是哪一样,都够馋人的了。更别说太后娘娘手里有三样!可惜,这三样,密卫是仁宗陛下和先皇一手设立的,太后娘娘不过是接手之人罢了,海上商队是先皇跟太后娘娘一起用太后娘娘的陪嫁筹建的,原就应该属于太后娘娘才对,就是放在民间,也没有做儿媳妇的惦记着婆婆的陪嫁置办的产业的。至于自贡的盐,又是太后娘娘歇下来之后弄的。我们这位娘娘,除了生了一位皇子,别无寸功,竟然敢肖想太后娘娘手里的东西!” 这几个妃子会这么说,她们心里实际上如何不馋贾琰手里的东西呢?只不过,她们只是妃子,而不是皇后,因此只能如此罢了。可是这不妨碍她们趁机做一点小动作,给冯皇后添点堵,顺便给自己弄点好处。 就这样,表面上是弹劾太后干政实际上却是为冯皇后挖坑的行动开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御史台是言官,本来就有闻风奏事的传统,因此,御史台很多底层的御史都是以弹劾他人为荣的,加上他们很多都是初入官场,年轻气盛,自然是更加无所畏惧。 虽然说冯皇后是勋爵贵胄之家出来的,跟清流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冯家子弟在外面吃花酒,然后酒上了头,被诱惑着,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是有的,然后,被人听了去…… 在信息不透明的时代,要污蔑一个人真的是太容易了。只要经手的人够多,就足够混淆视听。而冯皇后对贾琰心存芥蒂,本来就是后宫里面众所周知的事情。 最最重要的是,早在先皇孝宗皇帝还在的时候,皇帝就知道,冯皇后对自己的母亲心怀不满一事了。 在皇帝看来,冯皇后会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你贵为皇后,这宫里,缺了谁的都不可能缺了你的,你觊觎母后手里的密卫和皇家商队是几个意思?母后就是要放手,也是交给朕!怎么可能交给你!如果仅仅是皇家商队,反正海禁这玩意儿已经名存实亡,你娘家也可以组建商队,或者让附庸过来的商人送你几成干股就成。你吃喝花用一概不愁,还惦记着这些是几个意思! 如今又惦记上了母后手里的盐!也不想想,就凭你的这点心性和眼界,真给了你这些东西,你能做出什么事儿来?不给朕添乱就好了! 有贾琰珠玉在前,皇帝再看冯皇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如今再被这把火一烧,有人再在他的耳边嘀咕几句,更重要的是,他的密卫和御史台的“深入”调查报告往他面前一送,皇帝彻底火了。 他直接把冯皇后关了禁闭,也收了冯皇后的凤印。 大皇子听说,先是去了冠带跪求父亲,结果皇帝直接叫人把他拖了下去。大皇子无法,又去清凉殿求见母亲,结果冯皇后搂着儿子,哭着说什么恐叫儿子看芦花。 皇帝更怒。 他直接叫人收了冯皇后的中宫笺表和册宝,又裁减了皇后身边的侍女宫人,堂堂皇后,随侍宫人和排场、用度竟然连庶妃都不如了。至于什么六局六尚的首领女官、首领内侍等,也不再向皇后负责,而是直接向皇帝负责。 皇后不废而废。 如果说皇帝直接公开表示要诏告天下废后,群臣肯定是会反对的。可是皇帝并没有公开表示要废后,而京中的权贵之家都知道,这是因为皇后觊觎太后手中的东西,而太后手里的那些东西,本来是应该传给皇帝的,皇后如此行为,几乎等同于站到了皇帝的对立面,成了皇帝的政敌了。 群臣如何敢劝? 被夺走了册宝,连儿子也不能见的冯皇后这才知道不好,可是她哪里还有回天之力。这年冬天就染上了风寒,然后因为身边的人有心怠慢,竟然死在了小年之前! 大皇子哭得死去活来,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冯皇后以贵人之礼下葬,就是祭享,也是庶妃的例。这位曾经被全天下羡慕、跟贾琰一样坐着花轿从朱雀门嫁入皇宫的女人,就这样,宛如露珠一样消失了。 大约除了她自己的父母和她的儿子,京中已经无人关心她的结局。因为当今皇帝才三十出头,宫中势必需要一位新皇后。重要的是,皇帝年富力强,这个时候娶进宫的皇后,生下的嫡皇子才有可能继承大位! 想想仁宗皇帝中后期的政|局|之诡谲,和填进去的人命,在想想孝宗皇帝跟当今之间的平稳过度,傻子都知道哪个选择才是更好的。 泰安元年,大晋开始了又一轮后妃拣择,文武百官跪在了夏宫的勤政殿前,恳请皇太后贾琰出面,主持大局。 拣择后妃,礼部和宗正寺可以代办,但是选皇后,必须由皇室最高长辈出面。 贾琰是皇太后,她才是皇室最尊贵的长辈。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觉得,真正的后宫之争,绝对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要你命。 跟那种后妃过招三百,你来我往的热闹,在真正的历史上,是绝对不可能。 第323章 尾声 按照贾琰的本意, 前面一个皇后是太上皇选的, 这一个, 怎么也应该是皇帝自己选的才好。可是皇帝却亲自来到万方安和,恳请贾琰回宫。 看着跪在地上请求自己的儿子, 贾琰长叹一声, 扶起了儿子。 她道:“灁儿, 你且告诉我。对于新皇后,你有什么要求吗?” “母后?” “这是你的媳妇,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想到糟心的冯皇后,皇帝也觉得满心得不痛快:“母后,儿子就不明白了, 为何皇后会是这样的性子。竟然……” 皇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往下说, 就是刚刚过去的孝宗皇帝没有眼光了。 “这有什么稀奇。挑选皇后,最重要的是门第,然后就是父兄的表现。冯氏虽然不好,可是她出身勋爵贵胄之家, 冯唐将军是你皇祖父时期的名将,冯紫英虽然没有跟他父亲一样领兵在外, 可是冯家治家在权贵圈子里面是出了名的:子孙成器,又鲜有涉及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父皇并没有选错。” 伴随着王朝进入第二个百年,也伴随这国家对将门的忌惮, 国家对武将的态度就必须灵活。尤其是跟冯家这种主动放弃兵权又对皇家忠心耿耿的人家,就必须做出表示。冯皇后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国之母, 原因就在这里。 “那为什么冯氏会是那个样子?” “大概,这就是女人跟男人的区别吧。她只是没有把皇家当成自己的家而已。” 尤其是有了自己这个参照,就更加想让自己的兜里面多一点东西。 皇帝想了想,道:“母后,照您这么说,要如何让一个女人把皇宫当成自己家呢?” 贾琰吃惊地望着他:“你在问我吗?” “是的。因为母后是真正把皇宫当成家,把父皇当成丈夫的,不是吗?” 贾琰笑了:“那么,有两点就显得非常重要了。第一,你要对你的妻子足够好,这一点,你在之前做得不错,但是,可以加强。第二,新皇后必须要从骨子里面清楚,宫里的规矩跟外面的人家是不同的。” “是,是这样吗?” 皇帝低着头思考了半天,终于做出了决定:“母后,您说,儿臣效仿父皇,这一次依旧参照父皇的标准挑选新皇后,只不过,年龄下放到十一到十二岁之间,而且,身边没有奶嬷嬷之类的乱出主意的为上。” 冯氏十分依赖自己的乳母,很多事情都听从那个客氏的意见,这件事情皇帝已经知道了,皇帝认为,这就是冯氏渐渐移了性情的重要原因。所以这一次,他不打算让新皇后的乳母跟着一起进宫。 “新皇后进宫之后,先不举行同牢礼,而是先跟着母后学习几年。等母后觉得合适的时候再举行同牢礼。您看如何?” 贾琰想了想,道:“好吧。如果皇帝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这么做吧。不过,冯皇后虽然行事有差,但是冯家那边也需要安抚。” “是,儿臣明白。儿臣会跟冯紫英说明情况,另外,这次的妃嫔拣择,冯家可以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儿子会留一个婕妤的位置给她。” 贾琰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很快,新皇后的人选决定了,昔年杨太尉的玄孙女,年方十二岁。跟贾琰和冯氏一样,她也是坐着花轿嫁进皇宫,在金銮殿上跟皇帝拜了堂。 进宫,谒太庙,然后,新皇后住进了夏宫里的长春馆。 而皇帝也发现了改革的艰难。尤其是发现了勋爵贵胄之家背后的商人,不少人都跟粮商盐商有关之后,他就心里有数了。他表面上借口皇宫地势平缓,宫里的水都成了死水,不利居住,私底下又以新皇后为名义,把朝廷的中心移到了夏宫。就连他的大小妃嫔,也全部被塞进了天地一家春。 虽然还没有完成同牢礼,但是,妃嫔们在舒服了几天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的向皇后请安,然后高位妃子在皇后的带领之下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常。 这让年轻的皇后十分满足。因为她不仅仅是名义上的皇后,还因为皇帝时不时地会来看她,会检查她的功课,还会跟她说外面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贾琰和皇帝进行的改革也开始了深化,而当时最轰动的一件事情就是,皇帝降低了盐税的税率。 因为皇帝觉得,盐税过高,才是私盐猖獗,盐税也收不上来的主要原因。所以,为了稳定盐价,就必须降低盐税,让真正的合法的盐商有利可赚,这样,朝廷清理私盐才能够更加顺利。 当然,群臣之中不乏反对之人,但是皇帝说了,盐税是国家的主要税种之一,也是国家的主要收入来源不假,可是让百姓能够吃上盐,而不是因为缺盐而四肢无力最后导致死亡,本来就是君王的职责之一。而且,要提高国家的收入,不一定要从盐税上来,大海也是财富的源泉之一。 伴随盐税降低这条政令,贾琰的那些杂货铺子里面的盐也跟着降价。 这在当时并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密卫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铺子的掌柜跟密卫是分开的两个系统,只怕会出大事。但是从当时来说,密卫,就是皇家手中的特|种|兵,他们只听皇家的命令,既然上头有命令,他们就会跟着照做。 这就是第一次正式的降低盐税。 与此同时,海外也传出了几个重要的消息:第一,贾琰在吕宋试行的珍珠养殖场终于见到了成效,吕宋岛送来了饱满圆润的黄金珍珠,颜色非常正。那满满一盒的宛如莲子大小的黄金珍珠,让宣徽府见多识广的官员们都惊呆了。 而这些黄金珍珠的背后,却是一场又一场的血战。知道黄金珍珠的珍贵的,不仅仅是大晋人,还有东瀛的浪子,以及海盗。 虽然柯承业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是他对海洋的掌控力依旧惊人,而且他聪明地没有把这份权力留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交给了玄衣龙禁尉。而玄衣龙禁尉在对待东瀛人的策略上,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残忍的:用财帛驱使、利诱听话的东瀛人跟不听话的东瀛人相杀,遗属可以得到不菲的财帛作为抚恤金,并且用教育作为奖励的手段,让遗属得以学习汉字和汉语。东瀛人纷纷以学习汉字汉语为荣,那些早几年迁离东瀛诸岛的东瀛人,早就忘记他们自己的出身,并且以大晋人自居了。 这些黄金珍珠,就是这段历史的最好的证明。 第二,南洋某国的国王把自己的国土献给了大晋王朝。巧合的是,这个国家竟然临近满啦噶。也就是说,把满啦噶作为中原王朝的南大门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皇帝以大晋皇室的名义,这位国王封为定海王,是为异姓王。并且邀请这位国王和他的亲属来大晋天京城居住。而这位国王也十分高兴地接受了。 第三,就是茜香国跟临近的几个藩属国。这些国家,就是曾经把鸦片作为贡品进献给大晋朝的藩属国,因为孝宗皇帝之故,这些国家早就成了大晋首要打击的目标。 无数的东瀛人倒在了这片土地上,按照大晋官方资料,东瀛人死在这片土地上的浪人武士超过了五百万,可是后世还有不少人认为,这个数字是偏少的。因为东瀛人踏平这片土地的时候,连女人都上了战场!实际数字为这个的两倍。当然,也有学者反对,说当时东瀛的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 实际死了多少,不得而知,但是,杨皇后进宫的第三年,大晋王朝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南洋进献鸦片的诸国终于被踏平,罂粟田全部被毁。 皇帝慎重其事地举行了祭天,谒太庙,告祭孝宗皇帝的亡魂。 他终于为父亲报仇了。 大晋王朝的国法里面也规定了,种植罂粟,为违法,而且还是足够死罪的刑法,就是年过八十也不得免罪! 后记·番外 那年, 贾宝玉离家之后, 就没有回去。他只是因为贾母才留下来的, 贾母死了,他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 可是离开贾家之后, 他才发现, 孤身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有多难。最重要的是, 他身上没有户籍,因此,他曾经一度被人当成了逃奴,又因为模样生得好,加上那绮罗丛富贵窝里面养出来的气质, 还被人抓去做了娈童…… 直到那个时候, 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事情并不是风雅,而是痛苦。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后悔当年早早地离家, 已经太迟。 如果说少年时期的他是娇生惯养、不识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的话,那么, 青年时期的他用自己的人生明白了这个世界真正残酷的一面。 贾宝玉在那家人家家里并没有呆到年老色衰的时候,因为很多好南风之人,会怜惜的,是那些身娇体软的少年, 跟他这样的青年则往往会承受不必要的苦楚。终于,有一天, 贾宝玉宛如一个玩坏了的娃娃一般,被丢到了乱坟岗里。 也许贾宝玉真的是石头变的,受了那么重的伤,依旧挣扎着活了下来。 他爬出了乱坟岗,被一个路过的老和尚捡了去,然后就在那座破庙里面落了脚。 老和尚教会了贾宝玉很多东西,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当然,还有一点粗浅的医术……而贾宝玉呢,虽然别的不会,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的手竟然没有坏,加上当年被贾政逼着练出来的好字,竟然靠着抄书和粗浅的医术,每个月也能够拿一二两银子外加从周边的村民那里弄一点蔬菜瓜果口粮。 住在破庙里面,每个月抄写他曾经最厌恶的四书五经,这种生活,竟然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温暖。而教村民家的孩子认几个字,教一点加减乘除的算术基础,也让他得到了村民到了感激。 他就这样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安顿了下来。 贾宝玉不是不思念父母家人,可是现在的他,哪里有这个脸面回去呢 贾宝玉这辈子就这样了。他一年年老去,靠着抄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日子,只是到了老年的时候,忽然,这精刻的书籍忽然变得非常便宜。据说是太后娘娘的德政。 贾宝玉这才从里正的口中知道,原来他的二姐姐已经做了皇太后很多年。 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很老了,就跟当年他刘姥姥差不多,已经不能教导村里的孩子们了,而村子里的孩子们也去了正经的学堂。不过,村人们记得他的好处,时不时地会去看他,而他中年时期靠着抄书也攒下了一点钱,省着点花,日子倒是不难捱。 贾宝玉是在一个冬天过世的。他还记得,那座破庙已经很破了,他手里的银钱也结余不多,因此,破庙除了他自己的房间,别的地方破的破、塌的塌,已经很不成样子了,而他,也过了好几个月的数着米粒熬粥的日子。会在冬天死去,贾宝玉一点都不意外。 他这一辈子,显赫过,落拓过,遭罪过,安生过,人世间的辛酸苦辣,他都尝了个遍,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贾宝玉是在这种心态下辞世的。 他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因为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他已经拿不出钱来翻新自己的棉袄,只能在那些破棉絮中掺杂了许多芦花,他也老了,没能拾够足够的柴火,村子里的孩子也久不来了,所以,对于这一天,他早有心理准备。 贾宝玉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还能有睁开眼睛的那一天! 是的,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贾宝玉有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池塘的边上,池塘应该是用砖砌的,外面包了瓷砖,池塘呈圆形,中间是喷泉。这会儿,他身后的喷泉轰鸣,把池水送到两丈多高的地方,周围还有一圈小喷泉,那出来的水,竟然是会变换方向的! 有那么一瞬间,贾宝玉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神仙的仙境,就跟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去过的太虚幻境一样。 可是这里有跟太虚幻境不同,这里有很多人,只不过这些来去匆匆,身上的衣裳也非常古怪。 就在贾宝玉在琢磨着要不要找个人问一问的时候,忽然,前方巨大的高楼的外墙上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清楚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面。 贾宝玉还在纳闷,那个外墙上为什么会有人的时候,他听到那外墙上的三个人道: ——大家好,欢迎走进戏说历史,我是主持人柯昱,我们今天要来说一说在我们大晋的历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时代,文昭时代。 贾宝玉立刻发现,那三个人的下方,出现了三个名字,从左到右分别是:柯昱、赵启祥、谢颖。 其中,谢颖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穿着华丽的齐胸襦裙,梳着漂亮的垂髫,戴着精美的首饰。 ——【谢颖】啊,赵老师,我记得欧罗巴,尤其是英吉利那边,有伊丽莎白女王的荣光时代,有维多利亚女王的维多利亚时代,可是在我们东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并没有文昭时代的说法。 ——【赵启祥】是这样的。实际上,文昭时代这个说法大约是在一个甲子前才有人提出来,而且还是小范围里的说法,受众也不多。但是,近年来,伴随着自媒体时代的到来,认为文昭时代的说法更加合理的群众也越来越多,因此,朝廷经过详细地讨论之后,礼部在日前才下达了正式的文件,把以前的孝睿中兴改成了文昭时代。 贾宝玉的眼睛好使,立刻注意到,下面的字幕迅速的滑过:孝,即孝宗皇帝陛下,而睿,即睿宗皇帝陛下,这两位陛下一个是文昭皇后的丈夫,一个是文昭皇后的儿子。 ——【柯昱】实际上,孝睿中兴这种说法,一直以来,就有很多史学家认为,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首先,孝宗陛下并不是一个非常有能力又手段高超的君王。他的行事有些死板,而且手段也偏于简单粗暴,虽然早期的资料里面说他是个冷面阎王,其实他得到这个外号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催缴亏空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强硬。论真正的政治手腕,他是远远不如他的父亲仁宗陛下的。 ——【赵启祥】的确,这也是皇室公认的。孝宗皇帝陛下执政的手腕远远不如仁宗陛下,因此,在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十年,前朝的大权基本上就是被仁宗陛下牢牢地掌握在手里。而孝宗陛下呢?不客气一点,就是一个人形图章。这也是为什么最初的时候有人坚持这个时代应该被称为仁睿中兴而不是孝睿中兴。 ——【谢颖】可事实证明,孝宗陛下不过是手腕不及仁宗陛下,而且被孝道给束缚了。实际上,孝宗陛下在眼界和气量上远远超过了仁宗陛下。文昭皇后就是最好的证明。换成别的皇帝,是绝对不会那么容忍文昭皇后的。毕竟,从武则天之后,华夏对女性统治者的忌惮可不是一般的高。相反,仁宗陛下虽然自己选了仁宗为庙号,可是无论是逼愍太子义忠亲王自裁,还是后来拿儿子们炼龙蛊的行为,都跟这个庙号相悖。比起仁宗陛下,也许孝宗陛下更适合称仁。 ——【柯昱】我们的话题是不是偏了? 三人都大笑起来。 ——【赵启祥】虽然这个时代有很多说法,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时代的灵魂人物是文昭皇后。最无可争议的是,在文昭皇后之前,大晋的人丁税一直都是拖欠的,可就是因为文昭皇后,大晋第一次有州府全额地缴纳了人丁税。很多历史学家认为,这是后来的睿宗朝的赋税改革的前奏。 ——【柯昱】不仅如此,在表面看得到的地方,很多事情也跟文昭皇后有关,比方说,现在跟我们隔海相望的东楚国的开国之君岱宗大王,就是文昭皇后的第二子,孝宗陛下的第八子,楚王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颖】还有晋王殿下,不庭胡余洲的胡余国的开国之君就是文昭皇后的第三子。 ——【赵启祥】文昭皇后的两个女儿,博陵公主殿下和宁国公主殿下,一个做了南粤女王,一个在大爪哇做了女王…… ——【谢颖】这真的很有意思。孝宗陛下的儿女之中,远赴海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最后称王、建立自己的国家的,只有文昭皇后的儿女们,而其余的,像福王,最后还是回到天京,就连瀛洲四府也直接接受朝廷的管辖。 ——【赵启祥】这很正常。因为瀛洲距离天京实在是太近了。当年孝宗陛下在位的时候,宫廷里面就有人说,只要借了瀛洲和高句丽为踏板,只要水师足够强大,任何一个国家都能够借着瀛洲和高句丽威胁我大晋天京城和整条海岸线。所以,高句丽和瀛洲,必须彻底掌握在大晋的手中。 ——【柯昱】听上去就像是文昭皇后的口气。 ——【赵启祥】到底是不是文昭皇后说的,皇家只要一天没有公开当年的全部资料,我们就不知道文昭皇后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大家看地图,现在,太平洋是我大晋的内海,大晋的国土,南至南极洲,北至北冰洋,东至大西洋西岸,西至印度洋。 ——【柯昱】欧罗巴人是不会认同这份地图的,因为他们认为,胡余国和东楚国都是独立的国家,当然,大爪哇和百越也是。 ——【谢颖】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清楚宗主国和藩属国!看看他们在血腥的大航海-殖民地时代犯下的罪行吧!把屠刀对准了无辜的平民!要知道,我们大晋除了开疆拓土时期的战争之外,可没有那么做过!尤其是黑奴贸易! ——【柯昱】没错!他们还拿瀛洲人说事!谁不知道,瀛洲人都是优秀的战士!无论是东楚国,还是百越之地,抑或是后来的胡余国,都有瀛洲人的功劳!瀛洲人的英勇善战,那是朝廷褒奖过的!虽然瀛洲人也做过海盗、倭寇,可是我们谁不知道,那是因为瀛洲地少人多,大家活不下去了,这才出来讨生活?而且,皇家档案里面也说了,当时很多倭寇背后都有朝中权贵做支撑,原因也不过是海外贸易利润惊人,以及逃税而已!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一回事! 贾宝玉惊呆了。 关于瀛洲之事,他也是听说过的。毕竟,在他那个年代,他还是贾家的公子哥儿的年代,他没有人会说东瀛是大晋的一部分,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东瀛也是大晋的一份子。大家都当东瀛是蛮荒之地。 看到那个柯昱高叫着【自古以来,我们东瀛都在使用汉字,就是发音不同,那也是方言,方言!谁不知道大晋国土广袤,方言众多啊!】,贾宝玉就想笑。 是啊,就凭着这份武功,二姐姐也能够成为史书上最最出色的女性之二。之所以说第二,那是因为贾琰没有称帝,而历史上还有一个女皇武则天。 贾宝玉仰着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戏说历史》这一节目,却不知道,自己俊秀的模样,还有从时空的尽头走来的古典气质,早就让他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您有兴趣成为演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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